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上——火速龙舌兰
火速龙舌兰  发于:2012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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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明天温度会不会降到零下,靳朗想,他自认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偏爱明媚的阳光,白云翻来覆去烤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天空。或是乌云密布,很暗很压抑,犹如世界末日的低矮,如同此刻一样。

喝到最后,赵英宁干脆趴到桌子上耍赖,而郁放只是淡淡地微笑,他拿着玻璃杯自斟自饮,和靳朗一起看外面的天空,一起沉默,没有说话。

他们的四周洋溢着五颜六色的快乐。但是突然间,两个人却同时感觉被一阵庞然大物般的寂寞击中,不能言语。

这是靳朗似曾相识的情景,似乎很久之前,和左唯逃课去上网的夜晚也是这样。背对背坐在不同的电脑前,屏幕上是停电的平安夜,四周那么的喧闹却又是那么的寂寞。

现在回忆往事,总觉得人躺在水底,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看水面上的落叶和花瓣就这么漂过去,漂过去。

和谁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在公开课上堂而皇之聊天的日子漂走了;骑着单车和谁一起驶过种植满法国梧桐放学路的日子漂走了;跑到谁的学校交换信笺的日子漂走了;借了肩膀给谁哭的日子漂走了。

一切,都漂走了……

待到终于吃饱喝足,走出火锅店,已经快打烊。由于酒精和食物的作用,三个人都不觉得怎么冷,细雨蒙蒙中赵英宁已经醉成了软脚虾,索性把全部的重量放在靳朗身上,把脸深深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让人舍不得放开。

一辆明黄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雨水让橘色路灯下的跑车如宝石般熠熠闪光。光怪陆离的灯火和那些闪烁缤纷的霓虹,仿佛给夜色中的城市披上了一件华丽而性感的纱衣,神秘中透露着万种风情。郁放轻轻吹了声口哨,

“赵小猫,你就别装了,起来吧,靳朗都快被你压断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

“承让承让!”

被戳穿假象赵英宁只得抬起头,满脸通红仿佛一只成熟的番茄,他抡起胳膊凌空对郁放作拳击状,只是脚步仍有些不稳,踉踉跄跄,一阵天旋地转,靳朗忙伸手扶住他。

大学城这一片热闹非凡,尽管寒风凛冽,随处可见的小店,商铺,烧烤摊子连成一片,小贩在炭火上翻烤着大把的肉串,汽车的尾气和着熏烤的烟气弥漫在夜空中。手挽手的情侣们笑意盈盈地走过,衣着单薄的年轻人,谁也不觉得冷。

赵英宁在路口两人道别,依依不舍地拉住靳朗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

“该死,明天有课,靳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哎,我能叫你小朗哥么?”

“你还是叫我靳朗好了。”

靳朗一阵头皮发麻,怪怪的不自在,男孩的亲昵语气和紧勾住脖子的手臂让他一时间难以招架。

“朗哥,下次咱们再出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呃……”

“说定了哦!”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信誓旦旦的语气。郁放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这只借酒装疯的花痴。

“别在这趁醉发骚吃豆腐了啊!走了,拜拜了您嘞!”

时间不早了,不知道会不会错过末班车。一直到两个人走到车站,还听得见赵英宁在背后大声说再见。

“朗哥小放,改天见!”

“嗯嗯,拜拉!”

郁放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靳朗转过身,夜色中,男孩的微笑甜得几乎能挤出糖,肆无忌惮的快乐,单纯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人。

车来了,被郁放轻轻拉住了手,暖暖的,温润的手心,微潮。

“车来了。”

“嗯。”

末班车带来两个人穿越城市的霓虹。雨停了,开始起雾,渐渐地,车窗外除了红的黄的迷蒙灯光什么也看不见。车上没有几个乘客,有一段路正在施工,地面不太平整,在上下颠簸中,郁放单手揉揉太阳穴。好像不大舒服。

“怎么了?”

“肩膀借一下。”

“啊?”

“头疼,我想我大概是有点醉了。”

瓮声瓮气的呢喃消失在肩头,头发扫在耳际微微发痒,白皙的脖颈纤细异常,靳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这个看起来如此脆弱的男人。

喇叭里放着怀旧音乐,爵士钢琴的调子,一把沙哑沧桑的男嗓正念白似的唱着歌:

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

然而大伙都在,笑话正是精彩

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开

不是没有想过,随便谈个恋爱

一天又过一天,三十岁就快来

往后的日子,怎么对自己交待

寂寞难耐寂寞难耐

爱情是最辛苦的等待

爱情是最遥远的未来

时光不再啊,时光不再

只有自己为自己喝采

只有自己为自己悲哀

第九章:飞鸟

靳朗坐在早班车上,靠窗的位子,初冬的清晨湿气非常浓重,玻璃窗上笼着一层凝结的白雾。窗外,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腿上是摊开的都市报,前晚下班后在车站买来的新刊,回到家倒床就睡下,困到极点来不及读,也不知道有没有刊载写手的左耳的有趣小说。

都市报簇新挺括的纸张摸起来光滑的感觉令人欢喜。封面是徽州的摄影图片,夕阳下的村落,一派雾霭烟横之下的黄昏美景,淡蓝色的炊烟和傍晚的薄雾把整个村庄笼罩,水墨画一般,很安静。标题是“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靳朗把报纸扬起来,伸直胳膊,隔着一段距离来仔细看,真的像是副水墨画,他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祖祖辈辈若是永远在这样一片如画的地方繁衍生息,那大概是另外一种幸福吧。这是动荡漂泊的自己永远都感受不到的稳妥幸福。

最近这条路线可能换了驾驶员,以前那个把车开出玩命速度的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去别的线路,新来的司机驾驶技术平平稳稳,不徐不急。于是,在每天上班的这一段路上,靳朗有了很多时间去想心事,或者发呆,甚至瞌睡,而不像以前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在玻璃颤抖的战栗声中沉默着数着时间。

靳朗喜欢现在这样,淡薄的,宁静的,温柔的,舒缓的。

刚刚好和郁放相反。郁放骨子里其实也是一个极端的人,外放的极端,偏爱汹涌的音乐,偏爱辛辣的食物,钟情急速带来的晕眩。喜欢一切到底的感觉。

把报纸翻开到副刊那一版,左耳的新作,用很飘逸的字体印在正中——

《飞翔的鱼和游弋的鸟》

配合着几米的绘本插画,很有趣的标题。

文章并不长,描述的居然是发生在校园里的初恋故事,一场表白未遂的暗恋。女孩细密幽微的曲折心事勾画得极为传神,靳朗慢慢地读着读着,字里行间,会错觉他是不是换了性别在写自己:

又一次拾阶而上,来到顶楼。风很大,鼓起了我的裙子,我将脸贴在画室的玻璃墙上。来看那尾鱼。也不知是谁养的一尾金鱼。黑色的尾翼,它在小小的玻璃水缸中悠闲地游来游去,吐着水泡,和冰冷的玻璃壁接吻,它被放置在一只高脚凳子上,身边是一座石膏做的大耳朵塑像,张扬着耳廓,很滑稽的样子。

他在倾听些什么呢?也许是风声,是远处楼下汽车刹车时的挣扎声,教室里孩子们的小声讲话,也许是在聆听一尾鱼的呼吸,或者是歌声,在寂静无人的时候……

靳朗以前上学的高中也有个顶楼的天台,是恋爱中孩子们的秘密平台。

曾经受左唯的影响,喜欢上台湾歌手齐豫,那个总是一副吉普赛女人打扮的歌者。偶尔会在天台耳机一人一边地听,买了很多卡带藏在枕头下面,用功到疲惫的时候听一听,依稀记得有一首唱的是《飞鸟与鱼》,歌词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和声很宏大,齐豫不断淡淡地吟唱着Alway stoget her Forever apart,alway stoge ther Forever apart……

左耳在小说里也提到了这首歌,他整段地摘抄了歌词本子上的说明,忧伤的氛围,却不觉得悲凉。

靳朗发现这个家伙十分擅长于杜撰悲剧,哀而不伤的悲剧。

哀而不伤,仿佛自己的人生一样,就是这样的调调。

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想要恸哭一场。

呲……

刹车声拖得老长。

汽车到站,预示着新的一天工作开始。他走进大厦,保安休息室在走廊尽头,远远就望见窗边站着一个人,驼色的风衣,黄白格子围巾,修长的背影。逆着光,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他完美的侧面轮廓,长而直的睫毛。

徐倏影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面对靳朗,没有微笑,眼底却比平日多了几丝平和少了几分凌厉。

“嗨,早上好。”

“徐先生,你在,等我么?”

靳朗有些疑惑不能确定地开口,他讨厌在这个男人面前习惯性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自己。

“这个!”

徐倏影举起包了纱布的左手,轻轻晃了晃。

“啊,我都忘了,不过怎么这么早?”

“没事,我知道你会忘记,所以早早站在这里等。”

靳朗一拍脑袋,傍晚那一幕涌到眼前,怎么就忘了呢,果然是昨天睡得太晚,明明答应过他要帮忙包扎的。

“对不起。”

徐倏影这次笑了,虽然只是隐约而浅淡的微笑。

他似乎特别欣赏一向有条不紊不露情绪的靳朗窘迫的样子。这个狼狈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胳膊下夹着报纸,一只手伸进头发里,不知所措的忐忑中带着一点点羞赧,颊边有一丝淡淡的晕红。

“这个给你,就当做包扎的报酬吧,另外,你不准备请我进去了么?”

靳朗接过抛向自己的锡罐,热热的,温得恰到好出的三点一刻奶茶。一股暖流立时随着接触到锡罐的手指涌进四肢百骸,和遇到郁放那一次一样。同样的奶茶,同样的温度。

“抱歉。别嫌脏,您先坐。”

掏出钥匙打开门,有些呛人,满室都是值班同事留下的浓重烟味,靳朗皱皱眉,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通风换气,初冬清晨的凉风冰冷彻骨,凉意一齐涌进了狭小的房间,徐倏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使正在收拾的靳朗愣了好一会儿,在他的印象中,徐倏影是个完美的强迫症患者甚至机器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以衣冠不整或者情绪化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喷嚏意外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靳朗首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徐倏影怔忪了几秒,也随之笑出了声。

原来笑容也会传染的,徐倏影想,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宛如像阳光照在水潭上,暖暖的,亮亮的。

“我还是来帮您包扎吧。”

靳朗笑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从柜子里拿出纱布和药品,伤口愈合的状况很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结痂。他蹲下身,解开旧纱布,细细抹上药膏,再帮徐倏影的左手一圈一圈缠上新的纱布。

“刚才,抱歉。”

为了掩饰窘态,靳朗低着头半天不想抬起,仔细观察徐倏影的手,男人的手指修长,手背上有凸起的筋络,这是一双看似纤细,实则很男人的手,有力的手。

“你的'抱歉'说得太多了。”

徐倏影不以为意地拿过桌上的奶茶罐,单手拉开了拉环,递到靳朗面前。

“喝杯热茶吧,我猜你没有吃早点。”

“谢谢。真好喝。”

靳朗狼狈地躲开男人的视线,接过锡罐,醇厚的口感,令人忍不住要叹息的香醇。

“咱们一样,都偏好奶茶。”

徐倏影握住包扎好的左手,站起来走到窗边,他声音变得极轻,听起来有一点点不真实的恍惚。

“是啊,第一次喝这个牌子,不错。”

靳朗讪讪的,不清楚该怎么去接话。看头顶的挂钟,临近上班时间,而对方似乎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样子,只是非常闲适地靠着窗边吹风。

“三点一刻,这个牌子是以前高中的学弟推荐的,口味很特别。”

“哦。的确好喝。”

对话陷入了僵局,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靳朗正兀自烦恼着,肩上一沉,徐倏影的右手拍了上来。

“你的'谢谢'和'抱歉'都太多了。”

“啊?”

“我得去上班了,别太戒备,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合适你。”

徐倏影说完便径直走出房间,淡淡的阳光从走廊的落地玻璃外直射进来,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大光斑,正方形的,他踏着一连串光斑笔直向前走,驼色的毛衣染成了金色,镜片反射的锐利光芒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却能够从他轻快的步伐得知,这个男人心情愉快。

靳朗堕入了一阵茫然的迷惑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徐倏影变得这么熟稔了呢?

空空的锡罐静静地立在桌面上,下面压着都市报,飞翔的鱼和游弋的鸟。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还有一分钟到点,同事们鱼贯而入,休息室在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有人拿起空空如也的茶罐扔进垃圾桶,咚!

靳朗穿好制服,别上对讲机,用力摇摇头,把所有莫名其妙的纤细情绪抛到脑后。

机械而忙碌的工作拉开了序幕。

下午三点的时候,太阳渐渐被云层遮蔽,开始下雨。

郁放万分难耐地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不想睁眼。提不起力气。似乎是做了场春梦,梦里有女人的光洁的身体,火辣的嘴唇,还有一个男人的修长手指。

雨水带来的颜料涂满这座城市的浮躁。无事可干,除了沉默地躺着。沉默的时候就听雨声,好歹,不管在哪里,雨声都是一样熟悉的寂廖。

卧室里有厚重的窗帘,不透光,昨晚靳朗很体贴,帮他把它们拉拢。不用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黑暗。

宿醉带来的头痛令人崩溃,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强忍住恶心爬起来,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肿眼泡腮的脸,疲惫,皮肤苍白到没有血色,下巴上满是新鲜冒出的胡渣。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长袖棉T恤,现在已经被揉成皱皱巴巴的。

“邋遢大王!”

郁放对着镜子小声骂了自己一句,有些忿忿的。

狠狠地刷牙,满嘴巴泡沫,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下巴,血顺着脖子往下躺。真有够逊的。人果然是群居动物,一旦离群索居,就开始变得向动物靠拢起来。除了写作就是吃饭,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和醒不来的早晨就这么溜走了。

踱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泡面,晃晃热水瓶,空空的。往水壶里注满水插上插头,在等待水烧开的间歇,打开笔记本,这台笔记本看来是要寿终正寝了,呼哧呼哧的开机声艰难得仿佛七旬老人爬山坡。

好不容易开了机,一阵头痛袭来,浑身上下都不爽,昨晚上喝了几瓶来着?忘了,只记得赵英宁在靳朗面前那张无比谄媚的花痴脸,还有男人肩膀上洗衣粉的清香,回家路上老掉牙的《寂寞难耐》。

吃完泡面,去洗手间,褪下长裤的瞬间,只觉下身有些不大舒服的粘腻,脱掉内裤,黑色的裤裆间,赫然是很鲜明的一团白色,粘腻的来源。

“我靠!!”

拧开莲蓬头,水压很大,站在巨大的水花下,狠狠地冲洗自己,冰冷的水柱打在身上,生疼,郁放望着自己双腿间垂软的器官,简直欲哭无泪。谁来告诉他,这不是梦遗?

果然是,寂、寞、难、耐了么?

什么时候弄上的?他走之前还是走后?

上帝保佑昨晚靳朗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狼狈。他好像拉上窗帘把昏睡自己裹进被子就离开了吧。谢天谢地没有鸡婆到帮人把衣服全脱掉。

但是,他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対劲,有没有啊?!!要是他误会自己和赵英宁是同类生物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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