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礼跨出门:“如果他们肯让我进屋的话。”
花奶奶今天异常的高兴,因为他的三个宝贝儿子都回家了。于是老太太一大早就拎着篮子上菜市场了。这不,刚过了六点
就摆了满满一桌的菜。
老爷子今天也特别高兴,平时总倔着的一张老头脸,今天也有许多缓和。
“爸,我敬你一杯,祝您来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坐在老爷子身边的老大花惜孟端起酒杯。
老爷子高兴得抚着胡须:“老大啊,要是来年再给咱们花家找个媳妇,你爹才是真的开心了啊!”
老大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
老爷子满意的看着这个他最自豪的儿子,自小就不怎么让他操心。想到这里,老爷子忽的将目光转向坐在老大身旁的老三
和老四。
老三花舞文埋头吃菜,底下的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衣服下摆,老四花写墨立刻会意,笑意盈盈的端起酒杯:
“爹,儿子也敬你一杯,祝您和娘身体健康,财源滚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再脾气古怪的老人家,都还是喜欢听好话的。老爷子虽然嘴上说他油嘴滑舌,但脸上那个笑是掩都掩不掉。
花奶奶端上最后一道菜,在花蝶身边坐了下来。这边看着爷几个说着话,另一只手拉了拉花蝶的袖子轻声问道:“小蝶啊
,礼礼今天不来了吗?”
花蝶放下筷子,安抚性的将手盖上老人家的手背,语调也不似往常的冷漠:
“奶奶,放心吧。我给他发了短信,他看到就会来的。”
花奶奶看了看那边正喝得起劲的丈夫,低低的叹了口气。
“礼礼那个孩子哎……”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哎哎,我去开吧!”花奶奶将手往围兜上一擦:“来了来了——”
拉开门,门外站的男人风尘仆仆,脸上却挂着温和的微笑,轻轻的唤了声:
“奶奶。”
老人家不知道是喜悦过头,一时竟怔住了。男人又低低唤了声,花奶奶这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将男人冰凉的手握在粗糙的
手里。
“哎哎,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进屋,外头怪冷的。”
说着就赶紧替男人脱下微湿的大衣,又拿了双保暖的鞋子让他换上。
“老婆子,谁啊?”花礼绕过客厅走到餐厅,看到坐在上席的老爷子,低着头恭敬的叫了声:
“爷爷。”
气氛瞬间变得凝固,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人,一张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花奶奶赶紧拉着花礼:“礼礼,饿了吧,来来,坐下来吧。”
“啪!”就在这时,老爷子突然猛的一拍桌子。
“滚!叫他滚出花家,他不是花家的孩子!”说罢站起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拐杖。
指着面前的花礼,花礼垂着头,微湿的发落在肩头。
“你看看他这鬼样子!男不男女不女!屡教不改的孽子!”说着就拿拐杖朝花礼打去。
花蝶眼疾手快的拦住拐杖:“爷爷,小礼既然知道回来就说明他有改过的心。”
“他会知道改?!他娘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改?!”老爷子气得全身发抖。
“爸,先消消气。”花写墨一边拍着老人家的背,一边朝花礼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他说两句好话。怎料花礼还是只垂着
头站在桌前,白炽灯将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白。
老爷子闭了闭眼似乎是极为乏力的摆摆手:
“让他走,他不是我们花家的孩子,再继续跟着我们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这句话说得极其认真,全家人都是一愣,花舞文有些惊诧的看向老爷子:
“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奶奶紧紧的护着花礼看向闭着眼的老爷子:
“够了!够了!老头子,难道十多年你就没有一点感情?不管怎么样,礼礼都是咱们花家的孩子!”老人家说着说着声音
就哽咽了。
“你们现在都长大了,我也老了,这件事总有一天也要告诉你们。”
老爷子眼一闭,心一横。
“不!!!!!”
“他不是老二的孩子,他的亲生父亲是B公司的董事长,司徒勤。”
花奶奶也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花礼微微颤抖的肩与苍白的嘴唇。
终于,花礼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头,他牵起嘴角,笑得艰难:
“对不起,爷爷。”
说完搂住哭泣的花奶奶轻轻拍了拍。
一场团圆饭吃成这样,这本不是他想的。
门,被轻轻的合上。屋内一片沉寂,本来欢快的气氛被冲刷得支离破碎。
花礼走出院子,那颗本来枝繁叶茂的银杏也秃得只剩下几片叶子,在寒风中垂死挣扎。
他远远的看着万家灯火,却不属于自己。
“小礼!”
有人远远的跟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那人喘着气,平时冰冷的声音中有些焦急:
“对不起。”
花礼回头朝他笑笑:“哥,你不必自责,这件事早晚都得变成这样。爷爷他是对的,况且我这样也入不了花家的族谱。”
花蝶冷冷的说:“放X。”
花礼看了他半响,突然噗嗤笑了起来:“哥,瞧你平时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骂起脏话来还挺……”
花蝶撇了他一眼,越过他问道:
“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爷爷不认我,司徒家我更不可能去的。”
“滴滴滴滴!”尖锐的铃声突兀的在夜空中响起,花蝶拿出手机撇了一眼:
“有个重危病人需要手术。”
花礼点点头:“哥,你去吧,我没事。”
“小礼。”
“嗯?”
花蝶回过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弟弟。”
花礼一愣,随即笑开了,语调却是温柔的:
“哥,其实我比较习惯你冷着脸的样子……你说这话我还真适应不了。”
花蝶又看了他一眼:“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
“哥!”
“还有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见司徒夜了。”
花蝶身子顿了顿,冷峻的侧脸隐在黑暗里:“我明白。”
夜色更浓了几分,映照着寒风中修长的身影,风流却落寞。
晚上七点三十,肖白随随便便的炒了几个菜,然后又将前些天买的甜酒煮热,满满的乘上一大碗,也算是犒劳自己。
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年。记得父亲离世的那年,下了很大的雪,那年他才十六岁。之后一直辗转在数个亲戚间,他
们都把他当负担一般的推来推去,直到熬到了大学。
大学时,他努力的打好几份工,努力的学习。对于生活中的沧桑与艰难,他领略的比任何同龄人都要多得多。即使这样,
他还是仍旧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至少他还有一直站在身旁鼓励他的阿平,想到这里肖白羞涩的笑了起来,但,这样的笑容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明白现实
,也明白身为同性恋的压力与尴尬。在中国社会中,同性恋所面临的社会谴责,需要实足的勇气来面对。
就在肖白陷入回忆时,“嘎啦”一声,门被打开了,他下意识的抬头,两人四目相接。
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却又隐约有些不同。
“喂,怎么一副这种表情,不欢迎我么?”
“啊、 啊,不、不是。”肖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对上这个男人就会结巴。
花礼看了看桌上摆着零零散散的饭菜,再看向男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故意拉长声线:
“我饿了——”
“啊?”肖白这才反应过来:“我去给你盛饭!”
然后起身,手忙脚乱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跤,花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牵起某若有似无却很温柔的笑容。
矮小的方桌,谈不上精致却很适口的饭菜,简陋却精心布置的小屋,还有面前呆呆傻傻的男人,花礼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他终于明白,在不经意间,为什么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饭菜不合口?”肖白看着面前的男人拿着筷子一动不动,不解的问道。
“没有,很好吃。”
平时一惯毒舌的男人,今天却像是收起刺的刺猬,肖白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你、你喜欢就好……”
暖黄的灯光缓缓的在屋内流淌,似乎有某种默契,两人虽都沉默不语,却是另一种温和的宁静。
过了十分钟,桌上的菜也快见底了,男人突然抬起头,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别的,肖白竟觉得他的漆黑的瞳
孔中泛着水色,平时嚣张跋扈笑容也显得有点……楚楚可怜……还有点……妩媚……
男人轻启薄唇,声音低沉:
“弹琴给我听好么?”
“啊?”
花礼靠了过去,轻轻圈住男人的腰:“我那天在你的钢琴上看到了曲谱,还有你写的歌。”
肖白被他暧昧的声音弄得脖颈发痒,渐渐挣扎起来,但又想到男人略带寂寞的笑容,就有点心软。
“我那是平时随意写写玩的……”
“我想听。”
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轻轻咬住,肖白身子一激,就像无数条电流窜过脊椎,蔓延而上,直冲得脑中一片空白,手脚都软了。
“好好,我弹给你听,你、你放开我……”
肖白坐在琴凳上,抬头就望见相框中的美丽女人温柔的笑颜,那也是他一直追逐的梦。他还记得秋日的午后,有一头乌黑
长发的女人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轻轻的哼着歌。
他情不自禁的按动琴键,触动那些回忆的潮水。
不知不觉的吟唱: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音乐缓缓的滑过,深情而又慵懒。一曲终了,肖白这才回过神,回头朝身旁的男人望去。
就见他也同样呆愣的看着自己。
“很、很难听吧……”
男人看着他,直直的看进他的眼中,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低低的声音徘徊在他的耳畔:
“我一定要全世界都听见你的声音。”
肖白就这么任由他抱着,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外扬起一片片的雪花。
肖白想,今年的雪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寂寞了。
当晚,花礼以冷为缘由,死皮赖脸的抱着肖白的被子,肖白拿他没办法,只好让某人再次爬上自己的床。但鉴于某人有前
科,肖白与他约法三章,每人一床被子,晚上还不能靠过来。
由于最近证券所出的事情,肖白累得够呛,倒下后没几分钟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半夜时分,肖白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个
毛茸茸的东西使劲的蹭到自己的脖间,痒痒的。他蹭的一下就醒了,就见花礼正往自己这边靠。
肖白惊得一把就把人推开。男人闷哼了一声,就歪倒在旁边不做声了。肖白凑过去这才发现花礼紧紧的蜷缩着身子,不停
的发着抖。
“你怎么了?”肖白伸手去摸了摸男人的头,触手的是一片凉意。
“喂,你别吓我!”
“我冷……”
肖白一惊,连忙小心翼翼的托着男人的头将他抱在怀里,另一手用棉被紧紧的将男人裹了起来,又将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怀中的男人这才好了些,但是仍皱着眉苍白着脸,平时风流不羁的笑掩了去,瘦削的脸却显得异常的脆弱。肖白想到,上
回这人也是病得一塌糊涂,但却倔强的不愿露出一丝脆弱,思及此,他心又软了。
“还冷么?”
男人往他怀里缩了缩,直接抱紧了他的腰,呻吟了声。
肖白把手伸到被子里,摸到他凉得跟冰块一样的手,然后将它们握住揣在怀里。
渐渐的男人安静下来,也不再发抖了。肖白早困得眼皮打架,终于敌不过睡意,抱着花礼进入了梦乡。
夜色如洗,花礼慢慢抬起头,看着抱着他的男人,然后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唇边渐渐牵起狡黠的笑容:
“呆兔子。”
飞速发展的城市中,隐没在年代久远的巷子中古色古香的院子像一位沧桑的老者,静静的看着岁月的流逝。
月色渐浓时分,院子中喜庆的灯火淡了下去。百年的银杏孤零零的立前坪,与日新月异的城市相比之下显得如此的格格不
入。
偌大的客厅中,满头白发的老者捧着茶杯静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花奶奶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进来,低头看到老者脚边摆着的塑料袋。她将袋子抖开,顿时眼
圈又红了,不断的叹息道:
“礼礼这孩子……哎!”
老者淡淡了看了眼袋子,里头装的是两双保暖鞋。
挥挥手:“扔了。”而后偏过头起身往里屋去了。
花奶奶在身后提着袋子气得胸闷:“你这冥顽不化的老腐朽!早晚一天总得后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肖白不得不痛苦万分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最近的股市波动搞得人心惶惶,他也必须在这难得休
假中去值班,不然就没有奖金可拿。看着仍旧在床上躺着装死人的花礼,这人总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总让肖白看
着羡慕又嫉妒!
因为是初四,平时挤得快爆炸的公车空荡荡的,肖白开开心心的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拉紧衣服开始补眠。
当他迈入公司的时候,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大家都有一种大难临头却终于获救的解脱感。
他惊恐的发现前几天还紧绷着脸的主管竟然笑着朝他走了过来,走到跟前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了啊,小白,路上冷先去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再去工作啊,别感冒了~”
说罢还对他笑得如同春风。待他走后,肖白仍旧惊魂不定,指了指主管远去扭动的背影朝边上的小王问道:
“主管他这是怎么了?”
小王凑过来:
“你不知道啊?今天早上一直下跌的B股终于稳定了啊,连聚集在证券所门前的那些股民也散了!”
“啊?”
小王从旁边拿过一张报纸,指了指:“B公司的董事长昨夜病情突然转急,听说是熬不住了,所以现在全权由他的儿子司
徒夜操控整个公司。”
一提司徒夜的名字,旁边正照镜子梳头发的姑娘们全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议论开来:
“B公司的少东家司徒夜啊,听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刚接手B公司就召开了记者会,三言两语就把那帮躁动不安的股民给
招抚了~”
“他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