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抱歉,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失误。”杨邵的风度仍然很好,淡然一笑之后,抿去了眼中的不悦。
“话说回来,杨先生的行动力挺快的呀,又这么巧在这里出差,难怪这次夏沫承了你如此大的人情。”
“季先生,你的动作也不慢。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没办法,我接过夏沫的电话之后就联系不到他了。幸好我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外出肯定会向学校请假。所以问过李校长知道了他母亲的事,又问了警察局与机场还有当地医院的几个朋友,这才查出他的行踪,并请了最好的医师连夜乘机赶来。”季阳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根本不觉得这样做有多难,但同样做过这些事的杨邵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季阳不是和他同样有人脉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那么对方现在应该还远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行动电话,哀叹被主人无情抛弃了吧?
正说着,夏沫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他看见气定神闲站在他身旁的季阳,脸上居然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目光,好像早已知道这个男人会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追问季阳是怎么赶到的。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的杨邵心脏微感疼痛,因为他自认目前还不能让夏沫对他产生同样的感觉。
“沫,你醒了?要不要先梳理一下,再来见见我请来的这位王医生。我昨天托朋友问了这家医院负责伯母的主治医生,知道了她的病情后特意请来这位脑外科的名师,王医生。相信他绝对能够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夏沫淡淡看了季阳一眼,神情不喜不怒,似乎觉得对方具备这样迅猛的行动力才有资格当他的仆人一般;他现在心系母亲的病情,居然暂时没有发作,似乎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追究季阳和杨妤去外地旅游的事。
“抱歉,我不知道你昨天找我是为了伯母的事。夏沫,请相信我,我事先并没有和杨妤约好,我确实是和几位平时要好的客户去外地放松的。在出发前,杨妤正好也说要去那里办些事,所以我们就一起走了。”
季阳却很聪明地走上前,压低声音主动向夏沫汇报情况,“我们在那里分开活动,不过是她的事办完了才顺便过来和我们一块玩的。请你一定不要多心。”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些无聊的事,你想和哪个女人出去玩也不必专程向我请示。”夏沫说着站起身,向季阳推荐的王医生点了点头了,“谢谢你特意前来。”
“夏沫,真是巧了。我昨晚回去以后同样托了住在附近的朋友寻找到一位孙医生,他从医多年也是脑外科方面的专家,对骨科还颇有研究。所以,我想他是为伯母主刀的最佳人选。”杨邵叹道:“可惜季先生同时向你推荐了别的医生,我似乎做了多余的事。”
“哪里,杨先生也是为了朋友着想嘛,我想夏沫不会责怪你的。”季阳替夏沫说着客气话,杨邵回以一笑。
这两个男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都没有提出送自己请来的医生回去,看来是存心较上劲了。
这种尴尬的场面也让季阳和杨邵各自带来的名医感到进退两难,因为他们的从医年龄差不多,在医学界中的名气也不分上下,在这种时候退让只会让自己失掉面子。
两位医生都默不作声,等着请他们来到这里的人解决这种局面,因为他们都不会掉价到主动让出主治医生的权利。
“那就会诊好了。”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的夏沫忽然开口,他的一双眼睛看向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同时向他望过来的两位医生,脸上居然露出不太明显的浅浅笑容,“当然,只要二位名医不介意。”
“我,我们当,当然不会介意。”面对突然向他们走近,还微微露出隐含期望又优雅美丽笑容的夏沫,这两名自抬身分,显得有些矜持的医生,舌头竟然有些打结,脸庞随即红了起来,心跳也加快了,他们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夏沫的提议。
“很好,谢谢二位。”夏沫满意地看向微微有些目瞪口呆的杨邵和轻笑不语的季阳,淡然说道:“现在问题解决了,我先去洗漱,等一会儿回来再听两位医生的会诊结果。”
等夏沫回来之后,他从两位医生的初步检查结果中得知,其实母亲的伤势并不是太严重,只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没有接触过此类的病例显得有些紧张,若让他们其中之一主刀,驱除脑中的积血让病人恢复健康的机率是90%。
听到这样的诊断结果,夏沫非常开心,因而暂且接受了季阳的解释,没有再冷冰冰地面对他了。
两位医生商量手术完毕后,病人后期疗养的注意事项,一番讨论下来竟然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他们很快定下手术日期,两人在之后又联手完成了一件近乎完美的脑外科手术,看到邢秀昀在术后恢复神速,医生们也颇感欣慰。
夏沫被告知,母亲在术后会观察一个多月,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家修养了。他庆幸目前学校正在放暑假,让他有时间陪伴在亲人身旁。
季阳和杨邵客客气气又礼数周全地送走了已成为好友的两位医生。留下来的两个男人不可能每一天都待在这里,他们更不想让对方单独留下来陪着夏沫。所以这些天都是飞来飞去,一边处理自己的事,一边尽量抽时间去医院看望夏沫与伤者。
夏沫懒得理会这两个瞎折腾的无聊人,他将母亲转到单人病房又在附近用高价租到供他临时使用两个月的房间,等到邢秀昀伤情稳定就让季阳去联系相关部门,租借了一架直升机送母亲回到家中。
季阳早知邢秀昀离婚后获得一笔天文的赡养费,又加上她和夏沫的职业都比较好,只是夏沫不喜欢名车别墅因此没有购置那些东西,杨邵却因夏家家底丰厚而微觉意外,不过面上倒没有失态。
邢秀昀平时身体健康,刀子个性开朗乐观,再加上心态又好,所以在夏沫返校之前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跌断的那几根骨头彻底长好就能下地行走自如了。
她滔滔不绝地向夏沫与季阳,还有时常来看她的杨邵讲述最近三年失忆时经历的趣事,精神好得有时让夏沫都忘了自己的母亲还在康复中,毒舌地反驳说得太兴起而不顾静养的亲人有些挂不住脸。
“小沫,你怎么越大越不可爱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季阳听到邢秀昀再次被儿子轻讽之后,不得不乖乖闭嘴躺回床上休息时发出的低声埋怨,眼内不由浮起了笑容。他记得夏沫小时候也是这样酷的,遇到让对方不悦之事时,从夏沫嘴中吐出的话就能轻易把人气得半死。
但他并不反感那样的夏沫,因为‘他的主人’也非常维护其认定的人。
季阳觉得夏沫其实应该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了,因为上国中的时候,他和夏沫有一次去快餐店吃东西,那里有一个和同事在聚餐的中年大叔。他拿东西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大叔,没想到对方的神经特别敏感,立刻大呼小叫地说有同性恋骚扰,还骂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出来勾引人想败坏其名誉。
面对这些没头没脑、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荒唐言语攻击,季阳当时完全懵了,在四周的人全都诧异打量他的时候,夏沫却突然一反平常的冷静与淡漠,微微有些害怕地站在他身后,颤抖着指着那个骂得口水四溅的大叔,怯怯地指责对方刚才摸了他的屁股。
夏沫那副瞬间由强变弱的气息,还有不知何时发红的眼眶,让他那张原本就已经非常漂亮的脸蛋显得可怜极了,让人脑子里滑过‘惹人怜爱’这四个字之后就再也想不到其他词了。
四周的人震惊于这个孩子惊人的美貌又无比心疼夏沫刚刚遭受到的猥亵,同时非常鄙视那个反咬人一口的中年大叔。
一些距离夏沫较近、带着孩子来用餐的大婶们母性泛滥,全都聚在他身后,数名身强立壮的年轻人还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大叔,让对方还在申辩的语声嘎然而止。
最后,那位神经兮兮大叔在四周愤慨又警惕的目光逼视下灰溜溜地离去,季阳记得夏沫的神情也在同时恢复平常,‘他的主人’抓起汉堡和可乐,点头示意他快些离去。
无法不对这样的夏沫着迷与佩服,季阳完全不觉得对方那种可爱到有些恶劣的性格是缺陷,因此无法认同邢秀昀现在的感慨。
夏沫白了终于安分下来的母亲一眼,他接到李校长的电话,说下午有教育局的领导来检查,让他去实验室安排一下工作,准备接待。
有季阳在家里,夏沫很放心地离去了。
看着儿子不留一句嘱托的洒脱背影,邢秀昀更觉郁闷,她看了看立在身边,几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的季阳,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夏沫结束突来的工作回到家中,季阳已经做好饭离去了,说是晚上有不得不出席的饭局,邢秀昀看见儿子给她盛汤之时,突然好像很有感慨似地叹了一口气,“小沫,三年未见,你今年都26岁了吧?我记得你和季阳是同年。”
“妈,你的记性真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季阳是你儿子,你要靠他的年龄才记得我多大了。”夏沫平淡地回应。
“不要这样嘛,季阳小时候和你差不多高,但他现在足足高过你大半个头了,而且身体也比你结实,人家孩子性格又温柔,脾气又好,钱赚得多又会做家务,估计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就是因为整天和你待在一起的关系。”
“你儿子有那么差吗?你说得好像是我连累了季阳寻找配偶一样。”
“我看就有那么点意思,那孩子嘴里常说小时候受过你的恩惠,所以事事以你为先。你仗着比别人懂的东西多一点就自视其高,不认识女孩子结婚,也不接识别的朋友……你让把你看成恩人和好兄弟的季阳怎么好意思扔下你,独自找老婆嘛?”邢秀昀摇摇头,看着夏沫没有讽刺她,居然摆出一副静候下文的神情,她的眼睛不禁一亮,接着无比兴奋地说下去。
“下午,季阳的妈妈打电话问我的伤情,提到她有一位好朋友的女儿,叫做李薇思,今年24岁,刚刚大学毕业。那位小姐出落得美丽大方,性情又温柔可爱,在华夏大学留校当了教学秘书,和你勉强算是同行。你季伯母打算把她介绍给季阳,因为猜测那孩子既然和你合得来,想必也会喜欢教师的。”
“所以你就擅自做主,顺便让季伯母再找一位女孩子,好让我和季阳一同去相亲?”夏沫看着母亲说着上面那些话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立刻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什么叫擅自做主嘛,你是我儿子,我这个做当母亲的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和幸福健康也是很正常的。你的个性就是太自我、太阴沉了,弄得空长了一张遗传我的漂亮脸蛋却没有人敢亲近,最近说话越来越古怪了,我真佩服季阳那孩子。换了是我,早离开你,结婚生孩子去了。”
“拜托,老妈。请你仔细照照镜子,如果你还有公德心就承认,我其实长得比较像爸爸。”夏沫丝毫不因面对的人是他母亲就留情面,仍旧毒舌。
“你这孩子,想气死你妈?你就不能偶尔说一些昧着良心的话,哄你妈开心吗?我一个女人单独把你拉扯大,容易嘛?”邢秀昀瞬间哭丧脸,目光沉沉的,显然非常郁闷。
“你说实话,或许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夏沫却没将母亲故作的悲哀放在眼里,口中继续淡淡说道。
“好吧,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其实你季伯母原本打算把那位李小姐介绍给你。她说那位小姐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外貌上配得你的人,你季伯母觉得,你这次大概不会再挑剔了。正好那位李小姐还有一位闺中密友,她就想顺便让自己儿子和你一块去同时相亲。”邢秀昀悻悻地接着问下去,“你怎么知道刚才我是在哄你玩?”
“你儿子不会连季阳也不如的,只怪你之前要把我说成是那家伙的陪衬,这样的话当然不足以取信于人了。”
“你啊,真还能说得出口!”邢秀昀嗔怪地说着,她看到夏沫这副神情自若、理所当然的模样,知道儿子的确有自信的资本,也不好再说。
“妈。季伯母提到相亲的时候,季阳的态度怎样?”夏沫见母亲终于消停下来,不再莫名兴奋便淡淡开口追问。
“那孩子还能怎样?他样样以你马首是瞻,当然说你去,他就去。”邢秀昀瞪了夏沫一眼,神情愤愤的,好像直接把亲生儿子划为不讲道理的恶霸。
“他,这样说的啊。”夏沫的唇角又不自觉微微挑了挑。
邢秀昀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她知道自己儿子露出这种表现时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所以邢秀昀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同时哀叹她和前夫明明都是个性非常乐观开朗的人,像小孩儿一样很喜欢斗嘴吵架,感情也因此变淡,最后只能做好朋友了。没想到他们抚育的儿子却喜怒不露于色,脸蛋是漂亮了,但整天不阴不阳的,偶尔露出的笑容好像别有深意,一不小心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也太怪异了吧?
季阳来到大世界饭店门前,夏沫已经一身正装地站在那里了,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的样子。
“如果今晚相亲顺利,我选定了那个女孩子,你会不会也要跟随我,和另一个陪衬结婚?”夏沫扔下这句话,昂首,抬脚走进了饭店。
重重叹了一口气,季阳知道他今晚有麻烦了。
看来夏沫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毕竟他当时和杨妤在一起是事实——不管他允许那个女孩子接近的初衷是什么。
季阳现在更加不敢告诉夏沫,在他去外地以开会为名实则旅游的时候,夏沫最疼的那个名叫余数的学弟曾经寻找过他的帮助。因为夏沫为了母亲走得急,只有李校长知道他的去处,再加上手机信号的问题,余数在焦急中只好寻找季阳。
可惜季阳当时不在本地,致使余数陷入了绝境,被坏人整得很惨。
而他因冥思苦想,如何告知夏沫这件不幸之事的时候,偏偏又大脑短路的没有明确拒绝母亲提出的相亲建议……
‘数罪并发’的结果,当然让季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虚。
不过只要夏沫没有明确让他滚蛋,那就表示事态还没有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季阳决定在这次形式上的相亲结束之后,他一定要哄得夏沫开开心心的,完全找不到他的丝毫差错!
毕竟,旁人想讨夏沫欢心不容易,但他做这种事已经做了十几年了,没有人能比他更擅长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抱着笃定的念头,季阳跟在夏沫身后,气定神闲地走入相亲地,女方结伴到达的时候,他的从容终于崩掉了一些。
那位李小姐比相片上更美丽,这对他构不成威胁,因为季阳清楚夏沫不会以貌待人,现在让律师微感头痛和意外的是,他看见那位李薇恩的朋友赫然正是杨妤。
“季学长?夏学长?”杨妤似乎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她很快笑着说:“原来是你们啊?我听薇恩说,对方是两位社会精英,主要是陪她来看看。毕竟别的女孩儿在她身边都会黯然失色嘛,我哪能有什么机会?所以我完全是抱着当背景道具的想法来的哟。”
“杨妤,你就爱胡说。”李薇恩虽然是一位异常出众的美女,不过她好像不太习惯被人这样露骨的夸奖与抬高,听到朋友的话,脸颊立刻变得晕红,明明已经成年,但神情更是像一位十六岁的少女那么可爱。
季阳心中突突的跳了一下,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子没有矫揉造作,对方的可爱和就和她的美貌一样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