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飏突然大叫了一声,抬眸的男人就看见了对着自己笑得不怀好意的小孩:
“你就是从那时开始偷窥我的吧!”
不可否认,那语气里微微的沾沾自喜跟“偷窥”这个词实在是不搭调!
苍翼翔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孩子从来就不懂什么事大逆不道吗?竟然就在他的面前口口声声的说他这一国之帝偷窥!
“羽儿,那天我只是路过,正好听见有人弹琴”,帝皇的笑容变得诡异,“然后我实在好奇这后宫之中谁能弹出这般特殊的琴音,所以就一路找到了声源地就看到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苍羽飏的错觉,总觉得男人在说“特殊”两字的时候眼里出现了一抹笑意,联想到自己那差到极点的琴技,不由脸上一热,不得不说,用“特殊”这个词实在是太给自己面子了。
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苍翼翔抓住苍羽飏的一双肉呼呼的小手。
“当时你的手还没有现在这么大,不过差不多一样胖,就坐在桌子上,兴高采烈的弹着琴,虽然曲调怪异不过你笑得很开心,丝毫很心满意足的样子。”
男人顿了顿,补充道:“和在朕的觜宿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那样欢快活泼。朕当时很好奇,也很有兴趣,就决定观察下去。”
谁想到这一观察却就是两年,如果没有那次能力测试,也许会观察更久的时间吧,在那个小小的窗外看着那个本应该诡异的娃娃发出“咯咯”的开心笑容,纯粹的笑声取代了凌乱杂碎的琴音愉悦了沉陷在阴谋诡计中的帝皇的耳,久而久之,苍翼翔也没想到自己夜晚办完公事总是会想到那个清冷的小院走一走。
然后他发现了更多的秘密,这个孩子有的时候会盘着腿在床上做出似是修炼姿势,也会抱着琴什么也不做似是寂寞的看着月亮,然后那一室寂静真的就沉淀了,空气也变得死气沉沉。
苍翼翔的眼睛微微睁大,是的,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就不一样了吧,曾经不止一次的猜想那寂寞目光的含义,还有这个孩子的经历。
苍羽飏的身份有鬼,这一点毋庸置疑,一岁多的孩子如果只是有一个两个行为比较奇怪,这是正常,可是这孩子身上的特殊太多,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越是观察,越是发现随着这些诡异出现的是更多盲点。
一向无所不知的帝皇可能遇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没关系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的发掘,这么有趣的孩子让他想到了那只莫名其妙失踪了的小宠物,然后就是那次测试彻底打破了这种一触即发的平衡。
苍羽飏想不到男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睁大了眼睛,捂着胸口怕怕道:“我真的居然被你偷窥了两年啊!”
口气惊异,似乎真的被震惊到了或是吓坏了,只是眼角有愉快的笑意出卖了主人。
那活灵活现经常出现在大街上被非礼了的女子身子的神态此时展现在苍翼翔眼前实在让他有种神经在乱跳的错觉,揉了揉眼角,他实在怀疑这小东西实际上还在生自己的气。
苍翼翔好声好气:“羽儿,之后父皇不是没有再去……了吗?”那两个字即使是复述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苍羽飏撅着嘴,不顾男人的难得的好脾气:“当然了,之后我到了你的觜宿宫,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偷窥了。”
光明正大的偷窥?难为这小东西也说得出来。
男人舒了口气,比起之前谈到这件事反映甚大的苍羽飏现在的情形真是好得太多,好得让他不自觉就想大笑出声,小东西不再排斥前几年的事再好不过,只要这小东西想得开不再倔强的似乎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那么他被占占口头便宜,又何尝不可?
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近了,即使小东西还心有保留,可是不可否认他已经再慢慢接受自己,所以这一局他还是赢了!
可能是由于之前的一番变故,即使睡了一下午的觉,苍羽飏还是感觉到困意的到来,他揉了揉眼睛,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
“羽儿,睡了吧!”
轻柔的低沉声音在此刻瞌睡虫已经上脑的苍羽飏听来就像是催眠曲,他下意识像男人胸膛靠近,眯着眼睛,声音懒洋洋。
“父皇,不想再听羽儿说了吗?”
“羽儿,父皇想听,可是羽儿你困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无论羽儿什么时候想说,父皇都会听,等到有时间足够的时候,我们甚至能秉烛夜谈。”
刚刚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听到男人的话一下子愣了——秉烛夜谈,那还是算了,就像父皇说的,反正地久天长也不急于一时。
苍羽飏呵呵傻笑:“父皇,羽儿先去睡了,父皇也要早早的睡觉的,否则睡眠不足衰老得快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看了。”
捧着男人的脸蛋,看着那张越看越俊逸的面容苍羽飏迷迷糊糊将自己仍旧油乎乎的嘴凑了上去,然后就迷迷瞪瞪的爬上帝床没有了动静。
摸了摸嘴角,有点油腻的触感盖,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苍羽飏唇间饭菜的香味,男人眼神深邃望着虚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这颗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就在那个吻轻轻落下的刹那。
第十五章:君不愿醒
外面的夜色浓重而恒远,与之堪比是那旋绕在觜宿宫中久久不息的叹息的声响……
处理完奏折已是深夜,苍翼翔轻柔的躺在了他的小东西的身边,即使知道这孩子一旦睡着就很难被吵醒,可是下意识的就会尽量放轻步伐,就像是那些被刻意用黑布盖住光亮的夜明珠。
亲了亲那柔嫩的面颊,小东西好大的面子,不洗脸就爬上了他的帝床,还要他来伺候梳洗,脱衣盖被,换做他人,早被这天大的荣宠冲昏了头脑,小东西倒是睡得踏踏实实,自己上床后居然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苍翼翔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伸手搂住了已经被捂得暖烘烘的小身子,在闭眼的一刹那,想起明天苍羽飏还要上太学院,自己早上可不要一时心软允许了他的逃课行为。
那一刻,有柔柔的暖流填满了因坐了良久而有些发僵的胸膛。
第二天清晨苍翼翔所设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早上等到马上要上早朝的时候,他才唤桃红去叫醒苍羽飏准备上课,男人私心下还是想让他的皇儿多睡一会儿,哪怕是一时半刻。
可是,迈出门的一刹那,他听到了两个侍女惊异惶恐的叫声,然后他的侍女长白竹跑到了他的面前,惊慌地确确实实带给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五皇子怎么样也叫不醒!”
苍翼翔看着白竹的唇在一动一动,可是过了好久那声音才传入他的耳朵。
不过,他的冷静根本没有被打破,苍翼翔只是僵硬了一下然后不自觉的揉了揉的眼角,但是唇边却勾起了一抹弧度——无奈却宠溺的弧度。
他的羽儿一大早就跟他开玩笑。
男人甚至有些欣喜,这说明苍羽飏在对他越来越没了戒心。
白竹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陛下嘴边的笑容,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更加焦急:
“陛下,五皇子……五皇子……怎么也叫不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以为陛下这回会着急或是厉声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预料的情景仍旧还是没有发生,帝皇只是看了看外面有些亮堂的天色,然后微笑的对她说:“白竹,叫羽儿别玩了,马上就要上课了,若是迟到了朕晚上可会惩罚他的。”
这样说着的男人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后很快的苍翼翔回过了神,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白竹看着很快便没了影子的帝皇,欲哭无泪,听着殿内越来越大声的喧闹,她瘫软的跪在地上,讷讷道:
“陛下,五皇子……他没有和你开玩笑啊,白竹真的叫不醒五皇子……”
今天,整个朝堂都被诡异的氛围包围,朝臣们有些惶惶不安,他们的陛下今天的心情看上去真的非常好,不是平常的冷笑也不是似笑非笑,而是很柔和的笑,看着底下的人都带着三分笑意,可是就是这样才让他们害怕,为什么陛下的视线像是穿过了他们一样看向不知名的某处,这种穿透性视线放在谁身上估计都不会好受。
所以当一如往常听到传言官喊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没有人不识好歹嫌命长去拦住他们陛下的脚步。
苍翼翔缓缓退出大殿,走在御花园的路上有些意兴阑珊,这风景他已经看了很多年了,再美的样子也成了过眼云烟。
走到半路,男人突然转了个方向,眼里若有所思——那是太学院的方向,这个时候小东西还在上课吧,反正今天也没有大事,他也想去看一下那阔别已久的地方。
几乎在苍翼翔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书院的人无论大小都察觉到了帝皇的到来,纷纷睁大了眼睛激动地一动都不敢动。
正忙着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说清楚话。
“咳,不知陛下到来有何贵干。”本来已经有些佝偻的身体更加弯曲,老夫子眼睛转了转,顺着帝皇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正是今天旷课的五皇子的座位。
老夫子顿时有些怒气,苍羽飏还是他第一个见过的没有请任何假就敢旷课的学生——性质简直不是普通的恶劣,这让教书多年的他如何忍受得了?
老夫子心里有些高兴,这五皇子逃课被陛下逮个正着,正好趁此好好教训一次,以后就不敢这样不遵守规矩了,可是转眼又想到,五皇子就住在帝王寝宫,那么今天的事帝王应该是知道一二的。
他人虽老但是脑子并不糊涂,什么因此他只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只是紧紧观察着帝王的神色好做出第一判断。
可是让他失望的,帝王只是淡淡的说出了一句:
“你们都要好好听夫子的话,学得好以后就是耀金的骄傲。”
然后就走出了门口,真的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夫子叹了口气拿起书看了眼下面都眼巴巴追随男人身影的孩子们,不得不打断他们出走的神思。
谁道皇家无亲情,只是当事人永远看不到罢了,他只是一个教书的夫子,教的了课本上的知识却不能直接贯给他们人情世故的道理,有些事只有靠这些孩子在成长中慢慢学会。
在老夫子的背后,重新回到御花园道路上的帝皇脸色慢慢的沉下,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是让路过的所有宫女侍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不知为何,本能告诉他们现在的陛下很危险,稍不小心就可能有灭顶之灾。
打开寝宫大门的时候,有“嘎吱”的声响让苍翼翔突然有些急躁,他的眼角撇到桃粉想上前却被白竹一把拉出,然后他的侍女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理会那些小动作,这几个小侍女还不在他的眼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帝床上,今早他就是抱着他的皇儿在这里醒来,他睡得很好,羽儿也是,怎么都不肯起床。
苍翼翔走到床边,拨开一层薄薄的帐子,就像拨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外壳,不出所料他看见了那个孩子——和早上相同的姿势安静又甜蜜的躺在同一个位置上,那旁边,苍翼翔甚至似乎还能隐约看出他昨晚压出的印记。
他顽皮的五皇儿真的睡得很香,很沉,苍羽飏的脸颊上染着可爱的红晕,小巧的鼻尖微微耸动,嘴角还有着一丝可爱的笑纹,除了没有睁开的大眼睛让人觉得有一丝遗憾,其他真的很好,很好……
第十六章:五年
“陛下,该用膳了。”
看着在批改奏折头也不抬的男人,白竹尽量说得轻柔,生怕打扰了陛下的思路,心里不由哀叹,若不是冰总管出宫办事了,哪需要自己提醒陛下用膳。
看着面前的人没有抬头的趋势,白竹偷偷瞧里间看了一眼,那是帝床所在的地方,在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她们的五皇子。
心里不禁哀叹,已经五年了,眼瞅着陛下的金岁又要来临了,可是五皇子还是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不会是不会醒了吧——这是觜宿宫中所有的人心里暗藏的猜测。
侍女眼眸有着深深的忧虑,现在的觜宿宫让人觉得静的发慌,虽然作为帝皇寝宫的所在,觜宿宫原来也是如此,可是自从五皇子来了后,这里的欢声笑语就多了不少,自从五皇子陷入昏迷后,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没有那个孩子在,没有人再敢在苍翼翔面前大声说一句话。
五皇子莫名的长眠,不仅带走了他赋予觜宿宫的一切,还带走了这里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生气和活力,就连话多活泼的桃红都是整日默默不语,一进觜宿宫望着里间的方向就红了一双眼眶。
害的白竹一度不敢让她进觜宿宫,万一不小心惹得帝皇眼烦,那可怎么办?
一阵细碎声响打断了白竹的思绪,却是御案后的帝皇起了身,男人挥了手,示意她下去准备,就一言不发的进了里见。
苍翼翔的脚步无声,像是不想吵醒床上的小人,虽然那小人已经睡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苍翼翔也觉得自己的耐心马上要耗尽了。
他很想把小人抓起来打一顿,可是看到那张笑得甜蜜的小脸,下落的手就不由自主变为轻抚。
“羽儿,为什么还不醒来?还是生父皇的气吗?”
“父皇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欺骗你了,也不会伤害你……所以羽儿,醒过来好不好?”
“赵珏已经去边境当兵了,暗卫说他一改颓废现在积极进取,那么羽儿……你是不是也应该睁开眼了,只要你醒了,父皇不再逼你进学院,父皇会亲自交你……”
苍翼翔轻轻抱起苍羽飏,凑近他耳边说着话,只是一种陈述,没有投入过多的感情,只是这样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本身已经是最深刻的感情了。
由记得,苍羽飏陷入沉睡后,太医和医疗师依次来诊断过,可是无论是针灸灌药还是光明魔法不计成本的释放,最后换来的结果都是众人颤抖着无可奈何的摇头。
看着床上躺着的被众人摆弄的有些狼狈的苍羽飏,男人当时只说了一个字:“滚”。
待大殿清静后,苍翼翔抱起床上的小人,眼中都是宠溺和温柔。
其实,他的羽儿只是太累了,所以睡得要久一点,说不定明天早上一睁眼就能听见他甜甜的叫“父皇”,然后抱怨“自己好饿”。
可是过了一夜,苍翼翔醒来时没听见那声叫唤也没有失望,他叫来白竹伺候他穿好衣服,然后上超前吩咐道:“五皇子若是醒了,就派人通知他。”
可是这个通知迟迟未来,一拖拉就是将近五年,一拖拉床上曾经小小的孩童已经抽长的四肢,圆圆的脸蛋上已经长出了稍尖的下巴。
不复圆润,但更显清秀。
苍羽飏并没有因为昏睡而削瘦,相反,他的脸色越来越好,白皙的脸蛋充满了血色,小巧的唇是浅浅的朱色,因为不常见阳光,白得有些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细的血管。
苍翼翔握着沉睡的少年的手,已经不能算是小手了,形态上已经初具成年人的修长,指节并不分明,软软直直的五根手指,包裹在手心里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羽儿,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烤鸭还有烧茄子,羽儿赶紧醒来吧,父皇好久都没有喂你吃过饭了。”
“羽儿,父皇的生辰马上都要到了,羽儿要是现在醒了,前四年的生日礼物父皇就不找羽儿要了。如果不醒,羽儿四年的生日礼物父皇就不给羽儿了。”
“羽儿,云妃病重了,她已经请求过父皇几次让她见见你,父皇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