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如还是有些虚弱,他们两人走了一小段路,赵子如便累的走不动了,现在他们正在一座凉亭里头休息,苏穹
还让人准备了赵子如平日喜欢吃的甜糕、茶点给他品尝。
当然,赵子如现在每日的吃食用品中,什么该放,什么不该放的,他早就吩咐过下人了。
“没关系,穹儿,你想什么这么入神?”赵子如伸手,将苏穹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苏穹才想告诉他没事,没想到这时阿青却跑了过来,“老、老板……前厅……前厅……”
“先喘口气再说,前厅怎么了?”
苏穹递了一杯茶给阿青,阿青接了,一咕噜的喝光了,才又接着说道:“萧大人来了,说要见您,就在前厅候着
。”
萧彦明?
听到这个名字,苏穹是疑惑,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赵子如却是不高兴了,不管在战场上,他是不是曾
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该答的谢也都答了,但在情场上,他是怎么也不会退让的!
“他有说是什么事?”赵子如低声说道,一身霸气凌人,骇了阿青好一大跳,他跟在苏穹身边好些年,自然也认
识赵子如好些年了,只是,他还没真看过他发火的样子。
阿青被赵子如吼的一愣一愣的,吓的簌簌发抖,苏穹看赵子如发火,自然知道原因是出在那个访客身上,他扯过
赵子如的身子,把他压在躺椅上,赵子如本来不从,想起身,但在苏穹的瞪视下又不敢,只好乖乖的躺在椅上。
“穹儿……”赵子如有些哀怨的喊道,他握着苏穹按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没怎么使力,却万分坚定,他就是不
想他离开。
苏穹知道他的心思,他坐在躺椅边,扶着赵子如的颈子,低头细细地吻着,直吻的两人气息都有些繁乱,才分了
开来,他低头看着赵子如偎在他的身边,两颊绯红,苏穹浅浅的笑了笑说道:“子如,我去看看就回来,好么?
”
“非去不可么?”赵子如噘着嘴问。
“萧大哥来此找我必定是有要事相商,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继续喝茶、散步,好么?”苏穹安抚似的轻笑着,
笑的赵子如实在无法说不。
赵子如噘着嘴,生气的撇过头,终究还是退步了,苏穹看他闹脾气,觉得好笑,扳过他的脸,在他噘起的唇上印
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多么宠溺着赵子如的任性。
35.
苏穹到前厅的时候,萧彦明正在厅里头来回踱步,似乎有些难安,看到他的出现,似乎本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
突然止住了。
苏穹觉得奇怪,他从来没有看过萧彦明这样惶惶不安的样子,心里不免也有些觉得,不安了起来……
“萧大哥,突然来访有什么事么?”
“穹儿……”
萧彦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曾经与自己约定山盟海誓、曾经许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的人儿,两人过往
的誓约言犹在耳,只是,如今呢?
他知道如今两人会走到这一步,他怨不了任何人,是他误信了万家的好意,是他让万紫红对他放错了心,是他让
两人一步错,只能步步皆错、一错再错的走下去。
失去苏穹,他不能说不后悔。
即使他对他的背叛只是出于一场误会,他并非是真心要负他,即使真相已经大白,但有些事物只要错过了,便无
法再次拥有,就是错并不在他身上,但他们却已经再也回不到深爱着彼此的当初,但对萧彦明来说思念并未再如
清水般平淡的相处中渐渐被消磨,思念只有逐日的加剧。
即使情已不复存在、爱已在时间与背叛中消磨殆尽,他仍是无法不去关心他、注意他的一切,就算他现在,是属
于另一个男人,属于另一个要不得的男人。
“萧大哥……”苏穹不太懂萧彦明为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但他实在不喜欢这样模糊不清的事情。
“穹儿……”萧彦明叹息似的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自己最熟悉的名字,每一次、每一句,都彷佛
在他的心口划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热辣辣的疼痛着,无论用什么样的字句都不能形容他的悔恨与他的痛苦,有什
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却是确确实实的失去一生挚爱更加痛苦?
穹儿,他的穹儿,他仍准许他唤他穹儿,已经是苏穹给他的恩赐,他从来不曾要求苏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爱
恨分明的苏穹,不容许背叛,更不懂的委屈自己,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们的生生世世都已埋葬在如诗如画的烟雨
江南。
他已经伤害了他一次,如今,却要再一次的伤害他么?
似乎知道萧彦明心里的想法,苏穹撇过头,不愿意去看萧彦明伤心的眼神,他是他一生最爱,无论经过多久、无
论发生了什么,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只是,两人曾经的情、两人曾经的爱,都在萧彦明无所知的背叛中,都过去了,过去了……
但有时候苏穹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爱萧彦明多点,还是爱赵子如要多一点,他甚至不知道,倘若一日,萧彦
明重新对他示爱,他是不是能做到不背叛赵子如对他的一片真心……
毕竟,他曾经是这么深深地爱着萧彦明,就如萧彦明也曾经是这么地深爱着他一般,就算萧彦明最后无法做到对
他的誓言,但他曾经对他说过,即使要他违逆天理世道,他仍要迎娶苏穹为结发妻子,就算他只是曾经有过这样
的念头,就已使他万分满足。
就算这段爱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不堪回首,却足以令他终生难忘,萧彦明这个名字会一直一直的留在他的心里,
一遍一遍地回味、一次一次地痛楚,他是他心里最别于其他所有人的存在,永远也不会改变。
也是因此,他是真的不知道,倘若有朝一日萧彦明要是想与他重修旧好,他是会答应,亦或是拒绝……
他是真的不知道……
像是要回避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苏穹淡淡地问道:“萧大哥,你来这里必定是有要事,有话,就直说吧。”
萧彦明仍旧是凝视着苏穹,他沉默了约莫一刻的时间,似乎在琢磨着字句,才开口问道:“赵子如,人在你这儿
是吧?”
苏穹挑了挑眉,他怎么也没想到萧彦明来这里会仅是为了问他赵子如的事,一个商人、一个丞相,除却情敌的事
实,两人的关系似乎是怎么也勾不上边,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沉默,却反倒给了萧彦明确实的答案。
“人,果然是在你这里,是吧。”萧彦明无奈的说着,不是问句,是肯定,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这样的景象,
但他又不得不。
“是在我这里没错,又如何?”苏穹挑了挑眉,挑衅似的答道,这几年他独身在京城里闯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
应对方式。
“穹儿,你不懂事情的严重性,我必须带他走。”萧彦明说道。
“要是我说不呢?”苏穹瞪着萧彦明,有些不能谅解。
“穹儿,你不懂,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他深爱穹儿,自然不希望他伤心、难过,即使他不是在他的身
边。
苏穹不知道萧彦明与子如之间究竟有什么牵扯,但是子如现在的身子不方便让任何人知道,要是他待在他这里就
是为了躲避萧彦明的追捕,那么,不管赵子如究竟是做了多么要不得的事非得给人捉捕,他是怎么也不会让人从
他这里被带走的,不管是基于义务,或是其他的任何什么。
“穹儿,这种事情由不得你拒绝,你该知道他的身子拖不了多久。”萧彦明话说的隐讳,但知道内情的人,自然
明白他的意思,如苏穹。
苏穹有些错愣,他死死地瞪着萧彦明,“你知道?”
萧彦明头疼的闭着眼,点了点头,任凭他再怎么神通广大、足智多谋,对这回事究竟该要怎么处置是好也是万分
头疼。“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36.
不是第一次?
苏穹满脑子的疑问,几乎冲口而出,但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等候萧彦明解释给他知道背后的实情,他等他告
诉他『不是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穹儿,你与他,颠鸾倒凤,是年前就有的吧……”萧彦明虽然深爱着苏穹,但他对于谈论床第之事仍是相当的
保守,让他问这些,实在有些发窘。
“是又如何?”苏穹答的坦然,他自幼便出身在烟花场所,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太过矜持的。
苏穹想起年前,赵子如的好友因一句话激怒了他,让他多次拒于门外,后来赵子如实在没有办法,以答应他任何
要求来求得他的原谅,当时,为了让赵子如知难而退,他的要求便是要赵子如属于他,而不是由他依附他,却没
想到赵子如一口便答应了,那时,也是他第一次……
萧彦明闭了闭眼再次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说道:“当时北方因饥荒与疫病动乱不安,赵子如前往帮助当地纾
困,外传他因此染了疫病并非空穴来风。”
赵子如日夜兼程赶往北方,乍到时,为了北方窘境忙的昏天暗地,偏偏还有贪官污吏阻扰他办事,为了将两事一
并办成,赵子如却没发现自己身子的变化,尔后虽然知道了,却再也来不及挽回了,但也因此让他发觉自己的不
同一般,也让他懊悔万分。
“当时为了帮助数名重病的孩童,他不慎感染了疫病……”萧彦明顿了一顿,他瞧了瞧苏穹的神色有些惊愣、担
忧混乱夹杂,但又似乎仍有些疑惑,他才继续说道:“他在前往北方之前,已经有了孩子,染病之后,那孩子,
就保不住了……”
萧彦明别过头,不愿意看苏穹惊骇伤心的脸色,就算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一个孩子,无论是谁都会伤心,
又何况那人是本来不可能会与谁有子嗣的苏穹。
苏穹惊讶的瞠大眼,萧彦明告诉他『赵子如有孕并非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却怎么也没想到,当时会是这样的景况。
“后来呢?”苏穹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为了那个薄命的孩子,还是为了病重的差点儿殒
命却对他只字不提的赵子如。
萧彦明不说,苏穹都不知道赵子如轻描淡写的几句却是这样的惊险危急。
“后来,他在病中仍挂心北方事务,却在此时被逆贼围困十数日,他的窘境与身子的状况传回京中,皇上遣我前
去助他脱离险境。”
萧彦明告诉他的这些事情,苏穹多少是听说过的,就算赵子如本身并未告诉他太多,但坊间蜚短流长、千水楼中
宾客来去,总是会打探到关于北方的事,就算并未身在其中,他亦曾听说之中危急。
只是,这段说的明白清楚,但苏穹却仍感到有些糊涂,萧彦明话语之间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却又不能明白
的告诉他的事情……他心里似乎是明白的,却不知道,他是不愿意明白还是真的不懂令他想不透那最终的答案。
苏穹疑惑的看着萧彦明,但后者却心虚似的闪躲着他的视线,让他更加的狐疑。究竟是什么事,能劳动萧彦明亲
自来要人?
究竟是什么人,能指使萧彦明一个文官前往困境救人?
苏穹知道当时京城中前往北方赈灾的,并非只有赵子如一人,还有朝中永仪皇帝唯一的胞弟.靖康王爷,为此,
赵子如延宕了三日才出发往北。
若是萧彦明确实是为了靖康王爷而去不无道理,但是,被围困的人是赵子如,靖康王爷若只是病了,又为何需要
萧彦明亲自前往?
他还记得那个雪夜,赵子如告诉他,乍到北方没多久时候,靖康王爷便染了疫病倒下了,但萧彦明却告诉他赵子
如有了他的孩子,第一个因病胎死腹中。
他说,病的是靖康王爷,但赵子如却脸色苍白、气虚体弱的回到他的身边。
赵子如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逃离了家里,时时担心害怕,像是害怕随时会失去一般。
萧彦明是文官,他是永仪皇帝股肱之臣,犹如他的左右手,却为了救赵子如带了十数骑,轻车赶往北方救人。
苏穹突然想不明白,真正染了疫病倒下的,究竟是谁?
被逆贼围困城中,险些殒命的又是谁?
靖康王爷年仅十二即名满天下,可真是少年得志,京城更传闻他有令天下男子自惭、令天下女子为之倾心的翩翩
样貌,但,京中又有谁真正的见过靖康王爷的样貌呢?
是谁可以主导萧彦明行事?
是谁可以派遣靖康王爷前往北方救灾?
是谁为了赵子如忧心如焚?
答案只有一个,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赵玉堤。
倘若是他,又有谁能让他这样为他操心、为他忙?
天上天下,那人,亦是只有一个。
像是忽然想通了,也像是不愿意想通,苏穹脸色犹如死人一样的苍白,他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踉跄的退了几步
,他那模样儿令萧彦明有一刻是痛恨自己的,痛恨自己怎么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苏穹,但,他却不得不
,不只是为了自己身负的使命,亦是为了苏穹,与其让他将来后悔,不如让他现在痛楚。
“穹儿,王爷他……不能帮你生孩子……”
37.
像是要确认苏穹心中的疑惑,萧彦明沉默了很久才又说道,斩钉截铁的,他字字句句,都似是一把利刃,狠狠的
扎进了苏穹的心里,一刀一刀的刻画着,让他再一次的看清他与赵子如之间的差距,一个他应该明白却又不希望
懂得事实。
不知道怎么的,应该是惊心动魄的事情,苏穹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不相关的那事,他见过的那个男人,或者,当
时的他只能称为男孩?
被他百般刁难、羞辱,却执意迎娶苏梨的男孩。
他曾经在朝堂之上发下宏誓此生非苏梨不娶、曾经带着万礼千金、红绸喜车前往他的千水楼迎娶苏梨,那人眉眼
之间与赵子如是如此的相似,彷佛一个模子刻印而出的,他是怎么会傻的分不清楚、看不明白。
苏穹颓倒在躺椅上,着实有些泄气,赵子如出身尊贵,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他的身分会是如此的高不可
攀。
他们的身分生来就是让人敬仰、膜拜,他可以娶一个男人,但绝不能嫁。
他是不能、是不该、不被允许;他的身分不能、他的地位不该、他的家人不允许他做出这样骇世逆俗的事情。
他与赵子如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因为意外流掉了,但他想当时就算是保住了,他的哥哥,也会千方百计的让他打
掉,即使这么做会让他唯一的弟弟一辈子痛恨他,他也在所不惜。
只因为赵子如是男人,他是一个万分尊贵的男人、他原该是这世上唯一个与他并驾齐驱的男人,他怎么能生孩子
?!还是为一个花街出生的男人。
那是他唯一同父同母的胞弟,赵玉堤是不会允许的。
“赵家……究竟是什么?”苏穹喘着气,他却无法笃定,他究竟是不是还在吸吐着……他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