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的屋子。
在拍了不下两分钟后,屋子门被打开了,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
一个纹着眉烫劣质卷发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妇女开了门,从上至下将湿淋淋的肖白打量了一遍。
肖白没等他开口就抢过话:
“请问您是不是将我屋里的锁换过了?”
妇女又将他看了遍,极度不耐烦的开口,嗓音尖细又粗糙:
“你就是六楼那个吧啊?”肖白点点头。
“你还有脸跑起来(过来)问老娘啊!老娘港(说)的话算数!”
人都说狗急了跳墙“你将我的行礼给我,你现在扣着是什么意思?”
“老娘莫子(什么)意思啊?”妇女大概没料到从来满脸斯文的男人也会说出这般强硬的话,为了气势上更盛,她直接跳
了起来拿手指着肖白的脸:“老娘就国杂(这个)意思!要住就交钱,不住就滚。”
肖白一下就噎住了。随着C市的快速发展,房价飙升,像这样价格适中各种家庭用具又比较齐全的房子确实很难找;再说
现在这么晚,他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不是没有脾气的,而是在物质面前,脾气这种东西就实在是显得很无力了。他肖白,不是拥有丰厚家底的富家公子,也不
是耍得起脾气的优质小资。他只不过是个父母自小双亡,又漂泊在异地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穷酸公务员。唯一与别人不同
的,也许便是他喜欢男人这一事实吧。
但,在他这样的条件下,连这点也显得尤为可笑了。
肖白吸吸鼻子,强迫自己将语气变缓:
“阿姨,您看就通融通融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去银行取钱,然后将欠下的房租一并交齐。”
妇女单手叉腰,头一摆:“那不行,这是我们的规矩。”
“阿姨,您通融通融吧……”
这时从屋内传来吆喝声:“杠上花!胡了!拿钱拿钱。喂,我港桂妹子莫(别)跟他仅(总是)策(说)哒,反正他肯定
拿不出钱,拿不出钱就滚蛋,我们屋又不愁租不出去。”
妇女瞥了眼肖白:“听到冒(吗)?”
肖白抬起手腕看了眼,十点三十而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最近的自动提款机。于是他只好把心一横:“那我现在去取钱,但
你们不能动我的东西。”
妇女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这穷酸鬼的烂东西谁会稀罕,接着碰的一声当着肖白
的脸将门关了起来。
寒风卷了过来,肖白控制不住的发起抖,他实在是太冷了。街上空无一人,渐大的雨的打在路边孤零零的广告牌上,肖白
快步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因为这样才能让僵硬的身体暖和一些。
夜晚十点四十,肖白到达自动提款机,二十分钟的路,他愣是十分钟就走到了。
提款机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疼,肖白将手伸到衣兜里准备拿钱包,可是……他僵住了,停了几秒他有点着急的将衣兜翻出来
,凑到灯光下一看——衣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划坏了!当然,里头的钱包也不翼而飞了。
肖白仔细回想起来:他走路习惯将右手放在衣兜里,那时候不太有可能。那么,乘车?肖白记起来,似乎在公车上时总有
个男的挤他……对!就是那个时候。
“我怎么这么倒霉……”肖白此时简直欲哭无泪。
那钱包里虽然没有什么钱,但却有他的一切证件,而且信用卡也只能明天才能去银行挂失,这就意味着,他今晚只能露宿
街头……
“啊嘁——”肖白抱住了手臂,沮丧感这时如潮水般的向他涌来。他回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就不是个成功的人。其实他
也不奢求有多成功,他只希望自己能有个平凡却安稳的生活,只渴望能有一个家而已,而如今……却连一个能给他栖身的
地方都没有了。
肖白擦了擦脸上水珠,拿出手机按开通讯录,第一个号码就是阿平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打过去了,他不想麻
烦阿平,其实他只是不想把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展现在心爱的人面前而已,他虽然落魄,但还是有自尊的。
算了,还是找个能熬过今晚的地方吧。肖白找到了身上仅存的五块钱后,决定到一百米以外的网吧去过完今夜。
街道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车穿梭而过。肖白往前走,在路过某个茶座欧式的遮雨棚时,眼皮蓦地一跳!定晴一看才发
现,在阴影中现出个身影。
肖白好奇的探身瞧了瞧,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肖白瞧清楚那是个男人的身影——身材修长,及肩的黑发染了些水汽,发尾粘在脖间。他
此时正低着头微微弓着背靠在墙边,左手夹了根烟,燃到了尾部他也没发觉。
周围一片寂静,黑暗,只有那么一盏小小的路灯,依旧执着的亮着。这样的场景让肖白觉得安静,安静得寂寞,仿佛被全
世界遗弃了一般。站在这片寂寞里的男人,也显出某种特别的孤独感。
肖白就这么直立着看了很久,直到雨水将他的双眼都模糊了。片刻后,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视线猛然抬头,他似乎有点惊讶
的看了眼面前的肖白,肖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这么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两人沉默不语的相对而视,雨哗哗的下。
男人又诧异的看了他几眼,牵起嘴角露出他招牌的狡黠微笑:
“嗨。”
肖白愣愣的站在原地,再次抬手抹了把脸。
男人看着面前傻呆呆的肖白,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低头笑了起来。
男人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呵呵呵的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男人笑得肖白都有点纳闷,忙摸摸头发低头看看着装,除了有点狼狈外他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笑
点。
又过了半响,男人笑够了这才抬起头抹了抹眼角:
“美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哦~”
肖白嘴角抽筋,每次自己最倒霉的时候都遇到这家伙,孽缘的缘吧!
男人掐灭中的烟,随意地将微湿的长发拢到脑后,挑起桃花眼:
“说起来,这么晚了美人你一个人上街可不安全耶。”
肖白无语转过头的朝男人看了眼,然后继续阴郁的垂着头盯着地面。
“咦?心情不好么?”
被不闻不问这么久,突然之间得到了关怀,虽然只是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还是让肖白鼻尖发酸。
“心情不好,让知心哥哥来开导开导你~”男人说罢,充满关怀的搂了搂肖白的肩,之后又自顾自的将人拖到了不远处的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一刻钟后,两人各自捧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并排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
咖啡的浓郁香味萦绕在鼻间,肖白突然觉得咖啡是这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幸福的饮料!有时候幸福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肖白侧头看了眼男人轮廓优美的侧脸,又低头盯着腾腾上升的热气,慢慢开口道:
“其实……我的钱包被人偷了……刚刚又被房东赶了出来。”
肖白说完有点紧张的握紧了杯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人能够去倾诉,也没人愿意听,日积月
累他便习惯将一切都忍在心里。而如今,突然有人愿意听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去倾诉。
男人又点了根烟,回过头盯住肖白的脸,笑了:
“哎,我们同病相怜啊。”男人吐出烟圈:“如你所见,我破产了。”
肖白有点惊讶:“你不是经济学家吗?”
男人耸耸肩:“经济学家又不是财神爷,当然也会破产的。”
肖白无言,他想说句安慰的话,却觉得面前的男人其实并不需要这些。
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直到咖啡见了底。男人这才回过头,红着眼圈显得有点可怜巴巴揪着肖白的衣袖悲戚道:
“我好可怜啊~美人~现在连能待的地方都没有了……”
肖白想说自己也是,可他又觉得男人比自己更惨,于是将话吞了回去。
男人梨花带雨的继续揪肖白的衣袖:“美人~带我回家吧~”
好看的男人就是有资本,可怜的模样不仅不狼狈,反而更使魅力瞬间爆发百分百!
肖白无奈:“我没有钱交房租……交不了房租就回不了家。”
男人趴在肖白的肩上,吹了口气:“你欠了多少房租?”
“……一千。”
男人眨眨眼:“我帮你交吧~”
肖白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现在很需要钱,我不能用你的。”
男人又凑近了些,嘴唇都快贴到肖白的耳根,软软的道:
“那么,我们只好去附近的旅店了。”
肖白浑身一震,牙齿猛的嗑到下嘴唇,疼得他直抽气。
“这个更不行!”
男人张着水汪汪的眼睛,虚弱的扶着头:
“人家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况且你我都是有肌肤之亲的人……你就忍心将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丢
在着冰冷的大街上吹着西北风么?再说,如果那些债主……”
“我们回家……”
就这样,狡猾的狐狸心满意足的住进了善良兔子的家,也开始了他的猎兔计划。
第六章:生活琐事总是渣的
中年男人端着咖啡走进总裁室时,瘦削的男人正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看过去也只能望见他苍白却筋络明显的脖颈
,脆弱而透着美丽。
中年男人吞了口口水,将杯子放于大叠的文件前,咔啦一声——男人回过头,额前过长的刘海遮住他半只眼,因为逆着光
的原因中年男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走了?”温和却并未带任何感情的声线。
“啊?”中年男人踌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目光却流连在男人露在外头的锁骨上:“走了走了,两个小时前走
的。”
瘦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又再次问道:“见到董事长他有什么反应?”
中年男人努力回想:
“花先生在董事长床前站了片刻,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了。”中年男人一拍手掌:“对了!他临走时还低头跟董事长耳语了
什么,我离得远,只听到几个‘记得’之类单个的词。”
他说完后室内又陷入了沉默,男人垂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屋内关了灯,从外头透入的点点幽蓝的光照在男人苍白的脸上,中年男人此时竟看得背脊发凉,连忙把刚才的目光收了回
去。
他总觉得,他们这位鲜少露面的少东家有股莫名的阴气。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男人突然笑了一声,中年男人只觉得寒
毛顿竖,差点跳起来。
“少、少东家……”
男人完全转过身,朝他一步步走过来,呼——他身后的大门应声而关。中年男人全省僵硬着看着男人抬起瘦的能看见青色
血管的手臂向他伸了过来,一点点,一点点——最后……
越过他拉开了灯,接着靠到椅子上悠闲的端起咖啡。他轻啜了几口才慢条斯理的朝男人说道:
“老李,你应该知道我学的不是金融管理,所以今后在专业管理与经验上我还得多多请教你们。”
中年男人一怔随即放松下来,连忙点头哈腰:“哪里哪里……董事长经常在我们面前称赞少东家聪明能干的。”
“是吗?”男人若有所思的幽幽叹气道:“可是在他眼里,我终究不及花礼。”
他又抬起头朝中年男人露出温和而又沉静的微笑:“花礼之所以如此恨他,是因为当年他害死了花礼的父亲,而我却利用
他哥和他成为了朋友,是不是很讽刺?”
男人靠了过去,温柔的笑起来:“这些我只同你说了哦。”他的微笑冰冷却疯狂,温柔又致命。
中年男人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少、少东家……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一步步靠近:“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我、我保证不向外面透露一丝……”他的声音快要接近呜咽。
男人温柔的抵住他的腰,轻声道:“呵呵,可是现在已近晚了。”
中年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反射性的弹了几下然后就缓慢的滑了下去。男人仍旧面带微笑的退了开去,优雅的掏出丝
巾擦了擦手中的枪。血顺着软倒的躯体而缓缓流出,慢慢的蜿蜒,如遍地邪恶而狰狞地狱之火。
男人绕开那些刺目的鲜血,轻轻俯下身子,看着地上双眼怒睁狰狞着盯着他的男人。男人看了他片刻,缓缓伸出手轻轻将
惊恐睁着眼睛合上,然后朝男人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杀你,只可惜你是恶心的同性恋。”
血,越来越多,满室的腥臭味道,就如同无法救赎的罪孽。
男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满眼的温柔低低的呢喃:
“花礼,花礼——究竟我们俩谁比较优秀呢?”
夜,沉静而又冰凉。
肖白从来没料到,因为自己一时心软竟惹了个大麻烦回家。
咱们的店长大人在迈入肖白家的那刻起就开始发高烧,直接昏迷了两天一晚,如果不是他均匀的呼吸,肖白都快以为他死
了。第二天下午,一夜没合眼的肖白忙活着煮了锅热粥,刚端到花礼床边时,就瞧见男人紧闭着眼和死死纠结在一起的眉
头。
有人曾经说过,人在睡梦中的表情才是最为真实的。
肖白还记得花礼清醒时经常带笑的眉眼,风流倜傥。至少不应该像现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着想着,肖白不自觉的
将手伸了过去,就在快要接近的一刻,花礼眼皮掀了掀开猛的张开了眼睛。
“呃……”
花礼直勾勾的看向他,眼睛里一派清明,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肖白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偏过头去:
“……大概两天一夜。”
花礼将眼神往下移,盯住肖白手里的粥:“我饿了。”
“啊,啊?”肖白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将花礼扶起来,将手中的粥小心翼翼的递过去,跟一小媳妇似的。
“没勺子?”
“嗯……”
花礼看了他一眼,就着碗喝起粥来。肖白惊诧的看着他在短短三十秒将滚烫的粥一饮而尽……
花礼将碗往床边一放,抬起清亮的眼睛望向面前呆滞的肖白,舔了舔嘴唇。
“我还饿——”
“可、可是……家里没米了。”
花礼两步蹭到肖白面前,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我们出去吃。”
半个小时候。
男人满脸尴尬的坐在花礼对面,他的心情可想而知:面对一个跟自己曾有过一段一夜情的男人,换成谁估计脸皮也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