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着迢迢水流声,音律从简单的曲调渐渐复杂热烈起来然后再一阵激昂后逐步平息,不是停止,只是很低很低的音调,在听得见的范围下产生一种朦朦胧胧的错觉,云可远大致听出了四皇子演奏的是一天的情景,从开场的早晨到炙热的正午,而现在应该是入夜了吧,所以意境来得尤为真实,他甚至感觉到周围突然像是随着那琴音突然一暗。
看到旁边东张西望,眼神中竟是惊奇的众大臣,他才知道不是错觉,是光线真的变暗了。
一眼望去背后一棵树上的光源处,却惊讶的发现原来镶嵌着夜明珠的花朵不知为何竟然合拢了,光线被包裹住只透出蒙蒙一层光,难怪亮度会一下子下降到幽暗的程度。
惊奇声四起,然而更大的惊奇却还在后面。
纷纷将目光移回来的人发现一直站在场地中央的绝美精灵不见了,琴声幽幽仍不绝于耳,可是却是找不到声源地。
然后不知从哪飞出了大量的绿芒,成群结队的缠绕盘旋在那片地方,然后眼前一亮,不是光线污染加强造成的亮,而是像剥掉了一层黑暗的掩护,几个纤细的身影翩翩然起舞在暗夜中,与绿芒缠绵,不是多么华美工整的舞蹈,带着随意活泼的动作像是月下的小精灵,嬉戏玩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青嫩的嬉笑声,轻灵愉悦,勾人心弦。
纯洁而美好的景象,林间的风带来了树木青竹的清香,还有露珠的湿气,刚刚声色犬马的宴会俨然间已经不见了声息。
不知何时琴声消寂,人们也没有太注意,精灵们似乎也渐渐有了困意,自然而然俯下了身似乎要入眠,而那些绿色的荧光轻轻旋转了几圈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告别然后排着队飞进了密林森处。
琴声又出,由高到低,带着召唤光明的铮铮高音,然后阴影也从浓转淡,那一瞬间,似乎能听到“啪”的一声——那是花开的声音,然后淡淡的香气就像是约定好般伴着湿润的水气侵入鼻中。
不知觉的,云可远舒了口气,定睛一看时发现了中央居然还睡着刚才的几个小精灵。
此时几个精灵睁开了眼睛,拍拍屁股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圈,也不见害怕,反而露出了自豪的表情,然后其中一个孩子兴冲冲跑上去,撒娇道:
“父皇,风儿刚刚的表演得好不好看!”
那个孩子虽然比其他的孩子胆子大一些,可是距离耀翔帝两三步远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大大的眼睛渴盼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风儿,过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那个叫做风儿的孩子却是莫大的鼓励和赞赏,孩子不再犹豫一头扑入了男人的怀抱,在感觉到男人在自己头顶上温柔的抚摸时,小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谁都不会知道——这是苍祈风第一次这么近的靠近自己的父皇,父皇平日对自己也是挺好的,也会经常来看自己,可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抱着父皇撒撒娇,离得这么近,往日那若隐若现的暖香也变得浓郁起来。
苍祈风幸福的闭上眼睛,可是幸福那么短暂,父皇一会儿就拉开了他,然后对着他说:
“风儿跳得很好,父皇会好好奖励风儿的”,男人眸光一低,看着仍在下面的几个孩子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四皇子,温柔开口:“风儿,月儿,年儿的舞蹈还有辰儿的琴,父皇都很喜欢,特别是辰儿,功力进步了不少呢,现在都回去你们母妃那去了,父皇晚上会去看你们的。”
苍夜辰的带着异域风情的眸子一闪,一丝惊讶飞速串过然后很好的又隐藏了起来,他果然——还是小看了自己的父皇呢!
苍祈风不像阶下的哥哥那般淡定有些着急,他不想去母妃那儿,就像留在父皇身边,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他看到了自己父皇黑沉的眼神,突然话就梗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口了,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思带着他走向母妃所在的地方,直到母妃拿着手帕触到额头的触感传来,苍祈风才一个哆嗦,突然就觉得有些冷了。
宴会又逐渐热闹起来,有大臣不断夸赞:
“耀金陛下的皇子们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听到这句话,苍祈风不由竖起了耳朵,当看到自己父皇眸重重带笑的向自己还有那几个兄弟姐妹看去还暗暗点了下头后,刚刚心里升起的怪异感就很快被苍祈风抛在了脑后。
第二十一章:风波
宴会进行到这儿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很多人脸上都已经有了醉意,却是酒到酣处,还想着多喝几杯。
很多人都知道,这场宴会的高潮可能现在才开始,那是玩乐一番后,真正属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锋,所有的使臣来意不管是随口的还是有心的都将会略显一二。
苍翼翔抿了一口酒,瞧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淡淡的黄色月牙隐藏在林梢背后,看着下面夹杂在歌舞中的交谈,他坐在这最高的位子上,就像是看一场纷杂的戏。
如果那个孩子在就好了,至少自己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男人藏在酒杯下的嘴唇露出一抹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笑容,似怀念似愉悦,他似乎可以想象到他的羽儿若是在这里的话肯定会一个晚上忙个不停——
眼睛忙着看,手忙着端菜肴,嘴巴忙着吃,最后还会忙着记得给自己来个微笑,好讨好自己。
至于要讨好自己什么……男人微微眯眼……那就要看自己的心情而定了……
可是苍羽飏今天不在这里,所以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很差,宴会嘈杂的让他心烦,他看了一眼苍祈风的位置,那是他的六皇儿,四年前他给那孩子取了名字,三年这么快过去,当初咬字不清的孩子也会甜蜜的叫着自己“父皇”,可是却怎么也补充不了自己心中的某处空缺。
五年让他弄明白了很多事情,最无可争辩的就是,他再一次认识到——苍羽飏是无可替代的。
难得有些走神的君主自然不可能注意到身后自己的总管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的表情,虽然那表情细微的基本让人察觉不到。
冰素看着远处一直盯着这儿的六皇子,不由微微敛下了眸子,心里却是不为人知的细细咀嚼——六皇子的名字是苍祈风,祈风、祈风,当初这个男人取这个名字是抱着某种初衷的吧,虽然这个初衷可能没有被这个向来意识强大的男人意识到。
可是他还记得,六皇子取名字的前夕,他站在男人背后一直伺候着苍翼翔批改奏折,直到男人突然停下久久没有动笔。
当时他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难到这个人,结果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内容简单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的奏折。
那是礼部侍郎所理——关于六皇子正式取名的折子,只是根据程序上奏的一种申请或是一种含蓄的提醒——提示公事繁忙的帝皇不要忘了给自己的满三岁的皇儿起名了。
冰素记得当时自己还是有些惊奇这么一封不需要任何思考的奏折,怎么让帝皇沉默了这么久,当时五皇子苍羽飏已经沉睡了一年多,帝皇的办公的时间也像是要与之拔河比赛一般越拉越长,他甚至以为是不是长久的疲累让这个强大的男人今日也终于忍不住休息一会儿,虽然理智告诉冰素这不太可能。
因为没过多久苍翼翔就大笔一挥,指着上面还墨迹淋漓的两个字,问他,其实可能问的也不是他,因为男人目光由始至终就没有看向自己,冰素有种感觉那是苍翼翔在问向他自己: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祈风——当日苍翼翔写下的就是这两个字,而在以后苍祈风就成了六皇子的名字,然后冰素观察到自己的陛下似乎出入倚琦阁的次数增多了不少——那是六皇子母妃所在的阁院。
虽然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可是这对于无非必要都不去后宫妃子宫殿的君主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冰素这回回忆的有些久,因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陛下似乎已经和赤焰的使臣聊了好几句话了。
这次来的还是那个喜爱红衣的王姓官员,三次的寿宴他一人连续参加,想让人忘记也难。
冰素面无表情听着这场至少表面上宾主皆欢的谈话,然后听到王使臣提到要献上一支舞蹈的时候,眼睛里不由得暗了暗。
锣鼓大响的声音震得水渠里的流水起了淡淡波澜,绵密而持久配合着心脏跳动的节拍,一声一声,演奏出最原始的规律,将很多微醺的人统统稍稍清醒了些。
几个穿着红衣围着红头巾的强壮大汉抬了一面大鼓上来,然而敲鼓的声音却不是他们发出的,而是鼓面上一朵含苞欲放的大花,艳红色的花朵肉眼可见微微的颤动,每一次颤动就带来新的一下声响。
和之前的清幽琴音浑然不同的铿锵激昂的原始鼓音,很快就将意犹未尽的众人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去。
而且,众人都听到了刚刚赤焰使者的话,这是赤焰特意敬上的献艺,那么肯定就有着特别之处。
事实证明确实也是如此,在熟悉了连续的鼓点后,一声似乎要掀翻夜色的鼓点急促落下,然后那朵艳色花朵瞬间暂放,一个纤细美丽的人影如浴火重生的凤凰般从中庄严跃出,众人才发觉那原来以为是花的庞然大物竟然是由红色的丝绸叠折而成的。
女子一身火红,那是比铺在鼓上的布更加鲜艳的红,如轻纱般贴合着女子柔弱却韧性十足的身体曲线,如飞羽般在女子伸手抬腿之际飘扬飞出,红浪翻滚间有更闪烁的光芒,仔细看去确实女子妩媚脸庞上的一副朱砂画,昂首高吟的美丽神鸟——凤凰栩栩如生的在女子轻灵庄严的舞蹈中重生。
是的,不是什么妖娆的舞姿,而是庄重的仪式,左丞相万历当先惊呼出声——
“凰祭舞!”
万历没有说的是——那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舞蹈,而是只有赤焰帝国的圣女才能跳的舞蹈,而且是跳给心上人的舞蹈!
其他的人显然没有心思研究什么是“凰祭舞”,只是被女子惊人的容貌柔软的身姿征服了。
这是正常的,因为“凰祭舞”在赤焰国是个秘密,除了赤焰的国师的陛下之外似乎就没有人见过,万历也是因缘巧合下才知道的。
可惜他知道的也不详细,他只是听那人说过,跳凰祭舞的圣女会在脸上精心描绘出赤焰神兽凤凰的图案,这才有了以上的猜测。
那鼓点越发密集,女子白皙的小巧足尖明明是轻轻点在那鼓面上,可是造出的声响却是惊天动地,不输于一个壮汉的全力敲打,那四个大汉抬着鼓面已经在同一个圆圈轨迹上旋转,女子也在鼓面上旋转,脸上的凤凰在高速转动中有了振翅欲飞的错觉。
所有人都错不开眼,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鼓面上女子的身上。
只有万历心里始终不得安宁,感觉那敲鼓声像是直接敲在自己心里的一般,偷偷瞥了眼对面的赤焰使者,看到那个王特使端坐在席一副是从容欢喜的样子时,万历才有些安心下来。
却仍是不放心的瞧了一眼座上的帝皇,看到穿着金袍的男子执杯淡淡饮下酒液时,万历终于舒出了一直憋在心口的气。
应该不会有事的,今晚的进展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所以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如他所想。
可惜……万历的气舒的太早了,也幸好他的气舒的早了一点,否则之后就可能舒不出来了。
舞蹈已经到了高潮,女子脚尖点在鼓面,一腿伸直,以臂化翼,做凤凰欲飞壮,月光之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更加惊心动魄的是突然传来一声刺耳“撕拉”声,那是什么东西给利器割破的声音。
众人还沉浸在女子展现的凤凰之美中,就听到一声尖叫声,之后只见鼓面上的女子突然掉进了鼓里,是的,是掉进鼓里了,那些抬鼓的壮汉赶紧放下的肩上的东西,急忙去探查情况。
鼓面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在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在那儿的时候,一声如夜枭般的尖锐呼哨从鼓中传出,同一瞬间闪现的还有属于冷兵器的冰冷光泽。
不知何时,宴会上竟然出现了很多穿着黑衣的人,手持利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来者不善。
黑衣人并没有轻举妄动,也不像一般的刺客般一出现就讲究迅速将目标的人头取下,这个宴会人数众多,身份也都是数一数二,但是最尊贵的莫过于坐在最上首还在自斟自酌的男人。
第二十二章:刺情
苍翼翔没有说话,实际上,从变动开始他甚至都没有变过姿势。
倒是旁边赤焰国的王使者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皱着眉头着急吼道:
“公主呢?你把公主怎么样了?”
似是回答他的话,一个干瘪的桀桀怪笑声从鼓中传出来,而话里的意思粗俗不堪。
“公主,你说的是这个漂亮的小娘们吗?”
话音一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刚刚还在中央的红色大鼓转瞬之间化为尘埃,随风而扬的碎屑撒了满天,若不是气氛不对应,这情景和过年放炮竹后的硝烟弥漫差不多。
可是此起彼伏的呵骂声破坏了那份景致。
好几个使臣顶着满头的碎屑,红了一张老脸,指着烟雾过后逐渐显形的黑衣男人哆嗦骂道:
“大胆贼子,竟然敢在耀翔帝的宴会上撒野,今天定要你有去无回!”
黑衣人并没有说什么,蒙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的男人甚至没有看过去一眼,但是只听几声大叫后,刚才发声的几人都哆嗦的看着自己颈下的匕首,不敢再发一个音。
不知何时,几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几把匕首同时抵上了哪几个人的脖子,锋利的刀锋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出不一样的冰冷光芒。
从鼓中出现的男人显然是这群刺客的首领,此时一手禁锢住一个红衣女子的纤细腰身,一手在那白皙妖艳的脸庞上动作猥亵的抚摸。
那几个先前抬鼓的大汉离得最近,当先惊吼出声:
“公主!快放开公主!”
仅仅是一句话,一句话后这些人就没有了声息,四个大汉重重仰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声中众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了四人胸口的大大的血口子,和洁白地毯全然不同的颜色,很快将那份白色污染,同时扰乱的还有所有人的呼吸。
不是没见过鲜血,只不过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见了血,心里怎么都不可能轻松的起来。
很多官员都着急的喝斥侍卫让他们将自己护在中间,然后眼睛惊惧的望向这场宴会的东道主,却发现帝皇身边空空荡荡,除了竖立在后的冰总管,竟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出现。
怎么会?怎么皇家的护卫队现在还没有出现,因为这场宴会的性质和准则,他们每人带的侍卫都不多,毕竟这是大陆上武力最强大的国家,安全性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如今……
有人想大吼出声,可是撇到中央的黑衣人时,又看到他身边仍在流血的四具尸体时,又微缩着身子跌回了座位上。
他(们)可不想也变成那样!
偌大的一片地域竟然一时空寂下来,只有黑衣人得意的声音久久不散。
“公主?这小美人是公主呀?”,黑衣男人语气温柔,却转而变得嗜血,“既然是公主这么娇贵的身份,这些下人还敢大呼小叫,实在该死!”
黑衣人环视一圈,眼中的阴狠吓得好几个大臣微微后退了一步,满意的将这些惊惧的视线收入眼底的男人最后将目光移到了一直不动如山的帝王身上。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挑衅:
“尊贵的耀金陛下,你说在下说的对不对?不守规矩的奴才都应该杀掉,不是吗?”
男人目光灼灼,盯着上首帝皇的眼睛像毒蛇一般阴冷,这么说着的时候,男人还吐出了猩红的舌头在怀中女子的下颔上舔了一下。
如此怪异的情景,没有丝毫美感,只有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纷纷冒出,之前看着女子的惊艳目光再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