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剑指江山(穿越)中+番外——紫舞玥鸢
紫舞玥鸢  发于:2012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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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初楼迅速拾掇干净面上伤感神情,习惯性地挂了淡笑在嘴角,回过头去,又是那个雍容洒脱、无所不能的蜀川王。

来人一袭深色斗篷,领子也竖着遮住脖子,只露出一张脸,一张永远理智、永远冷静的脸容。

楚啸手上提着一壶酒,走到离萧王爷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幽如深潭般的眸子凝望了对方片刻,微皱了眉头,用一种淡然而略带了责备的语气道:“在我面前,你装什么?”

在我面前,你装什么。

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句外人听来近似目无尊卑、大逆不道的话,却叫萧初楼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萧初楼脸上的笑容慢慢变作苦笑,又慢慢随着漫天狂风化去。

他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夺过对方手上的酒壶,一口一口的喝着。

只觉得酒入愁肠,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遍,这把火又烧进肚子里,让他冰冷的身体略微有了点暖意。

楚啸看着他曲着条腿靠坐在墙角,看着他颓然地喝着闷酒,看着他手上仍然拽着那张信纸。

深深沉默。

这位从小就跟萧王爷形影不离的管家,就这样默默无言地挨过去,坐在他身边。

雪地上被月光照出两个影子,两个一样孤单的影子。

可至少……至少还是两个。

“咳咳……”大约喝的急了,萧初楼呛了两口,转头瞥一眼身边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终于开口,嗓音却沙哑的不像话。

“他给我写信了。”他说。

“信上只有俩词。”他又说。

“恭喜……恭喜我做父亲?还是恭喜我平定暴乱?”萧初楼摇晃着脑袋。

又续道:“还有珍重……珍什么重什么?珍重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幸福生活?”

萧初楼顿了一下,咧开嘴:“就像……就像他现在那样?”

也许是错觉,楚啸冷淡的神情似乎软化了一些,声音温和着:“这莫不是……如你所希望的那般?”

听见这话,萧初楼有一霎那的怔然。

好像……好像也是。

玄凌耀有妻有子了,皇位也稳固了,战争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下也快爆发了,就差挥军荡平西楚,他就能千古留名了。

而自己……也能够安心回家了。

一切都那么完美,一切都按照自己原先的剧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每个人都在这场浩大的戏中,尽职地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然而他,是不是……太过入戏了?

“哼……”想到这里,萧初楼轻轻笑来,“说的也是!这一切都是……如我所愿!”

如我……所愿……

他一头黑发在风中毫无章法地凌乱飞舞,那笑声低低的,恣意张扬,傲气十足,回荡在幽静冷寂的山寺禅房门口,却听起来说不出的滋味儿。

既似惨淡,又似酸涩。

楚啸一挑眉,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问道:“你是否后悔了?”

“后悔?”萧初楼放松地靠在墙壁上,烟杆在手中打转,嗤笑道,“荒唐,本王做事从不后悔。”

他停顿一下,一挥手打断刚欲开口的管家,紧接着道:“本王该后悔什么?”

“后悔选上了东玄?”

“后悔选上了玄凌耀?”

“后悔骗他、利用他、又……爱上了他?”

“后悔离开他?”

“还是……该后悔本王将这二十载年华,倾尽赌在一统天下、回归故乡上面?!”

酒壶“啪”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初楼越说越快,越说越咄咄逼人,只是,话语里逼迫的是楚啸,还是他自己?

“这二十年都已经这么支撑着过来了……你现在居然来问我,是不是后悔了?!

“我能说,这盘棋下的不好,不如再来一次?”

“这条路走到现在,有时候,我几乎都忘记了初衷是什么……”

“前世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他们的样貌都快模糊不清了。”

“可是……可是……就算这条路最终是悬崖绝壁,我也必须走下去……”

“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字一句很轻很慢,既像是在说服楚啸,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我不后悔……”萧初楼抬起头来,眼神冷漠,重复道,“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每个都像一柄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割在他心口上。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喉头的颤抖,说出这四个字。

蜀川的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立在禅房边、悬崖旁的空地上。

凄寒月华笼罩在他身上,笼罩着那挺拔、修长、内敛着强大力量的身躯上面,夜风疏狂卷起他玄黑的披风。

萧初楼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立得笔直,整个人几乎融进黑暗之中。

他的头顶漆黑的苍穹烟云流散,脚下是飘渺河山,旷远苍茫。

没有丝毫软弱疲惫,没有半分歇斯底里,他还是那个蜀川的主宰,蜀川的神话。

谈笑之间,动乱烟消云散,翻手之间,玩弄天下于鼓掌。

那么一瞬,楚啸恍然间觉得,对方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羽化而去。

这么一通话说出来,直抒胸中块垒,萧王爷觉得似乎轻松了一些。

这一年来,一人独处之时,他总会时常想起前世的点滴,想得更多的依旧还是在这片土地上过去的数年。

总会想起……远在东玄皇宫里的那个男人。

想起帝都郊外的那片树林子。

这些画面交织杂糅在一起,渐渐生出些,让他难以独自承担的撕裂疼痛的感觉。

这番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楚啸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面,悄声呢喃:“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叹口气慢慢走远了。

第二天清晨,山寺的主持健忘大师跑来禅房一看,里头的人老早就没影了,半根毛也没剩下。

只有门口摔得破烂的酒壶,还有一地烟灰。

原来昨儿个深夜,萧王爷突然收到密报边关传来异动,他已经带了另外两人连夜下山去了。

数日后的巫城。

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城,人不多,街道也不宽。城西有间不为人知的宁静小庄子,庄子里有棵大树,枝桠上抽出了点点新绿,不再似冬日里光秃秃的萧索。

远处有风来,裹挟着湿润的雨点。

这一场春雨,仍然微带着冷意。

此刻,蜀川的王正窝在树下凉亭的躺椅里,身上裹着玄青的毛毡毯子,闭着眼睛,神色淡淡,像是只懒散无害的黑猫般,悠闲的睡上一会儿午觉。

手边的石桌上随意放着几张从王府传来的密报。

庄园木质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随后就悄然再无声响。

若非来者并未掩饰呼吸声,简直叫人以为那扇门是风吹开的。

凉亭里安静卧躺着的大宗师并没有睁眼,但是黑衣人知道,萧王爷是醒着的。

于是他在亭外站定,利落地半跪在地:“王爷,属下冰缔有事相告。”

冰缔兄妹当年是随着萧王府的人一道从东玄偷渡过来的,跟随着他的还有那群曾经长皇子的天辉组杀手们。反正现下长皇子骨头都化成灰了,倒是白白便宜了萧初楼。

“嗯。”萧王爷发出一个鼻音,卷翘的睫毛轻微扑扇着,双眼露出一条缝,极细微的缝,将那双丹凤拉的越发狭长。

他伸出手,将身上盖着的薄毯略微上提几分。

阖上眼帘的蜀川王,是安详的、沉凝的,仿佛跟小院子里的景致融合在一块儿般疏淡。

然而就这么一道眼缝,锐利的眸光流露,顷刻间,强烈的存在感似乎令整个院子连带那春风细雨,都淡化沦为黑白的背景。

冰缔垂下头,似乎不敢直视。

“启禀王爷,边关那边,矛盾已经渐渐凸显了,西楚频频调动兵马,纵兵劫掠的事也常有发生,小规模的冲突连续不断,就差一把火就能点燃三国混战了。

另外,煽动暴乱的祸首已经找到,只是当属下带人去捉拿之时,那人却二话不说便自杀了,而且尸体顿时化为一滩脓水,尸骨无存,属下只在那滩脓水中发现一只八脚小虫的尸体。”

听见这个消息,萧王爷诧异地一挑眉,想了想便叹息道:“是西楚魇皇教的虫蛊。”

“蛊?”冰缔缩了一下眉尖。作为一个信奉武道至高无上的武者,冰缔大人向来对蛊毒邪术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屑且厌恶的。

“你也别小了看这虫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着了道,落得跟这人一般凄惨的下场,本王可没法子救你。”萧初楼看他面上神情就猜到心里在想什么,才提点道,“那位魇皇教主,实在是个极厉害之人。”

冰缔心中一动,道:“莫非比王爷还厉害?”

“嘿……”萧初楼自嘲的摇摇头,“若是单打独斗,本王却是赢不了的,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千万不要招惹那个瘟神。”

冰缔还是头一次听到萧王爷如此自承不敌某人,不由心头大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魇皇教主无端生出浓浓好奇来。

“还有何事?”

萧初楼沉锐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冰缔犹豫了一下,才道:“此外……东边的那位,似乎于日前离宫了。”

“离宫?”萧初楼一怔,方才视战乱如无物的镇定蓦然被打乱了,他猛地坐起身,却不料几搓发丝被藤椅勾住,一下子勾乱了发髻。

倏然狂风骤起,拂乱了院子里那几树桃花。

片刻的怔忪,萧王爷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紧跟着缓和了面上神情,他又缓缓躺了回去,注意到垂在额前晃荡的乱发,失笑道:“去找把梳子来。”

冰缔稍一愣,也没说什么,依着吩咐迅速带了一柄桃木梳回来。

而听到萧王爷下面一句话,却足足让他神色古怪脸颊泛红了数息功夫。

王爷很是随意地招招手:“过来给本王束一下发。”

看见冰缔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跟个调色盘似的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萧初楼奇怪道:“怎么,不会?”

冰缔这才明白是自己会错了意,苦笑道:“王爷恐怕有所不知,在东玄,男子只会给自己的……夫婿梳发,那是向对方示爱的意思。”

刚才还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的蜀川王,瞬间变了脸色。

天穹虚空终于无法承受那层层叠叠被水浸透的云的重量,一场绵绵细雨忽然间可笑的变成瓢泼大雨。

巨大的阴影投在地面上,天空也变得昏暗不明。

“王爷……”

冰缔住了口,注视着萧王爷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出凉亭,慢慢往那雨幕深处去了。

那抹孤零零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萧初楼站在院子门口的桃花树下面,怔怔地望着那一片片花瓣被豆大的雨点冲刷下来,打入泥泞的泥土里。

冰凉的雨水同样也冲刷着他,乌黑青丝湿透了,柔顺地贴在头上,色泽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大雨渐渐让他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脑海深处的被刻意埋葬的记忆在冷雨的洗练下,陡然不可抑制地翻腾起来。

一片片花瓣飞舞成幻境,在眼前飞快的闪过。

那血色战场的黑白交织,那一夜的情迷意乱,那冰天雪地里的缠绵细语,那漫山遍野的相思树……

最终定格在那片不甚清晰的铜镜里,男人温和的眉眼。

“初楼,我愿意。”

御书房外的那一株桃花,如今可还盛放?

春雨无可抑制,如同这无可抑制的悲凉。

萧初楼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闷闷的难受。

萧初楼嘴唇轻颤着,一首缱绻的曲子从喉咙深处不由自主的飘出来。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暗哑的嗓音终究湮没在哗哗雨声之中,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玄凌耀,我很想你。

玄凌耀,我——

萧初楼忽而弯下腰,飞快的捂住嘴,终于也没能说出最后那个三个字。

久到仿佛蹉跎了一世岁月,萧初楼缓缓直起背,沿着那条鹅卵石铺的小路,缓缓往屋里去,缓缓掩上门和窗。

然而,他再也没能像在峨岚山的山寺里那样,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我不后悔。

那些过往的故事,也许还没讲完,也许还没开始,既然终究要消散在风中,不如,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那些誓言,已经在无情的时光中难辨真假。

他们的路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在某个十字路口相遇,然后,各自,奔天涯。

第七十一章:追寻

天策二年,西楚频频挑衅蜀川边境,以观东玄与其盟约是否牢固。

西楚素来民风彪悍,王族更是多年厉兵秣马,妄图逐鹿中原,三国平衡被打破,西楚不甘从此陷入被动,于是积极备战,主动出击。

现下时机正好,正是东玄内乱平定、修生养息,且蜀川刚刚经历一场动乱,内部不稳定因素尚未完全清洗之时。

何况,根据散播在两国的密探情报,东玄耀帝与蜀川王之间发生矛盾间隙,蜀川王这才一怒之下离开东玄。

这时出手,搅乱天下局势,即使不能使蜀川伤经动骨,倘若能分化玄蜀同盟,那也是好的。

由此观之,西楚王族目光实乃不可谓不深远。

东玄边关城池的客栈里,等着命令的北堂昂默默站在一边,目光落在端坐椅上专注地看着密报的耀帝陛下身上。

帝王一身纯黑的铭袍,垂下的长发略微遮住英朗的脸容。

玄凌耀轻微的咳嗽声回荡在寂静的房内,桌边烛光昏暗,阴影下似有阴沉之感。

只是不管密报上的情形如何恶劣,在那双古井无波的沉稳眸光中,都彷如尘埃般渺小。

“笃笃笃”叩门的声音轻轻响起,天耀卫队长甲十四正客串小厮,手中端着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药罐和夜宵小食,站在门口朝北堂将军眨眨眼。

北堂昂轻车熟架地接过来,放在桌上,低声道:“陛下,该用药了。”

房内高脚炉焚着香,清而淡雅,反显得那苦涩的药草味熏的人难以忍受,架上沙漏徐徐簌簌落着沙,街道上敲梆声已然过了子夜。

耀帝陛下微抬了头,皱眉瞥了一眼那浓黑浓黑的中药,不悦道:“不过是小小风寒,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陛下身系天下大运,再小也是大事,怎么是小题呢?”北堂昂正色劝道,这两年的风雨打磨,让年纪轻轻的将军一身锐利内敛了些,显得更加稳重泰然。

放下密报,帝王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不由莞尔,端起那碗汤药正准备喝下去,忽而想起什么,嘱咐道:“如今不比在宫中,宫里那套也不必讲究,天一亮就要进入蜀川境内了,不要再称‘陛下’了,就唤朕——”

男人一顿,淡淡续道:“就唤我凌玹吧。”

低头,闭眼,一大碗味道诡异涩苦的汤药一饮而尽,浓浓的草药味充斥在口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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