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熊便会愤怒地扑上去,尖叫:“这是我家,不准你和你孩子拉屎。”
鸟儿“哗啦”张开翅膀飞起来,嘴里唱道,“小傻熊,追不上。小傻熊,追不上。”
春天快过去的时候,小月熊撞上了一头独眼老狼。它拼命地跑拼命地跑,风灌进喉咙里,火辣辣的!狼的喘息却不停地追在它身后。它尖叫着,“阿爹,阿爸!哥哥!”却没有任何一个兽人出现。
“小傻熊,快爬树!狼不会爬树!”
鸟儿在它脑袋上飞旋,边飞旋边狠狠地啄向独眼老狼的脑袋,老狼“嗷嗷”叫着,爪子在半空气愤地挥打。
小月熊抖着两条腿爬上了树,看见老狼在树上绕着圈子,嘴边沾了几根鸟毛,它惊慌失措地向头顶上的天空看去,在树枝间寻找,却再也看不见那只老帮它逃脱野兽追赶的鸟儿了。
“吼吼——吼吼——”小月熊悲伤的鸣叫响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它在水池里辛苦了半天,终于抓到了一条小鱼,突然有陌生的气息靠近,小月熊抬头一看,是一头比它阿爹还要大的熊。它害怕地后退,嘴里的小鱼却死死地咬着。
那头熊看了它一会,咧嘴笑了,“你阿爹呢?你怎么这么瘦?”
小月熊的眼睛登时充满了泪,但它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熊。
熊笑开,“我没有孩子,你要做我的孩子吗?”说着,扔出一窜烤得香喷喷热乎乎的鱼。
小月熊没有理它。
熊却一直笑眯眯地看,然后试着向它走来。
它威胁地叫了一声。
一个暖乎乎的手掌落到它的脑袋上,比阿爹的要宽厚很多。
“做我的孩子吧,我会把你喂得圆滚滚地。”
小月熊吃惊地看着熊把它抱起来,放到背上,将烤鱼递给它。
它想拒绝,可是对方的身体暖和和的,烤鱼也香喷喷的。
阳光从叶尖上漏下来。
小月熊在陌生的大熊身上坐得直直地,它稚声稚气地问:“你会抛弃你的孩子吗?”
大熊偏头看了它一眼,笑容很温暖,“永远不会。”
后来,小月熊有了一个叫凯勒曼的名字。
再后来,有了一个叫韦尔奇却比自己体型大很多的弟弟。
三头熊就这样快乐无比地在森林里生活,阿爹教他们捉鱼、偷桑毛虫浆、打果子、抓鸟……从野兽爪子下救他们,给人形的他们努力做一次比一次整齐的衣服……
阿爹曾经问过他们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加斯拉熊拉着鼻涕说:“长大了我就长高了壮了,弄很多桑毛甜浆藏在罐子里,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喝一罐。”
阿爹“哈哈”笑起来,“韦尔奇,你是咱们熊中最贪吃的家伙。你呢,凯勒曼?”
小月熊看着阳光下毛发发亮的大熊,“我想变得跟阿爹一样。”
“变得跟阿爹一样威猛么?”大熊拍拍自己的胸脯,“嗯,虽然你跟我不是同一熊种,不过努力努力也……差不多……大概是有希望的!嗯!小崽子有志气!哈哈哈哈哈。”
小月熊也笑起来,圆眼睛眯成一条缝,嗯,变得跟阿爹一样,温柔。
69、
连着十来天,天气极是晴好。
霍珀偶尔会过来找阿帕契,但次数并不多。随着深冬的远去,食物的减少,瓦美尔平原上野兽、兽人之间的争夺越来越激烈。
韦尔奇也回来地晚了,他与其他担当警戒任务的兽人在外巡逻的时间越来越长。
族长肖金叼着烟杆,皱着眉巡视部落的每一处,不放过任何一个守备不严的地方。
阿帕契终于从族人口中得知,那天晚上凯勒曼给他唱的摇篮曲故事,在这个世界的某处,遥远而真实地发生了。
阿帕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生前,曾经有幸经历过一场地震,震源在邻省,短短的时间里,死伤无数,整个中原大地都为之哀泣。
但对阿帕契来说,那却是段既幸福又刺激的记忆。因为离震源远,阿帕契所在的A市只是被波及晃动。那个时候,无数衣鲜光亮的白领从高楼大厦里面无人色地跑出来,神色惊恐,许多人什么都没有带,很多门都敞开着。阿帕契和一群伙伴悄悄溜进了正在摇晃的大楼,捞到了足足可以吃半月饱饭的票子。
后来,他也为那些死去的同类默哀过,也不知将有多少孩子会像他那样,变成孤儿。然后在一场危险来临时,为生而选择靠近死亡。
也许有人会谴责阿帕契这种行为,但在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情况下,你会发现道德与法则,全部一屁不值。
深冬的月亮极高极亮,照在雪地上,像一片银色的海。
阿帕契裹了个毯子,窝在门槛上等待凯勒曼的归来。
前几日,拉坎冬部落的兽人与外来的兽人们有了两次小小的冲突,结果都不太好。
对于那些失去了自己家园而颠簸流离的兽人们,瓦美尔平原上各部落的反应不同。拉坎冬部落的族人因为数量稀少,加上族人有一部分在外面流浪,所以大家对进入拉坎冬部落地盘的外来兽人们态度上是非常友好的。族人们为那些外来兽人提供前期一部分吃食,协助他们找适合居住的地方,告诉他们附近的凶兽、危险等等。
然而世上并不是有好心就有好报的。
就算是冬储月里储备了大量的食物,也会在漫长的冬日里被消耗地差不多。在接近冬末的时候,大型食肉动物、外来兽人、本地兽人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一些防御弱小的部落便受到了外来兽人的掠夺,拉坎冬部落亦不能幸免。不过因为拉坎冬部落在瓦美尔平原边缘偏西方向,外来野兽和兽人们大多是从南边涌入的,所以冲突还不是很大。
“族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今年来的那些野兽,我们的食物储备本来就受到了影响,每年深冬又都是食物最匮乏的时候,那些外来的兽人刚开始还自行捕猎,现在已经开始跟我们抢猎物了!”雅尔米津——肖金的辅佐手——双手叉腰,气愤地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部落的地盘本来就很小,如果外来兽人再抢夺食物,我们的生存会受到威胁!”
肖金抽着烟杆,眉皱得死死的,雅米尔津说的问题,他在心里已经琢磨了百八遍了,但现在那些外来兽人已经适应了这里,短时间内不可能搬出去。想要与他们和平共处也不是不可能,但根据瓦美尔平原部落联盟传来的消息,平原南边和东边大批的野兽与兽人还在继续涌入,原瓦美尔平原上的部落与外来兽人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有好几个部落都被全灭。
远方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肖金很担心。
难道又是梵尔之怒。
肖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刚刚学会跑路,撒开四个爪子在乌阳山下摇摇晃晃地走着,阿爸像疯了一样冲过来,眼睛瞪得老大,捞起他就跑,大地像暴风雨下的湖水一样抖动着,一声沉闷的“轰”声后,太阳突然消失,一股黑烟从乌阳山上喷涌而出,张牙舞爪地铺向四方,火红的水从山顶上开始流下来,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见那些水流过山体时,树木登时化为焦灰。
无数灰土从天而降,树木烧的气味随着热风吹过来。阿爸跌倒了,把他死死地扣在了身下。小肖金安静地伏着,过了好长时间,才伸出狮子头去顶自己的阿爸,阿爸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后来部落的老祭师找到了他,告诉他,他的阿爸已经去了。
再后来,部落的老族长带着他们从乌阳山迁徙到了瓦美尔平原。
“族长,我们该怎么办?”
威格的声音将肖金从年幼的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抬头看了屋子一圈,森格、雅米尔津以及部落里比较年长的几个兽人都被他召集到了一起。
肖金摆了摆手,朝着年轻的兽人们说道:“咱们拉坎冬部落未来的希望就在你们几个人身上,所以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森格皱了下眉。
肖金继续说,“在讨论外来兽人的事情之前,我有其他的事要说。森格、雅米尔津……你们都是在瓦美尔平原出生的,对咱们拉坎冬部落的过去并不熟悉。咱们的祭歌里唱过,拉坎冬部落在很久之前是生活在乌阳山下,山里有伟大的拉坎冬神祭殿。后来咱们因为梵尔之怒离开了乌阳山。”
“梵尔之怒?”
年轻的兽人面面相觑。
“梵尔之怒?”森格低声说着,“就是小时候阿爸讲的,拉坎冬部落失去一半族人的那场灾难。”
“是的。”肖金点点头。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对于“梵尔之怒”,年轻一辈的兽人们只是从父辈口中听说过,只知道因为那场灾难,拉坎冬部落失去了一半族人。但对年老的兽人们来说,那却是一场地刻骨铭心的灾难,那场地动山摇,不仅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从小生长的乐土,还失去了阿爹、伴侣、孩子。
“我们的部落,虽然不像佐齐尔部落一样,在瓦美尔平原上是第一大部落,但至少也算一个中等部落,但因为‘梵尔之怒’,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一半族人。皮凯大叔,还是要麻烦您给这些年轻的孩子讲讲当初的情形吧。”
素有“最诚实兽人”之称的老皮凯抖了抖胡子,拉开嘶哑的嗓门,“那天,刚好是集盛结束后的第一天……”
年轻的兽人们在听完悲痛的往事后默不作声。
肖金抽了几口烟后,说道,“今天我请大家过来,是想讨论一个很重要的事。你们也听到那些外来兽人传唱的歌谣了吧,如果那些内容是真的,加上不断涌入瓦美尔平原的野兽和兽人,在开春时,现在的情形可能会变得更糟。”
“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把那些兽人赶出去。”雅尔米津站起来。
“你赶走一拨,还会有下一拨,何况,我们部落总共才四百名不到的族人,其中有一半是雌兽和小孩。”肖金敲了敲烟杆,“照目前这个情形来看,遥远的南方一定是发生了同‘梵尔之怒’一样的事,而且规模更大,现在迁入瓦美尔平原的兽人越来越多,族群规模也越来越大,照南边和东边部落传过来的消息,只怕后面会有同佐齐尔部落规模大小一样的部落会迁入瓦美尔平原,到时这片平原上,必定会掀起一轮争夺战。我们拉坎冬部落,自身难保呀。”
……
没有一个声音响起。
年老的兽人和年轻的兽人安静着。
“族长,我们该怎么办?”森格忽然出声。
在面临即将被灭族的命运前,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肖金。
一族之长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族长,决定将心里琢磨了很长时间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也要迁徙。”
“迁徙?”大家冷吸一口气。待要反驳,却找不出借口。
作为年长的兽人,他们的阅历比年轻的兽人们丰富,自然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肖金提出的方法是惟一可行的方法。而屋里年轻的兽人们也因为是肖金刻意境况的下一代族长接替候选,在这个问题上眼界自然也高出很多。
“迁徙的话,族人们会同意吗?”森格问。
不管是年老的兽人还是年轻的人兽人,他们在这片草原上已经活了半生,安稳而平和,虽然现在有了危险,但过去美好的日子未免不会让大家有诸多留恋,从而不愿意离开。
“所以我才把你们召集在了一起。”肖金看着年轻的兽人,“你们是部落年轻一代的勇士,有号召力,在部落的影响也比较大。这个时候,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想法。”
年轻的兽人们都沉默了。
森格深深地皱起眉来。
“族长,我同意迁徙。”森格出声,“如果照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我们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肖金看着眼前眉目肃然的森格,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将这位年轻的兽人挑选为族长的下一任接班是非常正确的,理智而冷静。迁徙过程中,就慢慢地锻炼森格的领导能力吧,自己也该退休了。
他又看向其他兽人。年轻的兽人有的在迟疑,有的皱紧眉头。肖金也知道,一时半会,这些生在瓦美尔平原长在瓦美尔平原的兽人还可能不会接受要迁走的事情,便摆了摆手,“好了,这些日子巡逻,大家也累了,早早回去睡吧。”
兽人们掀起帘子告别,冷风卷着些雪花从帘脚边落进来。
祭师走到肖金身边,拍拍他的肩。
肖金没有回头,握住祭师的手。
“真地要搬走吗?”祭师问。
肖金点点头,“一定要搬走。我是拉坎冬的族长,要为所有族人负责。”
“即使族人们不同意?大家没有看到危险,大概不会愿意搬的。”
“是啊。比当初‘梵尔之怒’要难些罢了。”
注:梵尔与拉坎冬神对应,为拉坎冬部落信仰之火神、死神。主管火焰、死亡。
70、阿帕契,你成熟了。
肖金的秘密会谈并没有向外泄露。拉坎冬部落的族人们也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只不过,比往年生活多了许多不安和烦恼而已。
随着湖里的冰越结越厚,外来兽人和拉坎冬部落兽人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严重。大批野兽的涌入,更是给原本紧张的草原群落关系雪上加霜。
这些冲突累积到一定阶段时,终于变成流血事件。
在一次食物抢夺中,霍珀的后腿被咬伤,拉坎冬的年轻兽人们愤怒了,他们当即与外来兽人产生了肢体冲突,尽管霍珀一再喝止,刚刚迈成年兽人行列的年轻兽人们还是失去理智,将前来抢夺食物的三个外来兽人活活咬死。兽人们撕裂了对方的脖子,欢呼着,仰头长啸,将入冬后一直压在心里的郁气长吐而出。
等消息传回部落,肖金头大地揉着额角,他立刻派出森格加强部落的警戒,再派出雅米尔津探查对方的消息,得知那三个兽人并非同一个部落的族人,而是各自在外流浪后才聚集在一起时,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兽人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到好像秋日里的草原,稍微一个火星都能变成熊熊大火,肖金可不希望拉坎冬部落像南方的部落一样,遭受灭族之灾。
半夜里,祭师起床,发现一族之长正坐在火塘边抽着烟斗发呆,火光跳到肖金脸上,将那些经历岁月才能留下来的沟壑填满。
祭师默默地看了会,起身将一个兽毯盖到肖金身上,坐到火塘边,碰了碰伴侣的胳膊,“怎么这么晚又醒了?这几天你都折腾地我睡不着。”
肖金抽了口烟,将伴侣搂到怀里,歉意地笑了下。(为毛我写这里,有种很违和的感觉。祭师啊,祭师大人……)
祭师往肖金怀里缩了缩,“肖金,白天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吃肉的越多,冲突就越大,族人的情绪总是要发泄一下的,要不然就会出事。年轻的孩子们虽然有些鲁莽,但却也能让那些外来者警醒一下,这可是咱们的地盘。”
肖金向空中吐了口烟,“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部落那些流浪在外的孩子们。如果在平时,平原上的部落倒不会有什么动作,但现在来了这么多外来兽人和野兽,草原上的动物与食物肯定会出现短缺,部落可不会分是不是草原的原住民,它们会一致对外。”他磕了磕烟杆,叹口气,“希望那些孩子没事。”
祭师沉默了一会,提议到,“要不让沃夫联络联络他们?”
灰狼沃夫自从护送阿帕契回部落后,就一直呆在拉坎冬部落里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