心中的贪欲,那我就让你得到宝藏。」
他眼神凌厉,双眸如刀,周身盈满了锐利的寒锋,充满了一种魄力。
天地间一阵仙乐飘来,霞光罩天祥云铺地,亿万花朵绽放。他回身指去,正堂内的那幅巨画上呈现红光。手指点
去,莲花顿开。
翠衣仙人含笑说:「这里便是宝藏的去处。」范芳女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去。
巨画上的神王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了御者单独立在空白驾车的左右。人间诸王正在自相残杀,画面上万物晃动风
驰电掣。范芳女睁大了双眸,眼前一片酸涩、昏昏晃晃的。
巨画与她的距离似乎越来越小,范芳女看不清楚,急不可耐的走近细看,却觉得有一股旋风大力吸住了她的身躯
,往画中卷了过去。
这时突然有一双手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臂膀,硬生生截住了她。有一个人大声的说:「等等!」
那个清亮的声音笑着说:「昔日佛祖曾说过,僧人颂经保佑人间的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就需要收入家三斗三升
的米粒黄金。西天尊者索要了紫金钵盂,才传了三藏有字真经。佛祖尚且爱财,你怎么会当了散财的童子?真是
好生奇怪!更况且,神仙只能超渡亡灵而非世人,你分明就是个妖魔啊!」
这一番话说得犀利,就像是利剑窜心银盘落地,化成了不断回响的余音。久久激荡在幽雅巨宅之中,也同时惊醒
了失魂的少女。
范芳女霍然警醒,她愣愣地转开了呆涩的双目。眼前的巨画消逝了,她惊恐连退了几步就躲到了来人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回廊,前方的少年蓝若彤锐气咄咄挡在她身前。
翠衣仙人止住了手指的去势,勃然怒斥:「就是你们这些人去除了仁慈的圣贤心,才令世上邪道横行。我好心好
意指点迷津,你们愚昧蒙蔽,竟敢不要我的渡解?」
蓝若彤笑了:「既然你有意超渡迷徒,那就不用再赠财宝了。我们偶然在这里邂逅,不好意思无功受禄。」
翠衣仙人冷峻地说:「住口,你这个违背圣贤道的罪人。我早就看出了你的罪过,你原来是佛祖案上的一枝琼花
,听多了佛经有了神通变为人型。六千年前你贪恋牡丹花的美貌,所以被贬入凡。
但你是贪慕颜色的骨子,无论转世了多少次都会因为恋花而情伤心碎而死。佛祖慈悲,每次都抹去你的前世记忆
,但是每次你都会犯下相同的罪孽。你求全玉求不得就去索求碎玉、层玉、玉尘吗?这一次你又要犯下贪恋皮囊
之罪吗?」
蓝若彤心中一阵大颤,全身都微微摇晃,这一番话竟戳到了他的痛处。他走遍天下,私心里存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就是想找寻自己从前的经历,他的脑海里干净清爽好似被人抹去了一般,怎么都想不起以前的际遇。
他就像是一只无根无萍的苇草,随风而摆遇雨就化,活得太虚无寂渺了,这人说的如此斩钉截铁,莫非他的话都
是真的?
后面跟着的安如意见他失措了,立时机敏的接过了话锋。他冷冷一笑:「那我又有什么错该被你超渡呢,大仙?
」
翠衣仙人一眼看见他就大惊失色的叫嚷了:「孽镜台前早就照出了你的罪。你犯下的是忘恩负义、图财忘义、挑
拨是非、丧身灭国的重罪!对民不仁,你挑起了事端,引西北之虎抢掠中原。对百姓不利,使人间生灵涂炭,城
池崩离。
好财贪名,你和盗贼同流合污,大肆贪敛江南城的不义之财。对友不忠,江南巡抚把十万宝藏托付给你,你却与
敌连手负恩义忘旧仇。孽镜台上早已照出了你的末路,你是天下最恶的男子!你注定要下刀兵杀伤,大火大热,
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的阿鼻地狱,水无出狱之日了!」
安如意哈哈哈大笑了,道:「我与江南巡抚不相识,这个却是说错了。」
翠衣仙人大声叱道:「江南巡抚久慕你的人才精奇风骨超然,年纪虽轻,已经露出了一代人君之相。他只听到了
你的声音,便说是如莺鸟出谷,余音饶梁,足可以蛊惑人心。他被你虚假的外表所迷惑,所以想把财富托付给你
,没想到你却辜负了他的重托!」
第八章
蓝若彤与范芳女听得满心惊奇,瞠目看着安如意心里都成了一团混沌。到底是幸或不幸,竟然会听到这些纠缠不
清的旧事。
他们不由得接下去问:「后来呢?」
翠衣仙人睚皆如裂,怒喝道:「后来城破,江南巡抚吴翠羽就做了孤魂野鬼。他这时才知道金钱的妙处;金钱可
以为贪生者买下长生不老之体,可以为好权势者买下一国数城,可以为好战者买下全天下的兵力。
有钱甚至可以让鬼推磨,更可以与鬼买命!当初吴翠羽把重宝托付你,是指望你善用这笔财力替他驱逐恶人,还
他的江南河山。却没想到你这小人藏匿不出辜负了他,这难道不是你的重罪吗?」
大雨倾地,雾锁重宅。
漆黑苍穹下了暴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陡然间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将众人的面孔照得像
盐塑般雪白狰狞。
安如意漆黑的眼瞳如刀锋一般,幽恻恻的说:「这事只有当事的人或鬼才知,千万不要胡乱说话,超渡错了好人
!」
翠衣仙人的眼光如炬,灼灼然燎出了火焰。他瞪着他道:「三千界的神王可知天下事,安如意。你诱兵破城的罪
孽最大,把你贪得的巨财通通拿出来,买下你的性命吧!」
一句话像投水的石块,掀起了圈圈涟漪。跟随着翠衣神王的御者和大力士、羽人、文鳍鱼和白虎护卫们仿佛被启
动了一般,人兽们嗔目呲齿露出了狰狞模样,仙佛也在一瞬息间变成了鬼魔。
文鳐鱼发出了尖锐叫声,张开了翅膀飞到众人头顶,白虎护卫们咆哮着围住了他们。
据说凡人见到文鳍鱼表示天下丰收,立毅叠登的吉兆,此刻却吓得众人张皇惊恐——今时今夜,难道将会有场震
撼的激战吗?或者,是一场恩怨交织的仇敌相逢?
蓝若彤闭紧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什么也不明白了,只明白眼下就要展开一场枪林戟雨的争斗。他用袖
子使劲擦着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心里也仿佛下起了暴雨,一阵阵的惊雷隆隆。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想不通了。翠衣仙人究竟是神王还是妖魔?安如意犯不了什么通天的罪恶?勾魂
的歌女真的诱出了十万财富?大家心里又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三千界的人们风云际会,鬼神人混杂,友变敌,敌变友,或者敌非敌,友非友……而所有人:翠衣神王、安如意
、范芳女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满怀心机的模样,每个人包括众鸟兽,都用嘲弄的眼神注视着他,这是一个怎样奇
异的世界啊!
财宝感人心,也迷惑仙人仙兽的心。
神王发怒道:「你们都是一群贪重宝负仁义的恶人!怎么还敢踏在我这圣天福地上!」他随手一挥,翠绿的霓裳
带着逼人的瘴气拂向了三个人。
三人便觉得周围黑浊浊的昏暗都向外散开,一股碧气打得人们腾空飞出,而正殿和围廊陡然扭曲避开了三人,让
三人重重摔进了院里。
天地间笼罩着一层灰绿色的湿热污浊之气,这股绿浊气浩浩汤汤地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笼罩了屋宇。
鸟获等大力士和仙禽奇兽们,都横眉呲目围逼了过去。三个人眼看凶险,连连后退,蓝若彤突然觉得手里一沉,
他低头看去,安如意已经把一口绞黑丝的银刀塞进了他的手里。蓝若彤忙摆手示意不要,但是安如意手法快捷,
还是硬塞到了他手里。
蓝若彤喃喃说:「别客气,你自己拿去用吧。」
安如意揶揄道:「中原人有像你这么懦弱的吗?」
蓝若彤叹息了一声,说:「我现在才知道冲冠一怒的人是怎么死的,原来他们都是被逼死的。」
他顺手接过了那把绞黑丝的短刀,转身就往逼近的力士身上划去。这一刀银光濯濯,宝光浩荡,荡起了一道飘忽
的光芒。它若隐若现的刀芒滑过了力士的铁甲,当先一名魁梧的大力士应声栽倒,惨叫了一声:「你竟敢杀神仙
,你一定要下大冰天地狱!」
蓝若彤无奈说:「反正杀仙或被仙杀都要下地狱,还不如我先杀了你。」
激烈的袭击就像黑色苍穹里的狂风骤雨,人们则像是风雨夜的海里孤零漂渡的一叶轻舟。仙禽异兽和御者力±们
非常神勇,他们力大无穷,催墙裂壁,一掌就击碎了围廊红柱。
安如意也不惊慌,把周围敌人的兵器打断,伺机逃走。
正堂外面溅起来的雨水,飞到了堂屋里的人们身上,仿佛正蔑视着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仙人异兽们越聚越多,
围攻着三个人,他们陷入了苦斗。
半空里一枚银弹突兀打来,击碎了蓝若彤的长袍,爆出了一团火光。蓝若彤忙闪身跳开,一眼就瞥见了范芳女趁
乱向外逃去,有一只提零鸟追了出去,张开数尺的铁翅膀伸出了利爪,抓向了歌女的背心。
旁边有人轻哼一声,安如意向门外掷去了一柄银刀,瞬时射中了提零鸟的脖颈。
神鸟放脱了歌女摇摇坠坠掉到了一旁,嘶声叫道:「你们交出宝藏就饶了你们的性命!」
蓝若彤一刀挥出隔开了眼前的敌人,高声劝说道:「安先生,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你就暂且交出
财宝,我们好求得一条生路!」
他话音未落,安如意就霍然出手,一刀斩断了神鸟铁翅:「我哪有什么负义贪财之举!分明是一群妖魔鬼怪随意
诬陷我!」
他还真是剖腹藏珠,要钱不要命啊!蓝若彤为之气结,喊着:「不要伤了小姑娘。」他抬手一刀,正砍中敌人的
胸膛。对面的秦朝武士高达两丈,被他的银刀从底到高破膛而上一击得手。
秦服的大武士一脸惶恐地退后跌倒,身体倒地之后盔甲兵器都裂成了两半。一块块铁甲破裂变成了一条条轻薄的
黄纸符文,然后化成纸灰飞散。地上只剩下一个魁梧粗壮的浓虬中年汉子,粗衣赤脚的打扮赫然是一个粗朴的乡
野村民,周围一阵大乱,众仙人们立时吓散了。
蓝若彤望见顿时大笑:「原来仙人们都是一些看家种地的乡民啊!」
翠衣神王掠到了祠堂门口,喝斥道:「胡说八道!你们才是残暴滥杀的屠夫,竟然杀了我的护法。御者力士不要
怕!为神而死,即使灭亡也会升入西天极乐世界,快把这些妖魔们压入地狱!」
这神王倒有一张化腐朽为神奇的嘴,一句话又蛊惑了众乡民,黑漆漆的山野间,闻讯赶来许多披着盔甲的乡勇,
他们枣集成群,张弓搭箭瞄准了两人。
黑夜里铁箭泛出了鸟蓝光泽,显然涂了剧毒,蓝若彤等人这才变了颜色。看样子这些乡勇是本地的村民,长期被
那个披着翠羽霓裳的神王蛊惑,才根本不辨神明妖魔的真假。
翠衣神王的霓裳羽衣发出了明亮的翡色光芒,蒸腾着阵阵怒气。他目光咄咄,怒视着安如意一副恨入骨髓的神情
,而安如意挑起煞气腾腾的眉眼阴翳回望着他。
人性贪婪,有些人尤贪,贪权、贪财、贪天下。
蓝若彤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一丝混乱。心想,这个人注定不清白,他心里恹恹得盛满了厌倦。这趟路走得太远,
走得太长,他已经疲倦了。忽然他暗地里悚然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会有这么繁乱痛苦的思绪?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人若是没有莫名其妙的期望,心又怎么会乱呢?他再不敢深想不去了。蓝若彤暗
暗拿定了主意。还是先学会照顾自己,再去顾及别人,若安如意执意不肯取出财富换性命,大罗金刚也难解。
众多乡勇射完了毒箭就冲进了宅子围攻安如意,蓝若彤趁机一晃跳过了对手。他一猫身躲避着流箭狂奔出去,当
他掠过了花园里漫着的翡翠瘴气,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他看到了崇山顶端现出了一抹微彤的曙光。
天地间云开雾荡,黑暗初开,黎明的光芒即将再现了。
蓝若彤一口气跑出了宅院,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回墙外的草丛中,从灌木丛里拉出了范芳女,两个人一同
跑进了茫茫山野。
黑云覆着大地,两个人一口气跑出了数里,小姑娘气短力薄,跑不动了,蓝若彤就背起了她,跑得腿脚打颤才一
起瘫在路旁的草丛里。
两个人躲在山顶的灌木丛里,远远眺望着山半腰处一团乌云笼罩的错落庄院,心里百感交集。
范芳女忽然转头对他说:「蓝公子,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吧!安如意绝对能胜的,我们只会帮倒忙。」
蓝若彤安慰她说:「你别慌,安先生素来机智,一定有办法反败为胜。」
范芳女点了点头说:「是。咱们只有一些小聪明能抵挡一时,还是安如意胜算更多些。」
蓝若彤笑了:「那个安先生只要交出了钱财,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向薛仁要回你的神技呢
。」
范芳女说;「我不再奢求神技啦!神技原本就是天降的,如今已还给上天了。我现在只想保命,因为人生最珍贵
之物就是自己的性命啊。」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下,暗自怀疑着对方的话。这世间难得的不是说假话,而是明知对方说假话还得相信他(
她),所谓的脸皮厚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呢!
但是蓝若彤嘴里说着该走啦,身子却站着不动。范芳女疑惑的看着他说:「蓝公子,你要是不走,就可能落入妖
怪的魔障,难道你不怕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往山下望去。那座奢华神秘的古宅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范芳女咬了咬嘴唇站起来,用力拉着蓝若彤走。蓝若彤被她拽得身子歪斜,但他的身体却迟疑着立在原地。
『安如意』这个名字像一道坚实的墙,横着阻挡在两个人之间,牵绊住了两人的脚步,他们沉默着,全身也冰冷
了起来。
夜风飘忽不定的肆意吹着,吹得长草和落叶荡着飞到了不同的方向。蓝若彤心里觉得有些疑惑不解,他明明决定
先照顾好自己,怎么还会这么犹豫呢?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方才那个假神王口吐真言时,三个人里窃国夺天下的应该是安如意,另一个贪图美色、为
情所困的人是谁?是他吗?那么贪婪好钱的又是谁?难道是这个小姑娘?他还没有亲口问她呢?
他心中立刻释然了,用力的揉揉范芳的乌发,展颜笑了:「对了,我还没去看看假神王是什么来历,也没问出安
如意十万江南财富的去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呢?我去看看,如果他死了就顺便把他埋了。」
范芳女闭紧了嘴巴不发一言。
蓝若彤跑了回去边说:「我马上就回来!等着我。」
山野里白雾腾腾,夜露结霜。蓝若彤跑回了半山腰,温热混浊的绿瘴气阻住了他的视线,周围的景物都陷入了混
混沌沌的雾气里失去了轮廓。
山谷间万籁俱寂,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而清脆的铁器铮然声,紧接着火光乍起。
群山和古宅之间,有一群穿着铁甲的乡勇骑着战马,驾着一辆奇特如铁笼般的战车正在围攻门楼。覆盖着铁甲和
圆刀的战车轰隆隆冲进了大屋,门楼倒塌了大片。
骑士们策马射出了一丛丛火弩箭,火箭触到了树木长草立刻燃燎起一片大火。虽然相隔甚远,蓝若彤似乎也感觉
到了,火浪带着火辣辣的灼热劲风扫到他身上,安如意站在火光边缘,犹如神像。
同时间,蓝若彤看见了翠衣神王站在高峭的山岩上俯视人们,人们策马挥戈逼近了安如意,蓝若彤大吃一惊,便
要跃出山坡。
神王握着一只闪亮小巧的赤色弓弩,弓弩上飘着几缕长长的羽翎。翠衣神王瞄准了山下的安如意,拉开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