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
没人答话。
“昕？”郑崇光着脚丫踱出卧室。
桌上有豆浆、煎蛋和烙饼，伸手探探，只有点点余温。才七点十分，邵昕很早就出门了么？
郑崇换上了一身邵欣的衣服，吃了早饭，悻悻出了门去。
讨厌，邵昕，今早没把大爷伺候出门，晚上再收拾你。
郑崇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我晚上加班，你晚饭自己解决吧～（昕）”。
郑崇正在开庭，闭了庭，郑崇跑出庭外拨通邵昕电话：“喂，你要加班到几点？”
那边传来昕温柔任性的声音：“不知道。我最近都会很忙，委屈你晚上要自己觅食咯。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乱哦，表现的好小昕有赏～”
郑崇着急道：“那你晚上吃什么？我给你买宵夜？”
那边似有幸福的推拒：“不用啦，我吃东西这么挑，我自己会解决哦。想给我准备宵夜的话，练练厨艺，按我的口胃亲手做给我吃：）”
“……哦～”郑崇心生委屈，道：“那你照顾好自己……肠胃这么差……一定好好吃饭才行……好，那我挂了……嗯，也别太晚……”
电脑前，邵昕方才的宠溺笑容消失不见。埋下头去，邵昕紧紧握住刚挂断的手机，倔强地抿起孤艳的双唇。
崇，我是懦夫。爱，同性恋，何佳盈……身形向左，灵魂向右……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可不可以不要面对，自弃地给上天和命运做一只提线木偶？
崇，我想走向你，我不愿走向你。所以，我等你走向我。或者，离弃我。
我，心甘，情愿。
邵昕阖着眼，虚掩起心门……
一连几天，邵昕都像躲着郑崇，早上很早出门，晚上回来都要九点以后。
郑崇晚上总熬着不睡，要等邵昕收拾完了一切才肯一起上床，但一开口便会听到昕懒懒的声音：“崇，人家好累，睡了，明天再说，乖。”
可明日一早又不见了邵昕影子，只剩一桌凉了一半的早餐。
郑崇快要憋不住了，终于熬到周末。
这天一早，又听见昕的起床声，郑崇探身一把拉住昕的手，道：“你又要逃去哪儿？”
昕回视道：“给你做早饭啊懒虫。”
崇看地出了神，晨光照上披着白色衬衣的昕，似是让人嗅到了晨露的清爽。
郑崇一跃而起，兴奋道：“等着，我给你做早餐，这周你忙，我无师自通……你不是说，让我亲自做给你吃么？”
眼前人一溜青烟窜出卧室，邵昕错愕的表情倏尔转为轻笑，摇摇头，叹口气，跟出卧室。
昕倚在厨房门边，看着笨手笨脚的崇，心下无比幸福。只是这幸福没着没落，仿佛悬晃在漆黑中、虚空里。
崇抬头对昕笑笑，继续忙碌，专心致志卖弄着这些天的付出。
昕也不作声，亦不帮忙。其实他知道，接受有时胜比付出。每天早上为那人准备早餐的幸福，他最清楚。
可是，崇，我好多疑问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去寻找答案……每当这种困惑缠上心头，昕就会头痛，胃部也跟着闷胀发疼。
昕回身走进餐厅坐下，想掩住胃部的不适，这些天，昕的胃经常一阵轻微痉挛之后就开始无休止的闷痛。
郑崇兴高彩烈将杯杯盘盘从厨房移上桌，在邵昕对面坐下。
“嘻嘻，其他都好说，这个千层葱花小卷饼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泡菜也是我自己做的，快尝尝！”郑崇边说边夹了一角饼和泡菜送到邵昕盘中。
邵昕微笑地看着崇：“干嘛劳心劳力学做这些？你工作那么累，我下周就不忙了，以后还是我来。”说着邵昕夹起饼品了起来，却不见桌下邵昕另一支手，正深深嵌进疼痛难忍的胃里，脸上却不见一丝痛楚。
崇从来都读得懂昕的表情，明明就是一脸幸福，却还嘴硬偏不夸奖自己。
郑崇起身走了过来，邵昕警觉地放下按着胃部的手，调整呼吸，坐直身子，堪堪靠收紧腹部抵御着一阵阵难忍的疼，笑容依旧。
崇走到他身后，环上他的脖子，伏下身在他耳边低语：“昕，以后，就我们俩一起吧？”
昕的笑容一时间凝滞了，未侧头看那人，只淡淡地说：“一起？是夫妻那样么？”
听到“夫妻”二字，郑崇还是怔了下，但细想来，他说的“一起”可与“夫妻”有半点不同么？
崇沉沉眨了下眼，依然伏在昕的耳边。“对。”就是像夫妻一样，让我们相依相解，共筑一室。
腹中闷痛竟渐渐化为绞痛……
昕侧目用余光瞄着郑崇，语气骤然变冷：“那你，是时候告诉我你是怎么安排佳盈姐的了么？”见郑崇不答，邵昕惨然地勾起嘴角，目光扫向正对面墙上的挂表，道：“崇，五年多了。我很辛苦……”额上沁出冷汗，昕生生咽住未出口的话，他想问崇，这些年是逍遥更多还是自持更多，他想要的到底是一时快活还是一世幸福。
崇紧张了，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便拂上邵昕一双手道：“那就不要这么辛苦。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想那么多？你为所有人着想，可曾有人为你想过？”
“那你呢？为什么突然喜欢我？至少，我也要确定前妻来砸门的事不会发生在我邵昕头上。”邵昕散开郑崇的手，回身面向他，脸色煞白，双唇已无血色。
郑崇见邵昕这般，额上又冷汗涔涔，顾不得昕言辞中的森森寒意，正欲上前触探邵昕的额头：“昕你病了……”
邵昕后撤一步，“别过来！郑崇，这些年，你到底不知道我最介怀什么吗！用不着你对我身体嘘寒问暖！你到底明不明白邵昕怎样才活的自在！”
郑崇被邵昕的无名火逼得生急：“邵昕，你不要一身孩子脾气好不好？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懂事、更懂我，这个理由够不够？”说时手机响起，郑崇担心地看了眼邵昕苍白的脸，接起手机走向窗边。
邵昕胃中吃痛，撑着桌子坐回去，但听郑崇和一个女人的声音侃侃谈起。
“喂，李秘书……我清楚，嗯……这份凭证缺一个备注，备注空着，开庭时咱们公司怎样说也拿不出证据……鉴定？不会的，如果张总的说法是真的，那对方也未必见过这份凭证，到时候找单位人证就是……嗯，好的。我今天走不开，明天见了再说。”
挂了电话，再看邵昕，邵昕已伏在桌上。
郑崇一时着了慌，忽然又想起邵昕大三时犯的那次骇人的胃炎，连忙过去探看。
郑崇小心翼翼拢着邵昕的头发，急躁又不敢大声：“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胃痛？”向下看去，才见邵昕的手隔着衣服狠狠压着左上腹，再用力只怕要将胃血淋淋地挖出来。
郑崇心焦的不知如何是好，“昕，去医院吧，好不好？”
昕半埋着脸庞，汗湿的眉眼冷静的瞧着郑崇，“不要。”
了了二字，不知掺杂了邵昕多少隐忍，不然怎会听起来这样颤抖，颤的让人揪心。
郑崇快哭了，却依然不敢大声，“那你要怎么办？！”
“跟我说说佳盈姐，好不好。还有你的工作。好不好？我想听。”
邵昕，你从来都是这样任性么？！！该问的时候你何曾主动问过我！偏偏你自己疼得要死的时候来问这些恼人心的！！你是怕我平日里会心平气和地编写谎话给你听么！！那也犯不上那你自己开玩笑！！
“你有止痛药么？！吃了药不痛了我就讲给你听！全都讲给你！”郑崇真是要被这厮折磨疯掉。
“有，卧室里。你抱我去床上好不好？我吃药，听你讲故事。”
靠！郑崇见邵昕似有撒娇的神情，那赶脚真想一刀杀了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碰上这样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神仙，自己见他疼成这样正心如火焚，他却抓了这档来撒娇！
“好！我的祖宗，我什么都听你的，麻烦你这身冷汗赶紧消了吧！”
邵昕被郑崇一把抱起，埋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了。若郑崇能看到邵昕这会儿的笑容，怕是要气恼地把他摔在地上吧。
崇，如果活着，我痛苦，你担心，这样也好幸福。
闭上眼，睁开眼，下一秒，世界会不会变？
11、何佳盈
邵昕这些年变了很多，狂热的情绪从外在转入内心，沉郁温婉的气质渐渐透了出来。是什么让昕有这些变化，郑崇不得其解，但崇记得邵昕大三那次胃炎，是死活都不让自己在人前搀扶他，而现在却要赖赖地求抱抱。呼呼~
“嗯——”邵昕被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痛的底哼了一声，郑崇寻声却只见邵昕灿灿地望着他，表情明媚的很。
“姑奶奶，吃药！”郑崇跑去客厅取水来，看着邵昕咽下一粒止痛药，接过水杯，道：“说吧，你问，我答。邵昕，你对我的不放心，我今天就全让你放到肚子里去。”
邵昕满意地向后躺了躺：“不许骗我！”
“一定不会。”
“回答问题不许犹豫！”
“嗯，绝不。”
“答案要简洁。”
“……好。”
“不许犹豫！！”
“好。”
“这还差不多。”
“出招吧姑奶奶~”郑崇不以为意。
“你和何佳盈分手了？”
“是。”
“谁提的？”
“我。”
“她同意了么？”
“不同意。”
“你还打算劝她么？”
“不。”
“为什么这么绝情？”
“我和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她不懂事，不信任我，我给不了她安全感，分手对她也好。”
“什么表现？”
“总要我证明我只爱她一个。”
“她知道江晓的事么？”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
“之前怕她伤心。之后觉得多余。”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搬来你家之后。”
“这么迟才喜欢我？！”
“啊喂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两种都听！”
“朋友那种从认识你就有，男女那种不确定，确定的时候是搬来你家之后。”
“何佳盈知道我们的事么？”
“不知道。”
“你搬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喝醉那晚。”
“你喝醉那晚的事你知道？？”
“清楚地很。”
“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我要你。”
邵昕的心跳得越来越促……“我是第三者么？”
“……”
“不许犹豫！我是第三者么？”
“昕……”
“我是么？？”
“昕！你不是。”
“你和她做过吗？”
“嗯……”
“她怀过孕么？”
“……没。”
郑崇的神色渐渐凝重。
昕却依然面色轻松，只不过晶晶的薄汗告诉郑崇，他的昕此刻疼痛未减轻多少。
昕懒懒地撅起嘴，又往枕头上靠了靠，目光斜上郑崇阴沉的脸色，轻巧地说：“我就是第三者。”言罢翻身背向郑崇，像是要睡。
昕，你果然很会折磨我。
郑崇翻到床上去，和昕面对面躺着，昕挑着眼睛瞅着他，像极了楚楚可怜的猫咪。
“崇，昕不想做第三者。”早晨起床时还像是照顾崇的保姆一般，现在却就是一副孩子模样。
“昕~”崇不忍地抚摸着他湿津津的脸庞，“你不是。是我不好。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这样埋怨自己好不好。你该恨的人、该气的人，是我，不要难为自己，好么？我会保护好你。一辈子都保护你。”说着，崇的手探进昕的衣襟，触到昕瘦瘪的上腹：“是这儿么？还疼得厉害么？”
昕噙着泪摇摇头，却觉腹下一片舒服的温热。昕仿佛受极了委屈，眼中盈盈闪闪：“崇，我们要怎么跟世人说我们的关系。”
郑崇安慰地笑语：“我们，这么见不得人么？两个相爱相敬的人，不去伤害任何人地一起生活，很可耻么？我不求夫妻之名，只希望永远守着你。旁人眼里，我们只不过是两个执意要单身的男人，污不了他们的狗眼。”
“我伤害了佳盈姐。”
“不是你，是我。不是因为你我的关系才伤害了她。是因为我和她的关系弄伤了她。昕，你聪明的小脑袋，不要因为情字，就智商低低地、迷迷糊糊地往自己身上加罪，好不好？”
“嗯。”昕绝望地闭上眼，紧紧反扣住郑崇按在自己胃部的手，蠕到郑崇怀中。
郑崇将他抱得很紧，像是抱紧一个心愿。
……
近一个多月前，王靳飞给郑崇打过电话，说邵昕近来常常加班，常常胃痛，有一日在办公室累得晕倒。
半个月前，郑崇心事重重，何佳盈感觉郑崇有事瞒着她，两人几日噤声，终于有一天爆发成热战。
十天前，郑崇对何佳盈提出分手，何佳盈哭成泪人，出言要以死相逼，却最终没能留下郑崇。
然而，何佳盈若只是一个傻缺文弱的女生，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偏偏，越是没什么脑子的女生，对情越是执着。
一个真心满满交付了自己一切的女生，是不会轻易接受男人对她的背叛的。为了赢回郑崇，她可以赔上自己，不择手段。
并且，是以她自认为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式，继续维护她纯美娇弱的光环。
……
邵昕这些天一直都很虚弱，神色倦怠，颇有种积劳成疾的感觉。公司部门经理似乎特别照顾他，将软件开发策划案交给他，准他拿回家做程序底稿。
郑崇一直担心邵昕的身体，却也没见他有什么明显症状，命他去医院检查，他只搪塞道前些天加班太多，忽然一放松就要生些懒症。郑崇逼他紧了，他便撅嘴蹭脑袋地撒一通娇，郑崇拿他一点办法也米有。
正心烦，郑崇接起一个电话，那边声动如雷：“郑崇！我妹妹何佳盈自杀了！你要是男人就TM过来看一眼！中心医院病房楼402号！这件事我跟你没完！”嘟——
郑崇傻在一处，心想，这是谁来搞的恶作剧么？不！
按来电显示打回去，还是那女人接的电话：“喂！有屁就放！”
“何佳盈住在哪个病房你再说一遍！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亲生姐姐！郑崇，你要还没堕化成禽兽就给我立马过来！马上！”
“房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