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上——潘郎
潘郎  发于:2013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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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前我也穿过你身上的衣服,景德中学知道吧?那个贵族学校,我在那儿上过一学期的课。校服很拉风,你穿起来也很帅——”我摸着他左胸口袋上的刺绣徽标:“可我不知道你还有角色扮演的恶趣味,还是,你根本就在读高中?”

卿城整个人僵硬了:“沈晨宁,你威胁我?”

“我威胁不了你。”我眯起了眼睛:“做我的代理律师吧!”

“为什么非我不可!”

“沈依纯找的人应该没错吧——”

“我答应你。”卿城懒得辩驳,真的累了。

我打起精神:“送你回家?”

他不再客气,报了地址,就一直睡到了家门口。我回了家洗了澡收拾好自己,拿着文件去了余谨谦的公司。

余谨谦吩咐秘书若非必须请勿打扰,然后打开了我带来的资料袋:“待会儿联系好的律师会过来——”

“我找到律师了。”我有点儿渴,顺手拿起了他的咖啡杯。

余谨谦抬起头,玩味的看着我:“谁?”

“卿城。”

“沈晨宁,你总是给我惊喜。”余谨谦微笑着靠近我,捧住我的脸:“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处理我遗产继承的律师。”

“知道他多贵吗?”

“不知道,我们还没谈到这个。”我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果他打得赢官司,我不介意把二点一亿的零头分给他。”

“你真阔气。”余谨谦合上了文件。

“不看了么?”我满心希望他帮我合计的。

“有卿城,这个官司就赢了。”他轻巧的说。

“这么厉害?”我知道卿城厉害,不然沈依纯怎么能用他,可是我还是挺愿意余谨谦为我用点儿心的。

“比厉害还厉害——”余谨谦的八卦腔调哑然而止。

案子的事情很自然的被放到了一边,我和余谨谦在办公室一起吃了个工作早餐就分别了。没人陪我打发无聊只得回家,刚进闸,警车又呜啦乌啦的来,头疼。小保安歉意的笑了下。“又怎么了?”我有些烦躁。

“哎——”小保安总算逮到一个吐苦水儿的了:“还不是那G栋!业主被佣人发现溺死在浴缸里了,你说倒霉不?回回出事儿的都是那家,可这回真要人命了……”

我有点儿飘,熬夜的后果,把车停进了车库滞了一会儿,踱步去了G栋,远远的,就看到了警方设置的隔离带,过了一阵儿,一个尸袋被人抬了出来。我想上去,看看睡在里面的人,却不知道要说明哪种身份,踌躇。

庄聿歌,你死了么?曦琅要怎么办!

头好疼,我要睡觉,睡着就好了。

第五十五章:卿城6

睁眼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小贵在我的身边,她看着我,含情脉脉:“难过吗?晨宁,她死了,那个女孩儿死了。”难过这种情绪太单纯,冲击心口的远不止难过。“我没杀死她,她是自己死的,她不想活了。很有可能,你伤害了她。”我没有伤害她,她骗了我,曦琅和庄聿歌是一体的,从来没有分裂过,我不要欺骗,我不要她,可,我也不要她死。“晨宁,你知道要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需要多大的勇气吗?那么浅的水,一伸头就够到空气了,她一直在里面。你说她挣扎过没?不,她不会挣扎,一挣扎就失去自杀的勇气了。”我相信小贵的话,她杀过的人难以计数,都是宝贵的经验,经验啊。“你想看她吗?我可以带你去看她,冰凉的尸体,尸检后的伤口,都是艺术品。你想要吗?我可以把她制成标本,跟活着的时候一样,还有粉红的脸色,你会喜欢的——”我把自己缩成一团,温度却迅速的流逝了,庄聿歌也是这样吗?冷,熬过冷就好了,不要生命,绝对自由,成为任何的人,只要她愿意,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小贵抱住了我,单薄的怀抱:“晨宁,你哭吧,你这个样子,比哭还难过。”我哭不出来,心脏疼痛,被无数的钢索牵引,撕扯,分裂。如果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小簋,你还有别的人生么?简单,简单到愚蠢的,我宁愿变成白痴。可惜,我不是。

小贵陪着我,天亮。她为我做了可口的早餐,说好听的话,不再提及血腥的事,答应我不动沈家的人,把响了很久的电话递到我手边,小心翼翼。“喂——”我的声音有了砂纸的质感。

“沈晨宁,现在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来一趟事务所。”卿城公式化的表情,轻易想象。

“好。”我承应,挂断了手机:“小贵,我得去和律师碰面——”

“你去吧。”小贵踮起脚,轻吻了我:“要我在家等你,还是消失?”

我喜欢“消失”这个词,小贵天生的品质:“消失。”

“好。”她微笑着,没有任何不满:“再见。”

“再见。”

“我爱你。”

我回应不了,就离开。她拯救了我,某个部分的我。我开着车绕着小区转了一圈,G栋的隔离带撤了,大门上贴了讣丧的纸,白色的,纯白。令人不敢染指的颜色。那个女孩儿从深邃的夜里走了出来,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干净。她说她是曦琅,住在别人的身体里,那个人叫庄聿歌。再也没有庄聿歌了,亦如曦琅。

戴着眼镜的卿城,严肃得让人退却。高中制服里的他,少年。牵扯不上,截然相反的人,同一个。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两面的人让我害怕,非常,害怕。

“我研究了你的案子,胜算很大,遗嘱是很有利的证据,唯一可能症结的是你和沈依纯的关系——”卿城抬起了头:“需要休息吗?你的脸色很差。”

“没关系,可以给我一杯热水吗?”我试图表达正常,尽力。

第五十六章:卿城7

卿城call助手给我送了一杯热水:“好些了吗?”

“还好。”我虚弱的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继续。”

“好。”

“我需要知道你跟沈依纯的关系,我是指你和她之间的真实关系,即便上庭作伪证我也得有充分的事实依据来编造——”卿城不掩饰,每一个不折手段的词都睿智。

“我没有做好对你坦诚的准备。”我没有做好准备,有可能的话,我想一辈子都不说。三言两语的事实,是悬疑剧,冗长曲折的现实,是轻喜剧。眼泪冲刷不掉的悲伤,笑容掩护,最终喜剧。

卿城并不逼迫我:“下个月开庭,你有三个星期做心理建设,然后必须坦诚。当你对我开口时,务必句句属实。”

“真难。”我讪笑。

“想想你能得到的钱,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卿城微笑着,隐约嘲讽。

“的确,不会比装高中生更难。”我歪着脑袋看他,孩子气的举动:“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好看点。”

卿城维持着起码的风度:“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们三个星期以后再见——”

“我们还没有谈报酬呢。”

“关于我的价码,我的助手会跟你谈。”卿城不再抬头,手边的事堆积成山。

“你的助手给我打折么?”

“我不会对任何客户打折。”

“你不会对我折个友情价?”我靠近了他,摘下了他的眼镜,我喜欢突然错失阵脚的卿城,来不及伪装,也来不及卸下伪装:“免费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不会对任何客户打折!”卿城双臂撑住我的胸膛,侧过了脸:“沈晨宁,你就那么一毛不拔吗?”

我想了一会儿,好好的想了一会儿。他的耳朵红了,呼吸间的热气,皮肤感知,彼此都是。“我只是不想给你钱,其实沈家人把钱都拿回去也无所谓,可是他们要告我欺诈,我不会欺诈别人,尤其是女人。”我玩笑着咬了下他的耳垂,敏感又害羞的男人:“可惜我不是gay,否则——”

“我也不是!”卿城坚决,不容置疑的地步。

片刻的僵持,放松。他松了气,而我,松了力气。性向这种东西,单看表面,永远肤浅。脑海里的余谨谦有了别的名字,郑合氏?身体不会契合,那灵魂呢?头疼。“我们下次再谈,全部说清楚。”我痞性了,惊悚的情节此起彼伏,绝不枯燥。

我开始过一种类似冬眠的生活,缩在窝里,不看时间。小贵成为了我生理上的依靠,沾沾自喜。天气好的时候,她会牵着我在花园里晒太阳;心情好的时候,她就给我念一段社会新闻;身体好的时候,她会教我最基础的解剖步骤。“晨宁,一直是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小贵轻轻的说。她珍惜我的顺从,她觉得我比球儿还要乖巧,她不后悔杀死了那条笨狗,她后悔没有杀死我。她永远不会杀我了,她爱我,像爱一个人那样爱。

护士小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赖在小贵的怀里,打盹:“喂——”

“晨宁,陈子桑找你。我说诊所暂时修业,但他坚持要见你——”

我木了一刻,甩掉了睡意:“好,你把他的号码给我,我自己跟他联系。”

第五十七章:卿城8

陈子桑接到我的电话时,几分意外,他以朋友的身份邀请我共进晚餐,我受宠若惊。某种关系自然而然,我和他算朋友吗?可能比朋友牵扯更深。我握着他的秘密,收藏妥帖,他安然。

高级会所的包房,任何细节都值得揣测。陈子桑微笑着招呼我:“好久不见了。”可能真的很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把菜单递给了我,每个举止都有礼。“我点了些这里做得还不错的小菜,你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你做主就行了,我对食物不怎么挑剔。”我把菜单还给了站在一旁的服务生。

陈子桑一直等菜上齐了才开口:“你的诊所修业了?”

“暂时的。”我扒拉了一块香酥鸭,果真贵有贵的道理,唇齿留香。

“如果我帮得上的话——”

“只是暂时的。”我截断了他的好意:“最近忙着处理一些私事,等过了这阵儿就会重新开业的。”

“那就好。”陈子桑的笑,去了苦。

“你该不会上赶着给我送钱吧,心理咨询哪儿都可以做。你现在想说,我就听。而且,免费!”我笑眯了眼。

“我比较想念你诊所的咖啡,和护士小姐泡咖啡的手艺。”陈子桑诚实得不给我个圆话的面子。

“伤心了。”我扶额:“你完全侮辱了我的专业素养。”

“更重要的是,跟你呆在一块儿很轻松。”

“我只承认这句话。”

陈子桑的眉眼儿笑开了,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笑,无牵无碍的,恰若春风:“沈晨宁,你很有趣。”

“我已经过了最有趣的年纪了,眼下残吧点儿,你见识了,也算赚了!”我给他夹了个金银卷:“记牢了,以后可再也没有了!”

他大笑。这顿饭,我虽然没出钱,可没少逗闷子。琢磨着这位拿我耍宝呢,又给我一击。陈子桑叫侍应撤了余下的菜,又搬来一套咖啡套具:“今天,试试我泡的咖啡。”

“你知道,我不好那口儿,尝不出好歹。”我忒怕苦了!

“喝多了自然品出乐趣。”陈子桑倒不介意我的不解风情。

我捧着发酸的热咖啡,诚惶诚恐,一副英勇就义的死相:“我喝了啊!真喝了啊——”陈子桑微笑。“那个,还是给我放几颗砂糖吧!”他终于露出了“朽木不可雕”的嫌弃样儿。“擦!当灌中药得了!”我一股脑儿的闷了进去,差点儿没涩死!“我领情了!您可别再一情再情的,我承受不来!”扣了杯子,彻底歇菜,老子认清了自个儿八辈儿贫下中农的本质。

“给你叫壶茶吧。”陈子桑终于放弃了。

“二合一”的命就别端着,咱也不客气:“茶都免了,还是白开水对味儿。”

他无奈笑道:“要活得跟你一样直白就好了。”

我的直白是有限度的,但是我不会说。“你这样也挺好的。”

陈子桑默了一响:“我当爸爸了。”

一口水呛到气管里,脸红脖子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了肺痨般的咳嗽:“恭,恭喜。”

“你不奇怪么?”陈子桑淡然。

“我可以奇怪么?”我理顺了呼吸:“性无能治好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陈子桑抿着咖啡,享受。

“呃,可能吧。”其实我想说不可能。

“试管婴儿。我的精子很健康,靠外力介入足够让我太太怀孕了。”陈子桑并没有丝毫喜悦:“沈晨宁,我不期待这个孩子。”

他不期待这个孩子,那孩子会期待他吗?老簋期待过我吗?我是否期待过我的父亲?不管如何,孩子没有选择权。“你想怎么办?打掉?”我粉饰掉伤感。

“这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事。”陈子桑放下了杯子:“我的太太很想要一个孩子,属于我的,而不是其他男人的。感情已经不可靠了,就要用生命求证。这种做法很蠢,耽误三个人的人生。”

“至少她想生下你的孩子。”

“因为她快要不爱我了,尽管她以为这是爱的表现。”

“你还爱她吗?”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如果内疚是爱的一种,那我爱她。”陈子桑如此解释爱。

第五十八章:卿城9

他不爱她了,忏悔过期,尔后的种种于事无补,那个孩子真可怜,注定见证悲剧。陈子桑眼里的我是朋友,还是医生?也许他自己也分不清,根本就不想分清,我分享他暗地里的罪恶,明确这一点,此间的温情,泛泛。

分开的时候,陈子桑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见面,他要耐心的等待他的孩子出生,他要学会耐心。他说他会想我。我猜,他只是想念对我倾吐的快感。

我托护士小姐在Cosplay Real定了一套百分百还原的景德中学制服,去取衣服那天,小店员快把眼珠子粘我身上了:“绝对原装!我找朋友在景德中学买的!”他很是骄傲:“您的尺寸我还记着呢!不过吧,衣服要上了身儿才着数!要不,您现在就试试?”

操!那么多废话!不就是想看我cos高中生么!满足你!制服不是一般二般的肥,好在肩线长度刚好:“可以改吗?”我抓着摇摇欲坠的裤子。

“改!改!立马的!”小店员即刻卷尺大头钉的恰出腰身,剪剪缝缝的半拉小时,齐活儿!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了学生的心境,我应该当个好学生的,真对不起“风华正茂”的皮。不过,我也只剩这身儿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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