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便利商店买几罐啤酒喝，看到对街很像是程易的人影，他在楼道里改成隐藏号码打电话，结果真的是

程易。他无法否认，瞬间漏拍的心跳。

但是他还没准备好。化脓的腐肉溃烂着，隐隐作痛。

第十九章

周衍坐在狭窄而杂乱的客厅里，小沙发上硬挤下两个人，他和赵枫丹。说是担心程易今天没去公司不知道是

不是生病了，所以下班以后专程过来看看。赵枫丹的出现理所当然引起家中两位长辈的注意，程易的父亲和

祖父。纵使撑起生计的人是母亲，仍然没有她说话的馀地。

洋酒补品堆了一桌，更显这家庭的穷困。赵枫丹的确想彰显她的优渥背景，拉拢人心是成功的第一步。她打

算过，女尊男卑其实更好，不必受婆婆的气，照这样看来每个月打发几万块钱足够了。

程易当然看的出赵枫丹的念头，只是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多解释，他只需要对辛苦的母亲交代就好。程母看了

看儿子，不动声色坐在一边。赵枫丹来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程母打通程易另一支号码，才把人叫回家。

该寒喧的都寒喧完了，自欺欺人的光荣历史和旧帐也都翻完了，众人陷入稍嫌尴尬的沉默中。终于，程易站

起身说：「时间晚了，我送你。」赵枫丹早就嫌累，而且她本来是想找程易吃晚餐，没想落了个空，现在正

好，于是跟着起来，对三位长辈道再见。

「你生气啦？」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所以说，先爱上的人是输家，程易跟赵枫丹的相处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标案做的怎么样？」这是程易唯一关心的。

好像不满程易只谈工作，赵枫丹搂住他的手臂，贴的紧紧。

「下礼拜跟厂商吃饭，你记得要来啊。」

「礼拜几？」

赵枫丹开始有些含糊其词。「还没约好呢，总之下礼拜你通通空出来，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程易笑笑，说好，我等你。

赵枫丹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期盼地问：「你能不能别的事情也等我？」

「什么事？」

「我……我爸替我安排相亲对象，我想等你做成这件CASE之后，再找机会正式介绍你给我爸认识。」

「好，不急。你开车来？」

「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赵枫丹不高兴了，程易想刚在酒吧里认识的时候还比现在有吸引力多，娇嗔的作派让人不敢恭维，可是程易

不得不应付。

「不然你希望我要求你别去相亲？你希望我这么幼稚？」再讲下去程易的耐心就要用尽，于是他更卖力的想

速战速决，装做无奈，而事实上他确实很无奈的叹口气说：「你父亲为你找的对象条件肯定比我好，我有什

么权利阻止你选择更好的人？」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

赵枫丹深受感动，撇开一切外在因素，她不过是一个坠入情网的女人。在这一局里，注定被牺牲。

「好了，快回家吧，不然你父母会担心。」

程易好不容易送走赵枫丹，看车尾灯远离融入车阵中，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电话。

另一端响了几声就接通，男人磁性的音色，如低音提琴一般。

「Boss，下礼拜跟Target吃饭。不保证是不是假消息。」

“OK，继续跟上。”男人的笑声听来相当享受这种谍对谍的演变。

「被人盯上的感觉可是一点也不好笑，尤其还要COS男公关，我得抽时间治疗过敏性鼻炎。」

程易隐身在街角植栽后头吞云吐雾，男人听见细微声响，便调侃他几句。

“好像有谁说过抽烟能改善鼻塞？”

「烟虫爬出来了，等我烧光它们再跟你报告。」

“少抽点，注意早衰症状。”

程易咬住烟头，顿了下之后笑着说：「好，有变化再连络。晚安，大叔叔。」

“……”

虽然程易知道拈虎须的下场，但是他今天需要适当发泄，找个人来刺激当垫背。而回应他的，是一串盲音。

Boss只有在这项议题上才会，怎么说呢，小失风度。

程易抬头做了一个烟圈，想着周衍不知道睡着了没。

周衍没睡。他正对着一只箱子发呆。封条一样的土黄色胶带缠住的不仅是纸箱，还有更多过去无垢的回忆。

虽然现在他知道，大概只有自己是如此认定，真是一厢情愿到天上去了。

他跟连又奇从大学时代认识，同一个专门研究股票的社团。那段日子真的很开心，不管是英雄所见略同的畅

意，还是各执一词的对干，最后都让彼此更加精进，真的是互相切磋着成长。

什么时候开始对连又奇产生不一样想法，周衍已经忘记了。好像是某个冬天和其他的社员一起聚餐，连又奇

喝多有点茫，靠在周衍身上聒噪的讲着未来的梦想。酒气喷在他耳边，好像连他也昏头，居然趁连又奇睡翻

的时候，偷偷尝一口沾在唇边的味道。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他紧张的手心冒汗。

那之后，周衍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连又奇。他不想讲什么情人眼里出狗屎，但是连又奇确实非常勤奋、努力

。周衍认为后天的累积绝对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所以他试着多帮连又奇一点，再多一点。周衍想，以自己

父母的人脉关系，加上连又奇和他强强联手，那一晚连又奇说的想拥有一番事业就绝不会只是醉话。周衍相

信，他能给连又奇更好的。结果，人家根本不买你的帐。

周衍用手擦掉相框上的灰尘。他们两个拍过很多照片，但是周衍最喜欢这一张。本来想加洗，却不知道怎么

跟掌镜的女同学开口。其实现在想想这有何难，藉口多的不得了。无非就是，心里有鬼吧。

连又奇被他拉去钓鱼，当时还年轻，耐不住性子，大家钓一钓没多久都把竿子放支架上，跑四处『寻幽访胜

』。讲白点就是小情侣两两一组找掩蔽的地方亲热去了。周衍故意少约两个女生，于是就他们俩落单。寂静

的湖边，泛起水烟袅袅，与山岚连成一片世外清幽。好像是谁回来拿东西，碰巧抓拍了这一张美景，顺带把

两人框进一边角。他们不晓得聊起什么，相视而笑，宛若古代江湖侠客的惺惺相惜。后来周衍还开玩笑说他

们一起穿越了。

这一些有形无形的曾经，周衍不想丢弃。却也不得不，开始清理。

第二十章

「怎么样，听说你感冒啦，好点没？」

李树得和程易被分配进同一个小组，交情不错，至少表面是上这样。

「睡一天就好了，没事。」

李树得向外看了看，吸烟兼休息区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李树得把烟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如果他人蹲在马

路边，外搭一件夏威夷花衬衫和蓝白拖鞋，就是一标准台客，整个俗又够力。

「我跟你说，昨天你没来有够可惜，我超想call你来的啦！」

习惯阿得讲话夸张的口气带语助词，程易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这种类型的人最需要满足他们希望你

也能产生共鸣的期待。

「楼上的连长昨天又起乩，呛到我们茶水间都听得到，好死不死他自己负责的业务出问题，反而要下属替他

cover，那些人当然不甘愿啊，就寄匿名email给董事长告状。董事长怎么处理我们当然不知道啦，但是光看

连长一整天脸臭的要死，就知道他肯定被削的很惨。」阿得幸灾乐祸的嘴脸，好像终于出一口气一样。

「连又奇？他业务出什么问题？不是都交给下面的人负责，他手头上应该没有单要跑才对。」

「这个是极机密内线消息，你听听就算了啊。连长私自以公司的名义跟『圆圆饭店』总经理约，就是谈我们

弄的那个标案啦，结果对方觉得奇怪，打电话过来找赵长确认才被拦截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案子在我们这里，只要赵长撑的住，应该抢不走吧。」

阿得想继续说下去，可惜另有同事在门口招手喊他出去，就先一步离开。这些消息对程易而言都不是新闻，

不过他认为阿得神秘兮兮的『内线』来源倒有点探究的价值。

同一时间，『HUNT』这边气氛就轻松多了，大概搞创意的公司风气都比较自由开放，相较于老东家『联信』

，涉猎范围较广的『HUNT』甚至还允许员工带宠物上班，周衍好几次差点踩到同事的小猫小狗，闹了不少笑

话。

现在他们正在开会，讨论的也正是同一件标案。周衍，理所当然的成为对付『联信』的主要战力，毕竟刚从

那里出来的他，对『联信』最为熟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什么竞业禁止合约，只要聘任的职缺名头

改一改，大家关在房间里『私下交流』，谁又有办法举证说什么。更不用讲钻这种漏洞，专门因应老板们需

求来挖角的『HUNT』正是本行。

传说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Boss亲自下达指令，把针对『圆圆饭店』的标案交给周衍这一小组负责，

照顾他人生地不熟所以还特别派了一位助理跟着。周衍本来很反对这么做，任谁对『空降部队』，尤其是敌

营的空降，很难服气。人不服便缺乏向心力，团队效率不彰，没踏出公司大门就已经输了。可是不晓得是周

衍想太多还是这些人不正常，除了鼓掌欢迎之外，没人对周衍有意见。甚至，隐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同

情？？

说实话，他确实是先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才答应『HUNT』的邀约。无论如何，『联信』是他毕业以后第一份工

作，感情自然不比一般，而且有点类似于『抓耙子』的行为，不大光明。但是，周衍当时急于重拾自信，还

有程易……不想让程易老是看到他低迷消沉的一面。

周衍揉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保持集中注意力，这时候想些乱七八糟的没用，先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周，Boss请你到他办公室一趟。」

秘书一出声，室内立刻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先往秘书那里去，再朝周衍这里来，显然美丽婀娜的女

人比不上她说出来的话要吸引眼球。

是怎样？老板跟佛地魔是亲戚？……真冷，周衍慢慢被这里的人同化，冷笑话听久了也是会培养出FU来的。

「好。」周衍整理下仪容，尽量忽视莫名其妙的视线，跟着女秘书走向专用电梯，直达顶楼。

出了电梯，周衍踩在吸音地毯上，这层楼只有一间办公室，秘书室紧邻隔壁。Nisa让他自己敲门进去就可以

，然后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回秘书室待命去。

周衍敲门，心想什么大不了。脑子里边转着Nisa在电梯里像指认十大枪击要犯的话：『他是金巴尔多教授的

同路人。』

第二十一章

「上班时间还是不要太过分，虽然我很想请你喝一杯。红茶好吗？」

「好，谢谢您。」

周衍很自然的使用敬称，不仅是因为上司下属关系，他第一眼见到程凡刚这个男人就知道，自己的能力远不

及于对方，所以很诚服的给予尊重，但也同时产生想挑战的冲劲。

「不客气。」

程凡刚亦理所当然的接受，明显惯于居上位。他打开装茶叶的罐子，靠近闻了闻，然后屈指敲敲罐子边缘，

深红如枫的茶叶顺着掉落在翘着尖嘴的瓷器中。一连串动作优雅彷佛十五世纪英国贵族，好像是时代错乱。

周衍觉得这些事如果换别人来做，一定会变的很好笑。

「有没有让你感到失望？我知道楼下那群人很皮，比不过『联信』的员工规矩。」

「大家都很热情，各有各的好处。」

男人将烧着青花瓷的茶杯轻轻摆在周衍面前，在旁边的沙发椅坐下来。

「你很会说话，不愧当过行销长。可是在这里我要听真话，你认为，这回跟『联信』竞争赢面有多大？」

周衍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就被对方直接切中主题的问句逼进窄巷，应该把话说到几分才能满足这位君主大人的

胃口。

「程先生，这要看您愿意投入多少。」

程凡刚推了推眼镜，手肘支在沙发椅把上，悠闲的好像在听一位老朋友说说往事而已。

周衍继续说：「『伤敌一万，己损三千』，就资本额来看『联信』根本大不过我们，但这只是一条极端的路

，就算吃的下『联信』却未必咽得下。『联信』洛董事长行事果决，可惜过于严谨，永远把避险放在首位，

优点是稳健，缺点是死板。反观『HUNT』就弹性灵活很多，但是一体两面相对风险大。按平常我想『联信』

未必会花大钱抢这笔生意，但事涉庞大的广告效益，我不确定洛董事长是否狠得下心冒险。如果是，那么我

们和『联信』大概五五波，看谁动作快，触角广。这一点，就不必我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周衍意有所指，台面下的活动当然就各凭本事。酒色财气人情事故，标案是死的，可签约的人是活的。

程凡刚笑了笑，「我以为洛定一不玩这套。他也常去那些地方交际？」

「洛董确实不喜欢，大多让公关行销部门去做。」

周衍心想，听口气，两位老板好像有点往来。摸不清好坏之前，他只能把话讲的含糊些，都不得罪。

「听说他很重用你。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我很好奇，他怎么舍得痛失你这位左右手。」

猜不透程凡刚用意，周衍态度保守。

「是我自愿离职，洛董事长也理解同意。」

程凡刚没再往下问，「抱歉，光顾着说话，茶都凉了，换一杯吧。」

「不用，这样就好，谢谢程先生的招待。」

周衍把茶喝完，感觉程凡刚的视线始终黏在自己身上，不太自在，便假借放杯子到茶几上身体往前的动作稍

稍避开，也确定程凡刚的毫不掩饰。

「请问，程先生还有别的交代？」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自动出击。周衍索性问一句，刚好给自己铺垫退场。

程凡刚站起来，很干脆的说：「没事，你可以回去工作。」

「好，我先告辞了。」

谁知道周衍打开门走出去，转身正要关上门的时候，程凡刚在里头突然喊他一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周

衍停下关门的动作探进半个身体往里看。

「对了，代我向程易说声生日快乐，礼物没意外的话，……」程凡刚貌似思考了下，然后笑着对周衍说：「

应该今天晚上会送到。」

周衍难掩惊讶，眼睛睁大，「你认识程易？」连敬语都忘记。

「我请Nisa带你坐电梯。」

可惜对方不打算给他答案，一副我话说完你可以走了的样子，回到办公桌前处理公事。专用电梯需要感应卡

，一般职员不会有。

Nisa很快从隔壁房间出现，领着周衍刷卡进电梯。周衍满肚子疑问却问不出，Nisa看周衍闷头盯着楼层数字

灯跳动不说话，就用力拍一下他的背，颇豪爽的说：「人生就跟Boss一样，我们永远只能被耍着玩，你从现

在开始要学会如何乐在其中，吃苦当吃补，懂嘛？！」

「好……谢谢你。」周衍无言了。

周衍现在了解刚才办公室里大家的眼神的涵义，那叫做过来人，他们每一个都是过来人。而他，如今也成为

他们的一员，通通都在一条船上。

第二十二章

不提还好，一提到程易，周衍像猫抓一样难受。那天晚上以后又过了一个多礼拜，不要说见面，连通电话也

没有。

周衍想了很多，关于程易，关于自己。

就是还有一点过不去的，是他很不确定。他用十年投注在连又奇身上，不是没有欲望，不是没想放弃，不是

没想跨过那道线等一翻两瞪眼的判决。可是阴错阳差遇见程易，真的能就这样抹去对连又奇的感觉吗？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