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如是不是因为病痛的缘故哪里不适。
赵子如又抱紧了苏穹的身子,直到苏穹担忧的再三的呼唤才松了开手,轻笑着说道:“没怎么,你别担心。”
赵子如自己不知道,但苏穹可看着分明,他的笑容这么苦涩,彷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一般,那种痛,是由心
发出来的。
就像,当年被萧彦明抛弃了的他……
30.
朦朦胧胧的时候,赵子如听到几声清脆鸟鸣,他眨了几次眼睛,才睁了开来,却似乎有些迷糊似的发着愣,窗外
已是一片大白,只是听雨阁位属偏西,又有墙檐遮挡,屋内却仍显得有些幽暗阴郁。
他往旁边看去,应该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取代的是榻边伺候着的姜非言。
“二爷,您醒了。”姜非言见赵子如醒了,他上前扶起赵子如的身子,在他背后垫了几块软垫,让他靠坐在床榻
上,动作熟练,似乎已经这样伺候他很久了。
“什么时辰了?”赵子如揉揉眼问道。
“巳时了,苏老板说您身体不好,让您多睡会儿。”姜非言一边说,一边拧了条毛巾给赵子如擦脸。
“怎么是你?”坐正身子,赵子如瞪着姜非言有些生气的问。
“苏老板去给您煎药了。”姜非言仍是冷淡的答道,但很明显的对苏穹的敌意已不如昨晚那样深。
“你倒放心?”赵子如问。
姜非言是他的贴身随从,跟了他将近十年,这么些年来,只要是他在他的身边伺候他的时候,从来都不假手他人
,就算是斟茶端饭也是亲力亲为,只是他这样做向来会被他念上几句罢,姜非言是他的随从,不是他的侍者。
这些年来,他从来都只服从于他一人,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甚或是要违抗谁的命令,姜非言仅以他的意愿为
第一顺位,更以保护他的性命安危为首要,他在北方那次,也是多亏非言才保住性命。
“您说他不会害您,不是?”姜非言挑了挑眉,跟赵子如大眼对小眼的对瞪着,刻意找碴似的这么说道。
最终仍是赵子如先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非言,你要是气我的选择,便可直说,用不着以这种方法刺
激我。”
“属下怎么敢,二爷您字字句句都是金言玉语,金贵非常,属下怎敢有任何的异议。”姜非言冷冷地哼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碰巧阿青端了早膳过来,姜非言出门去取,他们也不用在屋里两人大小眼的对瞪着。
赵子如看着他出了门口,似乎在与阿青说些什么,背影半掩在门后,只露出身上青色袍子的一角,那衣衫的颜色
还很鲜艳,下摆却已经都污了,赵子如想,也该要人准备几件衣服给他换换的。
他与姜非言相处将近十年,起初两人要是不打过那一场,还真不会相识,因此,他的能力如何,赵子如是最清楚
不过的。
他的年纪虽轻,但一身武艺已臻绝顶的境界,在武林中算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传闻他自弱冠之后便少有败绩;他
为人虽然冷淡寡言,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能使人愿意为他卖命,且他精通各类古今兵书战略,就是让他上战场也从
不取败仗。
要不是当初两人年少轻狂,也不会使姜非言从武林豪杰成了他的随从,他时常想,依他的能力,无论是在朝廷上
还是江湖上必定都能闯出属于他的一片天来,但他却甘愿屈居他之下,因为他而放弃了那些他本可轻易取得的名
声、权势……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姜非言,是他绊住的非言的脚步,让他困在自己的身边,他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
他。
姜非言回来的时候,端了个碗,热呼呼的还冒着烟,里头装承着白肉热粥,很显然是苏穹要人特意准备的,楼里
的公子起的晚,向来是不用早膳的。
姜非言端起粥,他舀了一口在嘴边吹凉,吞了下肚,过了好一会儿,他确定没有问题,才喂到了赵子如的嘴边。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姜非言说道:“二爷,跟了您非言从来没有后悔过,如同您所说的一般,人一生就只
能活过这一回,只有活得尽兴畅快,无憾才是真意。非言这一生已别无所求,就只有一个愿望,只想跟在您的身
边保护您、伺候您就是非言最大的愿望。”
他说着的时候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让人几乎有一度怀疑这些是不是他所说的,只是熟识如他,赵子如当然知道姜
非言所说字句都是出自肺腑,心里并非有一丝的不愿意,更不会是因为当年败在仅有十四岁的他手上而不得不服
从。
更何况,姜非言亦是少年成名的人,性子上难免有些骄傲,谁能强迫他做出任何他不愿意的事情来。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的每一次,真的不同了……
赵子如吞下一口粥若无其事似的说道:“非言,要是我怎么了,你就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吧……”
此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捱过这个坎,要是熬不过……他也不想再牵绊着任何人了……
姜非言没有答话,脸上也未见上一点儿变化,仍是持续着舀粥、吹凉、喂粥的动作,只是,他却愈喂愈急,那喂
粥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有些不着痕迹似的微微地颤抖着,显示他并未如所见的那样无动于衷。
他愈喂愈烫,赵子如也不提醒,张嘴就吃下肚子。他知道他心里的挣扎,也不再说话,由他喂着,沉默的吃下了
小半碗,后来实在是因为频频作呕让他难受,他怎么也不肯再接着吃,只是姜非言固执不比赵子如低,仍是执意
要他吃完。
赵子如瞪着姜非言说道:“吃下去了也是吐出来,吃这么多又怎么有用。”要不是熟知他的性子,他真怀疑他是
有意整他。
姜非言冷冷地答道:“吃了至少要吐有东西给你吐,总比你每次尽呕些酸水强。”
赵子如虽然气愤,但实在无话反驳,又吃了几口粥,赵子如才想到似的问道:“非言,这两天那里有什么动静没
有?”
“没有。”姜非言简短的答道,似乎也没有多做说明的准备。
赵子如狐疑的瞪着姜非言,“真的没有?”
“属下前些日子安排的那辆马车,似乎成功的误导了他们,现在搜索的人都出城去了,只要这几日没有城里太大
的变动,二爷还能安份的休养上好些时候。”姜非言简短的说明道。
赵子如指示道:“不要赶尽杀绝,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哥的人。”
姜非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他默了好一下,才又不疾不徐的说道:“您就别老再说些瞎话,现在重要的是养好你的
身子要紧。”
赵子如轻笑着不说话,不再追问他是怎么办事的,他相信他的能力,只是,他愈是笑,却愈是搅的姜非言心里一
片繁乱,“二爷您……”
“怎么?”赵子如问。
姜非言有些犹豫他应该怎么开口好,何况以他的身份来说,问这个问题已经是他逾矩,只是,他真的不知道他是
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您这副身子,真的决定要……”
赵子如听他这么问,叹了一口气,夏日灿灿,处处都是一片葱郁,春过,夏已至,那个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
苏穹推门进来,看见两人神色凝重,赵子如脸色看起来,又似乎有些……无奈?
“要我回避一会儿么?”苏穹问。
“没关系的,我跟非言没说什么重要事情。”看见苏穹,赵子如漾开了笑,要不是他现在真的需要静养,他真想
扑过去抱抱他。
一旁的姜非言对苏穹点了点头,看他手里端着赵子如的药,在府里的时候,这种事他从来都不假手他人,一是为
了确保赵子如的安全,避免给人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喝不死的倒也罢,就怕他会多了二房、三房、四房,
那也刚好乘了老夫人的心意;二是……
只是,如今煎药的是苏穹,他知道对赵子如来说,苏穹的存在不同于其他的任何人,就是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和
哥哥也不比眼前这个男人重要上一些,对照子如来说,苏穹是他倾尽心意的人,为他,就是会死也不怕。
因此他就也没打算帮他试药,他知道他就是试了大约也是没效果,就算他在赵子如的面前被毒死,赵子如恐怕还
是会心甘情愿的喝下那碗药,与其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他还情愿留着命帮他报仇。
只是,这当然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既然赵子如自信这个人不会害他,他自然也相信赵子如的选择。
姜非言问道:“苏老板,药渣呢?”
苏穹挑了挑眉,答道:“我处理掉了,怎么?”
姜非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便端着装肉粥的碗出去了,临走前,他又说道:“麻烦您监视二爷喝药了。”
苏穹没管姜非言,他的人,他自己会照顾。
他自然知道赵子如的心思,他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矮凳上,坐在床沿边边,探手摸了摸赵子如的额头,
摸了一阵子他才说道:“似乎没发热了。”
“穹儿,我没事的,只是有些虚弱罢了。”赵子如握住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这是他的穹儿啊
。
苏穹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又亲又咬的,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看着赵子如的脸色依旧苍白,虽比起昨夜要好了些,双
颊红润了许多,但他的虚弱仍是掩藏不住,他也知道这是要慢慢养好的,也不能急于一时,只是,他就是掩不住
替他担忧。
赵子如觉得奇怪,要是平时他这样轻薄,苏穹早就生气的要他自重了,今天却不知怎么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抬
头看着苏穹,发觉他似乎想与他说些什么,赵子如疑惑的问道:“穹儿,怎么了么?”
苏穹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把赵子如拥在自己的怀里,细密的吻他了吻他的额头、脸颊,最终仍是什么
也没有问。
“子如,你待在这儿就安心的养好身子吧。”苏穹拥着赵子如的肩膀,闭眼吻着对方的额头,自己都不自觉这样
的举止是多么的宠溺与疼爱。
“穹儿,怎么突然这样说?”他不知道苏穹为什么会这样说,赵子如突然觉得有点惊惶。
“没怎么,用过早膳了吧。”苏穹避重就轻,他轻轻地推开了赵子如的身子,他进来的时候有注意到他让阿青端
进来的肉粥只馀下一些在碗底,依他那个随从的骄傲性子,应当是硬逼着他吃下的才是,而不会是『代食』这等
事。
赵子如苦笑着点了点头,方才苏穹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那碗乌漆抹黑的东西,他就知道不好,那东西他至今已
经喝了大半个月了,味道再是熟悉不过,自然知道是他的药。
果不其然,苏穹端起那晚乌漆抹黑的东西,送到他的手里,“趁热喝,才不会这么苦。”
赵子如皱着眉瞪着那碗黑漆漆又散发着恐怖味道的东西,他真不懂这东西为什么总是又苦又涩,难喝的要命。
“你就是瞪凸了眼睛,它也不会消失不见的,凉了更苦。”苏穹叹了一口气劝道。
赵子如可怜兮兮的看了看苏穹一眼,接着便彷佛壮士断腕一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咕噜的将药汤吞了下肚
,直喝个碗朝天。
苏穹看他喝个药像是吞毒药一样的,不免有些无奈,在某些事务上赵子如总是可靠的让人很难与他平日的表现加
以联想,但若他想将赵子如当做大人来看待,偏偏在喝药这点小事上,他又总是与小孩子一样爱闹别扭。
搁下碗,赵子如两眼泛泪,他吐吐舌头,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才不得不喝,只是,他还是讨厌极了这种
味道,为什么这东西不能像甜糕一样,香甜顺口,总是这样难以下咽。
苏穹看他孩子气的举动,他轻笑着,没有杂质,只是含着这么一点儿宠溺的,他抱着他的腰,将他往自己的怀里
带了过来,奖赏似的吻了吻赵子如,尝着他嘴里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分了开来。
他问道:“还有些苦,要我让人准备些甜糕给你么?”
赵子如愣了一下,他也笑,抬手圈住苏穹的脖子,“多吻几次,就不苦了。”
“那不就换我吃苦了?”苏穹弯着唇笑,嘴里是这样说,却收紧了手,将他牢牢的抱在自己怀里,吻了过去,缠
绵的一吻。
春天过了,夏已至,那年寒冬已经过去,他想,已经过去了。
31.
那日下午,苏穹上街去了,赵子如怎么也不肯让苏穹请大夫来看看,苏穹没有办法,只好依着姜非言药方给赵子
如抓药,姜非言本来想自己去要好一些,苏穹在赵子如的身边,他也比较开心,转念想想,还是让他去了。
姜非言自己则留在赵子如身边照顾,现在就是他们主仆二人彼此照应,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可以避免离开赵子
如身边的时候,要有紧急状况,他也比较可以应付,因此,苏穹说要去的时候,他虽有些犹疑,却仍是交出了赵
子如的药方。
苏穹虽然不太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多少猜得到姜非言的犹豫出自什么缘故,姜非言这个人虽然态度高傲的一点也
没有下人的样子,讲话又总是刻薄的要命,但他还看的出他对赵子如绝无贰心的忠诚心意。
他是不知道赵子如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连赵家都待不住,非得在他的千水楼里避风头,更何况,他相信赵子如
是绝对比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千水楼若要保护他的安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他却执意上他这里。
不管他是为了想多待在自己的身边,或是因为他的千水楼虽然危险,却又相反的可能更加不引人起疑,不管怎么
说,他心里怎么说都还是高兴的,被他依赖着的感觉,总是让他觉得欣慰。
他曾想要不要增加楼里的护院,只是,他想与其让他因此加强楼里的戒护引人怀疑,或许维持原样儿才是赵子如
所需要的。
只是,他也隐约的察觉到,赵子如出走的原因,似乎与他的病有关系,但是赵子如却不愿意告诉他到底生的什么
病,这反倒让他觉得奇怪。
苏穹并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他知道他与赵子如身分不同,他们之间就是再怎么的亲密,有些事情,赵子如不能
与他说的便会只字不提,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自然也不会去为难赵子如告诉他知道。
他并不会因此责怪赵子如对他有所隐瞒,因为,在这事情上他也是一样的,就像他,明明是为了萧彦明留在京城
,却没有让赵子如知道一样。
只是,这次似乎并不相同。
苏穹的怀里揣着药方还有那帖,与那炉应该已经被他『处理掉』的药渣,往药堂去了。
他进门的时候老大夫不在,只有一个伙计在药柜子前秤药,他问道:“阿七,老大夫在么?”
那个年轻的伙计是老大夫聘请过来帮手的,姓刘,家里排行第七的,大家叫他阿七,苏穹跟着叫了好些年,对他
真实叫什么反而不清楚。
老大夫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只是两人都对药理没有兴趣,成年之后,做生意的做生意、当官的当官去了,两人都
没有接手他的药堂的意思,老大夫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