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官袍。
太后只是个普通的妇人,没什么心计,她能在天朝做了这么多年皇妃、这么多年太后,全赖林家对她的守护。
萧彦明才下朝回府,看到的便是这阵仗,林锦生素来都是向着太后的,今日带了大批人马守在他的萧府,为的也
只会是太后。
他不知道太后究竟有何事找他,他在朝当官这么些年,赵玉堤对他一向信任,连带的太后要是有事不是找林锦生
商讨便是请他入宫商量,但他心里知道,此次一定不会简单,要是只是请他入宫商谈这么简单,也不会派上了林
锦生与禁卫军。
萧彦明才进了大门便给几的禁卫军挟持着进了大厅,林锦生背着门似乎在看墙上的字画,听见门外士兵的通报,
亦只是慢慢地回过身来,就像萧彦明是访客,他才是那个主人似的。
萧彦明拱手说道:“林大人来访怎不先通知一声,好让小的准备准备。”
那几个士兵并未困绑着萧彦明的手脚,他还算是自由,只是要想离开那几人为他局限的空间,却又有一定的难度
。
林锦生温文一笑,抱拳还礼,举手投足间温文儒雅犹如翩翩公子,他说道:“萧大人客气了,在下今日来访不过
是为了一点小事请萧大人进宫商谈,还是让在下款待二位吧。”
话落,侧门苏穹便进来了,他的身后亦跟着几个红衣侍卫,萧彦明顿时懂了林锦生口中的二位是指谁了。
林锦生见萧彦明一脸震惊,却仅是气定神闲的说道:“二位,请了。”
“请。”萧彦明才想问林锦生带上苏穹究竟什么意思,但苏穹却先了一步,他笑了一笑,瞪着林锦生的一双眼睛
里没有惧怕、没有惊恐,只是一片坦然。
苏穹跟在林锦生之后出了门,萧彦明没有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萧府外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苏穹和萧彦明都被人带了上去,林锦文骑马跟在两人的车旁,前后各有大批禁卫军
守候着,让苏穹和萧彦明就是想逃跑也无路可走。
车上,苏穹却是根本无心逃跑,他只着下颏,倚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逝,萧彦明却是看着苏穹,心里一遍遍盘
算着太后寻他二人能有什么事,两人在车上都是沉默。
萧彦明一直注意着马车的情形,林锦文走的是南道,往皇宫旁专供下人出入的侧门而去,马车行驶了约莫两刻钟
左右,林锦文凭着手中的信物,骑马驾车,一路直往太后寝宫而去。
一般进宫除非皇上特许之外,一律是不准骑马、坐车的,但如今林锦文却带着两人的车直入皇宫,这让萧彦明不
禁有点怀疑请人的究竟是太后,还是皇上了。
林锦文在太后宫外下了马,他请人通报后,萧彦明与苏穹便给几名婢女带了进去,他并未跟进去,只在门口看了
下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萧彦明与苏穹两人都是一劲的沉默,那名宫女带着他们进了宫,便退了出去,大堂上只有太后一人,岁
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四十多岁的妇人看上去才像是三十多岁,虽已不再年轻,风韵却仍在。
萧彦明带着苏穹向太后问安,太后没说什么,只是免了他们的礼、赐了座,一边几个伺候的宫女俐落的帮两人上
了茶水。
太后打量着两人,萧彦明她自然是认识的,他在天朝为官十数年,是难得清廉正直的青年,曾帮玉堤办了不少麻
烦事,年前,玉珏在北方遭受判贼围困,也是他助玉珏脱困,因此,太后一直都是很欣赏他的。
但如今……
43.
太后看了看在场的另一人,柳眉星眸、挺鼻薄唇,虽是男人,那白皙的皮肤却比女人更加的滑嫩细致,微微抿着
唇的模样,透着一股儿难言的诱惑,只可惜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生生的破坏了这副难得的皮相。
黑眸斜睨,太后虽然厌恶,但碍于自幼的教养与她的身分,只是在心里暗揣着果然美人多祸水。
“萧大人,哀家今日请你过来,只是有一点事情想向你要个说法,萧大人应该不介意吧?”太后收回视线,笑了
笑,那样端庄从容,却让萧彦明毛骨悚然、浑身恶寒。
“微臣若是能回答的,必当如实以报。”萧彦明硬着头皮,拱手说道。
太后抿着一抹笑,“那哀家就直说了,哀家想知道萧大人究竟打算怎么处置紫红?”
萧彦明愣了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太后居然会是为了万紫红出头,况且……万紫红与太后两人,一个是商贾
之后,一个当朝太后,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又是怎么会牵扯在了一块儿?
萧彦明的不明白明显的显在了脸上,他才想开口询问太后却将目光落在了另一人身上,瞪着苏穹的目光是凌厉的
、怨毒的似乎恨不得将他就此挫骨扬灰了似的愤恨。
“太后,请恕微臣不懂您的意思。”萧彦明说道。
太后温柔的说道:“不懂是么,哀家给你说个故事,你就会懂了。”
她越是温柔,越是令萧彦明有一阵胆颤心寒,他隐隐约约的知道,今天,恐怕是不会轻易善了,他跟苏穹,恐怕
是走不出这高墙宫阙了。
太后像是不知道又像是知道萧彦明心里的想法,只听她娓娓说道:“很多年前,因家父对天朝鞠躬尽瘁、衷心肝
胆,更曾因为扫荡众多觊觎天朝财富的贼寇,获先皇奖赏,这些,你该都知道的吧。”
萧彦明点了点头,林南正这个名字他不可能不知道,就是先别提起他是太后的父亲,当今皇上的外祖父,从前的
丰功伟业就是一一道来,恐怕说到天亮也不见得能谈完。
再提及当年他新科进士,入朝为官后,林南正更曾经多次指点他在朝中应该如何处事、如何应对,以及为事应有
的分寸。算起来,他还是他的恩师,虽然近年他已经逐渐淡出朝廷,不问世事,但在朝野许多人心中,林南正仍
是一个让他们值得敬重的存在,更是他们的指标。
太后接着说道:“只是,当年家父一直有个困扰,他与娘成亲多年,无奈两人没有子嗣,适巧当时,家父有位从
商的多年好友方才产下次女,那人知道家父没有子嗣便将哀家过继给了家父,家父虽然多次推辞,之后仍是难以
推却,便收养了哀家为女。”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她欣赏萧彦明就是因为他够聪明,有些事就是不需要明说,他自然也是
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一个富甲一方的商贾,一个名震天下的丞相,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人多年前还曾经同窗苦读,只是后来一人走
上仕途、一人走上商途,多年之后,两人各自成名,在事业上各自有了不一样的地位。
尔后,两人之间的往来更因忙碌而减少了联系,但彼此之间情谊却从不曾因为他们选了不一样的道路,而有了分
歧。
当年的万老爷可不就因为林南正在为没有子嗣而困扰的时候,便过继给了他自己的长女嘛!
万紫红、林紫郁,两人虽不同姓氏,但当今太后与富甲一方的万家小姐,却是千真万确的亲生姐妹。
萧彦明仍在惊愣乍知的真相时,太后却已经转移了注意。
太后瞪着苏穹,冷笑着说道:“苏穹,哀家一定是上辈子一定欠了你的,这辈子才会一个一个的栽在了你手上。
”
“太后,请恕苏穹愚昧,不懂您的意思。”苏穹挑了挑眉,回瞪着太后,镇静的回答道。
“不懂是么?哀家一件一件的慢慢给你说来,好么?”太后询问着,但却没有让人拒绝的馀地。
苏穹也笑,笑的是天塌不惊,笑的是让萧彦明为他捏了一把担心冷汗,他知道苏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很清
楚他面对的是什么人,就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苏穹才能这么的有恃无恐。
“洗耳恭听。”苏穹答道。
面对他的坦然,太后仅是嫌恶的瞪了他一眼。
若是今日她面对的是别人,又或者苏穹与赵玉珏两人之间并未有太多的牵扯,或许她会很欣赏这样一个出身虽然
低微,但有胆识的男人,但千错万错,错就错在那人不该是苏穹。
太后说道:“玉堤那孩子这一辈子就生在帝王家,偏偏栽在了你楼里的苏梨身上,要是那个孩子是真心待我家玉
堤的,哀家也就不便说什么了。”
苏梨那孩子生性乖巧伶俐、聪明可人、进退得宜,进宫这几年从来不曾给玉堤添过太多的烦恼,就是两人偶尔拌
拌小嘴,苏梨生的也说不上差,颦笑之间当真犹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难得在他虽然出身烟花却是少有心计的人,以男人之身母仪天下,整座后宫在他的管辖之内居然少有滋事,那可
是数十年来少有的景况,就是当年的她都无法让后宫如此太平,但苏梨却可以。
不可否认,苏穹将他的非常好,对于这个『媳妇』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玉堤也遵照当初他们娘俩儿的约定,就算迎娶了苏梨也不会让后宫其他嫔妃独守空闺,苏梨更不曾为此与玉堤吵
闹过,这几年更添了不少子孙,只是,不管苏梨再怎么的好总也是个男人。
天朝有个男人的皇后,总是让人说不过去,天下父母心,自己的大儿子爱着一个男人已经很让她很难咽下这口气
,却没想到小儿子也栽在了个男人手上,那人还是千水楼的老板,就连她唯一的妹妹也受其害,这让她实在无法
在忍气吞声了。
太后说到了气愤,再也顾不得端庄,纤纤玉指指着苏穹厉声的责骂着,“你已经毁了紫红的幸福,玉珏这孩子是
做错了什么,让你一遍遍的伤他、害他。”
苏穹面对太后的指控,仅仅是弯唇笑了一笑,看上去仍是千娇百媚、颠倒众生的一笑,只要他笑起来别总是这么
的奸诈、这么的狰狞,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一早的时候,他便有心里准备那个当朝太后是为这儿事叫他进宫,虽然,他是没想到其中甚至还牵扯上了万紫红
、甚至因为他的缘故害了萧彦明与他一道受罪,若是撇开这些不提,真说起来,跟他猜的也相去不远。
就因为早就有了准备,因此,他的心里也不说不上是太惊讶,更别提难过了。
就他以为来说,不管在他身上发生了再怎么糟糕的事情,船到了桥头总是会有直的一天。
就说是当年萧彦明对他的背叛,曾经让他伤心欲绝,曾经,他也以为他会熬不过去,看看如今呢?转眼已是十六
年,犹如眨眼之间,转瞬便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儿踪影。
经历过那次痛彻心扉的伤痛,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劫他能走不过。
他也曾想过,若有朝一日,若是他真的走到了最后,却无路可走了,该怎么做,他心底一清二楚。
只是,让人这样当面指责,他仍不免有些惆怅,或许,他苏穹是真的到哪里都是祸害吧……
其实,自萧彦明之后,他便再也没想过这一辈子能有谁与他相伴一生,他还曾经想过要是哪一日他的年纪大了,
这送往迎来、勾心斗角的日子他过的厌了、倦了、烦了或者是腻味了,他就买一座小院,请两个仆役在一边伺候
着。
天气好的时候,白日他就吹吹风、晒晒太阳,虚晃着度过一日;天气要是不好的时候,就窝房里烤烤火、喝些小
酒,浑浑噩噩的过也是一日。
无聊了,就下下棋、弹弹琴,念些诗歌词赋,一日复一日的,总是能过去,不管曾经遭遇过什么、不管过去经历
如何,日子总是能过的下去。
与谁终老?
他想都不曾再想,更别提能有自己的子嗣,就算最终那两个孩子命薄、福薄,都没机会降世,但曾经存在过,他
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一直都觉得上天待他不薄,才让他先后与萧彦明、赵子如两人相识,不管他与他们之间最终会走到如何的地步
,他都觉得他是幸运的。
但或许,对他们来说与他相识是一种不幸吧。
“那太后您看,我一个奸妄邪佞之人,应该如何处置呢?”苏穹问。
他笑,笑里藏了多少的苦,从来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其实,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辈子能和谁共度一生。
他一个花街出身的公子,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呢?
一次、两次,不管是曾经见过的或者是自个儿经历的,都已经让他怕了,怕的让他不敢再次去争取一份属于自己
的什么,他的年纪大了,再也经受不起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打击。
其实,他不认为没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说到头来,还不都是他一个人惹出来的,那他就此赔上了一条命还不
得了。
只是,如果有朝一日苍天见怜,真让他有来世,他不知道可不可以求一事。
他可以不要再有这惊人的美貌、舍去这动人心魄的皮相,他只愿求一生平平凡凡的,就算不一定都顺遂、不一定
都圆满,但至少,他能不能求再也不要让他这样孤孤单单的来、孤孤单单的去。
他不想再这样,从生至死,都仅有自己一个……
孤孤单单的来、孤孤单单的去……
44.
“穹儿!”萧彦明一惊,苏穹这样说,摆明了是准备不要这条命了。
苏穹身上随便一种罪名,都够他死上十次、八次,此次,让苏穹进宫来见,她便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
“你倒是很有自觉么?”太后挑了挑细眉,她在宫里待了好些年,不怕死的人见多的、视死如归的人也不是没见
过,却真没见过像他这样云淡风轻、飘邈于俗世之中的。
苏穹勾了勾唇,犹自的说道:“苏穹只愿太后,所有是非在苏穹之后便再也不计较。”
“穹儿,你在胡说什么!”萧彦明吃了一惊,顾不上太后仍在场,他捉住苏穹的肩膀掐的死紧,指节都泛白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穹今日同他进了宫,却根本不打算活着出宫,但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苏穹死。
萧彦明手下根本没有注意力道,苏穹吃痛的咬了咬牙,但见他为自己担忧,却仅是笑了笑,“萧大哥,苏穹一生
都在欢场上浮沉,早已不奢求将来能有什么安定日子可过,只是……”
苏穹叹了一口气,侧了侧脸,不再看萧彦明担忧的神情,垂下眸,长长的眼睫覆盖在他的脸上,黑白分明,他微
微地蹙着眉,那道狰狞的疤痕在他眉间纠结、缠绕,就像他的一生,混乱。
“我累了,累了……”他闭了闭眼,再睁眼,眼中,平静无波,只有难以掩藏的疲惫。
“累了?”赵玉堤冷哼一声,从旁地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一直都在里头听太后审问苏穹,“你以为你一死了之,
便能摆脱这一切么?”
“皇上?”萧彦明没有想到赵玉堤也在这里,但一想到苏穹,心不禁都凉了。
“玉珏受的苦是你一条命能陪的起的么?”
赵玉堤恶狠狠地瞪着苏穹,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男人,不只因为他看上去总是这么奸险、狡诈,总是在算计着什
么的模样儿,更因为当年苏梨与他在梨花树下定情,但苏穹知道后却多次从中作梗,明的、暗的多次阻扰他们,
更在他被迫离开之后软禁了苏梨。
如果不是苏梨无论苏穹与他说了什么,仍坚信他一定会去接他,他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能走到今日这地步。
他至今仍忘不了当年他回到千水楼迎接苏梨时,他消瘦、憔悴的模样儿,虚弱的就连走几步路都要人搀着,脆弱
的让他每次想起都觉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