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书跟文件不自己放的话以后就很难找之外，其他都随便程易去弄。

只有一箱，周衍把它推到最不起眼的角落，仔细看就能感觉得出，散乱的同伴们相比它算被孤立。等东西差

不多都就定位，周衍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目光触及时才恍惚的回想，程易好像没问到。

程易动作很俐落，看起来常做这些琐事，跟自己大不同。生活……周衍想，或许不是太好过的那种。也对，

否则干嘛在酒吧打工。

人生很难说下一步会怎样。挥之即来的服务生，现在和自己平起平坐，接受他的帮助，甚至还有点说不清楚

的关系。那种路人角色忽然就活生生站你旁边的感觉，不是嫌弃，只是没想过。

周衍没有很强的社会阶级概念，可是论真说，他的确不觉得自己会有跟『那些人』交朋友的一天。而他也知

道，一旦分类标出QuotationMark，歧视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还有几样家具要调下位置，不然你不好用。不过时间太晚了，明天再搬吧。」

「好，谢谢。……你要不要在我家洗个澡再走？」

周衍没程易出力大，看他卷起袖子满头大汗，白衬衫灰黑一片。可是他话说出口又马上觉得不妥，好像利用

完就急着赶人，过河拆桥。

程易点头，「跟你借件上衣。」

「我拿，你先去洗。」

程易进浴室，周衍拉开衣柜抽屉就是整整齐齐叠好收好的衣物，跟他这一个月来简直天壤之别。所以周衍很

快找到他想要的，敲门伸手递进去。

周衍回到电视机前，百般无聊的转着频道，有线电视没接，没什么好看的。

程易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周衍坐地板靠着沙发椅睡着的一幕。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眼皮底下浅浅黑

眼圈显出疲累。歪着头，脸压的走型。

果然还是有差别的吧。习惯花钱解决，吃米不知道米价的大少爷，笨拙的样子，应该要狠狠嘲笑。

你看不起我，我更看不起你。

一直，程易都是这么做的。从他偷偷捡同学扔掉的铅笔头开始，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维护幼小的自尊。

为了活着，为了毫无意义的活着。可笑的是根本来不及想出大道理，肚子就会先饿的你受不了。

程易很愤怒，尤其对周衍这样的人。就算失去工作，以前的薪水和资产照样足够他换一间比自己家好上几倍

的房子。

周衍喝醉的那天，程易有一种跃身为主宰者的快意。他想要这个人屈服，想看他挫败、绝望，自暴自弃大哭

的样子。

但是现在他好像，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他正被恶质的戏耍。到头来，这个人还是一样高高在上，一样打心

底认定他和他的根本不同。

嘴唇贴近，由浅至深的舔吻，感觉周衍意识不清的回应。

程易退开，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以为是连又奇么？抱歉，我没兴趣当替身。

第十三章

周衍待在莲蓬头底下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冰凉的瓷砖泛出水雾，感觉谁的手掌避重就轻的逗弄，模仿着谁的

顺序，从顶端滑到根部。周衍分神在心里默念连又奇的名字，回忆他腰背的肌肉线条，他不承认浴室里抽风

扇嗡嗡响，却换不掉程易留下来的味道。

挑动欲望的吻。周衍把水开到最大，让混浊从身体里流走。他想做连又奇没错，可是他现在发现，人实在太

容易顺从。一定是憋太久才会这样。

但是，下一次呢？周衍自我满足的想，不过玩玩而已，反正他说不高兴就散。

可惜周衍丝毫没注意到，连又奇已经慢慢变成为要推翻什么、遮掩什么的藉口，忘记他没办法原谅连又奇的

背叛，忘记他其实只需要幻想随便哪个兔女郎就行。

另一边，程易回到他自己的家。窃窃私语的八卦虽然他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过多『关爱』的目光总是让人厌

烦。

这个地方，是程易急于挣脱的包袱。否则他也不必做到今天这一步。

放弃的已经太多。应该说他从来都只能放弃。现在开始，该要的，不该要的，他都不会再放过。

隔日星期六，程易快中午才到，来开门的周衍正研究使用说明书，洗衣机的。程易以为他会看到肥皂泡泡的

水漫金山寺，事实是差点如此，不过程易预先假设自己搞砸，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操作学会了再说。

结果当然程易没五分钟搞定，周衍虽然不服气，可是他没本钱不服气。

几样大家俱位置搬动好，总算大功告成。周衍想着至少请程易吃个饭，可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轮到程易这里，

好像连说都觉得哪里怪怪。

程易又不是神仙，看出周衍不对劲，可是不晓得在抽哪根神经。事情都做完了，干脆去吃饭。两个人勉强算

结论上一致。

「中午了，去吃饭吧？」

「啧，被你先讲走。……哎，我请你啦，顺便跟你讲『联信』的事，看你有没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以后可能

不太方便讨论工作上的事，我后天就要正式去『HUNT』上班。不过也是还好，我没签太多竞业禁止……」

周衍没继续往下说，因为程易正一点一点缩短距离。玄关门口这个有『前例』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像慢动作镜头，程易刻意放缓，靠近，却不接触。直到周衍稍微抬头凑过来，程易才带着侵略，搜括对方的

呼吸。双手插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两人保持半步远，连一块衣角都没碰到。程易控制自己，多一分不给。

其实不过一下子而已，程易很快单方面宣告结束，然后一脸平静，若无其事的说：「走吧。」

周衍看程易开门率先走出去，低头狠狠用袖子擦嘴巴，锁门的动作粗鲁。

没事挑什么挑！挑起来又走人，见鬼我就不相信你没反应！

周衍不晓得的是，他往前踏出的那半步，程易确实收到了。

同样这个时候，程易和周衍的新老板们正在拿他们俩作赌注。

男人将程易正大光明的安排进『联信』。如果是暗地里，青年大可直接一笔就把程易从名单中剔除。问题就

出在青年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半点不避讳的送这一颗棋子来，如果不接，不仅显得器量狭小，更让男人

嚣张的以为怕了他吗？！

青年冒火的想，输谁都绝不能输他。

压低的呻吟止不住，何况他身后的男人还想要更多。加宽又舒适的真皮办公椅，如今却成为青年脑子里列举

的败笔之一。

「洛……」

唤作‘洛’的青年靠在桌子边缘，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文件，上头的黑字现在看来就像蝌蚪一样弯曲。像猎物

被咬住后颈，男人确认领土般，一寸一寸印下记号。

「还有二十下，愿赌服输干脆一点。」

洛回头凶恶的瞪一眼，咬牙用手肘撑住原木办公桌，正欲开始动作的时候，忽然被男人捞过腰往后带，一下

子嵌合的更紧密，洛忍不住哀鸣，像被欺负的可怜小狮子，居于弱势却仍旧不肯轻易服输。

「你只要往下坐就好，不怕，你买的椅子很坚固，回去我也换一套。」

青年屈脚跨坐在男人身上随着起伏抽送，持续既痛苦又愉悦的惩罚。

第十四章

俗话说『抬头不见低头见』，连又奇终于抓到一个把柄，当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面，削了程易一顿。当然大

家都知道，这是之前咖啡厅事件的后续。

但是，程易表现的不卑不亢，责任一肩扛下。老实讲程易刚进公司，新进职员不可能担太大的CASE，而且他

所在的营运部门比较多团队任务，所以不用说都清楚怎么一回事。大家比较想知道的是连又奇藏在话里面的

暧昧影射。程易的性取向，还有恶斗输掉不得不走人的那位前任执行长，跟现任之间的三角关系。

程易嗤笑，连又奇笨就笨在，他没注意这种泼粪的行径很难不弄脏自己的皮鞋。绕来绕去，倒是通通绕进去

了。程易趁机观察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读取身体语言传递的信息，尤其面临这种敏感又争议的话题，再加上

内部权力分赃，是判断人性弱点的最佳时刻。

摆出一副坦荡荡一清二白的样子，程易不置可否，尽管让连又奇去过他的乾瘾。因为，程易看见『联信』的

老板，正往这方向走来。

连又奇的下马威耍到一半，老板来了他更直接告御状，最好看能不能干脆把程易砍头。

洛定一，公司的龙头，意外年轻，程易只在照片上看过，本人第一次见，比预期更难神经质的感觉。

听完连又奇的投诉，洛定一给他足够的尊重，不像一般大老板爱摆架子，专心听他陈述意见。

「嗯，把这件事交给枫丹处理，毕竟这里的人归她管，我会请她向我报告结果。」

打太极，明褒暗贬。听的懂的人听，表面话说得漂亮。程易想，难怪Boss搞不定，不过确实是他中意的类型

。

连又奇碰一个软钉，下的了台，就是有点跛脚。

洛定一临走前对程易说：「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希望你早日适应这里的规矩。」

这句话当然有它的意思，程易有礼貌地应好。就算跟某人比充其量不过一头小狮子，然而顺毛摸的道理都一

样。但是怎么想还是自己藏着那只大黄猫讨喜，虚张声势的模样实在让人很想剪光他一身毛。

等赵枫丹跑一趟业务回来，刚进办公室就把程易叫进去，她果然布了眼线随时通风报信。

「事情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不要跟连又奇硬碰硬，你现在还没头衔跟他比。」赵枫丹脸上是掩不住的欣

喜，从公事包里拿出笔电，开出一个新视窗，向程易招手。

「我刚抢到一份Offer，最后三家公司竞争。现在你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啊。我把这次机会交给你，当然

连又奇一定会跟我们争，但是上头应该不会支持他。怎么样，我可是拱手都让给你了喔。」

程易看了她一眼再移回萤幕上，「这是你的实力争取来的，我没什么经验，贸然交给我不好吧？」

「当然不好。」赵枫丹故意顿了一下，才说：「所以是我来主导，你是我重要的核心成员嘛。」还用力拍了

程易的背，「男子汉拿出气魄来，我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准备好了，不准你现在跟我说不愿意。」

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了点，程易面上有些难为，「我是担心你不好做人，或许……」稍微犹豫，才说：「怎

么说你是女人，闲话多了不好听。」

赵枫丹好似不经意地靠在程易身边看萤幕，她深信女人丰腴曲线是最大武器。

「会有什么闲话，爱说就随便他们说，哪个人不自私。」

好一会，办公室里除了滑鼠的点击声以外，只剩中央空调的运转。赵枫丹想她暗示的够明白了，凭她的条件

，难道程易还嫌吗？不太高兴的推推程易，后者一脸茫然的转过头。

「我在跟你说话是听到没有啊？」

「抱歉，我太专心看资料没注意。请你再说一次好吗？」

木头。赵枫丹心底骂了句。

「我是说，要中午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喔，」程易恍然的样子，「中午我跟同事约好了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赵枫丹是家中独女，自小备受宠爱，加上外表又出色，自然多的是男人在后面排队等，哪有她三番两次还约

不到的时候。一下子臭着脸坐回她的位子上，看就知道她在生气。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提示。

「不要，你们去吧。」

程易走到赵枫丹座位后，用Word在键盘上打出一排字，然后消去。

「嗯。」赵枫丹害羞的回了声，抬头看程易已经离开。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程易，在口袋里按下手机传送键，边想到厕所洗把脸。香水熏的他鼻子过敏，差点忍不住

打喷嚏。

第十五章

程易开赵枫丹的车前往一家不错的法式餐厅，位子是赵枫丹订的，选在一个隐密的包厢里。赵枫丹用了点私

权，提早下班做了头发，又重新化一次妆。她不知道，这一切在程易眼里其实毫无意义。

程易一样保持他的所谓绅士风度，在赵枫丹婉转提出交往时，欣然接受。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赵枫丹恼羞成

怒。

那一晚，程易送赵枫丹回家，后者有意邀他共度良宵，可惜程易推托有事，而且进展太快也不好。但是女人

的第六感终究强烈，她柔弱无骨的依偎在程易胸口，撒娇的道再见然后上楼。

程易突然很想念周衍。淡淡古龙水混着体味，属于『周衍』这个人的符号。让他好几次只想疯狂的占有，不

顾后果。

凌晨零点。程易坐在周衍家对面的小公园里，被流浪汉以为要来抢地盘。关于赵枫丹，他一丁点愧疚没有。

千金大小姐总是得付出代价才能学会，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这一课。程易还觉得学费太便宜，过程太短暂。

他尤其享受那些人脸上自欺欺人的表情，扭曲的多有意思。

程易没有先找地方洗掉身上的化学香精和女人在领口留的一点小心机，结果是害自己进退维谷的卡在这里。

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开在水沟盖边随着夜风摇曳。难不成要他学电视演的拔花瓣，猜你喜欢我还是你不喜欢我

？

虽然极力撇清，极力否认。深刻的自卑感，终究像阁楼里结的蜘蛛网。阴暗，潮湿，见不得光，却异常顽强

。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程易掏出来接，结果没响两下就断，而且是隐藏号码，没办法回拨。程易决定回家，

算了，以后再说。

刚走到巷子口，程易忽然想往回看，没想到正好看见一整排感应式路灯接连亮起来，像小时候在夜市玩弹珠

台，中奖就会闪光的灯泡球。周衍踩着拖鞋在安静的夜晚里啪答啪答地制造噪音跑向程易，瞬间程易真的有

近似中奖的巧合。人有时候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例如根本没人叫你却回头。日后偶然想起，程易感谢造

物者这种近乎游戏中隐藏任务的设计。

「你怎么在这里？」

周衍一件黑色套头毛衣，整个人隐没在熄灭的舞台中。程易抱住他，左手从后面拉低碍事的高领，偏头一口

咬上颈侧，宛若古老的吸血鬼般，渴望青色血脉的鲜甜。

就算被程易『训练』过，周衍也不晓得哪来那么多敏感带，腰一软，鸡皮疙瘩‘刷---’地站起来。

「程易！这里是大马路上！你……我们回家再……」

死了我在说什么……周衍压低声音怕被人听见，讲的好像他很想干嘛，可是又不能说他真的不想干嘛……

持续在这种自我厌恶的循环之中，横向来车经过的灯光闪了一秒，周衍看见衬衫领边的油彩，宣示所有权一

样，被酒气盖过的淡淡馀香，霎时变的张牙舞爪。

一桶油往头顶上浇，周衍‘轰’一下烧起来，一拳往程易肚子招呼，程易无预警往后踉跄跌坐在地上。巷子

里的骚动终于引起外头路人注意，探头探脑往里瞧。

「喝醉去找传播妹不要来找我！没钱就不要学别人出来混！」

周衍看程易就这样躺在地上赖着不动，他又不是没烂醉过，当然清楚这点酒味根本没喝多少，要丢脸你自己

去丢脸，于是周衍转身气冲冲地往回走。结果走没过两根电线杆远，他又突然定住，想回头看看又想万一程

易是故意耍自己玩的不就正中下怀，但是不回头看又觉得这样说走就走扔他一个人在哪里，要是出什么意外

还是被抢劫怎么办。

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香蕉你个芭乐！

周衍握拳一边在心里痛骂完全不相干的教育制度，忘记他其实没大几岁广义来说也算同一挂人。

「发酒疯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