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抱歉,在下班的时候还来打扰你。”
“没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请提出来。我想以杨妤的能力而言,她应该能帮助你解决。”
“这些问题恐怕她爱莫能助,因为刚刚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她了,她好像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只好赶来咨询你了。”
“无限监控系统有那么难吗?”夏沫显然微感诧异,因为他知道杨妤可不是花瓶。
“夏学长,我哥提出的这方面,我真的不擅长,还是麻烦你看看吧。嗯,我现在必须赶到机场,约好了和朋友去邻省办些事。昨天我向你请了两天假,你还记得吧?”杨妤比划着手指,好像在提醒夏沫那般轻笑着说:“周末双休两天,再加上我请的假期,一共四天,你当时批准了。”
“这是你第一次请假,又是正当理由,再加上原本也快放假了,我不会扣着你不放的。下周回来后将交到你手中的报告给我,你就可以正式休暑假了。”夏沫挥手让已露去意的杨妤离开,垂下目光,飞快瞥过杨邵递来的文件。
“杨先生,你真的在做简单的无线监控系统吗?这明明涉及到了移动通信的嵌入式系统,及其相关的通信协议。我们当初签订的协议只是为无线监控系统提供技术支持,偏离了这个主题的数据,请恕我无法给予。”
“哦,是这样啊。杨妤事先叫我不要就这样冒失地来打扰你,原来她并不是害怕你没有时间,而是这种问题超出了我们当初那份协议的范围。她也真是的,应该早些给我说明白,在电话里为了假期都快掉了魂了。”杨邵被断然拒绝之后,脸上不仅没有表现出愤怒,反而很好脾气地接着说。
“对不起,夏先生。这是我请来的一位员工提出的问题,他似乎很急的样子。我也不太懂电脑,还以为在我们签订的合约之内。今天冒昧打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
“没什么。不过你的员工在编什么?杨妤都无法解决的,应该不是无线监控系统吧?你们公司的客户部出去开拓市展的时候,最好弄清楚自己公司能做的产品再说。”夏沫说到这里,下笔如飞,轻松写了几页程序交给杨邵。
“夏先生,这些是?”
“用其他算法可以解决的程式,希望可以帮到你。但我不希望再有同样的问题出现,因为我不可能随时想出既不泄露本校研究数据,又能帮到你的办法。”
“我已经很感激了,你果然有如传闻中那么厉害!夏先生,与你合作真的是太有利了。请你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我向你保证。”杨邵看向夏沫的眼睛似乎都在熠熠发光,好像捡到了一个无价之宝而欣喜不已。
这种感觉让夏沫轻皱的眉头舒展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像天真的孩子,在某些地方和季阳蛮像的。
“好了,你请回吧。我也要……”
“我送你吧。”杨邵兴奋地说,随即目光又变得有些黯淡,“嗯,如果季先生会来接你,我当然不会打扰你们。”
“那家伙汇报说有急事,这个周末都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夏沫被杨邵明显却不夸张的表情变化逗笑了,他的收入早已可以买车,但他不喜欢亲自动手开车,所以一直没有购买。
季阳不在的时候有个顺眼也算比较熟识的人相送,只要不谈别的事,感觉似乎不错。夏沫没有多想,在杨邵微显高兴的神情中走出实验室,第一次搭季阳之外人的顺风车回到家。
“夏先生,我这次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还给你吧。”
“你不用放在心上,那没什么。”
“你不是说过,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吗?所以请再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季先生才有勇气向高难度挑战啊。”杨邵开玩笑似地说着。
“高难度?呵呵,是啊,一般人都会觉得我这样的个性很难相处。”夏沫不笑不怒地说着,目光和神情都淡淡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先生,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真的很羡慕季先生,他可以和你这么亲近,还可以直呼你的名字。”
“相信我。如果你是季阳的影子,见到我们平时如何相处,你绝对会非常同情他的。”夏沫丝毫不见怪地说着:“这个世界上能像他那样容忍我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有了。你和我若不谈公事待在一起超过三天,我想你肯定会觉得受够而发疯的。”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事。夏先……夏沫,如果你不反感,可以让我这样叫你吗?我目前只想和你成为朋友,希望这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夏沫淡淡摇了摇头,坦然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他喜欢诚实的人,知道杨邵暗示不满足与他只当朋友,所以这样的麻烦还是极早清除的好。
“称呼可以随你,但朋友之上的事还是趁早打住吧,否则你在我眼中就什么都不是了。”
迈下车的时候夏沫这样说着,接着为杨邵送他回来道了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
“有意思。”杨邵把目光从夏沫的背影那里收回来,回头看见后座的文件袋,那里装有夏沫写的那几页程式,眼睛禁不住亮了起来。
夏沫回到家,环视房间,突然感到这个地方冷冷清清的,好像失去了生机。颇为有些不满这样的感觉,他知道原因,但不承认季阳没有来陪伴就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寂寞。
其实他觉得自己还是不需要什么羁绊或习惯的,但是季阳无怨无悔地跟在他身后已有很多年了。或许,那个男子的存在对他来说似乎超越了习惯,只是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过寻常人的习惯虽然不容易戒掉,但夏沫下决心要做到一件事,却是没有太大的困扰——反正,季阳这段日子心不在焉的,也有很久没有一心一意陪着他了。
失去一头圈养了多年的宠物固然可惜,但没有了忠诚也不再将主人放在第一位的仆人……
夏沫的骄傲可不允许他想要!
吃完饭,洗漱完毕跳上床,夏沫很干脆地抛下微微烦扰他的杂念,一觉睡到第二天才醒来。
用完早餐看了一会儿书,再听听音乐,正当夏沫准备做午餐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夏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行动电话,发现有多条季阳发来的问候,但他懒得看这些没有实际用途的消息,当先接听了电话。
“喂,请问是夏先生吗?我这里是警察局……”
夏沫听完电话,脸上竟然露出惊喜与焦躁,这是他少有的失去了沉着与镇定,但他无暇再顾忌,立刻带上装有证件和银行卡的钱夹,匆匆收拾了几件行李便出了门。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了母亲的行踪,夏沫当然非常高兴。但刚才的电话说她的母亲邢秀昀三年前在进入深山时摔下山崖失去了记忆,被当地人救起后一直居住在那里,最近不小心再次跌伤碰到头部才想起她是谁。
可惜邢秀昀这次伤得较重,当地居民看她情况危险便将她抬到距离山区最近的诊所,她只来得及对医生说出自己的身分和夏沫的手机号码就晕了过去。这家诊所的医生连夜将伤者送到最近的大医院并报了警,警方这才联系到了夏沫。
得知母亲暂且平安的消息之后,夏沫自然很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他甚至来不及打开电脑在网上订票,打算直接在公寓对面的机票代购点买到今天去母亲所在地城市的机票。
然而走出公寓的时候,夏沫打给顶头上级李校长说明情况之后还是不自觉接着拔打了季阳的电话,直到对方温柔的语声响起,他才醒悟过来,季阳现在不在当地。
“沫,有什么事吗?”
“算了,你现在也赶不回来。”夏沫轻轻皱起眉头,他没想到,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这样需要那只忠犬了。
“事情很急迫?你需要我抽时间赶回来吗?”季阳似乎感到了什么,他好心地提议。
“你还是安心做你的事吧……”一句话没有说完,夏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娇柔语声,在电话那边催着季阳快进去,说点好的菜已经开始传上来了。他当然不会听错,那正是他的助理杨妤的声音。
“原来你现在真的很忙啊,那不好意思了,你继续。”夏沫果断地挂了电话,没给季阳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原本就因母亲伤重而心情不好,现在更是倍觉恶劣了。
电话铃声又响起了,是季阳立刻又打过来了。
夏沫越听越烦,想到母亲生死未卜,他第一次蠢到需要季阳的时候,对方却瞒着他跑去和一个女人旅游玩乐……
这样不忠和没用的仆人还要来干什么?夏沫最后干脆关掉了手机,大步走向机票代售点。
踩着人行横线越过公路的时候,夏沫发现今天的出租车很少,听到在的士站排起长队的行人纷纷抱怨说,出租车司机好像因为待遇问题,今天集体大罢工向公司抗议。
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样倒霉的事?夏沫第一次觉得买辆车代步或许也不错,只恨季阳那个家伙,以前接送他习惯了,让他没有买车;而现在,对方说不定正软玉温香的大享艳福吧?
夏沫的目光略略沈了沈,凝神间发现一辆桥车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他旁边。
“夏沫,你要去机场?”车主正是杨邵,他盯着夏沫手中简便的行李袋问道。
夏沫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依旧。
“那正好,我现在正要去机场。A市有个大客户,我想与他先拉拉关系再提提合作的事。如果你赶时间,就让我送你吧,今天不好坐车。”
“我也要去A市,我母亲在那里摔伤了。谢谢你好心提供的帮助,我先去买票。”
“其实不用的。我因为做生意四处飞,在机场认识了不少熟人。你把身份证号码给我,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机场的朋友帮你订票,等下我们到了机场的时候就可以拿到票了。”
“那就麻烦你了。”夏沫虽然潜意识不想欠杨邵太多人情,但牵挂母亲又见到不好坐车的情形也只有上了对方的车。
“没什么,这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和我太客气。”杨邵打电话帮夏沫定了票,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副座的夏沫说道:“已经搞定了,和我同一航班,不过坐位不在一起。可惜了。”
夏沫的眉头又因这句话轻轻拧了起来。
“你的母亲没事吧?我看你今天的情绪似乎没有平时稳定。”杨邵很懂得察言观色,立刻转了话题。
“我母亲摔伤脑部和背背,情况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妙。不过她那个人命硬得很,我相信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夏沫对杨邵关怀自己的亲人还是相当感谢的。
“我听杨妤提过几句,学校都知道你母亲的事。我也相信她现在既然出现了,那么上天必定会保佑她,不会再让她有事的。”
“我没有想到,杨先生还是宿命论者。”
“这不是迷信,只是美好的愿望。”
夏沫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杨邵的车开得又平又稳,对方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提高了速度,但仍然感到非常安全。这些地方和季阳很像,但现在夏沫却不想听到季阳的声音,更加不愿去细想季阳和杨妤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想到杨妤一脸的期待与季阳的隐瞒,心中又有火。他又不是纳粹独裁者,季阳发情想要配偶,用得着瞒着他鬼鬼祟祟的在暗中进行吗?
怀着担忧与恼怒的心情,夏沫在杨邵极有效率的帮助下拿到机票,登上航班,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落在陌生的城市。
杨邵又提出帮助,希望直接送他去警方告知的医院。夏沫不愿再打搅这个商人,但对方说也没有和客户约定具体的时间,他完全可以视情况安排行程。
对于这样热心的杨邵,尽管明知对方刻意讨好他是为了什么,但夏沫太担心母亲的伤势,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断然拒绝。他决定以后用其他方式回报杨邵,他与这个好心的男人之间就扯平了。
毕竟,他可没有兴趣让季阳之外的人为他解决生理需要又不煞风景地不必做到最后那一步。
不过,会不会是因为这样,那只处于发情期的忠犬欲求不满,才想到出去找女人的?夏沫微微有些迟疑地思索着,但现在想到季阳就令他非常不开心,再加上目前母亲的事要紧,他决定这几天完全将季阳屏蔽在他的脑子外面。
杨邵将夏沫送到医院,陪着他去医院完善了相关手续,并听取了医生的诊断结果。
夏沫得知母亲暂时没有生命威胁,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现在躺在床上的伤者有必要接受一次手术,否则将来脑部会有后遗症。可惜这间医院虽然是当地规模最大的,但无法保证手术的成功度超过50%。
现在转院对伤者极为不利,她不宜再被搬动了。夏沫只好暂时住下,联络同事,看看他们有没有认识的好医生,可以请他们尽快赶来。
忙完这些事之后,夏沫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杨邵这一天陪着他跑来跑去,完全没有怨言,他心中颇觉过意不去。毕竟,他向来只是坦然接受季阳的好意,完全没有打算接受别人的付出。
微微定了定神,夏沫让他请来的护工买来两份饭菜。现在不好出去找餐馆了,他只好请杨邵临时凑合着用晚餐,许诺日后一定会回报并催商人快去办正事,不必再和他腻在一块了。
杨邵嘴里答应,但很快在医院旁边的宾馆定了房间。他请夏沫先去休息,因为一直陪着昏迷不醒的伤者也不是办法。
夏沫婉言谢绝了杨邵的好意,他并不是想委屈什么或证明自己是孝子,但确实想陪伴三年不见的亲人,也不愿欠杨邵太多人情。因为杨邵给他的感觉虽然很安全,但夏沫总觉得在这股安全的背后隐藏着他不了解的东西。
这是面对季阳时不会感觉到的,所以夏沫直觉还是和杨邵保持距离比较好。尽管他也觉得这样想对尽力帮他人有些失礼,但夏沫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杨邵没有再坚持了,他回到宾馆又急着安排了一些事宜。第二天清晨,他就看到了距离此地最近大城市里有名的医生站在了面前。
领着想方设法托关系以及软硬施压才请来的医生走到夏沫所在的医院,杨邵没想到他刚刚接近夏沫母亲的病房,却在外面看到了季阳的身影。
这个男人的嗅觉还真是敏锐!
杨邵微微一怔,他看到季阳向他点头示意,脸上也浮出了淡淡的笑容,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大步走上前。
夏沫靠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双臂环抱着肩,轻闭着眼睛,看起来还没有醒过来。
“杨先生,你昨天不应该就这样把夏沫扔在这里,他这个人看起来非常聪明,也确实会做很多事,但情商几乎等于零。在面对他重视人的时候,他会变得没有常识,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季阳嘴里似乎在责怪,但语气中丝毫听不出这个意思,仿佛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杨邵看着季阳的外套搭在夏沫身上,心知这家医院患者太多,很多病人不得不在楼道里安放的床位上接受治疗,所以夏沫昨晚其实没有栖身的床位。再加上夏沫又不愿离开伤者,所以才在这里熬了一晚。
这的确是他疏忽了,他应该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不过杨邵明白季阳的意思其实是在告诉自己,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会让夏沫不会受这份罪!
眼见季阳看向夏沫的眼中满满地溢着心疼与痛惜,还伸手温柔地抚过熟睡中男子额边的发丝,杨邵知道对方这些外露的情感和举动似乎在更进一步地指责自己的无能,甚至还在暗示没有人能代替季阳照顾好夏沫,他心里顿时感到非常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