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越发苦涩,温柔地抚着惜砚长发,轻轻拥住她纤细的腰肢,柔声诉说。
“今时不同往日,我在九霄宫里隐居二十年,也算想了个通透,我喜欢你,但我并不能将所有的爱都交给你,因为我确实从未将爱交出过,或者可以说,我还不懂该如何去爱。”
“惜砚,我可以喜欢你,保护你,可以被你打骂,可以让你一剑杀了,却不能爱你。”
凝视着铭宇黯然的脸,惜砚不声不响,泪水便自然流下,濡湿如玉的面颊。
她裹着厚厚的被子,将脸埋进去。
铭宇贴近她,拍抚着她的背脊,沉默着陪伴在她身边。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两人似乎要直接睡去时,惜砚开口了:“那姓蒋的该是将人关入牢房里了,但这里不是蝶舞楼,我没法干涉的。”
铭宇惊讶地问:“不是你的蝶舞楼这我大概猜到了,可是,你没法干涉?那为何要将我带到此处?”
惜砚离开铭宇,迅速走下床铺,将裙衫重新整理好,才慢吞吞开口:“因为这里是噬仙山。”
【傲似归云】
第二十六章:宁归云外
双手交叠枕在头下,铭宇无奈地盯着帐顶发呆。
惜砚恐是给他下了新药,一旦运功,心脏和肠子就开始绞痛,让他无可奈何。
吱呀——
门开了,他转头望去,一身猩红罗裙的惜砚婷婷立在门口,正冲他温柔微笑。
见他望过来,惜砚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仔细看他。
过了半晌才说:“铭铭,藏锋恐怕已经不在这里了。”
铭宇心中一惊,立刻问:“此话怎讲?”
“刚才去找那姓蒋的,正见他气急败坏的训斥手下,如此,你该放心了吗?”她柔柔笑着,手贴在铭宇脸上来回摩擦。
脸色不很好看,铭宇并不相信惜砚的话,毕竟自己已被她骗过多次,但眼下自己受制于她,既不能直接询问对方事情真假,也无法亲自去确认。
沉默再三,他问道:“惜砚,你要留在噬仙山到什么时候?”
惜砚将脸枕在铭宇胸膛上,语调缠绵:“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一直一直,永远留在这里……”
话毕,铭宇忽然起身,靠在床头,脸色颓然:“惜砚,我已将话说得极清,你该知道,我并不爱你。”
翻身爬上铭宇的腿,柔软的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凑近后鼻尖碰上鼻尖,诱惑的气息缓缓喷洒在他的脸上:“铭宇,你只是还不懂爱,这没关系,我会让你懂的。”
吐气如兰,温香软玉在怀,夏铭宇却唯有苦笑,若是二十年前,这样的艳福他怎会放过,早就顺手搂住佳人腰肢,裹上那锦被翻云覆雨去了。
可如今,心境早就不再,他顺着惜砚的发,感叹着说:“你虽行事乖戾,但从不伤我,如今却为何给我下药?惜砚,你可知我有多心伤?”
他声音清扬,语调醇厚,华丽的声线极为令人着迷,远处听便是种享受,何况耳边低语?
惜砚心颤,猛地搂紧铭宇:“铭铭……对不起,对不起,惜砚不想伤害你的,惜砚……总是希望你能一直陪我,像当初那样,不论别人怎样厌恶我这魔女,你总会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砚儿……”沉默之后,是深情的呼唤,那久不出口的小名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的令人心跳加速。
惜砚泪眼朦胧,捧着铭宇脸颊,轻轻问着他唇角,喃喃道:“终于……你终于还是这样唤我了……”
“抱歉……砚儿,我很抱歉……到了今天,却还要这样对你。”他一脸疼惜,歉疚,却也坚定的推开已经无法动弹的惜砚。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抚开散乱的额发,亲亲她的额头,转身便迈步而去。
惜砚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唤:“铭铭……别……别去……”
脚步停住,他握紧拳,忍住想转身回去的冲动,再次迈步,推门,决绝的消失在她眼中。
泪水从她美丽的红眸中缓缓流下,滑过莹白的颊,濡湿枕头……
别去……别离开我……铭铭,我是这样的爱你,愿意为你放弃所有,愿意为你使尽阴谋诡计,愿意为你变得污秽,变得讨厌,愿意为你沾染血腥杀戮。
只求你,求你别离开……
她眼中留下的,最后的最后,和二十年前的最后始终一样,那头火红飞扬的发,在视线里完完全全消失,那颀长的身形,也了无踪迹,曾经的柔情,曾经的爱护,曾经的义无反顾,都随着他一起消失,一点不剩。
心脏被掐住,又酸又痛,她唯有禁闭双眼,将所有禁闭在黑暗外。
******
踉跄着跑出好远,终于忍受不住,扶住一旁墙壁,弯下腰。
噗——!
血从胸肺里直冲咽喉,控制不住的一口喷出。
脸色惨白,他喘息着缓缓蹲下,呼哧呼哧的换气。
“呼……呼……呼……”边喘边笑,笑容是极度的无奈,或许这便是对他的惩罚,年少轻狂,做什么不好,非要当那风流浪子。
惜砚的毒使得还是那般出神入化,硬着头皮运功点穴,竟疼得他犹如钢刀刮骨,沸水入胃般,若不是最后强撑着跑出来,恐怕就要当场软倒了。
倚墙而坐,放松下来后,似乎连经脉都在作痛,天知道他夏铭宇其实最怕的就是疼啊……
正休息着,突然间不远处传来骚动!
“一群饭桶!给我去找!去找!”这声音,是那姓蒋的管事?!
挣扎着重新爬起来,他放缓呼吸,纵身跳上树干,用树叶做遮掩,屏息看下去。
“蒋管事,这……已经快把整座山翻过来了,可还是没有找到啊!”
“不可能!这怎可能?!中了紫蝶魔女的毒,竟然还能逃出噬仙山?你们难不成当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栈吗?!”
铭宇心中咯噔一下,这说得不就是藏锋?惜砚原来并未欺骗自己,藏锋是真的逃了。
不由松口气,之前一直胡思乱想担心他被严刑折磨,这下看来是无事了。
但他去哪了呢?
铭宇被惜砚下药后,藏锋还是清醒的,以他性格,就算自己脱困了也不可能将他抛下不管。(性格,是以他对你那么执着,你咋就看不开呢,逃避是木用的= =)
他如是想着,心里极为担心藏锋根本没出噬仙山,而是在到处找他。
下面突然又开始对话:“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蒋管事说。
下人犹豫一下,才道:“就剩山主院落没找了,蒋管事,虽然山主的院落很大,但就算周边转悠,山主也是会察觉的呀!”
蒋管事阴沉地说:“若是真到了山主那里,事情想瞒也无法瞒住了,都是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气得暴跳如雷,他狠狠踹上跪在地上的下人。
怒喝道:“给我到山下去寻!现今这种情况,除了盼望人没去山主院落,还能干什么!”
等人都散去,铭宇才从树上跳下来,靠着树干休息许久,叹息着想,这下可好,自己怎么都得去那所谓的山主院落查探看看。
不管如何,自己得确认藏锋无事,并且告诉他自己很好。
他抬头望去,自己所在地方恐怕还不是噬仙山的主体位置,这里更靠近山腰。
眯起眼仔细观察噬仙山布局,不得不感慨,所谓的山主大人,一点不比皇帝差。
瞧那连绵起伏,巍峨壮观的宫殿群,可比雪山上的壮观多了……
雪山宫殿群精致雅美,墙壁砖瓦均是白色,远处一望根本和山连为一体,看不大清。
这噬仙山的宫殿群却极为庄严,山体过高,云雾缭绕,郁郁葱葱的树木衬托下,漆黑一片。
光是一幢黑色房屋就够压抑了,这一大片的全是,真不知当初建造这里的先人是如何想的,心思不同常人吗?
边感叹着,边寻着无人僻静之处悄悄移动,接近山顶的壮观殿堂想必就是了。
运气久了,疼痛反而减少一些,当下也顾不得喊疼,咬牙忍住,即使满头大汗,还是运着轻功迅速移动。
见人越来越少,他也不再顾得上隐藏踪迹,心想屋顶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极低,于是脚点墙壁,动作轻盈的跃上房顶。
在房顶上行动更加方便,眼见着目的地就在眼前。
但就在这时,脚下一矮,随着他情不自禁的大叫“啊——?!”
轰隆——!
一声巨响,屋顶塌陷,整个人掉了下去!
胸口钝痛,眼冒金星,他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不时还有瓦砖噼里啪啦砸在身上,狼狈至极。
“他丫的!什么狗屁噬仙山,连个房顶都不修好!存心跟老子过不去吗?!”
指天骂地,已经快到暴走状态的铭宇猛地蹦起来!
本来顺滑潇洒的红发乱蓬蓬堆在头上,发丝里还缠着许多细碎灰尘和瓦屑。
一身华贵的暗红长袍皱巴巴的,沾染许多灰尘,灰头土脸的气急败坏。
正弹着身上的灰,心情极为不悦,却听一道低沉优美的声音在笑:“呵呵呵呵……”
好似古琴最低沉的弦在颤动,那种忍俊不禁的笑声极为醉人。
光是声音就令人感到惊艳,铭宇讶然抬头,循声望去。
雾气缭绕,或许是顶上开了洞的关系,潮湿的雾气向着洞口散去。
不一会便看清了对方。
水声粼粼,漆黑发丝在热水中沉沉浮浮,那人舒展着身体,白皙的膝盖露出水面,肩膀手臂搭在身后池壁上,正仰头笑看铭宇。
“啊……啊……”铭宇傻了般指着对方,半天未说出一句话。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即使当年纵横江湖,各色美人佳丽晃得眼花,也不曾有今日的震撼。
那眉,那眼,那唇,毫无疑问是上天绝佳作品,不论俊美绝伦,还是惊艳倾城都无法恰当形容。
这人就静静坐在水里,靠在池壁上,韵味天成,如同完美的一副工笔画,笔锋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
额发湿透,被梳至脑后,露出光洁高宽的额头,也将他脸上的花纹曝露出来。
漆黑的线条,锋利,刚硬,却也缭乱缠绵,从右额蜿蜒而下,一直到颊骨,围绕着右眼攀附在完美的脸上。
铭宇爱花,了解甚深,那描绘在此人脸上的花朵,名叫曼陀罗。
麻痹人心,幻觉惑人,香味清新,妖娆的花瓣缠缠叠叠,如美人繁复的罗裙。
漆黑的曼陀罗,代表了无法预计的死亡与爱。
眼前的人,清清冷冷的笑,幽深的黑眸里散发着淡淡邪恶,衬着那漆黑曼陀罗。
诡异,神秘,魅惑,恐怖。
这人身上淋漓尽致的诠释着极端的美。
让你不知该膜拜,该逃跑,还是该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如那火中飞蛾。
铭宇傻傻地说:“美人……”
那人牙齿白森森,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语调低沉:“宁归云,我叫宁归云,可不是什么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