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此言，欧阳筱撒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月余未归，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结果见到清燕那小子，却说你流连龙府不愿离开。到底是怎样回事？”

白重霏这才将进龙府盗宝，无意被龙在渊发现，身陷颖昌之事一一对欧阳筱说了。

“这么说来，这娄世安倒还是长进了，居然可以把你困在颖昌？”听白重霏说完，欧阳筱轻声问道。不待对方点头，猛地一拍桌子。

“那娄世安追了你近十年都抓不到你，这会儿居然能让你束手无策？你冰狐白重霏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往么，皇宫大内你也进得，塞北飞鹰堡三进三出，近百人围堵也奈何你不得，现在据让让小小一个娄世安将你困在颖昌近一月？白重霏，你自己装聋作哑自欺欺人，也别把我当傻子！”

白重霏心里“咯噔”一跳，沉默下来。

“说起来，那玉佩在哪里？”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欧阳筱对着光看了半天，然后又兴趣缺缺的将他扔在桌子上。

“就这样的玩意儿，竟然有人出高价保货，真是匪夷所思。不过……你刚才说的紫金葫芦，拿给我看看。”

白重霏将紫金葫芦递给欧阳筱，仅看了一眼，欧阳筱立刻脸色大变。

“这东西是……”

“你认得这是什么东西？”白重霏见欧阳筱脸色，便知自己无意中得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忍不住整襟危坐，身体前倾，凑过去问道。

“你先告诉我，这东西真是在威远镖局的镖车上发现的？”

白重霏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便接着说道：“前几日，我与龙在渊夜探无名阁，发现龙笑海与一黑人神秘人密会。那神秘人也提到什么葫芦，言谈之中颇为紧张。我就奇怪了，这葫芦究竟有何奥妙？”

欧阳筱眉头紧锁，紧盯着紫金葫芦，喃喃自语：“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这可是百越教的东西啊……”

白重霏耳尖，听到“百越教”三字，神色一整。

“这么说来，这真是百越教的东西？这么说来，龙笑海真与百越教有勾结？”

“你看着东西。”欧阳筱将葫芦推到白重霏面前，指着上面的纹饰说道，“这种毒草，名叫做秦钩吻，《神农草本经》中有记载。大量生长在南方密林中，是百越教的标志。这葫芦是百越教用来装毒、蛊的盛器，葫芦口密封的越紧实，就代表危害越大。你看着葫芦通体由乌金打造，葫芦口紧闭，就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不是大毒，便是大蛊。”

“若真是这样，那为何百越教要将葫芦交给龙笑海？而龙笑海又将它放在镖车里面，是何道理？”

欧阳筱冷眼看白重霏那个样子，心中渐渐弥漫着一股火气。

“你和龙家的大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诶？”白重霏闻言抬头，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回事？”

“我倒是不曾见过你为别人的事如此着急，你与那龙少爷，发生过什么？”

“……”白重霏沉默一下，然后笑道，“哪有发生什么？不过是见他可怜，顺手帮他一把罢了。”

“我说过了，你要自欺欺人没关系，可不要敷衍我。顺手帮他？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是顺手帮他？”

“不然你觉得如何？”白重霏依然笑着反问，然而那笑容在熟悉白重霏的欧阳筱看来，却说不出的苍白。看到好友这个样子，心中火气更炙。

“清燕说，从你身陷颖昌到现在，明明有好几次的机会可以全身而退，你为何不走？”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曾经与龙在渊前去城外颍河草亭，当时明明有机会，为何不走？后来你与龙在渊两次夜探无名阁，已经到了城外，又为何回来？甚至，清燕送信给娄世安，诈娄世安离开颖昌，这么好的机会，你又主动放弃了。我且问你，又是为何？”

白重霏瞠目结舌半晌，然长叹一口气说道：“有个知晓过去未来的半仙在你身边，真是让人讨厌。”

“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几次机会摆在你面前，你都没走，现在更是住进龙府。你居然反问我如何？你倒是说说看，有哪一个人顺手帮忙会帮到你这个程度！”

白重霏垂眼不语，欧阳筱也沉默一下。一时之间，二人无话。

“呵呵……”良久，白重霏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数声，抬手擦了擦脸，好像遇到什么好像的事笑出了眼泪。

“你……”欧阳筱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想到那晚聂彩樱对龙在渊的大胆表白：“你说得不错，白某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扭扭捏捏，这番作态，竟连女子也不如。”

“难道你真的对那个龙大少……”

“没错。”白重霏大笑，“老子就是看上他了！”

换做欧阳筱瞠目结舌。

“所以这件东西我就交给你。”说完将盘龙玉佩塞到欧阳筱的手中，“我还要在颖昌逗留些日子，待此事一了，便回京城找你。到时或打或骂，悉听尊便。”

见白重霏这个样子，欧阳筱真是有火发不出。最后只好将玉佩又推了回去：“这东西拿走，看了就生厌。”

转念想了想，又问道：“那龙在渊对你……”

“他确实对我表露过心迹。”

“真不知你们是怎么看对眼的。听清燕说，那龙在渊可不是个一般人。装傻两年，竟然没露出一点破绽，你确定你玩得过他？再说若龙在渊得偿所愿拿回镖局，他就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上三流的人物。你这毛手小贼与他可是云泥之别，到时候……”

欧阳筱话未说完，便被白重霏打断：“他既无情我便休。男子汉大丈夫，未必还学那女子哭哭啼啼？再说世事难料，又何必想拿许多，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得快活时且快活。”

话虽说得潇洒，但是欧阳筱还是在白重霏的眼中，看到一丝疑虑。白重霏的师傅濮阳希和白晨衣的事他也知晓，于是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再言语。

忽然，白重霏耳尖，听到院门外有两人说话，正是龙在渊，还有一人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遭！定是龙在渊又逃学回来了。”

白重霏站起来，拉着欧阳筱，正欲往窗外翻去。却不知为何，欧阳筱却坐在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并不动弹。白重霏心中莫名其妙，忽见欧阳筱眼中精光一闪。心下起疑，还来不及退开，欧阳筱突然发力，一把拉住白重霏，一个鹞子翻身将他压在桌子上。白重霏奋力挣扎。

与此同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龙在渊在前，宇文轶在后，二人默默的看着屋中的情景。白重霏被一人压在身下，那人双眼盯着白重霏，一手横在对方胸前，一手正欲去拽白重霏的头发。而白重霏仅是面露惊讶之色，却完全没有反抗。

听到开门声，二人同时抬头，看着门口的两人。

看清楚屋中情景，龙在渊浑身上下忽然爆发出一股戾气，眼睛如刀剑一般，狠狠的向还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劈去。

“那个人是谁？是谁？”龙在渊这样想着。刹那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中的景象在不断放大，刺激着他。

“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戾气无处发泄，胸口堵得发痛。

“阿四你干什么！”白重霏挣脱欧阳筱的禁制，将他甩到一边站起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你挂在口中念念不忘的‘阿四’？真是碍眼！”龙在渊这样想着。

而欧阳筱也同样沉默的注视着龙在渊，眼神里充满挑衅的笑。

沉默……

空气似凝固了一般。

宇文轶忽然觉得，也许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26.破阵（1）

白重霏挣开欧阳筱的禁制，从桌上撑起来，转眼瞪了欧阳筱一眼。而这一眼，却让龙在渊心中怒火更盛。一时之间，四人站立住，谁也没有开口。倒是宇文轶觉得颇不自在，忍不住清清嗓子，说道：“龙大少，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白重霏听了，才招呼二人进屋。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分别介绍过，宇文轶便拿戏噱的眼神看着白重霏。而欧阳筱听了“宇文轶”三字，眉毛一挑，一脸探究的看过去。只见对方锦衣华服，一派富贵，心中冷笑数声。

双方寒暄一阵，末了欧阳筱对白重霏说道：“既知你平安无事，我也该走了。”

白重霏心中一愣，又见欧阳筱不容置缘的神色，深知他的个性，便也不再相留。欧阳筱从怀中摸出些瓶瓶罐罐，塞到白重霏的手中，说道：

“既然你们迟早要和百越教的人遇到，这些丹药留给你们防身。别小瞧了，事前服用可作避毒之物；若是中毒，则可解大部分毒药；若是遇上奇毒，则可延缓毒发，你收好了。”

白重霏谢过，将药瓶塞进怀里。又听得欧阳筱说道：“有一件事，你们不觉得很奇怪么？”

三人皆抬头看着欧阳筱。

“那盘龙玉佩我看过，玉是好玉，可要说有人花大价钱保这块玉，却是不值。不知究竟是哪位富豪如此大手笔，竟然一掷千金，托威远镖局押运这么一件东西，想必这玉对主人来说有特别意义？”

白重霏心头一振，回想当日盗宝时的情形，说道：“这玉是用一个阴沉木的盒子装着，仅那盒子就已是价值连城，难道这玉还会差？”

“这玉是何人所保，送到何处？”

龙在渊想了想，接过话头说：“我只知道这玉是要送到京城邱大人府上，但究竟何人所保，确是不知。”

在说道这时，屋中四人心中俱是一惊。

宇文轶击掌，说道：“对啊！威远镖局失窃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若说此物对主人来说有特别意义，如今丢失近一月，怎不见主人来寻？此前衙门要求龙笑海告知顾主详情，他以行规推脱了。如今看来……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蹊跷。”

“若是能知道顾主是谁……”白重霏顺着话头说着，然后看了龙在渊一眼。龙在渊正好与他对视，二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欧阳筱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众人相送，行至门边，白重霏转身看了宇文熠一眼，拱手问道：“小王爷可是在江南呆过一段时间？”

宇文轶含笑应了。白重霏瞥头见欧阳筱神色，只见对方虽脸色和煦，眼中却含着冷意，心中暗自揣测，不知这个小王爷在何处得罪了欧阳筱。

果然，欧阳筱听了宇文轶的回答，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那不知小王爷可认识江南萧家的人？”

宇文轶闻言，眉头一皱，却不言语。倒是龙在渊接过话头问道：“欧阳兄说的可是江南茶商萧家？”

“正是。”欧阳筱答道。

“江南茶商萧家，我倒也听说过。据说是中原和江南一带最大的茶商，他家萧老夫人，更是女中豪杰。听闻萧老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孙子名叫萧石清，天生衔着一枚茶石降生，聪慧伶俐，就是性子冷了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宇文轶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双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此处，龙在渊忽然说道：“我倒萧石清这名字为何这般耳熟。此次威远镖局前去江南，就是为了送这位萧石清萧公子来颖昌。算算时间，一月后大概就到了。”

欧阳筱闻言，立刻拿眼去看宇文轶。果不其然，对方脸色大变，双眉紧皱，神色焦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欧阳筱见了，也不说话，只在心中默默冷笑。

待欧阳筱走了，宇文轶也告辞而去。龙在渊见他神情恍惚，正欲问有何事，宇文轶推说身体不适，便告辞了。留下龙白二人面面相觑，却不知所谓何事。

“我看，要不先去龙笑海的地方找找那张契约文书？”白重霏说道。

“呵呵……”龙在渊点头轻笑，“我们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二人借着夜色出了院门，向着龙笑海的住处走去。来到龙笑海居住的小院，只见夜深人静，四下无声，一把铁锁将院门牢牢锁住。龙在渊看着白重霏，笑着说道：“不如白大侠来巧施妙手？”

白重霏笑笑，走上前去，捏着大铁锁看了一看。从百宝囊中掏出一根玄铁小棍，捅到锁眼儿里几下拨弄。只听得铁锁“卡擦”一声，院门应声而开。

走进院内，龙在渊领着白重霏径直向书房走去。白重霏用小刀一点一点拨开门闩，侧身溜了进去。屋中一片黑暗，二人担心被人发现，也不点烛，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屋中细细查找起来。

半晌之后，二人同时站起来，摇头苦笑。

“找到了么？”

“没有。”

最后，二人只好离开。刚回到小院，龙在渊突然站住，转头看着白重霏，说道：“我们找错地方了。”

白重霏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龙府的书房没有，那就表示龙笑海一定要文书藏在城外的别院中。这也就证明了，那文书对龙笑海是多么的重要。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一鼓作气，前去城外别院查探？”白重霏说道。

“在渊自当奉陪。”

一路飞奔，半个时辰后，二人站在城外别院附近的大树下，借着树影隐藏起自己的行踪。龙笑海带走大多数镖师，此时别院的守卫已不如此前严密。二人沿着墙根走了一阵，到角落

处，只见白重霏轻轻一跃，上了墙头。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无人注意，便招手叫龙在渊上来。

二人沿着墙头，翻过前院，便来到正堂。

“从何处开始找？”白重霏问道。

“左边这院子应是龙笑海的住处，绕过正堂，便是无名阁。阁中危机四伏，我们还是从院子开始找。”

白重霏点头应下，走到左边门前，故施旧计弄开铁锁，小心潜了进去。

来到院中，只见正中三间屋子，东西两厢各两间房。房门禁闭，四下无声，凭添一份恐惧神秘之感。进了正中的屋子，只见三间房左右连通。右边一间看陈设应是卧房，而另一间则是书房。

来到书房，只见正对院门的墙上开着一扇窗子，左右墙上各有一排书架。左边架上整齐的放着各种书籍、帐册、卷轴和纸张，而右边的架上则放着各种古董玩件儿。正中的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背后的墙上帖着对联。

二人对看一眼，便开始分手找起来。

然而，将房中书册及卷轴细细翻了各遍，也没有找到那张委托盘龙玉佩的契约文书。

“如此看来，那东西果然是放在无名阁中。”白重霏说。

“看来今晚，免不了要去阁中探一探。”

二人掩了院门，又匆匆往无名阁而去。过了正堂，忽见转角处有一队守卫走来。二人见状，立刻高高跃起，跳上横梁。那横梁约莫五寸宽，长不过三尺。白重霏仗着轻功绝佳，晃晃悠悠站在上面，却是刚好。而龙在渊站上去之后，那横梁微微一颤，似乎经不住二人的重量。

二人心中俱是一惊。

龙在渊见状，立刻退去身上外袍。手中使劲用力抖动几下，那外袍竟扭成一条粗绳。眼看那队人马快要走过来，只见龙在渊右手一抖，那绳子便如出水蛟龙一般，缠上上方斗拱。龙在渊得了力，一手拉着绳子，一脚轻轻站在横梁上，总算稳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