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轩总克制住不发出猫那种尖细的声音，而不是用人类的声带振动和胸腔腹腔口鼻等等共同工作发出一个声音。他听到自己发出的第一声“啊”的时候，简直绝望了：为什么吴衫的声音那么好听，而我的声音还比不上化学楼那个看门的大爷？

巫轩要求曹华熙第一个教给他的单词是“吴衫”，整整练了一天才能掌握好。晚上做梦都是吴衫的发音。巫轩在曹华熙家学着适应人类的作息时间，白天干活，晚上变成猫睡觉。他的床就是一个舒舒服服的沙发靠垫。

巫轩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很强，记忆力也十分出色，所以不出一个月的功夫，他已经能记住足够的词汇，但是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是非常的困难，往往要想上几秒钟才能吐出一句话来。

回到N大之后，巫轩只见过吴衫一次，就是在研究生开学那天。那天巫轩就跟在吴衫身后，从实验室一路跟到食堂，跟到南区花园，跟到宿舍楼下。没有和吴衫打招呼，也没有试图靠近。他只是想看看吴衫好不好，他期待着真正以师弟的身份和吴衫重逢的那一天。巫轩曾想着再也不以黑猫的样子出现在吴衫面前，但是看到吴衫依旧在花园喂猫的时候，心里却痒痒的，有种变回猫奔到吴衫身边，尝一尝吴衫亲手喂食的食物的冲动。

喂猫的时候吴衫手机响了：“喂？……好的，我马上就到。”

巫轩继续跟着吴衫向寝室走去。到了寝室楼下，巫轩终于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了，是任晓纹。最近几乎忘了有任晓纹这么个师嫂的事情。想了很多次吴衫和任晓纹亲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这次终于见到了，在他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我从家里带的核桃和煎饼，你尝一点吧。”任晓纹依旧是甜甜的声音。

“我不是短信里都说了不用带吗……哎，谢谢你，但是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拿回去吧。”吴衫推辞。

“吃不了给你们办公室的师兄师姐嘛，还有你室友呢。再说我大老远带来的，你这么不领情？我跟你说啊，这个煎饼是我们那里的特产，可香了。”

“我真不爱吃……师姐更不爱吃，真的晓纹，别费心了，你给你们实验室的人吃吧。”吴衫苦口婆心的拒绝着。

“怎么会不爱吃？这是我妈亲手做的，肯定比你们以前吃的好吃，你就拿着吧。”任晓纹不允许吴衫客气。

吴衫终于点点头接过了任晓纹手里的袋子，然后说：“谢谢你，我也没给你带什么特产……明天请你吃饭吧？”

“恩，好啊。”任晓纹嘴上的语气波澜不惊的，内心高兴的开了花。

又聊了几句，吴衫说：“我今天刚下火车，很困，先上楼了啊。”

任晓纹点头说好，然后伸出双臂要和吴衫拥抱。

巫轩在远处的广告牌子后面，想闭上眼睛不看，但还是忍不住看到了结束。

吴衫抱了任晓纹，很认真的抱。原本幻想过了这个寒假，吴衫可能就不喜欢任晓纹了，但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改变，两个人似乎更热乎了。巫轩郁闷地想，以后他这个师弟得当得多郁闷，天天看吴衫和任晓纹卿卿我我，会吐血的。

吴衫终于上楼了，巫轩郁闷地回曹华熙家，继续搅拌那锅似乎永远也不会熬干的紫色魔药。

吴衫打开宿舍门，回到自己的卧室，见范自强也已经回寝室了，又在打游戏，就把任晓纹给的煎饼往范自强桌上一放，说：“强子，任晓纹带来的煎饼，你没吃过吧？来尝尝。”然后又抓出几个核桃给范自强，自己留下了大部分核桃。

“你不吃吗？”范自强一点都不客气拿出一个就吃，“我正好还没吃晚饭。”

“早说啊，早说给你带点回来。我不爱吃这种煎饼，本科有同学带过，吃得我求死不能啊。我比较喜欢吃煎饼果子，不是这种脆煎饼。”

“那也不用全给我，孝敬你师兄师姐啊。”范自强一边吃一边说，一边找水，煎饼太干了。

“给师姐吃绝对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早就听她把这种煎饼损的一文不值，说是跟吃纸一样的口感。总之你喜欢你全拿去好了，我用核桃孝敬师兄师姐。”吴衫是这样领情的。

巫轩回到曹华熙家之后，曹华熙问：“已经开学了，你准备好了吗？”

巫轩魂魄似乎还没归位，晕晕乎乎地问：“准备什么？”

“复试啊，研究生复试。这个我不好帮你作假吧？”

巫轩顿时清醒了：“还要参加复试？怎么复试啊？”之前完全没有关注过复试这件事，早说他可以提前去别的学校观摩一下。

“复试分笔试、实验操作和面试三部分，你都要亲自参加。”

巫轩头又开始犯晕了，他觉得他体会到了什么叫血压高。

“不过呢，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即使你再笨我也能让你进吴衫的课题组。”

巫轩想还口，他才不承认自己笨，但是这种时候就指望曹华熙了：“那是，那是，嘿嘿，曹婆婆，我该怎么办啊？”巫轩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很狗腿。

“你懂化学吗？”

“我曾经旁听过一节无机化学课，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记得我听到什么薛定谔方程什么测不准原理，我就放弃了，那不是猫能理解的啊！”巫轩实话实说。

“好吧，其实我也不懂化学，人类解释宇宙解释物质的方法和我们巫师不同，我也没研究过他们的理论。复试的笔试卷子我给你弄到，你把标准答案背下来，默写下来，到时候进考场直接凭记忆做题。实验操作的题我也弄到，晚上我们偷偷溜进实验室练习实际操作，这样不管你抽签抽到哪个题都能会做。你能做到吗？”

不能也得能！“保证能。”巫轩认为背答案这事应该不难。

“好的，今晚我先教你怎么用笔写字。”曹华熙对于自己分内的工作很主动，很负责。

巫轩是认识汉字的，能懂得人类的文字表达的意思是猫的王族的训练内容，很多非王族的普通猫都能识字。但是巫轩从来没有写过字。这天晚上写字写得手指僵硬，几乎一夜就把中指磨出了茧子。于是巫轩决定以后学人类做那个竖中指的动作只用左手。值得欣慰的是巫轩的模仿能力很强，字写得跟字帖上的差不多，没有力道也具备了形态。

整个二月份巫轩是在学汉语、学写字和熬制魔药做家务中度过的。这个月巫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去看吴衫。

进入三月份，考研初试分数公布，一些牛X的学校也公布了复试分数线，曹华熙告诉巫轩，他的初试分数在报考这个学校的学生中排第三。

“为什么不是第一？还有我什么时候参加的初试？我怎么不知道？”巫轩很纳闷。

“考第一太招摇了，你这种假冒伪劣产品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你的初试缺考，成绩是我直接用魔法侵入考试系统更改的。反正我给你做的假身份不是本地的，没有人会记得那个缺考的学生是谁。而且我特意找了一个只有你一人报考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考场，所以也不会有学生举报你。”曹华熙这样解释。

三月底复试。这天曹华熙甩给巫轩一份试卷：“这是复试的笔试题和答案，答案我已经帮你修改过了，不会和标准答案一字不差，但是结果都是对的。把题目和对应的答案都记牢，然后记得不要答得太完美，那样会露馅的。”曹华熙的作假工作非常到位。

“你不是不懂化学吗？那你是怎么修改的试卷？”巫轩觉得曹华熙真是太神了。

“很简单，把看着不顺眼的步骤跳过，把字句改成被字句写，总之是一些不涉及化学专业的小技巧，但是这些小技巧也不是你一只猫能想到的。”曹华熙偶尔会以挖苦巫轩为乐。巫轩只能望天哀叹。

复试前两天晚上，实验室的窗户都会被魔法涂成不透光的黑色，因为巫轩和曹华熙在里面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努力。根据曹华熙的可靠情报，复试的实验操作是组装一套减压蒸馏装置。

“我说曹婆婆，你就不能直接篡改大家的记忆，让他们认为我理所当然进吴衫的课题组吗？或者你当初干嘛不直接让我被保送？”巫轩第三次组装的装置依然漏气达不到真空度的时候，发出了这样沮丧的抱怨。

“我当然能。但是那样要篡改的记忆太多，很费神费力的，不如折腾你一个人方便。”曹华熙的回答让巫轩几乎抓狂，只得拆了冷凝管蒸馏头等所有部分重新组装。

复试前一天晚上，曹华熙正在悠闲的喝着她的红酒，突然她尖声叫道：“巫轩！”

巫轩立刻出现在曹华熙面前：“什么事曹婆婆？”

“我刚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会说英语吗？”

“……”巫轩傻了。“不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我刚想起来，复试面试的时候一定会考英语口语啊！你怎么办？”

巫轩没有说话，他认真的看着曹华熙的脸，以为下一秒曹华熙会笑一笑，然后说这是一个逗你玩的笑话。然而曹华熙没有。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既然你都不知道。”后边一句声音很小，巫轩潜意识里觉得曹华熙一定可以解决，大不了去修改导师的记忆嘛。

曹华熙在房间来回走了几圈，拿定了主意：“这样，你就说你不是学英语的，你是中俄混血儿，就你长的这模样说你是纯种中国人才是谎话，你学的是俄语。英语阅读能过关，但是口语很差。他们一定相信，因为你中文都说不好，说你是从俄罗斯回来的一点也不稀奇。我只要修改你的个人资料就行……修改资料比修改人的记忆简单多了……”最后曹华熙的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终于到了正式复试的日子。

“你不用紧张，反正除了任何岔子我都能给你收拾。”这是巫轩上考场前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话。

笔试和实验操作都算顺利。

面试的时候，巫轩就按照曹华熙教给他的方法说：“老师，我，俄，罗斯，回来的。我，不能讲，英文。汉语也，说不好。但，但我，以后会努力。不要，呃，不会，影响科研。”

负责面试的诸位老师很喜欢这个初试成绩很高的学生，巫轩可是报考无机化学专业中初试成绩最高的，全部学生中也能排到第三，所以本就不想为难这个学生，再加上巫轩这张脸太加分了，所以一致决定认为，面试成绩只是参考，英语口语日后能练，这个学生我们当然要。

就这样，巫轩顺利进了W大的化学学院无机专业读硕士。选择导师的时候，巫轩特意去找了吴衫的导师白雅静。白雅静对此有点意外，因为像巫轩这样高分的学生，一般早就被大牛导师们挑走了，哪轮到她一个还没有博导资格的年轻女导师？但是当她听到巫轩不流利的汉语的时候，又觉得可以理解了，就毫不犹豫地同意巫轩做她的学生。今年来找白雅静的只有巫轩和一个女生，白雅静两人都收了。也就是说，下学期办公室将有5个人。

“喂，邢存吗？哦，吴衫啊，”白雅静在通过学校内线给学生办公室打电话，听到吴衫的名字巫轩的心跳快了起来，“你也行，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对，现在。”

很快吴衫的敲门声响起。巫轩扭头向门口看去。

“老师您找我有事？”吴衫一进门说这句话的同时，看到了老师办公桌前站着的，正在看着他的男生。

这个男生好眼熟！不对，并不是眼熟，长成这样帅的逆天的男生我见过一次肯定不会忘！但是这股莫名的亲切感是怎么回事？

“……吴衫？吴衫！”白雅静在叫吴衫。

“哦，老师……”

“这两位同学是今年来的新生，你带着他们参观一下办公室和实验室吧。”然后又对巫轩和女生说，“这个是我带的研一学生，你们跟着这个学长去实验室和办公室看看吧。反正下学期正式开学才会最后敲定导师，你们也再考虑考虑。”

之后就由吴衫带着两个新生参观这层楼了。记得去年是邢存带他参观的，一晃已经一年了，如今自己也当师兄了。

“这是我们的办公室，我们办公室人很少，最清净了。”吴衫介绍着，女生神往不已，巫轩怀念不已。

看到正在电脑前看文献的施诗，巫轩很想过去打个招呼说：“嗨！美女师姐，认得我吗？谢谢你送给我的梳子……”其实那个梳子是给吴衫的，但是巫轩认为那是给他用的，就是他的东西。

走廊是更加亲切的所在，巫轩就是在这里达到最后修行圆满的。这里也是巫轩对吴衫有了最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的起点。

实验室也是巫轩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连那里有耗子洞他都了如指掌。

“哟！吴衫，带新生参观呐？”一个博士学长看到吴衫给新生介绍这是手套箱这是真空泵时这样问道，“哇！又一对美女帅哥！你们导师真神奇，她有招揽帅哥美女的体质吗？”这句话所言非虚，李XX的大课题组乃至无机化学专业甚至整个化学院都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白雅静老师的学生不是美女就是帅哥，看看施诗邢存和吴衫就知道了。现在新来的这两个又是男貌女貌的，真没天理啊，美人也喜欢扎堆吗？

不过巫轩对“一对”这个量词很不满，他和这个女生才不是一对呢！

参观完实验室，女生说要去找同学，先走了。吴衫看到巫轩一副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愣头愣脑还语言不通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问巫轩：“你去哪吃饭？”

巫轩耸耸肩，摇摇头：“不知道。”

“你在这里没有同学或者本科的师兄师姐？”

还是摇头。

“那你跟我去食堂吃饭吧，师兄请客。”吴衫大方而体贴，他和新生并不熟悉，即使有钱也不会请吃特殊的饭菜，那样会让新生不自在，反而是食堂这样相对廉价和轻松的地方更容易拉进距离。

巫轩很开心的屁颠屁颠跟去了。

“你叫巫轩？跟我的猫名字谐音呢。我以前养了一只猫，名叫吴玄。”吴衫打了几份他们食堂的招牌菜，这时正边吃边试图和这个准师弟沟通。

“我，喜欢，猫。”巫轩要恨死自己了，说个话这么费劲。

“是吗？咱们学校的野猫可多了。你尝尝这个蒸鱼，我有时候带剩饭去喂猫，发现猫们最喜欢这个菜，我也觉得这个菜烧得最好。”

巫轩连忙伸勺子接住吴衫夹来的鱼肉。巫轩是会用筷子的，在家就用过，只不过还不熟练，而且来了曹华熙家几乎没吃过中餐，也就没有机会练习筷子。

“好吃！谢谢！”这是巫轩的真心话，他终于吃到吴衫给他的人类食物了，还是他最爱吃的鱼……

巫轩突然看到远处一张桌子任晓纹端着托盘离开了，任晓纹看了吴衫边一眼，郁闷的和同学一起走了，就问吴衫：“你，不，和女朋友，吃饭？”

吴衫听懂了巫轩的意思，回答：“我没有女朋友。”看着巫轩不信的表情，就笑了笑说：“以前有，现在分了，所以我现在是快乐自由的单身汉。”

19.御奴

巫轩知道吴衫和任晓纹分手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他没有问为什么分手反正他要的是吴衫仍旧单身的结果。

“吃饱了吗？”吴衫问一直低头偷笑的巫轩，“你现在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