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此刻才抬头看向藏锋,终是回过神,原来是刚才来的冤大头!
那块温玉万年而成,珍贵无比,就是皇家也不大可能有,他本是贪念太大才冒着危险收下,没想到如此快便找来了!
胆战心惊想着,开口便要否认。
少年猛地掐紧他脖子:“别想否认,现在本公子给你两条路,第一,多少钱当的公子我赎回来,第二,你一分钱别想要,公子我宰了你再把温玉拿走。”
掌柜哆嗦着连忙喊:“第一,我选第一!”
阴森一笑,铭宇满意点头:“不错。”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啪的拍在桌上:“快去,把公子我的温玉拿来,这两张就是你的了。”
掌柜的眼睛一瞥,苦着脸说:“公子,这,这这,这才二十两……”
二十两的银票,他还是头次见到啊……
眼睛一斜,冷笑:“怎么,你还嫌少?”
掌柜的腿一抖,连滚带爬跑进去拿温玉了……
铭宇见他进去,忍不住大笑,他跳起来拍拍藏锋肩:“看,这不就要回来了。”
藏锋只看他,不说话。
铭宇犹豫一下,小声问:“你到底当了多少银子啊?”
“五千两。”藏锋答。
“虽然与温玉的价值一比少很多,但也不错了,你买了斗篷剩下的在哪?咱们等会去大吃一顿吧!”咧着嘴笑,想到等会可以喝到好酒他就开心。
藏锋见他笑得开心,不由一愣,脸上不大好看,说:“没了。”
铭宇也愣了:“没了?怎会没了?”
“斗篷,用了。”他将银票全扔在卖斗篷的地方。
大张着嘴,他气得能跳起来:“你你你!你这傻子!你怎么全用了?!这斗篷再贵也不用五千两哇!”
藏锋见他气得急,心里微微发慌,他说:“莫气,再当就是。”
这下铭宇嘴巴都气歪了:“还当?!那温玉你就一点不当回事啊?好歹还是本少爷给你要回来的!”
藏锋为难的蹙眉,铭宇为他要回来的东西他确实不舍再当,但他很想大吃一顿,现在不能吃,蹙着眉头生气的模样让他很不高兴。
撇着他为难的一张冰块脸,铭宇突然就觉着很有趣,故意逗他:“你出来都不想着带银子?”
怔住,他说:“未想过。”
叹气,可不是,藏锋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更何况被冻在冰块里一年有余,还未回逝竹崖便和他来扬州寻剑,即使记得要带银子,也没地方可拿。
想想藏锋也怪可怜,好歹活了二十年,却不知红尘为何物,不爱酒不好色,成天在荒北的孤崖上,除了练武便是练武。
越想越同情,他不由得勾住藏锋肩膀,诚恳道:“放心,大哥我有得是银子,只要我有肉吃,定会有你的汤喝!”
藏锋无奈,面上虽无表情,但见他明明比自己矮上一截,却偏要踮着脚勾他脖子,真是非常想抱住他。
心思飘飞,若是搂着他窄瘦柔韧的腰,摸着那头火红的发,将脸埋在他胸口,定会很舒服吧……
藏锋面无表情,双眼却盯住他一眨不眨,铭宇纳闷,在他眼前挥挥手,说:“你想什么呢?”
“……”依然不说话。
他刚要追问,却见当铺里走出人来。
却不是掌柜的,而是四五个大汉。
铭宇面部开始扭曲,这掌柜不会如此无聊,没将温玉拿来反倒叫打手了吧?
他看向外门,果见外门处也有几名大汉,将前后紧紧围住。
铭宇顿时觉得丢脸至极,他对自己自信得很,没想到竟被人阴奉阳违,恨得使劲磨起牙。
若此时在铭宇身边的是八王爷那等人,定会展开折扇使劲摇着,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夏铭宇你也有今天!”
但此时身边的是藏锋,铭宇受伤的心灵得到极好的安慰。
只见这大冰块立刻踏前一步将铭宇挡在身后,嘴里蹦出俩字:“莫怕。”
虽然在丢脸的情况下未被吐槽,心里很是安慰,但被当成女人看待,可不比吐槽好上哪去。
顿时脸色铁青,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肉墙,一手掐腰,一手对着藏锋一挥,大吼一声:“敢用打手对付本公子,小峰子,上!”
藏锋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嘴巴抿得死紧,虽不满这称呼,但依然纵身上前,大汉们眼前一花,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然飞出了当铺!
眨眼功夫,藏锋又回到铭宇面前,蹙眉看他,嘴里吐字:“藏锋。”
“啊?”正想对那群打手叫嚣的铭宇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藏锋,不是疯子。”敢情好,他以为铭宇说他是疯子。
铭宇对着八王爷那种滑溜的万年老蛇都不曾张口结舌,但在藏锋面前每每不知该说些什么,比如现在状况,他嘴巴张了闭上闭上又张开,就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眼珠一转,不去理会藏锋,他掉头就向当铺里去,将那掌柜捉出来,言语威吓许久,那掌柜终于哆哆嗦嗦把温玉交出,接着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铭宇心满意足的拿着温玉把玩,很是喜爱:“早就觉得你脖子上的温玉很不错,摸在手里质感真好哇,暖洋洋的。”
“若喜欢,就给你。”不知何时藏锋已经贴上他的后背,低头望他。
铭宇侧头看身后男人,冰蓝的双眸早不如当初凛冽,带着温温水意,竟很柔软。
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里滚动着温暖的水。
他咧嘴一笑,将温玉带上藏锋脖子,嘴里调笑:“公子我全身都暖,哪像某些人走路带起的风都冰冷冰冷,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说完,他抬腿走出当铺,向着张铁匠的刀剑铺方向走去。
藏锋有些讶然,他久久伫立原地不动,心中茫然与疑惑涌上。
现在的他有太多疑问,他不懂铭宇为何不要这块暖玉,因为从前自己要给的东西,没人不要。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想把铭宇喜欢的都给他,不知道为何他笑自己便心中高兴,不了解为何他生气自己便胸口烦闷。
他更不知,为何无名峰上一遇,他就不由自主的跟着铭宇,不愿离开。
铭宇对杂碎露出笑,他脑中什么都未想,并指成剑就要杀人。
就连铭宇看向清华冰碑时哀伤的表情,他也想上前为他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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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宇撩开刀剑铺的帘子,大步跨入,嘴里招呼着:“老张,我来了。”
“谁啊?”一个苍老的沙哑声音响起。
“我啊,铭宇。”铭宇四处张望,见里屋的帘子被掀开,老人出现在面前。
脸上皱纹满布,缝隙里还有再洗不去的黑色灰尘,他见到铭宇,便很和蔼的笑起来,顿时皱纹更多。
“铭宇啊,来拿剑的?”老人在椅上坐下。
“是啊,剑还好吧。”夏铭宇上前,坐在老人面前。
“说实话,不大好。”摇摇头,老人将腰间烟杆抽出来,吸上一口。
铭宇有些紧张了,连忙坐直身体说:“出了什么情况吗?”那可是聂凤临终交给他的剑,若出了事他怎对得起已经死去的聂凤?
“放心,对你来说不是大问题,但对我这一辈子跟刀剑打交道的老头来说有些为难。”张铁匠皱眉说。
“哈哈!吓我一跳,老张,你别老吹毛求疵的,刀剑上肯定有些争斗留下的口子,老是如此在意可不好啊。”铭宇这才想起,老张这辈子最在乎的便是刀剑,那碧落黄泉定是留了口子令他心疼了。
“唉,若只是口子倒也罢了,但这碧落黄泉定是之前和更强韧的武器比试过,虽表面还未看出,但如果再经一次血战,恐怕折断的日子也就近了。”他抽着烟,满脸心疼。
铭宇安慰:“剑嘛,本就是给人用的,总有折掉的一天,别老在意啦!”
老张不满的看他:“你小子,还没遇上好剑时就可万物为剑,哪里知道其他人对好剑的追求!”
铭宇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知道你想将碧落黄泉留下,但我这次带人来拿,得看他如何说才行。”
老张疑惑:“你是说带人来拿碧落黄泉?这两把剑的主人已死,还有谁有资格拿剑?”
话刚落,藏锋便掀开帘子矮身进来。
一双冰蓝眸子冷冰冰看向坐着的两人,不语。
铭宇早已习惯他这幅样子,随意介绍:“就是他了,逝竹崖藏锋,聂凤临终前托我将剑交给他。”
老张早惊讶的张大嘴看向藏锋,结结巴巴说:“是……是……是你……”
凡是了解藏锋身份的人恐怕都是这幅德行,所以铭宇也为在意,只是对在旁提醒老张:“碧落黄泉你放哪里了?交给他后我也该离开了。”
他着急宋挽月和秦霜云,得先去把挽月接走,然后去看望霜云,铭宇预感到她身上出了些事,才会使当初名震天下的秦家小姐至今未嫁。
老张回过神,竟有些慌乱的站起来,将放在内室的碧落黄泉取出,放在外屋茶几上。
藏锋沉默着拿起碧落,抽出剑,竖在眼前仔细一看。
蹙眉将剑放回剑鞘,又将黄泉拿起,再仔细看过。
铭宇在旁看得纠结,问他:“怎么,难道还会是假的?”
藏锋无法理解话中讽刺寒意,只单纯摇头,说:“不假,但两剑皆毁。”
大吃一惊,他看了看老张,又看着藏锋:“老张说起码再有一次血战才会折断。”
藏锋双眼一凛,少有的威严恐怖:“有何区别?”
铭宇愕然,他本不懂剑,剑术不是专长,对于二十年前叱诧江湖的鬼泣子来说,赤手空拳才是正道,任何武器他都通,但都不精,反而是一双拳头一双腿,打遍天下从无败绩。
所以,他并不理解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来说如同生命的剑之意。
藏锋见他有些茫然委屈,心中叹息,却也不忍再对他过于严厉凶狠。
他几乎等同于在安慰铭宇地说:“无碍,重铸便可。”
这时,一旁老张幽幽道:“果然,你是冽水圣者。”
第十三章:何去何从
“果然,你是冽水圣者。”老张叹息着说。
铭宇不可思议地瞪眼看他:“老张,你老糊涂了?冽水圣者五十年前便扬名江湖,怎可能是藏锋?”他才双十年纪……
老张拍了他一下,对他说:“你小子从不对与剑有关之事感兴趣,当然不知冽水圣者历代传承,只是个对铸剑之神的尊称罢了,每一代的冽水圣者都拥有神秘高超的铸剑技术,谁若得了冽水圣者的利剑,那是铁定能成名的!”
铭宇无言,望向一旁始终淡定冰冷的藏锋。
老张激动,对于他这一生都与剑相处之人来说,藏锋就似神灵般的存在。
他曾见过老圣者,一双冰蓝眼睛也是这般冷冷注视所有人,所以他不会认错。
颤巍巍的跪下,老张恭敬地对着藏锋磕头:“冽水圣者,请受弟子一拜。”
铸剑者,皆为圣者门下,因铸剑术便是从圣者之处外传,所以所有铸剑师都自称圣者门下。
可铭宇不清楚这种事,他见老张给藏锋下跪顿时恼怒,本以为藏锋至少会将人扶起,却见他手执黄泉,面无表情,冷眼看老张跪下磕头,丝毫情绪起伏也无,更别说动手扶人了。
他快步上前,直接拉起老张,怒目瞪藏锋:“你干什么呢?就算你确实地位超群,但怎可让老人家对你下跪?也不怕折寿吗?!”
藏锋万年不变的脸孔冰冷依旧,但一双冰蓝眼睛却闪过激烈波动。
他抿唇不语,细致的眉微蹙,拎起黄泉碧落,转身掀帘而去。
铭宇怔了半晌,怒户蹭地冒起,这混蛋居然还敢翻脸走人?!
他气得快头顶冒烟,老张叹息着说:“何必发这样大的火?从前威震江湖的鬼泣子可不曾有如此大的情绪欺负。”
“……”咬牙切齿,他一时说不出话。
“老夫又不是跪他本人,只是跪逐渐祖师爷而已,论铸剑我辈分可比他低太多太多,本就应该的。”
铭宇听后,虽有些理解,却还是愤怒:“那又如何?他才双十年纪,你跪他是你的事,但他竟不知好歹,让你就如此跪了!如此违背道德伦理之事,他也干得心安理得!”
老张好笑地说:“你最不屑便是三纲五常道德伦理,有何权力说人家?”
铭宇一愣,竟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
老张又道:“你这小子,总对在意之人要求过多,当初红粉遍天下不就是因此?见哪个都欢喜,但哪个都不能令你十足满意,从这位身上得不到便走那人身上获得,小子,你可知这样的行为害了多少人?最后出了那种事又怎怪得了别人?”
“……”想起曾经爱恋过的那两人,最后面孔狰狞疯狂若斯,心中不由颤抖。
“若再执迷不悟,长此以往,你必悔恨终身啊!”
心中一惊,又思起当年腊梅下清傲身影,身形微微一晃,面露苦色。
老张说的道理再清楚不过,人无完人,焉能无过?既然在乎,何不宽容以待?
藏锋的生活环境他本是了解的,这许多天相处下来很是清楚。
他傲然清贵,真正地不食人间烟火,连江湖中简单的常识都知之甚少,又怎会将道德伦常放于眼中?
在他世界里,恐根本没有老少男女之别,天下间所有生物都一视同仁。
想到此处,心中懊恼,藏锋不是寻常人,他却拿他当寻常人看待,还对他期望过高,因此愤怒指责,难怪一向在他面前简直称得上乖顺的藏锋,会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越想越愧疚,还不由担心,藏锋虽神功盖世,却是个行走江湖的白痴,若一人到处乱转,不知得吃多少哑巴亏。
当下也不再多言,与老张抱拳而别,飞快地追出去。
他急忙忙掀开帘子就要运起轻功,却猛见一人背倚刀剑铺墙壁,手中抱着两把剑,低眉不语,沉静冰冷。
除了藏锋还会是谁?
铭宇见他未走,心中狂喜,不由松口气,但下一刻又紧张起来。
藏锋见他出来,抬眼看他,冰蓝的眼中还是没有情绪,他只抿唇不语。
铭宇一时间竟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拜访,他咳嗽一声才说:“刚才……对不住……”
藏锋眼里神色立刻柔软些许,但铭宇心虚之下不敢直视,所以没能察觉。
“我……太失控了……明知你不在意这些……”越说越结巴,他心里一阵烦躁,于是直接道:“总之,我未考虑你的心情,抱歉。”
干巴巴的几句解释,干巴巴的道歉,但藏锋见他低着红彤彤的脑袋,根本就没去听他说的内容,心中便柔软了,刚才心中不快也散了干干净净。
虽不知铭宇为何与他生气,但如今这人带着慌张和歉意站在面前,他怎还可能继续不理他?
藏锋一手抱双剑,两步踏至铭宇面前,伸出未拿剑的手,小心翼翼摸上那颗红脑袋。
铭宇一直担心藏锋不原谅自己,却突然见他靠近,下一刻脑袋便被摸了……
啪——!
如同被点着的炮仗,他立刻炸毛了。
“你干吗?!”一巴掌打开藏锋的手,瞪眼质问。
他夏铭宇堂堂七尺男儿,一尺都没少,岂容别人像摸狗一般摸他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