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那个本事离开张欢华,说什么,质问什么,愤怒什么,都是多余。
惟有沉默而已。
年夜饭吃得不过不失的,气氛也没多热烈,但也温情暖暖。
张欢华的继父本是外交官,上个任期结束后现在也不再外派,目前也还在政府工作,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两个学者派的人,家庭气氛本就温和朴实,本来要是换到以前,钟苟倒是能与之笑语相对,无论如何也比现在的拘谨有礼要来得痛快得多。
只是近一年的折腾已把他的野性抹灭得差不多了,连笑容也比不得以前真挚,尽是礼貌得体,完全跟礼仪教师教出来的标本无二。
他这样,张欢华也不见得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跟着继父一家客套着,等吃完饭,聊了半小时的天,拉着钟苟就走了。
他母亲送他们到车边,在来往的人只有他们三人时吞吞吐吐地问:“孩子……的事,你们想得怎么样了?”
钟苟低着头在开车门,也没去看她,今晚张欢华喝了酒,是他开车回去,然后在这时听到张欢华依旧用着他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地说:“这一两年还不行,过两年吧……”
“不是说今年就生吗?”张母急了。
“我忙,妈。”张欢华依旧不急不缓,只是口气透着股不容再反驳的威严。
张母一听,知道没戏,沮丧地问:“怎么这样?不是答应妈妈了吗?”
“我忙……”张欢华的口气好了点,钟苟抬头,见到他伸出手在他母亲头上轻抚了一下,然后算是安抚地说道:“我忙,还得带着他帮我做生意,这一两年都抽不出什么时间,回头我们空了有时间带孩子再说……”
“可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张母明显地不高兴了起来。
“我才多大?”张欢华却是看着她笑,“你都还没老,放心好了,我会趁着你还年轻漂亮的时候给你孙子带的。”
说完,转了身,坐进了钟苟打开的车门里,对着他妈挥了下手,“我先回去休息,你也上楼。”
说着示意钟苟上车开车。
钟苟礼貌地跟张母说了再见,就上了车把车开走了。
车上他也没说什么话,也没对张欢华前面的那翻话有什么表态。
张欢华知道钟苟接手的事上心得很,也就知道了钟苟的态度。
他有差不多一星期的年假,想着好不容易歇下来,也不想在国内打着空调过这个严冬,跟他母亲吃完年夜饭,在车上又跟他父亲打了个电话说了声“新年快乐”,完了之后转头对着钟苟说,“收拾一下的衣服,去小岛过一星期。”
说完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虽然是过年,但为了抽出几天,他是到今天下午才算是忙完,累得慌。
钟苟本来不想看他,但鬼使神差的看到了张欢华疲惫的脸,忍了忍,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把自己扔在后座的风衣拉了过来,披到了张欢华的身上。
去的小岛离国内太远,飞了十个小时落地,又坐了三小时的直升机才到。
但天气还好,不热不冷。
小岛也有其它游人,但也不多,也不显得闹。
张欢华一直都是睡过来的,飞机上倒是睡得规矩,直升机上干脆睡在了钟苟怀里。
钟苟见他睡得昏头暗地,一直缓不过来的气倒是好像平息了一点,搂着张欢华让他睡,也有点怕他睡不好。
其实张欢华眼袋发青,他看得也难受。
能睡自然好。
一直到了他们预订的度假屋,张欢华也不见得有多清醒,下了机洗了个澡,叫了点钟苟让他吃的,他就又倒地了床上。
还好的是,第二天早上,当太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耀到床上的时候,他清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钟苟的眼睛是看着窗外的,那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户,像是着了迷似的一动不动。
张欢华在他赤裸的脸膛上打了个哈欠,半起了身,靠在了床头。
这时钟苟转过了脸,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张欢华笑笑,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低头在他额上亲吻了下,“还生气?嗯?”
钟苟扭过头,又把眼睛看向窗外湛蓝的天。
张欢华睡饱了,心情是这一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把钟苟拉了起来跟他半排靠着,然后伸出手搂住钟苟的腰,跟他看着同一片天空。
良久,他先开了口,说:“不是不告诉你,只是你在我的计划内,必须让你告诉别人我确实是真死了……”
说着他沉默了一下,尔后淡淡地说:“也只有你的表现,才会让人确定我是真死了。”
他死了,从钟苟脸上看到的悲切,才会“打动”人吧?
想到这,张欢华也有些自嘲起来,本来最在意的人都是用来被保护的,可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了他手里却是用来被伤害了。
如此残酷地让钟苟成长与强大,无论如何,他都算不上一个好的抚养者,和,爱人。
钟苟看到张欢华自嘲的笑的时候,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那些痛苦不堪好像又减轻了不少。
他是真贱,无论张欢华怎么对他,他都没想过要放手。
他知道如果他放手,张欢华都不会有太多意见。
甚至会很善待他。
当然,张欢华更会在他离开后,还有别的好人生。
张欢华这样的人,不愁没人爱,也不会为了他一辈子都不再去爱其它人。
而他,没有了张欢华,他就一无所有。
这点,钟苟确定自己是一直跟张欢华这么表述的,虽然他从来不说没有张欢华他什么都不是,但他确实没有了这个人,他什么也不会有。
他可以为张欢华死,甚至那么痛苦,也都可以为张欢华活着。
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想到此,钟苟也算是想明白了,计较什么呢?跟张欢华这样的人去计较什么呢?他们的爱本来就不对等,他天真地认为自己怎么样张欢华就要对他怎么样的情绪也太可笑了……
如果真要计较,他也就完了。
没什么好计较的……
“你以后别这样了。”阳光中,钟苟轻吁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张欢华笑了,倾过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钟苟抱紧了他,莫名地又红了眼,还是忍不住,恨恨地说:“下次你再这样对我,我就真打你了啊……”
话间又充满了孩子气,而那一刻张欢华一直不让人觉察到的,一直绷得紧紧的某根神经松懈了下来——他还以为,逼迫着钟苟变强的同时,他也失去了那些尤为可贵的钟苟对他的依赖。
而事实上,钟苟没把对他的依赖,甚至委曲求全的感情给扔了,对此,张欢华觉得自己的心满得快要从喉咙里向外溢出感情了……
“苟苟……”在钟苟对他的身体上印上轻吻时,张欢华也低头吻着他的头发,宠爱地,甚至带着溺爱地叫着他的名字。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对他的在意,比他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033
钟苟乖乖地趴着,身后很疼,张欢华进入里面的时候,其实他无快感。
只是,身体的疼感还是抵不住心理那点微妙的快感。
钟苟甚至卑劣地觉得,就是这样的张欢华其实还是需要他的。
现在这个不比他高大的男人其实还是需要他的。
他在自己身上那么热烈,就像他是他的唯一……激烈至此的时刻,他神智全无,都觉察不到自己的疼,这个人,只想占有自己。
这比什么都好。
他是需要自己的,这比什么都好。
爱到最深处,计较与否,都不再是问题。
只要知道自己还被对方所需要,又有什么是要去计较的?
爱情的真实面目,说起来其实是可怖的,甚至是讲不得一点公平的——你只要觉得对方有一点点需要自己,那么爱对方的你,哪怕是飞蛾扑飞,也会义无反顾地往他飞。
愚蠢也好,犯贱也好,爱上那个人的你,哪有一点理智,哪有一点智慧,可尚存?
一场欢爱,到最后,竟是钟苟安抚着张欢华睡的。
高大的男人就安然伏在他的身下,抱着身上男人的腰,嘴上温言浅语,说:“张欢华,你睡,我在着呢,我爱你。”
说着就去吻他的嘴,狂烈发泄过后的张欢华在强烈过激的快感后其实无感知了,但他还是莫名地在轻吻中感知到了钟苟的温情,于是他也就那么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于是,他也不知道,他几次泄在钟苟体内的液体,他强烈穿梭在钟苟体内的摩擦甚至让这个人出了血……
他不知道的太多,钟苟也没打算让他知道。
到了下午,看着昏睡过去的张欢华,他甚至仅仅是因为看着张欢华的那张脸,在性爱中只半起来过的下半身,竟剧烈地翘了起来。
他看着张欢华,从头发,看到下巴,一寸一尺地看着,就那么地看着,用手安抚着,他也泄了出来……
手中的液体太稠密,一拔接一拔……
他毕竟已经有近一年没做过爱了。
爱抚都没有过。
失去他爱的人,跟着的,就是丧失的性欲。
这些,张欢华都不知道。
钟苟也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
只是当他的精液跟他后面张欢华那些和着血流出来的精液在不经意间汇和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疼。
原来,做爱其实那么疼。
但,也那么有着存在感。
至少,这样的行为说明着,对方是真的需要自己的。
他还活着,他还在意着自己。
就只有这一点点,钟苟都觉得他自己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爱情,真是讲不得公平的。
对方崇高了,你,就渺少了。
不认命,但,只能认输。
谁叫你,爱得比他多呢?
第二天起来的钟苟,洗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去小岛的四周逛了逛,买回了食材,做好了早餐。
张欢华起来的时候有几秒钟的茫然,然后对着叫他起床的钟苟笑。
钟苟先是沉默,然后跪下来给他穿拖鞋,很认真地跟张欢华讲:“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纵欲,还要按时吃饭才好。”
觉得自己身上清爽,知道已经被人洗过澡的自己的张欢华笑,点头。
他没说话,但微笑迷人,温柔……
他长相好,再加上得天独厚的气质跟家境,无论何时,他都是讨人喜欢的男人……
谁真能忍心对他不好?
至少,钟苟不能,所以他站起,拉了张欢华起来,把他放到有着阳光照射下的餐桌上,给他添了他花了很多时间买来的小米做成的小米粥,给他的小碟夹他最爱的那种很清脆的菜心炒起的小菜……
张欢华吃了个肚朝天,躺在阳台上的消椅上晒太阳……离着不远处,透明玻璃厨房里,钟苟在认真地洗着碗。
一个星期的假期,在张欢华一场极度的纵欲下,就在接下来这个男人的昏昏欲睡中度过的。
他身体不好,再加上休息时间短暂,和这几年的缺乏元气,在钟苟的沉默喂养下,除去黄昏两人在海滩上的牵手散步时间跟钟苟的喂食当间,他更多的时间是在钟苟有意无意的安抚下进入睡眠的。
等到了回国的时间,张欢华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好了不少……
等回国工作了几天,他才确实觉得这不是错觉,甚至在钟苟接他回家的时候,他已不再觉得倦怠,甚至能主动去给钟苟一个亲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钟苟一言不发,他也懒得多发一语。
张欢华的反应,钟苟看在眼里。
但,他也不多说话,只是尽力地照顾着张欢华……
这方面,张欢华确实是欠缺太多,跟他当初认识的那个身体健康的青年有所不同,现在的张欢华的身子骨是疲倦的,不管是病痛的后遗症还是近来过度劳累,现在的这个张欢华,身全已经完全比不得当年了。
钟苟已经不想说太多,但行为却渐渐地,不着痕迹地霸道起来了。
他让张欢华在下午六点左右时,甚至会主动打电话给他问询:“我稍会有点事,七点左右回家OK?”
钟苟当然会说“好”,当张欢华回到家,还是会让他吃好,然后帮他洗好,让他去睡。
而近来的性事,因为张欢华完全不想的再主动,都是钟苟在主动的。
钟苟也不冲动,一晚顶多两次,就会让张欢华睡。
有时要是做得过,早上多做一次,他也会帮张欢华抚腰,让他尽量舒适……当然,做爱这种事,毕竟是两男人,有时候张欢华去工作的时候腰也是疼的,不是按摩能了事的,但张欢华确实也是无一句怨言的。
因为钟苟的倾心照顾,张欢华也觉得自己的那点疼痛无伤大雅——他又不是瓷娃娃,享受性爱过后的那点疼痛的小代价,他又不是付不起。
自然,这方面他也是极度放纵钟苟的,甚至带着他自己都不想察觉的包容。
他现在确实是非常爱这个依旧给予他最初依赖跟爱恋的小男孩的——确实是小男孩,钟苟就跟他当初跟他捡回来那样样,除了年纪大了,身体变化了,其它的,一切都没变。
钟苟还是野蛮的,对他极度依恋又忠心的……尽管,他确实成为了一个强者,一个外人都揣度不得的强者。
但在他面前的现在面貌跟最初面貌一样,他还是没有选择变化过多,不会让他觉得,一切都无可追回。
钟苟还是最初那个讨他喜欢的那个人。
钟苟下了班,又给几个下属下了最新的指标,在他们忙着跑腿忙着处理事务,让他们物尽其用给公司创造价值的时候,他跑去菜市场买菜创造他下班时候的价值去了。
虽说他现在掌管的比不得当年的那点小资产,但省钱的欲望还是在的,他也不去超市,光去物美价廉的小市场买菜。
他每次去也是在车上换下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穿着件普通的外套掩饰里面的真丝衬衫,再去菜市场跟菜农们杀个痛快,拎着好几袋菜回车。
到家也不光是先是做饭做菜,先把饭洗好做上,然后就是收拾房子——他们本来住的是张欢华的昂贵公寓,但后来在度假回来后的半月,他们又回到了他们的房子,那套钟苟买来的别墅里面。
房子大,但胜在熟悉,只二十分钟就可以粗略打扫一遍,回头就是等到张欢华的电话,然后在他回家时间前做菜。
张欢华要是不回来,钟苟也就给自己炒盘饭先吃着,然后去看公文,等到张欢华确定要回来了,这就去厨房做宵夜。
他伺候张欢华,还是尽心尽力着。
就这么过段时间,张欢华没说让钟苟回美国,美国那边的事,寥之量跟以前的团队依旧接手,只是把国内的事悉数交给了钟苟。
这段时间里,张欢华跟钟苟也算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分开过了,张欢华也是历经世事的人,有钟苟这么个人在身边,不说其它,光是能每晚都安稳睡个好觉,这比什么都强,身体过了两三个月,精力比这几年都要好多得。
把张欢华身上养了点肉,有次张母来了还不停地夸奖正巧在做家务的钟苟——当然,钟苟也只是笑笑,不说多余。
他现在脸色要比前阵子要强多了,笑脸也恢复了点阳光的味道,只要张欢华别真的招惹他,他其实也跟当初无二。
当然,要是张欢华真招惹他,例如不回家不给他打电话,他也真会好几天都闷声不语,好几天不主动联系张欢华。
不过就算他不主动联系张欢华,他眼睛还是真毒着,找着人看着张欢华,要是张欢华就算出个半天的差,他也能掌撑其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