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上——火速龙舌兰
火速龙舌兰  发于:2012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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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真溜啊!男护士。”郁放轻轻吹了声口哨表示赞许。

“过奖了,以前经常打架,受伤在所难免,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终于安顿好这只迷途的猫咪,靳朗不禁松了口气。

“今天可真是麻烦你了。帮了大忙,谢谢哦。”

郁放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才说谢谢或许太晚。但是他却很笃定对方不会因为自己在礼节上的疏忽而生气。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很笃定。

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这个心率失调的夜晚,是因为对面男人的出现而在瞬间安定下来的。

这个家伙有着温和的眉眼,男人味十足的短发也掩饰不住他身上某种温柔慈悲的气质。仿佛一杯原味的热奶茶,喝下肚去无比妥帖安稳的感觉。这一种特质,自看见他好几次给小区游荡的野猫喂食的时候,郁放就发现了。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在大半夜敲响了他的门。

“不用客气。”

“要不要喝点什么?”

“热茶就好。”

把暖壶里的水注入玻璃杯里。一股白色的蒸汽升起,还好停电前烧了水,除了热的白开水,郁放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用来招待。方才男人对自己笑了,月光正好洒在他脸上。好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靳朗双手捧着杯子,有些烫,慢慢喝完,一股暖流沁入身体,一阵又一阵的困意再次袭来。他在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想着,快天亮了吧,要是再不睡,明天的面试肯定要砸了,于是他强忍着瞌睡向主人告辞上楼想回去睡觉。回到家,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

郁放没有动,他喝完最后一口水,直到靳朗拾阶而上的足音完全消失,才关上大门。瞟了一眼在沙发上兀自熟睡的懒猫,拿出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动作温柔。

“算你小子运气好。”

天快亮了,是不是该睡了呢。刚才居然忘记问那个家伙的名字,下次一定得好好道谢。

男孩翻了个身开始打呼噜,本来寂静清冷的房间,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而变暖了几分。

还是睡不着,折腾一番后,那场噩梦带来的负面情绪早已完全无影无踪。

打开笔记本,继续打字,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如水一般在空旷的房间倾泻开来。

有时候得到的很多,还是会冷,并不是不满足,只是有许多和本来的初衷不一,而且有太多的不稳因素,所以什么都像是立于中空。谁也不知道日出漂亮,会不会也有好看的日落。而且每种温暖都要付出代价。不过,人生中偶尔的奇妙际遇、擦身而过的暖意,总是让人无法抗拒。

比如,楼上的那个看似粗粝,实则柔情的男人。

第五章:浪子

看来这次面试是没有什么希望的,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靳朗坐在暖气开得过强的写字楼里,面试人正埋头漫不经心地翻着自己薄薄的简历。男人微微向上倾斜的嘴角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靳朗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他不太习惯长时间的正襟危坐,满室都是杂陈的空调味儿,令人呼吸不畅莫名沮丧。

“你今年才23岁,很年轻啊,以前有没有做过保安的工作?”

中年男人把那张简历研究了老半天,终于开腔,没有任何感情的声调,隐藏着淡淡的嘲弄。

“没有。”

“还有其他什么工作经验没有?”

“很抱歉,没有。”

“看靳先生的简历显示,你只是高中肄业,这些年不可能没有工作吧。”

程式化刻板的微笑,明显的海味普通话,肆无忌惮的轻蔑口气。

“我当年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才辍学的,直到今年才差不多料理好,所以现在才出来找工作。”

靳朗强忍着起身站起的冲动向对方客气解释,左手握紧了拳头。他暗暗告诫自己,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有本事的人选择工作,而像自己这样没本事的人,只能被人挑剔,一层一层的挑剔。

“哦,要在我们这里工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因为你没有本地户口,没有相应的学历,所以公司要求先交纳1000元保证金。三个月试用期满则归还,你能接受么?”

靳朗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大概又浪费了一个上午,他已经懒得跟他提《新劳动法》,懒得跟他说明自己全身上下的家当现在只有800元。对,是的,确实,他没有本地户口,只是高中肄业,档案甚至还有更恶劣的记录,因为这些,那就活该被如此对待么?

“靳先生,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你能接受么?”

中年男人的浓浓喉音和他的淡紫色方脸庞与啤酒肚一样令人厌恶。

也许他在公司只不过是一个人事部的小角色,也许他在家里不过是个妻管严的懦弱老公。但此刻居高临下坐在靳朗面前的他,听闻对方不过是个外来者、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三无人员,仿佛立时黄袍加身,昂首挺胸,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在等待他老人家的垂怜。好像能给对方这份工作已经是莫大的恩赐特殊的破例。靳朗自然应该立即卑躬屈膝感恩戴德才是。

这个年轻男孩的身上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从进门的那一秒就开始令人不爽,令人想践踏的不爽。

可惜,他料想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靳朗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我能把我的简历拿回去么?”

“啊?”

“反正您也看过了,它的结局不外乎是扔进垃圾桶或者碎纸机,还不如把它还给我,以后找工作还用得着。”

“你?”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面试我。”

靳朗说完站起来,礼貌地鞠了一个标准90度的躬,接着走到表情大跌眼镜的中年男人身边,从他手里抽走自己的简历,顺便附赠了一枚微笑。如春花绽放般的灿烂微笑。随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十分绅士地在外面帮他把门关好。

在大门阖上的一瞬间,还能看见那个沉浸在不可思议情绪里的中年男人合不上的嘴巴,及惊诧不已瞪圆了的那双金鱼眼。

靳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大概觉得自己是史上最不受抬举的求职者吧。

这下可好了,又浪费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工作。他从口袋里拿出记事簿,翻到第三页,把这个公司名字划去,和前面两页一样。密密麻麻全是划痕。

隔着一大面落地玻璃窗的走廊,可以望见外面萧瑟的天空,难得有太阳,很凉薄的光线,走在马路上基本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

走出写字大楼,一阵寒冷的气流扑面而来,靳朗缩了缩脖子。好冷。

从凌晨到现在,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起床,什么都没吃,带着地图,转了两次公交车,换乘三站地铁,从城市的东头跑到西头,穿过无数的地上地下的商场蹭空调,忽冷忽热,却仍然一无所获。

他想起曾经左唯对自己的评价,沉默老实而隐忍,表面上是温柔的好好先生,其实原则性比谁都强。内心的樊篱比谁都深。

说得还真不错啊,真是一点点的委屈都受不了。只可惜现在不是当年,谁也不会给他的个性买单。

哎。靳朗忍不住长叹一口。我该怎么办呢?

近来常常想起左唯,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说过的话,她走过的路,她看过的书。

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到以为只要发奋努力,清华就在前方向自己招手。昨晚,再次梦见晚霞晕染的风中,轻轻摇曳的大片金黄色芦苇丛,夕阳下的单车,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两个孩子。

时过境迁,如今的靳朗只不过是生活在城市下层缝隙里,一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臭虫,独自地在没有左唯的世界里慢慢前行,只能在梦境和回忆里相见。青春貌似不曾来过就已经渐渐远去。

地铁在城市的地下编织成迷宫。从地铁口走到站点内还真有跋山涉水之感,其间会经过无数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书报亭小店面。靳朗随着拥挤的人流踏上回家的路,顺手买了几份大版面刊登招工广告的都市报。

抬头瞥见有一家叫Pink的面包屋,大概是粉红色的意思吧,好像高中课本里学过。摸摸肚子,饥饿拉扯住神经,疼。超过12个小时没有进食,胃已经压成了扁扁的。最便宜的羊角面包,五块钱两只。有点贵,拿着盘子夹了两只,想一想,又夹了四只。不知道昨晚,楼下的男人折腾到几点。吃了没有。

地铁进站时总是掀起一阵阴冷爽利的风,站在的黄线边上,会有一股迎面的黑色疾风,靳朗很喜欢这样的风,站在那里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想要张开双臂。

刷卡器弹出车票,金属棒碰触皮肤,人们仿佛是被挤压在罐头里的豆子,密密麻麻,车厢对面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地铁平缓地在黑暗中穿行。

他拉着扶手,咬着面包囫囵吞下去,打开报纸,不愿去想工作的事情,于是翻到副刊那一版,满是三流速食爱情小说,这一期的主题是——城市浪子。

有一篇文章的题记很有意思:

这个城市,鸟不语,花不香,男无情,女无义。因此盛产浪子。

作者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左耳。

为了克制住从身体内部不断升腾的困意,靳朗索性细细读起左耳的这篇阐述浪子的文章。

有些诙谐的笔触,不知道这只“左耳”是男是女,满篇皆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句子,充满了自嘲的语调有些冷冷的,洞穿世事的明澈,以及对于人事的包容和睿智,和一丝丝潜藏其中的悲悯。

故事描述的是一个“分泌感情犹如分泌唾液”的男人,在第三十四次被女友抛弃后,绝望不已,准备自杀。结果撞车被司机一顿好骂,上吊绳子不够牢,想溺水却扭不过会游泳的身体自然反应,跳楼因为恐高连想都不敢想。总之就是失败窝囊到底了。

最后,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带着鼠药强去咖啡馆点了一壶顶级蓝山,还没来得及下药便被邻桌的妩媚女人吸引住目光,递而把自杀的念头抛出九霄云外,开始踌躇满志上前搭讪。

文章的最后,作者无不遗憾和刻薄地写道:

徐倏影第十三次自杀再次失败,他又一次在心底开始规划有关于她和自己的美好蓝图。全然不去考虑再次被厌弃的可能性。他就像一只蜜蜂,从一朵花蹁迁到另一朵花,可惜每一朵花最后都不想收留他。

于是,不知不觉中,他成为一个潦倒的爱情浪子,永远艰难地在爱情旅途中颠沛流离,奋力追逐,却永远什么都得不到……

本以为做浪子是最幸福的,薄情地潇洒来去面对无数个城市的晨晨昏昏。左耳的这篇小说,颠覆了大众原本对浪子的印象。

看完小说正好到站,靳朗突然觉得故事似乎在影射自己,尽管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并不是爱情,但其实也并无二致,永远艰难地在人生的道路上颠沛流离,奋力追逐,永远什么都得不到……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小区和往日一样格外宁静,日影偏西,那片芦苇丛被染上了和记忆中相似的淡金色,很美。走到三楼,靳朗有些踌躇,男人的门虚掩着,从中流泻出轻快的音乐声,有人用英文在唱《小星星》的儿歌,不知道歌词和中文版是不是一样的意思。

Twik let 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迟疑了几秒,靳朗推开门,只见两个男人坐在地板上一人捧着一角披萨吃得满脸都是,啧啧有声。

其中一个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很明显是昨晚上那只扰人清梦的野猫,男孩的脸沐浴在一片阳光里,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双颊潮红,如果忽略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应该是美少年一枚的。相对来说,男人反而吃得比较文雅,披萨的盒子也摊开在地上,

“还有三分之一,留给你的。赵小猫的救命谢礼。”

郁放指指盒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披萨,对靳朗笑笑。男孩立时站起来给靳朗鞠了一躬,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混不清,

“昨晚可谢谢帅哥你了,别听他叫什么猫不猫的,我又不是没名字,我叫赵英宁。19岁,单身。”

男孩的微笑在阳光里凝固成花朵的样子,仿佛一只向日葵,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郁放狠狠瞪了赵英宁一眼,

“得了,没人问你婚否,闭嘴吃你的,请吃披萨太寒碜了吧,也不知道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靳朗坐下来。没等靳朗回答便把盒子递到他手里。

“喂,你坐下吃吧。刚回家么?我敲了几次门你都不在。”

靳朗只好接过盒子,还是热的,装面包的纸袋紧抓在手里,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拿出手。

“郁放你的朋友真养眼啊!美型啊!”

男孩笑着打量着靳朗,一面抓住身边男人的胳膊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滚,你这个死玻璃!离我远一点!”

“真是狠心啊。这么对待伤患!”

“对你我算客气了。”

“我又没怎么样。”

“别装失忆,你刚醒过来做的流氓动作我可没忘!”

靳朗咬了一口热突突的披萨,浓厚的芝士海鲜味。

原来,他的名字叫郁放啊。他静静凝视着阳光中嬉闹的两个人,男人脸上露出隐约和浅淡的微笑,才几个小时而已,就立刻混熟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感染,他也忍不住笑了,上午面试的委屈、求职的烦恼以及关于浪子的自嘲,统统的皆在这一瞬间,被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笑容打散。

音乐被播放到了尽头,再次单曲循环,

Twik let 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百叶窗割裂进房间,洒在木质地板上分切出一块块暖暖的斑驳,尽管没有空调,却浮起淡淡的暖意。

第六章:冬至

郁放咬了一大口面包,看着坐在前排靳朗的后脑勺,车厢里除了他和自己,空无一人。

这一周真是沮丧,天气阴郁不已。灰白的天空和凛冽的北风满天满地的昭示着了无生趣的生活。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了无生趣的,他遇见了两个有意思的人,赵英宁和靳朗,这两个人仿佛是居住在赤道和北极两种不同物种,一个活泼好动而另一个却沉静如水。

11月的最后一天,照常坐着公车去邮局缴纳水电费,这一两站平常除了自己,基本上没有什么乘客。当郁放打着呵欠,在站台上瞥见靳朗等待的身影时,他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冲对方微笑,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衫,同色系牛仔裤,利落的短发显得很精神。

抓了抓随意耷拉在额前的头发,总觉得怎么弄都不自在。把帽子戴起来,早上起来得匆忙,满头的乱发东翘西翘。郁放试图跟靳朗寒暄,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原因不明的,只是不想让他看到邋里邋遢的自己。

“进城么?好巧!”

“嗯,你也是?”

“啊,你每天都出去?”

“对,找工作。”

“那天晚上,忘记向你好好道谢了。”

说到这里郁放难免有些脸红,想起那晚自己把对方当佣人似的使唤,总觉得有点惭愧。

“没事,披萨很美味。”

“那下次咱们敲赵小猫餐大的,如何?”

靳朗没有回答,他看着郁放笑了,因为这个孩子气十足的提议。

风很大,四周没什么建筑物遮蔽,凛冽的北风把郁放的鼻子吹得通红,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很可爱。

“啊,车来了。”

上车之后,司机把车开得越来越猛,几乎是风驰电掣的凌厉速度,车窗不停震荡叫嚣着,两人没有再交谈,郁放亦只能和靳朗一齐沉默着屏住呼吸,抓紧了扶手,而无暇顾及窗外的苍翠田野以及笔挺的道行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周一,却让人觉得这样循环往复的生活似乎已过了一千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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