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沉默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见铭宇一脸茫然,才开口解释:“毋须道歉,你没有错。”
心中柔软,这死人脸虽然呆头呆脑,但有时候傻乎乎的很可爱,自己那样冲他发脾气,他还说自己没错。
铭宇有些尴尬别扭,食指挠了挠脸颊,继续道歉:“刚才那样对待凤歌,真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
没有说话,藏锋低下头解开腰后的绳子,将一直系在上面的东西递到铭宇眼前。
铭宇惊讶地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藏锋低声说:“给你。”
心中激动,铭宇抬头望着藏锋英俊却如刀剑般锋利的脸孔,猛然就想起在雪山派时,他也是这样将凤歌递到自己眼前,嘴里说着“给你”。
“你……什么时候……难道是那个……黄泉碧落的挂坠?”
他恍然大悟,当初在扬州城门外争执的原因就是突然不见的挂坠,他以为藏锋是敷衍他才说不知道,如今看来,竟只是因为想送自己,所以不好意思说……
接过藏锋递过的礼物,他抬头对着他灿烂一笑。
藏锋怔在那一抹笑容中,阳光下,火发飞扬,白玉般的脸庞,黑曜石的双眼,润泽的红唇,奇妙的展现出热情四溢,清朗俊美的笑。
而铭宇自顾自把玩刚到手的青玉酒葫芦,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自己的葫芦留在清华的墓上了,之后便一直没能过瘾喝酒,没想到藏锋竟会注意到,还为他买了这样好的葫芦。
这葫芦全身用青玉打造,极为精致漂亮,容量也大,而且很结实。
他拔开盖子,眯着眼瞧葫芦里侧,竟有丝丝寒气从葫芦里打到他鼻尖上,这真是绝妙的好东西啊,用来储酒再好不过,潮湿寒冷,酒会因此越发香醇。
他实在满意得很,于是又对着藏锋笑嘻嘻:“真是谢谢啦,我太喜欢这葫芦了!”
藏锋垂头看他,隐于袖中的右手抬起,摸上铭宇一头红发,轻轻顺着,声音竟无比温柔:“喜欢就好。”
周围绿荫环绕,微风吹袭,铭宇暗红的衣袖与藏锋的纠缠在一起。
发也飞扬,火红长发吹过颊侧,抚上藏锋薄唇,他抿了抿唇角,伸手将发捉住。
条件反射的就想吻上那绝美发丝。
但美好的氛围并没持续多久,当他低头正要吻时,兵器交接声蓦然传入两人耳中!
藏锋蹙眉,手上动作也顿住,极为不满的循声望去,仔细一听,里面的说话声还有些耳熟。
铭宇也皱着眉头倾听,下一刻就担忧地说:“是红纱!她恐怕遇上麻烦了。”
说完,也不顾藏锋在眼前,运起逍遥步顺着声音奔去。
那摸着红发的手还停在半空,被摸的人却已经离开。
藏锋脸色再次冷冻,冻结程度比之前更甚,隐隐有转黑的趋势。
缓缓走出两步,身影一闪,竟直接在原地消失!可见其轻功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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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快速度来到短兵交接处,一眼便见红纱和四五个黑衣人打作一团,双胞胎的弟弟护住重伤的哥哥,时不时打退冲上来的黑衣人。
红纱武功高深,是荒冢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寻常刺客来七八十都无法在其手下讨到好处。
但今次前来的黑衣人却不同一般,显然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个个身手不凡,且不畏死亡,狠劲往前冲杀,用得全是两败俱伤的残忍招数。
红纱见情况不妙,急速后退,提起双胞胎哥哥,娇喝一声:“走!”
那弟弟点头,纵身而起,红纱袖口一甩,绸缎射出,绑住极远的一根树干,借丝绸迅速滑远!
却不想,其中一名黑衣取弓射箭,竟将红纱丝绸截断!
空中无法借力,红纱咬唇,只能勉强在地面站稳。
那双胞胎弟弟见此,也急忙落下,重新戒备。
红纱说:“没想到对方居然有玄铁所炼的箭矢,我的丝绸是用五毒蛛吐出的丝织成,寻常箭矢根本奈何不了它。”
弟弟焦急地说:“现在该如何?”他哥哥重伤在身,此刻又不明不白被人追杀,当真是危险至极,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本以为荒冢杀手足以应付,却没想对方实力太过强横,就连这有名的杀手红纱都节节败退。
红纱烦躁,心想:若她一人,这群混蛋算个什么,这会她恐怕早已走得影子都没了,可偏偏身旁带着两个人,实在累赘得很,无奈尊主命令,让她保护此双胞胎,她就是死在这也不能令他俩有丝毫闪失啊!
本姑娘明明是杀人的,难道最后却要因保护人而死?
她心中极为怨念,堂堂荒冢第一杀手,纵横江湖二十多年,除了刺杀宰相之子那次被公子阻拦,她就没一次败绩,没想到最后阴沟里翻船,栽在俩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越想越怒,她柳眉一竖,就准备上前拼了,心中决意定要在死前将这群黑衣人碎尸万段!
忽然,一道动听的声音响起:“红纱,你还好吗?”
红纱欣喜若狂,抬头望去,正瞧见夏铭宇红发飞扬,纵身跃到面前。
她猛地扑上去,将头埋进他怀中,使劲蹭蹭蹭。
“唉唉唉,别再蹭啦,面纱得掉了!”铭宇好笑地扶住她肩膀。
红纱泪眼汪汪,全没了之前媚然之态,此刻竟天真可爱得令人心中柔软:“呜呜呜,公子公子……我又被欺负了!”
“好红纱,他们欺负你,公子就欺负他们,别哭啦,都成花猫咯!”轻轻擦掉涌出的泪,铭宇心中感叹,这红纱还真是随时随地说掉泪就掉泪啊……
其实对于红纱来说,铭宇的出现何尝不是救了那群黑衣人的命,若是铭宇对付他们,最多也就断胳膊少腿,若是让被惹毛的红纱来,那碎尸万段还算轻的……
就见铭宇身形一闪,几个晃动便穿过所有黑衣人,手指轻点,将他们全部定在原地。
他在对面同红纱招手:“你先带人走吧,这群人交给我处理。”
红纱高兴地跳来跳去,本想亲自招呼这群黑衣人,心里瞬间略过百八十种折磨方法,但忽尔想到尊主还等着她去复命,只好挥着手说:“好的公子!红纱先走啦!”
“嗯,一路小心!替我跟娘问好啊!”铭宇温柔笑着。
红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最后的画面是她挥动手中红色丝绸,似乎在说“好”。
见红纱走远,铭宇道:“怎么不出来?”
藏锋从树后转出,脸色冰冷,却不说话。
铭宇叹气,他看着眼前一群被定住的黑衣人,摸了摸下巴,苦恼的思索。
藏锋在他身旁站定,问:“如何处理。”
“我还没想好,这群人身份不简单呢。”说着他一个个扯下对方面罩,却没一个熟悉面孔。
有些难办,他对藏锋道:“他们都是死士,经受过严酷训练,若我解开哑穴,下刻便会咬舌自尽,问不出什么的。”
他夏铭宇虽然不算正道人士,但平生最厌烦就是严刑逼供,不光是因自己耐心不足,更觉得此行为很是龌龊。
他喜欢威胁恐吓勒索敲诈,但那只是小打小闹,真要用痛苦来逼迫别人时,是决计不干的。
原则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藏在人心底最深处,轻易不触碰,一旦触碰,就如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藏锋沉默许久才开口:“敲断手脚便罢。”
铭宇惊奇看他:“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好狠毒!”
脸色一黑,藏锋嘴巴立刻闭得死紧,决定再不开口了。
哈哈笑起来,铭宇对着那张恐怖冰山脸却丝毫不怕,还很豪爽的拍拍其肩膀说:“我逗你玩呢!这帮人若直接放了,以后肯定会有无辜的人倒霉,手脚就算了,刚才我已经将气海击破,武功算是废了,让他们自谋出路就好。”
藏锋依然不说话,铭宇见他如此沉默,这才小心翼翼道:“还生气啊?我真的只是逗你玩呢。”
不打算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眼前这红发少年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
“唉——!你真是太小气了,不理人也就算了,还打算转身就走?”他一把拽住藏锋袖子,死皮赖脸不让人离开。
藏锋侧身,冰冷的蓝眸看着铭宇:“无话可说。”
心虚,铭宇谄笑:“别这样啊,你送我酒葫芦,我还没谢你呢,走!我请你喝酒去!”
说完,很是哥俩好的搂住藏锋肩膀,但两人个头差异过大,他踮着脚尖才勉强能与藏锋勾肩搭背,极为不爽地撇嘴,嘟囔道:“你吃什么长大的?个头也太高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放下,转而抓他袖子,将人拽走。
藏锋垂头看着红发少年的后脑勺,心中叹气,两人走了许久的路后,他突然顿住。
铭宇纳闷,回头问他:“怎么了?”
藏锋蹙眉直直看他,看得铭宇心中发虚,他才终于开口:“为何如此喜欢女人?”
第一次,藏锋问出口,第一次,藏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
铭宇不知该感慨哪个才好,脑子里乱作一团,他挠挠脑门,说:“我也不大清楚,从小的习惯啊,老娘一直对我说男人之所以出生在世上就是为了保护女人怜惜女人,而且我一生下来身边就全是女子,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见藏锋脸色比开始还差,他连忙摇手:“我不是狡辩啊,这都是真的,越大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见到女孩子就想亲近,看她们高兴我就开心,看她们难过我就心慌,但我又无法只对一个女子好,所以越弄越乱,唉……有时候我也很烦自己的……”
他沮丧的垂头,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到这些,直觉不会有人认同自己说的话,他有些慌乱。
很不好意思的自言自语:“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觉得我一点廉耻都没有?”
沉默,还是沉默,夏铭宇心中了然,嘴里叹气,打算转身离开。
但下一刻,身体一紧,便被抱住了。
他惊讶的抬头,眼前是藏锋尖尖的下颌,鼻间尽是他身上绿茶与茉莉混合的清香,冷清清的很冻人,就跟抱着他的人一样。
耳边听他冰冷却低沉的声音:“以后,只注视我。”
铭宇懵了,反射性出声:“啊?!”
第二十二章:赌酒跳江
武昌,以武治国而昌。
当年三国初成,东吴将都城从建业前往鄂县,更名武昌,孙权于蛇山修筑夏口城,并于黄浩矶处修筑了望楼,取名黄鹤楼。
冲决巴山群峰,接纳潇湘云水,浩荡长江在三楚腹地与其最长支流汉水交汇。
江上舟楫如织,黄鹤楼似天造地设于斯。
黄鹤楼,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素有“天下江山第一楼”的美称。
它雄踞长江之滨,蛇山之首,背倚万户林立的武昌城,面临汹涌浩瀚的长江。
此楼结构精致,尽现中原汉人建筑之精髓,攒尖顶,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外檐柱高大粗壮,中部大厅墙设精美浮雕。
五层为了望厅,凭窗远眺,大江茫茫,好不开阔。
辽阔神州的锦绣山河遥遥在望。
夏铭宇临江而坐,夕阳余晖照在身上,好似镶上一道淡色金边,一头红发迎着江风飞舞,更显得丰神俊朗,飘逸出尘。
那样的风流蕴藉,恣意潇洒,看呆了一旁许多人。
有几位闺秀侠女都在脸红思索,这俊美无双的年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正思念心上人,看他微微蹙眉抿唇的苦恼模样,真是令人心疼。
却不知,此人根本心中空空,脑无一物,正自发呆。
此时,就听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楼梯微弱的吱呀作响,不一会便有一名女子扶栏而上。
女子一手扶栏,一手托着酒盘,酒盘上摆一瓶一杯,隐隐流露润泽暗光,竟是常人难得一见的夜光杯琉璃盏。
此女似已嫁作人妇,一头青丝挽起,扇饰斜插入鬓。
乳黄的宫装衬得她窈窕妩媚,丝绦轻系腰间,江风拂来,撩得人心中麻痒难耐。
她一步一摇走向临江而坐的夏铭宇,眼波微转,勾得一旁其他男子连酒杯都无法握紧。
唇角微勾,轻佻而笑,却有一股傲气染与眉间,令人一见心醉,二见心佩。
来到夏铭宇桌前,轻弓腰身,将酒盘放上桌面。
夏铭宇将欣赏江景的视线收回,转到女子身上,见是她,便温柔一笑。
女子轻甩广袖,芊芊玉手捧起琉璃盏,垂眸将琼浆倒入夜光杯。
轻柔甜美的声音解说着:“此酒用葡萄露汁融入白酒而成,而这葡萄露汁是采摘少女打理的紫葡萄,用玉指轻捻取汁,浸入米酒后于江底封藏十年而成。”
“公子,尝尝。”一手扶袖,一手轻捏夜光杯,递到夏铭宇面前。
铭宇飒然一笑,接过后于鼻下轻嗅,然后抿入唇齿,闭眼细品。
女子见他面露陶醉,不由掩唇轻笑:“如何?公子可还喜欢?”
叹息一声,他感慨道:“对佳人,观美景,还有这葡萄美酒夜光杯,夏铭宇真是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呀死的,您这是要折煞奴家吗?”女子嗔怨,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哈哈哈哈——!我怎敢折煞落花?只是此情此景太过享受,让铭宇心生感慨啊!”说着,便一口饮下杯中酒。
旁人惊异,这女子竟是荆落花?!
黄鹤楼之主,武昌荆王之妻,一品夫人荆落花!
此女嫁于荆王不过三载,那荆王便重病过世,荆落花少寡却不势弱,将王爷家产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几年便跃居中原三富之一。
后来更是将黄鹤楼买下,成为其主人。
荆落花风华绝代,入幕之宾极多,当年虽被许多道貌岸然之辈指责为妖孽,败坏皇家名声,但她入幕之宾中不乏当朝权贵江湖巨头,竟从未被扳倒过。
女人活到如此份上,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样的女子,当年风流不羁,红粉遍天下的夏铭宇怎可能不插上一脚?
若说令荆落花真正欣赏的男子,那非夏铭宇莫属。
荆落花微抬手,铭宇立刻笑着握住,扶着她坐于身旁,落花妩媚一笑说:“没想到,公子重出江湖不多久,便到这黄鹤楼来,落花很是惊讶呢!”
“这里好酒好景美人应有尽有,我夏铭宇怎可能轻易错过?”他语带调笑,酒杯一倾,直接从琉璃盏中舀上美酒,递到荆落花手里。
“落花,独饮无趣,你陪我一起吧?”
荆落花接过酒杯,抬袖掩唇,一饮而下,然后仰头往着夏铭宇俊秀绝伦的脸庞,轻叹道:“二十载匆匆而过,落花如今垂垂老矣,公子却一如往昔,丰神俊朗。”
铭宇心中不忍,倾身望她,手指捏住她秀美的下颌,抬起脸庞仔细瞧着,嘴里柔声说:“落花美得醉人,比起当初,更显得风韵无限,怎会老呢?我可是越看越喜欢呢。”
“公子的嘴也是一如当初,甜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抹了蜜呢!呵呵……”美人一笑,倾国倾城,铭宇心中舒畅。
想来,到此喝酒实在是绝佳之选,心中忧愁在美人面前都可抛之脑后。
想到忧愁,他不由蹙了蹙眉。
荆落花向来很会察言观色,见他蹙眉,便心中明了,他心中恐有烦忧。
眼睛转了转,柔声说:“公子面貌如初,心境可也像当初一般,只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铭宇一听,心中揪紧,没来由的疼了一下,叹口气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景这貌再怎么不变,心也是无法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