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无辜表情,压住他方向盘的手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半晌才不愠不火地吐出一句
话:“你到底要不要来?”
风间座。
霓虹灯并不多,刚刚好够亮。风间座是一条街,既不干净得犹如北京王府井,也不至于肮脏污秽不见天日,它只
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
风间座很自由,自由到就算美国总统起到这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这里的人只找自已的同类,同样在城市
的角落感到孤单的人。
慕容在一家牌子上写着“风间”的酒吧停下来,然后推开门——在这扇门后面,真的是个风的国度吗?
像每家酒吧里一样嘈杂,喧哗,气里飘散着烟气,酒香,还有人体的种种好或不好的味道,有人笑得全世界已尽
是黄金,有人哭得就像明天地球会爆炸,还有一些人在暗色的掩饰下等待宿命的变数。
然而,似乎每一个人都认识慕容,用或是渴望,或是期待,或是更复杂的眼神迎接他。
慕容魅惑的气息在走进这的一瞬间散发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的吸引力在招揽四方目光的同时也让他惊诧得移
不开视线。
慕容熟捻地坐地吧台边的座位上,一杯已调好的WINDSOR摆 在他面前,“又换了一个?”
调酒师兼店长上下打量着新出现的人,看那眼神就知道不是圈内人,而且看气势……“你什么时候改变原则了?
”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慕容只做攻的。
慕容将WINDSOR推到乔砚翔面前,“尝尝看,店长的酒调得不错。”他转而对店长道:“只是朋友,你猜错了,罚
你今晚请客。”
“抢劫呀。”店长苦着脸,“就知道你来没好事,上次拐长了我们风间座的王子,这次又来坑我。”
“我坑你是给你面子了,别人我还不屑呢!”
“我情愿不要面子。”店长不甘心的嘀咕。
慕容当作没听见,“最近有没有特别的人出现?”
“没有没有,最好的都叫你骗走了。”店长转而笑道,“眼前不就是一位吗?”
乔砚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已,“你好,我姓乔。”
他不知该如何对,只好照平常的习惯来。谁料店长一听就睁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乔砚翔呀,慕容提过你,刚
才我还以为他诳我。”
慕容道:“店长,你很过分耶,我是那种说假话的人吗?”
“是。”店长毫不客气地说。
“唉,人太优秀果然会遭人嫉妒。”自怨自艾的表情让人喷饭。
店长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转而对乔砚翔道:“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欢迎你来风间。”
“不要浪费口水了,”慕容拉起乔砚翔,“东西借我用一下。”
“你轻一点,别弄坏了。”
“你要干什么?”
乔砚翔发现今天晚上这句话的使用频率最多,而且他总是被他拉着走。
是跳舞吗?
穿过舞池,每个人都欲挽留住他们,摩肩接踵之际是仍然向前的步伐。
在前面拉着他的身影是那么陌和而熟悉,长发飞扬,颊齿留香。他有一丝困惑,更多的是手掌间暧热的温度。
“你还记得怎么用吧?”
慕容走上乐队演奏的台子,将从别人手中拿来的吉它递到他面前。
他了然地接过去,触到的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那是血在身体里沸腾的声音。
慕容走到架子鼓前,眼睛里闪烁的光彩连星空也黯然失色——
酒吧里不知何时已安静,神秘的默契使目光聚集,台上的两个人像两团发光的火球,彼此间流动的心灵交汇的共
鸣即使不识也明白。
骤响,狂呼,无法抵挡的热浪。是每一个来自灵魂的呐喊,是每一个来自海洋的绝唱,那随风起舞的发丝,那从
吉它中流泄的音符,没有抗拒的办法。
疯了,狂了,灯晃,人舞,都在解放,都在解脱。
原本的西装已不知被扔在哪一个角落,领带也随衬衫披散开来,颓唐,迷乱。
周围的喧硝,听不见。
看到的,是彼此唇边的微笑。
即使是千百万人,在乎的也只会是那一个。
慕容笑得把酒把打翻了,原本已凌乱的衣服又湿了一大片。长发不知何时已没了束缚,随意地披散着。
“我敢说,引退后他就再没碰过吉它,”慕容放低了声音,“你这样始乱终弃,它会哭的。”
店长将另一杯酒放在吧台上,“你这样糟蹋酒,我也会哭的。”
乔砚翔从洗手间里回来,“谁会哭呀?”
店长说:“当初你们解散时,哭的人还少吗?我记得可差点把人给淹死。”
“翔冷血得很,说了浪费口水啦。”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店长凉凉地提醒他,“最先提出解散的可是你。”
“我反省,我有罪。”嘻皮笑脸地认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乔砚翔懒得淌这趟浑水,坐在一旁作壁上观。
舞池中沸腾不改,只是有更多多眼睛注视这个角落。
慕容伏在吧台上,推推乔砚翔,“你看中哪一个?”
“在这里,一切只凭直觉,不用想那么多。”他醉眼迷眩,轻笑着,“你这样正经,没人敢来的。”
“直觉……你在教我学坏。”
“我好了不起,居然能教坏你。”慕容凑近他,酒气弥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乔砚翔仿佛也要沉醉于靡华里,目光闪烁,攫住那双游离的眸子,“若说直觉的话,我只想要一个人。”
“谁呀……”慕容略低的音色听来如丝如网,泌人心脾。
----还没来得及说,舞池间忽然燥动起来。
走出风间座的时候,两人都已惨不忍睹,尽管没见红,但那副模样走到街上,一定会被逮进局子里录口供。
“好久都没这么痛痛快快打一架了。”
乔砚翔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闹事。”
原本是情人间的吵架,因为有人趁机起哄而闹得不可开交,和异性的恋爱没什么区别,只苦了劝架的人,当然,
慕容例外。
慕容拉开车门,回头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乔砚翔想了想,“我忘记了。”
“算了。”慕容耸耸肩,“开车吧,大司机。”
第三章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和往常一样有着好心情的慕容闲散地在难得有人(大部分时间总裁室客满)的经理室悠哉地喝着红茶,兼进行他
的说服大计。
“哎呀,我们谁和谁呀,优秀如你,多写一两首不就和喝水一样简单,哪里像我要得用瘦弱的身体去承担非人的
体力劳动。你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嘛!……我知道我知道,他与纪梵希是不可比较的……(废话,纪梵希可是他的
人哩!)……那就这样吧。我会尽快安排你与纪梵希见面的。……好的好的,谢谢了。”
放下电话,心满意足地喝完那甜美的香醇,慕容想着由此得来的大笔奖金和悠长假期,快乐得要飘起来。我的夏
威夷,我的梵希……
“你一个人在贼笑什么?”
“在想你呀。”没有太多的意外,反正他们之间一向自由。
指腹抚过发间,“我在想,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加拿大逮人了。”
不语,仰首,承接那似水的温柔。
电话铃一声响似一声。
“SHIT!”
慕容倍感挫折地低声咒骂,停下动作。
“我警告你,要是你没有很好的理由,我马上把你丢到阿拉斯加去喂鲨鱼——翔?你搞什么?……我明白了,我
马上过来。”
纪梵希已整理好衣服,仿佛早料到如此。
“等我回来。”
“ ……”一如既往的沉默。
出门的进候,又回过头,“JOYCE想见见你,预先让小江把通告排一下吧。”
他无暇回顾,也错过了纪梵希脸上难得的陡然失色。
“慕经理……”
秘书望着一阵风似地“冲”进办公室的人,很少看到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慕容这样横冲直撞的样子,她赚到了。
不一会儿,内线电话传来声音:“王秘书,马上订两张直飞荷兰的机票。”
交代完,慕容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这个冥顽到让人想敲开他的头看看是什么构造的人。
“我再次声明,我不去!”
乔砚翔撑在桌子上,利用身体的气势和凌厉的眼神施压,散发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挡我者死”的魂力。
慕容瞄一眼垃圾桶里的邀请函,“情义不成生意在,颜氏与我们的业务有很大关系,就算是应酬,你也得去参加
。”
“夏宫没有颜氏不会饿死,这种私人性质的邀约根本不必应付。”
说得好绝,如果不是深知他的个性,几乎要为他的当断则断而鼓掌三声,然而他是慕容,不是路边的甲乙丙丁。
佯叹口气,“那我一个人去算了,身为董来长的人公事繁忙,特遣小小马前卒代为问候,这样应对可以吗?”
乔砚翔皱着眉头,“慕,你在逼我?”
他绝对不可能那么安份,如果他一个人去的话,弄出什么惊涛骇浪也 可想像,更可恨的是,他根本没办法放任他
去。
向来焦不离孟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无故缺席,热闹的业界又将搅乱一池春水。
慕容道:“我哪敢?端人家饭碗的人只是全心全意为老板分忧而已。”
他不敢?世间还有何事他慕容不敢?
慕容拣起邀请函,放在桌上。
乔砚翔死死盯着那鲜红的请柬,金光灿灿的“喜”字嚣张得让人有撕毁他的冲动,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时,慕容
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想法。
“该解决的一定要解决。”
“为什么?”他问。
慕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如果是你想要的,就把她抢回来。”
海岸边飘摇的郁金香,吟唱着远古歌谣的风车,荷兰,一个烂漫而多情的地域。
小镇的咖啡馆,和往常一样的详和,只是,无论是常客还是路人,都禁不住为窗边的两张陌生而带有神秘气息的
东方脸孔而驻足。
早已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浸染的人自然不会将这些许的好奇心放在心上,犹其当某人脸皮还不是普通的厚,并且有
严重的“自恋”倾向。
“我说翔呀,你不会真的要我当信使为你送去最后的祝福,而你就翘着二郎腿在这里喝咖啡吧?”
慕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搞什么,那他跑一趟干嘛?浪费机票不说,还错过与梵希的小
别胜新婚耶!
乔砚翔将眼光移到他处,慕容唠叨归唠叨,该做的一定会做。
商场上,他可以当机立断;情场上,他原本以为他也可以。事实证明,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不见”是他的底
限,他勉强不了自已。
炽热的感情似乎已浓成一杯苦咖啡,尝不得的那种。
风铃声响,门推开,一抹白。
不好的预感。
身后的脚步声……
慕容优雅地微笑,站起身来,“祝贺你。”
半晌,羞怯的声音,熟悉得让他……根本不能装糊涂。
“谢谢。”
谢谢——当初他第一次为她捡起地上的杂物时,他送她回家时,他为她用星空装饰夜幕时,她浅浅微笑,那一声
“谢谢”几乎能将所有的辛劳抵消。
分开的那晚,想了很多次,他与她之间好像是用无数个“谢谢”堆砌起来的,一声,一声……她越说越远,最后
一次的“谢谢”她是哭着说的,触碰不到彼此的心,真的好无力。
总是如此,无论多久,都不懂,永远也不能像那个人一样懂他,永远不能。
“砚翔……”
他站起来,转过身。
一袭白衫的她唯美得犹如跌落凡间的精灵,眉间的幽怨已不复在,她……是真的幸福。
“祝贺你。”
她怔怔的,而后笑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梅——怎么哭了……?”他将她搂在怀里,笨拙地哄着,很普通的人,很真的爱。
乔砚翔手中一紧,回头看,被慕容握着。
慕容眼神柔和得如门外的海风。
一会儿,许许多多的人都跑进了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原来梅是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跑来的,亲戚们还以为
新娘逃婚了。
“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慕容站在他身后,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在教堂里响着。
“我以后结婚,一定也来这里。这么大片的郁金香,真美。”
乔砚翔听他略带夸张的语气,“只怕某人不肯。”
梵希信佛。
慕容不甘心地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山人自有妙计。大不了我们先在这结一次婚得了……”
“开什么玩笑……”乔砚翔毫不给面子的笑。
“玩笑?我很认真咧!”
——花束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之间。
慕容条件反射地接住,表情有些愕然。
须臾,海风中传来乔砚翔“爽朗”的笑声。
“你也一定要幸福哦。”梅用力地抱着他,哽咽地说。
“好了好了,再抱下去有人就要打翻醋坛子了。”慕容在一旁打趣道,她还是如邻家小妹一样亲切。
“他敢!”柳眉一瞪,不愧是新嫁娘。
乔砚翔松开她,“要乖乖的当别人的妻子,不要任性,还有,晚上糖果不要吃太多,牙齿全坏掉就不好看了……
”
等他交待完,飞机早飞走了。
慕容拽着乔砚翔就走,“梅,这个多话的大叔我就帮你带走了,蜜月要开心的玩哦!拜拜!”
乔砚翔哭笔不得地被强拉进机舱,“慕你干什么?”
慕容翘着二郎腿,“没干什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他是脑壳坏了才会和这种人坐同一架飞机。他索性闭起眼睛懒得理他,而偏偏慕容是那种你不找他他却会“刚好
”找上门的人。
“翔。”
不理。
“情人是做不成朋友的。”
“……?!”乔砚翔转过头,发现慕容已闭上了眼。
第四章
那飘逸的发丝,那虽澄净却已锋芒毕露的眼神,如今,已不再属于他。
慕容微笑着,“结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