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才看朱小肥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脸色也比较红润,说不定正是昨晚自己送去的那碗鱼汤的功效。一念及此,荣越颓丧的情绪又稍微振作了一些,朱小肥肯吃他做的东西就好,说明情况还不是那么糟糕,自己与他的关系还是有转寰的余地的。
这一天的中午和晚饭朱小肥自然是没能绝食的,他的态度虽然很坚决,但朱家上下的态度更坚决,少吃一点可以,不吃可是万万不行,否则大家伙儿都陪着你一起绝食!因此朱小肥再次败下阵来,乖乖地端起了饭碗。
朱小肥节食以来就开了小灶,让厨房单独给他做几样清淡无荤的菜式,以免拖累旁人与他一道受罪。清汤寡淡的菜吃起来没什么味道,有助于克制食欲,才能让朱小肥将每顿只吃半碗饭加少许菜的瘦身策略坚持下来。
不过,这一天的菜却与往日有所不同,看上去还是那些材料,并没有添加什么大鱼大肉,但吃起来却异常美味可口,吃得朱小肥欲罢不能。到后来饭的确只吃了半碗,几盘菜却被一扫而空,连点渣都不剩。
最后,朱小肥只能再次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安慰自己,反正都是素菜,吃多点也不打紧,不会变成肉肉长到自己身上的。
朱四奶原本打算监督宝贝儿子吃饭的,见他不用催促便自己将饭菜吃光了,当下欣慰不已。
曲风柔则暗自撇嘴,要求小胖子减肥什么的,果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不过,就算小胖子真的瘦身成功,和她心目中的未来夫君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曲风劲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以往他喜好的都是身段苗条的美人,到朱小肥这里却是个例外,想到早上摸到的小胖子身上软乎乎的嫩肉,心头竟涌上一股燥热。
朱小肥可不知道旁边几人的心思,只是想到昨晚的鱼汤也是这般美味,晚饭后便怀着愧疚悄悄问他娘:“娘,今天的菜很好吃,我们家来了新厨子么?”
朱四奶与朱家其他主子以及曲氏兄妹吃的饭菜自然是厨房精心烹制的,但却没觉得与往日相比有什么不同,朱小肥之所以觉得好吃,恐怕是饿得狠了的缘故,便笑道:“可能吧,你喜欢就好。多吃点没关系,都是些素菜,不会长胖的。”
得到他娘不会长胖的肯定,朱小肥安了心,意犹未竟地舔舔嘴唇,“恩,我喜欢。”
随后朱小肥专门叫来负责朱家膳食的管事朱长福,拿出自己私房的二两银子,让朱长福赏给今日给他做菜的新厨子。
朱长福听了微微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只接了银子领命而去。
……
荣越刚刚教完几名仆役一套拳法,正要去偏院下人的厨房吃晚饭,不想半路被人截住了。
朱长福将一个白亮亮的东西扬手一抛,“接着。”
荣越听得莫明其妙,一把将丢来的东西抓住,见是一个二两的银锭,当下奇道:“不是没到月底么,怎么这么早就发工钱了?不过,我好象不归长福叔您管啊。”
朱长福酸溜溜的调侃:“谁说是工钱了,这是小肥少爷专门赏给你的。你小子最近狗屎运不断啊,有什么诀窍给长福叔说说。”
荣越直接略过后面一句话,只是难以置信道:“这,这是小肥少爷给我的?”
“是啊,小肥少爷夸你小子今天菜做得好,所以赏你的。”朱长福不耐烦道,跟着又冷下脸来,口气也变得严厉,“你小子不是厨子,怎么会跑去做饭?要不是我刚才去问了厨房,还不知道今天小肥少爷的菜是你做的。老实交待,你小子不会是存着什么不良居心吧?”
荣越连忙陪笑道:“长福叔,天地良心,小的对朱家可是忠贞不二的!这段时间小肥少爷都不好好吃饭,人瘦得厉害,大家看了都心疼,我这不是也看不下去嘛,就斗胆去厨房做两个菜试一下,只盼着小肥少爷能多吃一点重新长胖一些。小的真是一片好心,若是坏了规矩,还请长福叔您多多包涵。”说罢朝朱长福鞠了一大躬。
朱长福虽然仍然板着脸,语气却缓和下来,“罢了,既然如此,越俎代庖的事就不跟你小子追究了。以后老实点,要是敢打什么坏主意,有你小子好看的。”
荣越忙不迭地摇头,“不敢不敢,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朱长福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荣越这才喜滋滋地把得来的赏银托在手掌上美美地欣赏,只觉得这个二两的银元宝光闪闪胖乎乎,怎么看怎么可爱,简直比他贴身藏的一千两银票还要可爱,忍不住送到嘴边“啧”地亲了一口,好似亲在某人的小胖脸上。
打铁要趁热,荣越也顾不得吃晚饭了,抬脚就去了前院的大厨房,继续为小胖子做爱心夜宵!
于是,这一晚朱小肥入睡前,又无法抗拒地喝了一碗鲜美的芙蓉玉菇汤。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不知不觉间,朱小肥辛辛苦苦减下来的肉肉又重新慢慢长回了身上。只是因为长势不太明显,他又没有照镜子的习惯,所以对自己又长胖了没什么明确意识。
曲风柔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朱小肥的胖瘦都与她无关,其他人更不会有意见,也不会刻意提醒朱小肥重新长胖的事实,只是心安理得地任其发展。
……
人说吃了一个好吃的鸡蛋,不用去看下蛋的母鸡长什么模样,朱小肥享用了几天美食后,这一日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见见这只出类拔萃的母鸡,亲自道声谢,于是吃了晚饭后便没有回玉暖阁,而是去了前院的大厨房。
时辰不早了,其他厨子伙夫们都歇了工,厨房里只有一个人还在灶台前忙碌着。
朱小肥进了厨房,只觉那身材高大背对着自己的厨子有些眼熟,但也没有多想,只诚恳道:“师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荣越正弯腰往灶里添柴,虽然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只以为是别的厨子进来了,便没放在心上,此时乍一听身后传来的声音,登时受了惊,稀里糊涂地就将灶里一根烧得红彤彤的木碳抓了起来。
饶是荣越武艺高强,毫无防备下也被烫得呲牙咧嘴直跳脚。
朱小肥赶忙跑上前问:“师傅,你没事吧?”
荣越赶忙转过身来把手背到身后,“没事没事。”
朱小肥霎时便呆了,怎么会是他……
45.告白
见朱小肥一发不言地怔在那里,荣越只能自己找话说打破尴尬的沉默,“那什么,稍等一下,汤马上就炖好了。”
朱小肥不置可否,只是直着眼睛瞪着他。
两人又有好几天不见了,朱小肥眼尖地发现某人瘦了许多,眼窝凹陷着,气色也不大好,本就分明的轮廓更显清矍。
荣越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地重新转过身,想将案板上最后一道食材放入锅里,右手刚伸出去又立马收了回来,不行,太脏了,而且——
他放下右手,改用左手抓了一把菜放进了锅里,然而下一刻右手便被人抓了起来。
借着灶里明亮的火光,朱小肥看得真切,荣越右手的手掌黑黑红红一片斑驳,黑的是灶灰,红的部分却是被烫掉了皮,露出了底下鲜红的血肉。
荣越显明地感觉到朱小肥打了个哆嗦,担心他看了害怕或是觉得恶心,虽然很舍不得小胖手温软的触感,仍是迅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再从墙上取了块抹布把烫伤的右手随便一裹,故作轻松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朱小肥低着头一声不吭,片刻后突然转身跑出了厨房。
荣越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霎时垮了下来,一颗精钢锻造的心随即如薄脆的煎饼般碎了一地,苍天啊大地啊,小胖子对他已经嫌恶到这种地步了么?
他最近每天为朱小肥做两顿菜一顿夜宵,有时候还要加一些小点心,连自己吃饭都顾不上,等忙完了要吃饭时又经常会被其他的事情打断,以至于这些日子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朱小肥倒是被他重新养胖了,他这个厨子相反却饿瘦了。
虽然他做的这些全是心甘情愿,并没奢望得到朱小肥的感激,但朱小肥果真没有半点表示,对他刚刚烫伤了手也没有半个字的慰问关心,也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不行么,他与朱小肥的关系真的难以弥补,真的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么?
荣越如被抽去脊梁骨一般跌坐在灶台边冷硬的地板上,看着裹着抹布的右手,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冲动,直想把这只手再次塞进灶里当柴烧算了,反正也没人心疼!
正自怜自艾自暴自弃的当儿,厨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荣越麻木地慢慢抬起头,却见先前跑掉的朱小肥又回来了,一时间有些糊涂,小胖子还来干什么?
朱小肥手里拎着个包袱走到荣越面前蹲下来,将包袱放在旁边地上摊开,也不去看荣越是什么表情,径直抓起他的右手,将裹得乱七八糟的抹布小心解开,从包袱里拿了一块干净的软布将荣越右手上沾的黑灰与污迹轻轻擦去,再取了个小瓷瓶拨了瓶塞,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洒在破了皮的部位,最后用一条白布将整个手掌细心地包扎起来。
在上药包扎的整个过程中,朱小肥始终抿着嘴唇默不作声,神情专注,动作轻柔而利落。在灶里的火光映照下,那张白晳圆润的小胖脸好似一块暖玉般细腻温润纯净无暇,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如果说荣越刚才还生不如死悲观绝望,此刻则如绝地逃生重新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心在胸膛里疯狂跳动,很想触摸眼前这个人,却又怕他受到惊吓而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将荣越的右手缠成一只大白粽子后,朱小肥才开口吩咐一句:“最近三天内不要沾水。”
被朱小肥这般细心周到地对待,受宠若惊已经不足以表达荣越激动的心情了,犹如喝醉了酒般醺醺然,手上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先傻傻地应了一声,旋即又懊恼地发现,不沾水的话给小胖子做菜岂不是很麻烦?算了,找个伙计给自己打个下手吧。
朱小肥低头收拾地上的包袱,忽然轻声问:“为什么?”
荣越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给我做菜做汤?”朱小肥抬起头来直视荣越双目,一字一顿,“为了证明你的厨艺出众?证明我是最贪吃嘴馋的人?证明我意志薄弱,说要节食,却根本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等我重新长胖了再被风柔嫌弃然后看我的笑话?”
朱小肥越说越激动,眼角也微微泛红,但却并未退缩,依然仰着头瞪着容越。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荣越晕头转向,张口结舌,在朱小肥眼中,他竟是如此不堪的人么?而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朱小肥么?
在他的认知里,朱小肥的性子如他的形象一般温温软软,天真单纯,与人为善,即便现在与他关系紧张,也只是疏远冷淡他罢了,从不会摆出主子的架势为难苛待于他,而且刚刚还温柔细致地为他上药包扎。然而此刻的朱小肥却几乎变了一个人,神情间满是质疑与愤慨,好似岩浆爆发一般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荣越只觉一支支利箭朝自己迎面射来,将他扎得体无完肤。
“不,不是这样的!”他用力握住朱小肥的肩头,低声吼道,“我没有要证明什么,只是不忍心你那样辛苦节食整天挨饿,不想看到你瘦弱憔悴,希望你吃得香睡得好重新胖起来变回原来的朱小肥!”
吼完后,厨房里一时间静到极致,只有灶里的柴火在燃烧中发出哔剥轻响。
两人面面相对,一瞬不瞬地注视彼此。
许久,朱小肥才喃喃道:“是这样么……”
荣越毫不迟疑地回答:“是。”
朱小肥点点头,“好,我相信你,也谢谢你一番好意。”
荣越松了一口气,嘴里却满是难言的苦涩。
见鬼的感谢,他要的不是这个!
朱小肥又问:“可以放手了么?”
荣越一怔,接着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朱小肥的肩膀,便赶忙松了手。如果可以,他真想就势将人抱进怀里,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没了六年前的资格,可以将小胖子随意对待了。
“我走了。”朱小肥提了包袱起身便要走。
荣越哪里甘心就这样放他离开,跟着起身道:“等等!汤应该炖好了,喝了再走吧?”
朱小肥住了脚,下意识舔了舔唇,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拒绝。
荣越自然不会等他开口拒绝,直接转身揭了锅盖,将隔水炖煮的小瓦罐提出来,又取了个瓷碗倒出一碗,热气蒸腾间,鲜美的鱼香扑鼻而来。
朱小肥也不再推脱客气了,索性在小桌边坐下来,取了勺子开始喝汤。
这是最近吃荣越的小灶以来第二次喝鱼汤,朱小肥的感觉却一如八岁那年初尝一般,怎么也喝不够。
见朱小肥很给面子的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荣越觉得安慰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忍不住涎着脸问:“我现在做的鱼汤比当年还要好喝吧?”
朱小肥静了片刻才答:“是比当年要好喝,不过,我宁愿你没回来,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鱼汤。”
荣越心里霎时一沉,“为什么?你现在真的,如此讨厌我了么?”
朱小肥自嘲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说反了吧,不应该是你讨厌我么?否则为什么当初说好两三年就回来,结果足足过了六年才回来?不就是不想见到我么……”
荣越浑身一震,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不,不是的!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那几个字在心头已经压抑多时,他本以为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却料不到在气氛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朱小肥惊愕更甚,呆呆地望着他,旋即摇头苦笑,“荣越,你别再戏弄我了好不好。”
荣越急得头上冒烟,忍不住再次握住他肩膀,豁出去了一般道:“真的,小肥你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你!”
“我不相信!你放开我!”朱小肥哑声喊道,用力想将他的手挣开。
荣越心中又苦又痛,猛然将人抱进怀里,紧接着低下头吻上那双朝思暮想的唇。
朱小肥脑子里轰的一下成了空白,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这一刻整个人却僵在当场,全然不知所措。
荣越吻得急切而粗鲁,不得章法,只是本能地想要深入,想要拥有,于是唇舌并用奋力纠缠。
片刻后,舌上忽然一痛,甜腥味在口腔中泛滥开来,荣越一个激灵,终于将人放开。
朱小肥满面潮红,喘息急促,眸中一片水光,带着哭腔道:“荣越,你是大坏蛋,我讨厌你!”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荣越不敢置信地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渍,再冲到厨房门口时朱小肥已经跑得没影了。
46.远行
朱小肥心慌意乱地往玉暖阁跑时,半路上差点撞到一个人。
对方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小肥,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摔一跤。”
朱小肥低着头不敢看曲风劲,慌慌道:“没、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走。
曲风劲听他声音有异,怎肯就此放人,伸手托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借着旁边一盏宫灯的光亮仔细一看,就见小胖子眼角红红的,脸上湿漉漉的,嘴唇也有些红肿,似乎还沾着一丝血迹,当下吃了一惊,“怎么这副模样,谁欺负你了?”
朱小肥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跟着连忙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是,是砂子进了眼睛,所以……”
曲风劲沉声,“小肥,你以为这个借口我会相信么?你根本就不是会撒谎的人。”
顿了顿后直接道:“是不是荣越对你做了什么?”
朱小肥吓了一跳,再次矢口否认:“没有,他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