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孽王爷(山长水远)下——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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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公子,小徒失礼了。请二位用膳吧。”

话音一落,佟郁转身就走。宝生见状,也只好跟着出了屋。

第七十二回

桑青虽然苏醒过来,但还是恹恹的,每天只能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休息,就连坐起来都觉力不从心,解手什么的也需要桑瑞从旁协助。自己这副羸弱病夫相令桑青自己都想要唾弃。静养了十余日之后,他终于刻意不再像具挺尸一般横在床上,开始能够进行一些细微的活动了,但仍旧不能下床走动,桑青心中不免焦躁。

起先,见天帮助桑青换药的是佟郁本人,后来,佟郁在前厅开堂坐诊,以支生计,桑瑞便接手了这工作,桑青的情况渐渐平稳下来,佟郁也只是三不五时来探问一下。每日三餐仍由盈儿和宝生姐弟为桑青主仆送来。宝生对待桑青的态度也没有变,依然冷冰冰的,但不知为何,桑青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

不知不觉,桑青已在这个名叫沛的小镇上住了近一个月了。秋去冬来,苒苒物华休,房间里已经生上了炭火。

桑瑞按照佟郁的指点,到集市上为桑青采买补品去了——当初逃出瑟珞之前,昌英曾塞给桑瑞几锭金银;桑青要从中取一些给佟郁以谢救命之恩,对方固辞不受,让桑瑞用这些钱买些药食给桑青进补。时至傍晚,桑瑞还未回来,桑青独自披衣坐在榻上,望着渐沈的夕晖发呆。

想不到,自己这条命,还真够硬的……在艰险严酷的流放中没送命,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没死成,刺伤了一国可汗没掉脑袋,遭受严刑拷打后被人救出,已经奄奄一息,却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回顾往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桑青怅然一喟,他一次次地脱离死亡,却也一次次地,失去栖身之地。相对于一条苟全的性命,桑青更希望得到一个可以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否则,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渺然而无所归。

生命无所寄托,虽长却了无志趣,犹不若但在晦朔之间。

这样看来,桑青唇边勾起自嘲的笑,老天究竟是眷顾我,还是……在捉弄我……?

忽然,门板被叩了三声。桑青转过头,看到敞开的房门边立着佟郁。与桑青目光相接,佟郁莞尔一笑。

“在下是否打扰了桑公子谛思?”

桑青闻言,亦失笑了,“哪里。佟先生请进。”

佟郁进屋,坐在桑青的床沿上。过去一个月,佟郁时常来探望桑青,同他谈天解闷;他二人皆为昭明临渊人氏,便常常聊一些故乡旧事,彼此都感触颇深。

不过,这个佟郁身上,却有些令人感觉神秘的地方。他今年三十有二,父母却已双亡;他自云是临渊人,却从不透露自己的家世;除此之外,从与他的谈心中,桑青还了解到,从许多年前,他就离开了临渊,四处漂泊,盈儿与宝生两个孩子便是他在路上捡的。这么多年来,他带着两个孩子,居无定所,以舞刀棒和为人医病营生,不过,每年父母的忌日到了,他都要和孩子们赶回临渊祭扫……细细想来,这个佟先生身上的谜团还真是不少……

“桑公子。”对方的轻唤令桑青寻回了神志,他偏过目光,望向佟郁,“佟先生,何事?”

佟郁略略一顿,直言询问道:“桑公子,你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再过不久就可痊愈了。在下想知道,桑公子今后,作何打算呢?眼下,我要回临渊拜祭父母,不知,桑公子是否想与我等同行,返回故乡的家中?”

家……听到这个字眼,桑青眸光闪动,唇边逸出一丝苦笑,情不自禁地答话,“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佟郁一怔,“这是何意?莫非,你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

桑青的苦笑依旧未收,他微微点头,“其实……我两年前就不属于临渊了。先父为官遭厄身死,在获罪流放的路上,先母与小妹也在我眼前……逝于非命,留我一人漂泊于世,我故乡的家,早已不复存在了。”

佟郁闻言,呆了半天,才喃喃地嚅动嘴唇,“原来……桑公子遭遇过这等凄惨往事。”俄而,他脸上现出浅笑,“虽然失礼,在下却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说到这里,桑青凄楚之余又不禁生出一丝好奇,“其实桑某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佟先生又是为何离开京城,四处为家呢?”

佟郁淡淡一笑,“这并不是什么可以引人开怀的话题,但时隔多年,说出来也无妨。在下的家在临渊经营一间镖局,镖头正是家父。从小,先父就指导我武艺,一心希望我日后子承父业。”

“十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随父亲外出护镖,父亲说,如果这一次我表现出色,就让我继承镖局,他从此之后便可颐养天年了。但是……”

但是,那次押镖,不但成了父亲一生中唯一失败的一次,也成了父子二人的永诀……“在一条山道中,镖队碰上了劫匪,我们寡不敌众,几乎全部丧生。我重伤昏迷让匪徒以为我死了,这才逃过一劫,而我父亲他……”

似乎当年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又回到了眼前,佟郁缓缓闭目,背上的旧伤也仿佛隐隐作痛起来。“……后来,我被一个路过的僧人到了山中的禅院,治好了伤。伤好之后,禅院的人帮助我将那些死去的镖局弟兄掩埋,父亲的遗骨则被我带回临渊安葬。我母亲本就体弱,听了这噩耗后一病不起,次年就去世了。我双亲皆丧,无心打理镖局,镖局生意萧条,终究也不得已被转手出让给他人……”

桑青愣愣地听着,心中不禁唏嘘。没听过佟郁的故事之前,他还可以自怜一下自己的不幸,而当听了他的事之后,桑青才发现,一朝之间世界便崩溃的悲痛,还真是无独有偶。

佟郁平静地说着,似乎已经不去关注桑青是否在听,只是想要抚慰一下内心深处那道看似已经结痂、却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口。

“父母死后,我告诉自己不能一直萎靡下去,开始振作,拼命练功,重组镖队,决心有朝一日把镖局赎回来。然而,那个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了解到了父亲被害的内情……”

第七十三回

“内情?”桑青瞪大双眼反问,不是被劫匪杀害的么?

佟郁口吻依旧平静,脸色却苍白起来,放在股上的双手也紧攥成拳。“那次劫镖,根本是个阴谋!当时走镖之前,包括我父亲在内,没有人看过押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因为委托人说要保密,但后来我才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是一推土块砖石……”

“什么?”桑青怔住了,“怎么会有人要押运那种东西?”

佟郁冷冷一笑,“这就是委托主家的高明之处。他让我们接镖,其实声东击西:让我们大张旗鼓地押运假镖到一个假目的地,吸引劫匪们的注意;当我们在跟匪徒们拼杀时,主人家再让另一家镖局押着真镖,走别的路线暗度陈仓……”

桑青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招声东击西,确实使得精明,但却无法不令人发指。

说到此,佟郁终于不复平静,口气愈见悲愤,“知悉了这些内情,我简直如五雷轰顶,好一条毒计!我明白,委托主看重他们押的镖,但只因这样他们就可以那几十条人命作堵住么?可怜我父亲,还有那些死去的弟兄,他们不知道,自己居然为了一堆废物枉送了性命!……”

桑青听得两眼发直,半天没说出话来。自家中惊变后,两年多来,世间的人情冷暖尔虞我诈,桑青看得已经不少,可是佟郁的故事仍是令他感到惊心动魄。

佟郁见桑青面色渐异,微微地笑了笑,恢复了先前的平和口吻。

“桑公子,你大概能够想见,我当时的心情如何。我恨不得立刻杀光委托人全家给我父亲报仇,可是……我还没动手,那家人却统统丧生在他们宅邸的大火中……”

也许,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让始作俑者下了地狱,但却将无尽的空虚和痛苦留给了无法手刃仇人的佟郁。他心中明白,势单力薄的自己也无从惩治制造血案的贼匪们,大仇无缘得报。

怀着满腔忧闷恓惶,佟郁离开了临渊,回到当初救他一命的山中禅院,请求禅师准他出家。奈何禅师知他无法斩断尘缘,不肯为他剃度。

“我在禅院住了大半年,心境渐宁;期间跟着大师学习了一些医术,闲时便在山中练练拳脚,悦性空心。后来,我明白我无缘遁入空门,便拜别大师下了山,开始四海为家,不过,每年父母的忌辰,我都会返回临渊。”

后来的事,桑青已经听说过了,佟郁正是在漂泊的路上,救下了那对孤苦无依的姐弟。

桑青低低一喟,“可是……佟先生难道打算就这样一直居无定所吗?”

佟郁淡淡一笑,“我现在孑然一身,这样自由不羁,逍遥天地间,不是挺好么?不过,我并不打算让那两个孩子也跟着我飘零。盈儿早已经及笄,我想,日后给她找户好婆家,他们姐弟便可以安定下来,到那时,我一个人继续浪迹江湖,终老于山水之间,这也没什么不好……”

佟郁哂笑着构画未来,却不知他这番话已经一字不落地被隐在门边阴影中的人听了去。

盈儿双臂发抖,几乎握不住手中食案,他转身退回外堂,把食案交给宝生,让他把饭送进桑青房里。宝生见姐姐去而复返,眼中竟含泪花,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盈儿拗不过他,将在桑青房外听说的话告知了宝生。

宝生听了,脸孔垂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半晌,他抬头,怔怔地望着姐姐,目光中半是恍悟,半是茫然,终于,他托起食案,一言不发地往桑青房间中去。

房中,佟郁还在同桑青闲谈,忽见宝生满面阴郁地进房来,佟郁疑惑,刚想发问,宝生已将手中的食案放下,沈声开口道:

“……师父,你可是打算让姐姐嫁人,就此摆脱我们这两个包袱?”

佟郁益发愕然,“包袱?不,我从没当你们是包袱!我只是……”

宝生脸上闪现愤怒,话音里却满是伤痛,“不当我们是包袱,怎会说不要就不要我们?师父,你可知……你可知,我和姐姐,都对师父你……”

话到嘴边,却终究不得不咽下。狠狠地吸了口气,宝生抬起头,对上佟郁惊惘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

“我不会走的。就算姐姐嫁人,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师父,你赶不走我!”

佟郁怔怔地望着宝生转身离去,没有动也忘了说话。桑青第一次在这个总是和煦微笑的人脸上发现了茫然无措,心中不禁感慨。

他是真的,完全没发觉自己被宝生暗恋着吧……听宝生的意思,难不成那盈儿也……?桑青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佟郁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对近在咫尺多年之人的心意,却半点也不曾察知……这恐怕,就叫做“当局者迷”吧。

就如同自己当初,并不知道喜欢上了那人;而后来,陷入爱中无法自拔的自己,便再也看不清楚对方了……

“宝生?哎,你怎么回事?”屋外传来桑瑞的声音,继而,他人走进房间,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奇怪地问屋里的二人:

“宝生那小子怎么了?见了人连理都不理,邪乎得紧。”

桑青摇摇头。佟郁起身,“我去看看他。桑公子,是否同我们一道,你慢慢考虑,反正我等要等你痊愈才会动身,不急在一时。”

佟郁离开后,桑瑞不解地问:“少爷,佟先生跟你说什么啊?”

桑青叹了口气,“他问我,要不要随他们一起回临渊。”

桑瑞听了一怔,而后立刻急了:“临渊?那怎么可以?我们现在是钦犯,回到昭明地界已经不安全了,要是再回到京城皇帝老儿的地盘,难保不被发现,那就完蛋了!”

桑青听完他急切的反对,怅然地垂下眼睫,“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又能到哪里去呢?”

天地虽大,却没有容身之处的悲哀,桑青已经饱尝。事到如今,若说他潜意识中还在幻想着一个可以托身的地方,那么,仍是故乡。

况且,自己离开临渊两年有余,从未得机会回父亲的墓前祭扫过。这几年来恐也不会有人去拜祭,父亲的坟前,怕是已经长满了离离青草……

第七十四回

一月,大地从寒冬的沉睡中醒来,由北向南,景色中的春意越来越浓,江南一带更是现出一派生机。然而……到溯州这一路,给人印象最深的,却不是春耕撒种的农忙景象,而是荒芜的田地,以及,被野兽吃掉的饿殍留下的森森白骨……

锦城被他打发出去置办事物了。今天的客人,自己必须单独会见。溯州最好的酒楼“迎仙来”楼上,卫珣坐在靠窗的位子旁,以手支颐,目光微茫地远望窗外。

……不知道,这虚假的宁静,尚可维持多久?卫珣恍然回神,不觉逸出一丝浅笑,自己失神中想的问题,居然同两年前在屏山,从桑青口中听到的话异曲同工。

桑青……自己果然,还是忘不掉他……

“……久等了。”温醇的嗓音撼动了卫珣凝固的心绪,他起身,向来者微笑道:

“四哥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很累了,本应由我到四哥下榻之处探望的。”

卫璁不以为意地笑笑,“没关系,算是你替我接风。”说完,想起什么,叹息了一声后又笑道,“我们弟兄见个面可真不容易,得赶在你一年一度的溯州行,我再不远千里从瀛洲赶过来,避人耳目地私下会面,你我才得说几句心里话。”

卫璁嘴上是开玩笑的口气,但卫珣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沉重,他没有接口,只是附和地轻笑。卫璁沉默片刻,突然又道,“……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不必这么辛苦了……”

卫珣容色未变,握住酒杯的手却震颤了一下,少许酒水洒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将酒杯抵在唇边,浅呷一口,眼神似不经意地飘向对面。

“……你那边……可还顺利?”

卫珣的声音在酒场喧哗的背景遮掩下几不可闻,卫璁却仍是听到了,他以同样的音量,装似漫不经心地回答:

“瀛洲驻军还有海防的统辖权实已被我得到,江南其他州路府的驻军我也在活动之中。现今朝廷无道,军中的失望情绪也很高,许多有志之士对朝廷信心动摇,正是策反他们的大好时机;再加上国力日亏,粮饷被克扣之事十之八九,将士们怨声一片,这种情势下揭竿而起,一定一呼百应。”

卫珣微微点头,而后补充,“此外,四方皆有义民暴起,这一点也是一个绝佳的优势。为了守卫土地、保平安,人民有时会不惜牺牲。若可将散落的异军统领为一,必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力量。”

卫璁颔首,“这一点我也想过。我已经间令已归顺的军队统领,时刻与地方的义军首领保持联系,务必向对方表示出我们的理想与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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