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肥仰起头,用力将眼睛里的液体眨回去,旋即自嘲一笑,不过喝一口鱼汤,哪里生出那么多无病呻吟的感慨来。
而且,这碗鱼汤应该不是某人做的,虽然味道十分接近,但又并非完全相同,认真说来,要比某人当年做的要更胜一筹。想必是他娘看不得他这阵子清茶淡饭过得太辛苦,因此吩咐厨房专门做来慰劳他的吧。很好,明天他要去问问这碗汤是哪位师傅做的,一定要重重打赏。
一勺鱼汤下肚,仿佛甘霖洒向干涸的土地,熨帖的温度便从胃里一直漫延到四肢百骸,同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不够不够,还要还要!
朱小肥拼尽全部意志也无法抗拒内心的呐喊与渴望,于是又喝了一勺汤,心中安慰自己,明天中午再少吃一口饭。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如此这喝下来,等朱小肥将第二天的午饭连同晚饭全部克扣干净后,一大碗鱼汤连同鱼肉也全部下了肚。
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倒在椅子里,朱小肥一边打着嗝一边懊悔,自己的定力怎么就那么差呢,真该一开始就一口都不喝的。娘啊娘,您这不是给儿子帮了倒忙么!
好在汤汤水水的容易消化,虽然有饱足感,却并不会撑得胃里难受,朱小肥在屋子里一边转悠一边做深刻的自我检讨,到上床睡觉时已经完全舒坦了,于是难得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朱小肥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桌上放着的汤碗,第一个反应便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果真如此,他只觉得昨天还有些弧度的下巴今天又圆润了一些,当下沮丧不已,随即暗下决心,今日要绝食一天,作为对自己昨晚嘴馋的惩罚!
为避免吃早点,朱小肥索性赖了床,反正昨晚的鱼汤鱼肉还未完全消化,现在并不觉得饿,加上这一夜睡得太舒服,他也没睡够,于是打了个哈欠再次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又会了周公。
……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要追求美女,朱小肥每天都不敢睡懒觉,早上都会准时于辰时去栖凤阁等曲风柔一道去用早点,曲风劲每每也会自觉加入进来,三个人基本已经形成心照不宣的惯例。
然而这一日兄妹俩在栖凤阁外等了一刻钟,还不见朱小肥前来,曲风柔便有些不耐烦了,从来都是别人等她的,她何时等过人。
曲风劲顺势就让她先去饭厅,自己径自前往朱小肥的住处。
到得门外,曲风劲并未直接敲门,而是侧耳听了一下,闻得屋内之人呼吸匀长,显然尚在睡梦之中,当下轻笑一声,轻轻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兀自拥着被子好梦正酣,连日来因为过度节食而显得有些消瘦憔悴的脸,此刻却恢复了以往的粉嫩红润。也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忽然咂巴了两下嘴,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左颊漾起浅浅的酒涡,憨态可掬,仿佛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童一般。
曲风劲心中一动,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来抚上他肖想了多日的小胖脸。
朱小肥没有醒,只是有些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跟着胡乱翻了个身,由仰躺变成侧卧,却将曲风劲的右手带进被子里,半压在胸前。
曲风劲怕把人惊醒了,本待将手抽出来,不料手掌忽然触到一片温软柔滑的肌肤,手指霎时如被吸附一般收不回来了。
曲大公子虽然尚未成家,却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然而此刻手下的肌肤,却比以往抱过的任何美女佳人都要细腻柔嫩,心旌摇曳下便在朱小肥胸前带了些技巧地轻轻摩挲揉捻。
不一时,朱小肥的小胖脸便渐渐染上一抹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里无意识地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哼,小动物一般地呜咽着,身子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似是想摆脱某只魔爪的骚扰,却又像不够似地挺腰追逐。
曲风劲眸色倏然转暗,右手欲罢不能地越探越下,隔着朱小肥身上轻薄柔软的亵衣肆意揉抚,人也俯身下来,在朱小肥耳际颈侧不断亲吻。
朱小肥害了风寒一般浑身发颤,眉头纠结成团,似欢愉似痛苦,唇边逸出断断续续的呻吟,似不满似撒娇,“恩……不要……荣越……”
犹如兜头淋下一盆冰水,曲风劲的满腔旖旎之火霎时被浇了个透熄,手上猛然一顿。
朱小肥“嗷”的一声痛叫着睁开眼睛,发觉身上伏着一个人,沉甸甸地压着自己,当下受惊不小,不敢置信地再次喑哑叫道:“荣越?!”
曲风劲急忙起身退开,努力平复有些不稳的呼吸,“小肥,是我。”
朱小肥瞪大眼睛看了片刻,认清床前立着的不是某人而是曲风劲时,原本一片潮红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结结巴巴道:“风劲,怎,怎么是你?我,我以为……”
以为我是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狂妄小厮吗?曲风劲心中暗恨,面上若无其事道:“以为如何?小肥,你刚才好象很痛苦的样子,我担心你做了什么噩梦,所以把你摇醒了,抱歉。”
朱小肥心思单纯,哪里知道曲风劲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一听脸上就又红了,他没有做噩梦,相反做的是春梦,梦到……不提也罢!
他红着脸不无羞赧地嗫嚅:“恩,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多谢你把我摇醒了。”
“不用客气。”曲风劲大度一笑,“你要不要接着再睡一会儿?”
朱小肥哪里还敢再睡,何况也根本睡不着了,忙道:“不要了,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起来。”说罢掀被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完全不觉得当着曲风劲的面有什么不妥。
朱小肥的心无介蒂与毫不设防让曲风劲释然之余心里重新痒了起来,难怪朱家上下都把小胖子当成宝一样紧护着,这样单纯好骗的人,让人想不欺负也难啊。
43.亲近
因为作了个难以启齿的梦,朱小肥与曲风劲去饭厅的路上有些心神不定,快到地方时才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停下来道:“风劲,我不饿,就不进去了,你去吃吧。”
“这怎么行,你这几天吃的够少了,怎么可能不饿,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曲风劲蹙眉,这几天对小胖子迅速瘦下来本就不满,只是碍于场合不便劝阻,此时没有旁人在,便直言不讳,“风柔说了什么你别太当真,你原来那样就很好了,根本不用刻意节食瘦身。”
朱小肥听得面红耳赤,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曲风劲,更不好意思将昨晚喝了一大碗鱼汤的事暴露出来。
曲风劲见他犹豫,干脆拉了他的手直接进了饭厅。
两个人耽误了许久的功夫,曲风柔早已用罢早点,乐得甩掉小胖子去寻朱家的同龄小姐们玩了。
朱小肥没见到美女的人,倒没来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坐到了饭桌边就由不得他了。尽管真的不太饿,却在曲风劲看似温和的劝说,实则强硬的干涉下,还是不由自主吃了一碗粳米粥及两块素馅点心。
不用陪伴佳人,朱小肥也乐得一身轻,想起好些日子未曾打理自己的药圃了,出了饭厅便要抬脚回自己的住处。
可以亲近小胖子的机会,曲风劲怎会错过,当下便与朱小肥一道同行。
这段时间一直天晴无雨,药圃的田土有些干涸板结,有些不耐旱的药草叶子也打了蔫,朱小肥一见便心疼了,抬脚要去不远处一口水井那里打水浇田。
朱小肥自从开了药圃以来,伺弄药草的事都是自己做,而且态度格外坚持,朱家上下早就习惯了,反正没什么危险性,也不至于太辛苦,便由着他自己折腾,并不会从旁干预。
见朱小肥打算亲身上阵,曲大公子却有些难以接受,管管药圃注意一下草药生长情况也便罢了,打水这种粗活,不是应该由下人来做么?
朱小肥正要解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来做也是一样,不妨园外来了名管事,向曲风劲禀报称曲大侠有事与其相商。父亲有召曲风劲不敢怠慢,只叮嘱朱小肥找个下人来帮忙以免累到自己,便道了别跟着管事匆匆走了。
朱小肥当然不会去找人,自己径直来到水井边打水。
用吊桶打水是需要一定技巧的,光有力气不行,朱小肥当初也是跟人学了一阵才学会的,但两年下来也早已做得熟练,当下使了点巧力将拴着井绳的木桶扔进水井里,木桶口斜倾了一下便沉下去灌满了水,然后朱小肥开始用力摇动轱辘提桶。
那木桶十分厚重结实,本就不轻,装满了水后更有份量,朱小肥往日打水时也会稍嫌吃力,更何况最近没好好吃饭,身子有些发虚,这一桶水便比往日更觉沉重,勉强提到一半时胳膊就使不出力了,一口气没接上来,手上一松,轱辘飞快倒转,水桶便“咚”的一声直直下坠。
井绳粗糙,磨得朱小肥掌心有些火辣辣的痛,刚吸了一口冷气,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突然从朱小肥身后伸过来,宽厚的胸膛贴到背上,将他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朱小肥吓了一跳,蓦然回头,而身后之人也刚好低下头来,于是两人嘴唇在不经意间轻擦而过。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荣越脸上虽然因为错愕而僵硬着,心里却已经在激动万分地呐喊欢呼,终于亲到了亲到了亲到了!小胖子的嘴唇好软好软好软!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严格来说不算亲吻的亲吻时间太过短暂,只是一触即离,来不及进行更多深入的体验。
即便如此,也足够荣越欣喜若狂的了,一大早起来做了一大笼屉金丝烧卖堵住那帮缠着自己传艺的家伙的嘴从而得已脱身溜到玉暖阁来看小胖子的决策果然是英明无比!
与荣越恨不得手舞足蹈的兴奋不同,朱小肥不久前才做了被某人如此这般的“噩梦”,现在骤然见到大活人,又与自己亲密无间地紧紧贴在一起,霎时就面红耳赤心慌意乱,伸手将他一推,背着手在嘴唇上重重擦了两下,不无羞恼道:“你要干什么?!”
荣越料不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似乎对自己十分排斥,高涨的心情霎时低落下来,旋即退开一步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他倒是想故意,可惜没那个机会。
“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帮你打水罢了。”荣越说着握住轱辘,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满满一桶水重新提了起来。
朱小肥略带戒意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一个问题,荣越关切道:“刚才你的手是不是被井绳勒到了?疼不疼?”
朱小肥把手朝身后一背,“没事!”
荣越放了心,又随口问道:“你打水做什么用?”
回来以后,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接近朱小肥,又一直忙这忙那不得闲,因此对于朱小肥如今的情况并不了解,见他打水,也只以为他觉得好玩罢了。
朱小肥伸手朝不远处一指,“浇我的药圃。”
荣越之前倒是注意到那一片种了好些与别处不同的草木,长得一派欣欣向荣,依稀辨得出几种药用植物,不过也并未太留心,此刻听朱小肥如此说,不由讶然道:“你的药圃?那些草药不会是你种的吧?”
某人难以置信的语气让朱小肥的虚荣心大大得到满足,回条时不自觉带上几分孩子气的骄傲:“为什么不能是我种的?事实上,从开地到播种,从浇水到施肥,到最后的采摘与晾晒,都是我自己做的。”
荣越大吃一惊,小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干了?六年前不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依赖别人的小笨猪么?
其实,六年前的朱小肥也并非那么没用,基本生活还是能自理的,只是在荣越看来那些都是最简单最基本的技能,根本不值一提。而种植草药就不一样了,不仅要充分了解其药理与习性,更要在培育过程中付出许多辛劳与汗水,娇贵如小胖子,真的能够做到么?
见荣越表情分明对自己的回答持怀疑态度,朱小肥的自尊心立时受了伤害,当下扭了头不理他,气呼呼地打算提了水桶走人。不过手还没碰到桶的提手,便被某人拦住了,“我来吧我来吧。”
要是来帮忙的是别的人,朱小肥一般会谢绝,但现在换成荣越,他正气恼此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哼了一声后便让到一边。
荣越提了水到药圃,也不用朱小肥吩咐,自行取了旁边花墙上挂的木瓢后一瓢瓢舀了水浇在每一株草药根部。
药圃不算太大,但也有半亩的面积,一桶水显然是不够的,荣越来来回回又提了四桶水,才算把整个药圃浇完。一通忙活下来,身上出了一层汗。
在此期间,朱小肥便站在田埂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时不时指点一下哪种草药喜水需要浇足浇透,哪种只需在叶面上洒上少许便可,别提有多惬意了,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晒在身上格外温暖舒服。
荣越是跑惯了腿做惯了活的,打水浇地什么的只是小意思罢了,并不会觉得累,更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一想到朱小肥那般娇嫩的小身板也要这样辛苦地折腾,心里便大大的不忍了,暗自盘算着以后要如何把这些粗重活计揽到自己身上来。
浇完水去井边放好桶后,荣越转回来便见朱小肥进了药圃,拿着一只竹篮准备采摘一片开得正好的甘菊,忙又上前道:“我来我来。”
朱小肥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粗手粗脚的,别伤了我的花。”
荣越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暗想,哥哥我这双手巧的很,改天一定让你见识一下。
只是摘个花而已,累不到人,荣越也不抢着表现了,只是厚着脸皮寸步不离地跟着朱小肥,以讨教草药知识为名,行亲近小胖子之实。
朱小肥醉心医术,也忘了要赶人,但凡荣越有问,俱都详细耐心地解答,而无论荣越问到什么药材,皆是了如指掌侃侃而谈。
荣越起先还心不在焉地听着,只是着迷地盯着朱小肥的一举一动,后来却不得不由衷佩服,原来,在自己离开的六年,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小胖子真的变得如此能干了。
一时间,荣越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没有他的日子,小胖子过得更好么?
44.暴露
荣越正出神间,忽听朱小肥“啊”的低呼一声,赶忙冲到他身前,便见朱小肥白嫩嫩的右手食指顶端划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正不断往外冒,当下心里一疼,想也不想便抓着那根手指含入了口中。
朱小肥霎时间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由着某人含着自己的手指又舔又吮。
片刻后,荣越将朱小肥的手指吐出来,见不再出血了,伤口也不算大,不由略松一口气。
视线一转,又看到小胖手的掌心处红通通一片,想是方才打水时被井绳磨的,当下心疼不已道:“是不是很痛?以后这种力气活不要自己做,让我来吧。”
荣越的言行举止间满是疼惜与温柔,朱小肥先是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继而涌出满腹心酸委屈,猛然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倔强道:“再痛也与你无关。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做,用不着别人帮忙。”说罢从他身边绕过,用没受伤的左手继续采摘甘菊。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荣越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颗心忽悠悠沉到谷底。
朱小肥摘完甘菊,看也没看某人一眼,直接从药圃另一边回了自己的屋子。
荣越在药圃里站了许久,直到被一只觅食的鸟在头顶上啄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拖着滞重的步伐失魂落魄地离开。
直到进了偏院,荣越才倏然想起今天去找朱小肥的目的,本是要劝解小胖子不要节食瘦身亏待自己的,朱小肥朱小肥,当然要肥一点才好,看起来圆润可爱,抱起来也舒服……
想到这里,荣越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晚在醴泉馆的温泉池子里抱着小光猪的手感,心里登时有些荡漾。还没荡漾完,又想起自己刚刚才被人毫不客气地疏远冷淡,心里立马变得凉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