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不为所动地掀被下地，踩在地板上的时候深吸了一口飘进来的香气，目光中还是不自觉露出理所当然的骄傲与满足。

此后的日子与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季阳照常殷勤接送夏沫上下班，早上送早点，中餐与晚餐还是他想办法解决，一顿在外面菜品极有特色的餐馆享用，一顿在家里，由他亲自做了，敬奉给夏沫。

季节温差变化也由季阳体贴提醒，每逢周末不是约夏沫出去游玩放松，就是来到家里做美味营养的大餐。

夏沫从来没有在日常生活的锁事上面费过心。有的时候，他还觉得季阳在他面前太过小心翼翼，不像一个有血性的男人。

不过，好在夏沫一向不讨厌干净温柔的人，所以他觉得季阳这样对他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

然而事态往往会向着意想不到的地步发展，夏沫近段时间赫然发觉，季阳没有开车陪他用午餐了。

不知从哪个周末开始，夏沫接到季阳充满歉意的短信，对方说工作太忙不能陪他度过休息日，或是在外地开会赶不回来，或是有一些不得不应酬的朋友与客户需要接待。

这种情形一连持续了两个多月，夏沫才察觉到，他和季阳最近好像没有在周末相聚过一次。

为此，夏沫不得不和杨妤一样稍稍提前几分钟去学校的餐厅享用并不是那么美味的午餐，周末的时候也只能无聊地呆在家里，并且自己动手解决一日三餐，与清洗衣服与打扫房间。

夏沫赫然发现，他对季阳的离去还是会感到一些小小的不习惯。

不过，他说服自己那也仅仅只是不习惯一个长年跟随在他身后、为他细心打点好一切的仆人突然失去踪影而已。

他可没有掉价到去怀念季阳的呵护与周到。

不过看到季阳发来的短信中提到要去陪伴别的人时，夏沫还是‘微微地’不痛快了一下。

他不喜欢季阳把别人放在他的前面，看得比他重要，但不觉得这种感觉是所谓的爱情和独占欲。

而且，夏沫更加不喜欢他现在察觉的事实：他好像没有多少敢亲近他的朋友，身边只有季阳这个常年陪伴着他、关怀着他的仆人。

季阳却交游满天下，人脉极广，不陪他的时候就呼朋唤友，出去狂欢鬼混。

这种发现还真是让人非常不爽！

看来，他最近确实把宠物的项圈弄得松了一些，稍不留神就让那个家伙有所懈怠，变得懒散了。

唔，真是欠调教！

夏沫面无表情地将电脑关掉，眼里掠过一抹灼灼的精亮光芒。

“夏学长，收发室有你的汇款单，好像是上次你在国家核心期刊上发表的论文，这笔稿费到了。不过收发室的老师说只有收款者本人执身分证才，才能领取。所，所以我不，不能替你领回来。”

一名研究生进入实验室抱歉地说道，他正好看见夏沫眸中那抹若有所思的奇异光芒，不禁感到全身发寒，对着这张漂亮的脸，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要知道，许多有名气的学者都要缴纳一定的费用才能在国家的权威或核心期刊上发表文章，但这位夏学长反而从这样厉害的期刊处收取稿费……

这名研究生非常佩服，又看到夏沫那张完美得令人感到恐怖的脸庞与反常的目光，更加不敢说话了。

“没什么，谢谢你。”夏沫收回难得飘远的思维，起身走向学校的收发室。他刚刚迈进去就被一个埋头匆匆从里面奔出来的男子撞了一下，肩膀隐隐发疼。

第四章

“对不起，你没事吧？”男子有些关切地问道，但没有伸手去扶夏沫，他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看起来确实无法腾出手。

夏沫揉着发痛的肩膀，斜眼瞥见那个箱子上面的收件人是杨妤，他顺着再望上看，对上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眼前这个男子的眉目与他的女助理有些相象。

“你是夏沫，夏先生吧？”来人眼前一亮，看着夏沫揉肩的动作又充满歉意地说道：“你好，我叫杨邵，是杨妤的哥哥。我以前曾经见过夏先生和她，以及实验室其他学者的合照。”

这家伙看起来和季阳同样温和、亲切，但力气好像挺大的？

夏沫注意到杨邵和他撞上之后竟然纹丝不动，对方手里还抱着如此沉重的箱子，看来这个男人的内在应该不像其外表这么斯文。

“我今天找杨妤谈些事情，那丫头收到包裹单便让我帮她拿。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有碰痛你吧？”

“还好。”夏沫平淡地说出两个字，对方礼数周全，他自然没有介意。

领了汇款单之后，夏沫走出收发室，发现杨邵笔直地站在外面等着，不禁再一次对这个算不上熊壮的男人，那种惊人的臂力感到惊讶。

“你，有事？”夏沫简短地问道，他不讨厌目光清澈的人，不管是对方故意让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天性纯良，他只知道自己从来不打笑脸人。

“嗯，其实我今天来也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看看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和夏先生谈一谈。”杨邵等着夏沫举步才跟着迈进，很明显是将主控权交到夏沫手中，证明他绝对没有丝毫强迫对方听他说话的意思。

所以夏沫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杨邵可以继续。

“情况是这样的。我家资略丰，最近想和几名朋友合作开办一个小公司，专门为银行和汽车企业提供无线监控系统。”

“你是说安防产品吧？就是那些装在银行和汽车里的无线监控设备？”

“是的。我们原本想让我妹妹和贵校的实验室沟通一下，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研发？这套系统做下来推广出去，我们可以与校方分成，提取相应的利润。”

“也就是说，你打算出资金，希望我的室验室提供技术支持？”夏沫说着，不等对方回答，脚已经踩进了实验室。他暂时不想去邮局领取这笔稿费，因为中午快到了，他必须催着实验里的人离开才好动身去餐厅。

谁想刚刚踏入实验室，夏沫的眼瞳不自觉跳了跳。因为他看见多日没有出现的季阳正站在杨妤桌旁，低头与昂首看着他的女孩子轻声说笑。

夏沫不得不承认，当他这个能让大多数人黯然失色的人横在季阳与杨妤中间时，这对青年男女的相貌当然不算太醒目；但他此刻不在那边，季阳的精悍儒雅与杨妤的漂亮可爱相当吻合，两个人身上充满了时尚的动感与朝气，互动的感觉特别好，让见到他们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浮上这对男女非常般配的念头。

“你舍得出现了。”夏沫对发现他进入，连忙抬头对他微笑打招呼的季阳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话，眼角依旧泛着似笑非笑的从容与高傲，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抱歉，我最近真的太忙了。今天才挤出一些时间来看看你。夏沫，我已经定好了午餐，刚刚也邀请了杨妤，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再加上一个人吧，好像蹭饭的又多了一个。”夏沫听到季阳第一次不经他批示而自作主张邀请客人，居然没有介意，仅是随意看了看杨邵，淡淡补上一句，“这位杨先生和我有工作上的事要谈。”

“那好啊，人多热闹些。”季阳似乎感到有些诧异，不过立刻绽出笑容和放下箱子的杨邵交换了名片。

“对了，这个周末我要看电影，批准你也来。”夏沫示意实验室的研究生可以下班了，他转头对季阳说道，语气显得轻松多了，大概他也不想和许久没有相聚的季阳提到不开心的事。

杨妤闻言笑了笑，她看向听到夏沫用这种类似领导吩咐属下的调侃口气对季阳说话而诧异瞪大眼睛的杨邵，微微摇了摇头，暗示哥哥，这是夏沫和季阳之间经常会出现的对话方式，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周末啊……沫，真的非常抱歉，刚刚我和杨妤说好了……”

“行了，我不想听你的汇报。你有时间就来，没空就算了，我不喜欢勉强人的。”夏沫干净利落地打断季阳为难的话，显然没有兴趣听这名仆人第一次拒绝他的理由，而且季阳还是当着旁人的面，如此不给他面子。

“不是的，沫，你听我说，这件事真的……”

夏沫昂首浅浅睨了急着解释的季阳一眼，立刻让律师的话消了音。

“夏先生，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和我妹妹就在外面的小饭店自己解决这顿午餐。等中午的休息时间过了，我下午再来找你详谈，你看如何？”

“我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做。再说，我想进一步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个合作项目，在我的实验室不违背校方规定的情况下，我也想给底下的人多分到一些正当的额外收入。”

夏沫听到杨邵这样说，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一脸诚恳和显得极有耐心的男人一眼。他喜欢聪明的人，知道这个貌似老实的男子看出他与季阳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因此不想在此时介入。

这个男人倒比他的妹妹看起来知情识趣多了。

基于这一点，夏沫打算试着给对方一个合作的机会。

“那就打扰了，我会在用餐的时候给夏先生简短地说明一下。”杨邵脸上浮起笑容，“如果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也可以在周末的时候抽时间陪夏先生出去转一转，再详细谈谈。”

“不必了。我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一起看电影。”夏沫眼也未抬地回答，他知道季阳在听到杨邵对他发出邀请时显得有些在意，但不屑用借陌生人对他示好的法子，去刺激第一次婉拒他要求的忠犬。

虽然夏沫的回答在季阳的预料之中，但之前回拒了对方的要求，季阳也颇觉紧张。

幸好夏沫就是夏沫，永远不会为了谁扔他掉的骄傲与自信，所以律师眼中还是不自觉泛出了淡淡的笑意。

杨邵自然感到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被季阳拒绝的夏沫会很轻易地在这个律师面前答应他的邀请，没想到这个美人的个性一如传闻中那样古怪。

没有生气，杨邵眼中反而掠过一抹兴味盎然的淡淡神色，他绝佳的风度自然让看出，他真的没有介意的夏沫微有好感。

一顿饭吃下来，夏沫得到了杨邵的名片，后者自然也有了夏沫的联系方式。

夏沫不喜欢随身携带名片，倒是季阳从衣兜里摸出一叠夏沫的名片，从中抽了一张递给杨邵。

尽管这样的情形有些奇怪，不过杨邵现在已经不会感到吃惊了。

他从席间季阳把夏沫服侍得如此周到的画面就可以猜出，肯定是这个天才学者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季阳那里；而且夏沫有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喜欢社交，他只会和职业与他完全不同的季阳同时出席一些场合，应酬这样的事自然也交由季阳处理了。

杨邵告别之时，总算捕捉到夏沫唇角不经意闪过的一抹微笑，他微微呆了呆，和大多数人一样，对眼前这个男子少见的美貌感到震惊；可惜季阳随即不动声色地向他伸出了手道别，让他想继续把目光投在夏沫脸上就显得不可能了。

合作的事谈得不错，那些防保系统对夏沫的实验室而言算不上难题，就像杨妤这样的能力也可以轻易开发编制。

其实夏沫微微有些疑惑，杨邵为什么把好处让给他的实验室，但想到杨妤毕竟是中正大学的教职员，没有学校的允许，私自接对外的合作项目是违反规定的。所以杨家兄妹找到他商量，拿到正式的授权也无可厚非了。

谈定了初步的合作计划，夏沫回到实验室，下午结束工作时仍然享受了季阳主动提出的接送请求，但没有让后者再留下来过夜。

季阳似乎知道在哪里惹了夏沫不快，他不敢纠缠，乖乖开车回家。

此后一连几天，季阳抽时间接夏沫用午餐，不过每次都叫上了杨妤，看起来与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很谈得来。

夏沫没有反对，因为掏钱付帐的人是季阳，他有得吃就好。

不过看着季阳渐渐的也会在席间照顾杨妤了，他还是大大不悦自己饲养的‘宠物’对别人摇尾巴。

实验室的研究生在最近这段奇怪的气氛中艰难地挨到周末，他们敏锐地感觉夏沫心情不佳，时常被上司的毒舌呕得半死却又不敢顶嘴，好不容易下了班，立刻做鸟兽状四散奔逃，瞬间没了人影。

杨妤是夏沫部属中最后一个离开的，夏沫锁好他的柜门，想到明天原本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但季阳为了一个与其还算不上很熟的女孩子拒绝了他，这个周末就未免显得有些无趣了。

不过，没有季阳的陪伴并不能证明他不能打发闲暇时光——

周六的时候，夏沫按照原定计划来到电影院，看到最近上映的大片售票处排起了长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以前买票这样的事全是季阳做的，他由于习惯了直接进电影院，疏忽了这一点，没有提前到场买票。

轻轻叹了一口气，夏沫转身就看到杨邵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个男人抬臂，对他挥了挥手，掌中还捏着两张电影票。

“真巧。你在等人？”夏沫微微一怔，颇有些意外。

“我已经等到了。”

这个人怎么知道他想看这部片子？

今天同期上档的影片有很多部啊？

夏沫听到杨邵的回答，没有多想，直接掏钱塞到对方手中，然后说了声谢谢，抓过其中一张票，转身走向电影院。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杨邵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很回过神，追上了夏沫。

“距离上影还有一个小时，现在上一部影片还没有播完，不如我们先去外面坐坐吧。”杨邵试探着建议。

“我喜欢在电影院外的小吧台喝些东西，如果你没有吃东西可以请便。”

“那好，我们待会再见。”杨邵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夏沫不讨厌性格爽快的人，自然没有反感杨邵的行为。

因为等到影片放映，这个坐在他身旁的男子也没有缠住他说多余的话，对方除了偶尔会对电影的情节发表短短的感慨和评论之外就没有再开口了。

散场之后，天色已近傍晚，杨邵再次相邀晚餐，夏沫拎起手中的食袋，在面前的男人鼻前微微晃了晃。

“你拿绿豆糕当晚餐？”

“难得这样吃一次，平时我很注重营养，不过这家电影院旁边的甜品店做的绿豆糕很有特色，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

“看来要用非公事的理由约到夏先生很难。”杨邵叹道，目光落在夏沫的点心袋上，“你说得这样好，弄得我都想尝尝了。”

“给你一袋吧，反正我买得多，就当是感谢你排队买电影票。”夏沫塞了一个袋子在杨邵手中。

“夏先生，没必要和我算得这么清吧？”杨邵微笑着，好像有些抱怨地说着。

“我不想欠人情。这种债是最难还的。”夏沫理直气壮地应对。

“夏先生说得太夸张了，为你买张电影票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你也付了自己的票钱。如果你还是那么介意，可以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这张票是你自己买的。”

正说着，杨邵看见夏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从容坐上车后缓缓摇上车窗，跟着里面传出淡然的语声，“你现在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吧。”

看着扬长远去的出租车，杨邵眼中浮上淡淡的了然，他知道夏沫已经猜出他的出现不是巧合，因为对方不可能那么笨，肯定知道他事先有所调查才知道夏沫平时喜欢去的电影院，还有选择影片的喜好。

夏沫这样很明显地是为了不与他扯上更深的关系，这个学者喜好分明且相当有个性，此外还非常聪明又美貌，真是让人非常中意。

杨邵兴味盎然地看着夏沫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脸上丝毫没有露出遭受挫败之后的失落，眼里闪过游离不定的淡淡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