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孽王爷(山长水远)下——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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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青沉默了,他感到脊后一个劲儿地冒凉气——这个名叫索仑图吉的男人,真是拥有恶魔一般的智慧和洞察力,难道,他只凭猜测,便推断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便是离去么?

图吉默然地望着桑青,脸上是笃定的淡然,仿佛已经得到了桑青肯定的回答,也或许,他断定桑青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桑青哑然半晌,最终,居然也浅浅地牵了牵唇。既然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猜了个通透,那他也没有必要再闪烁其词。

“大汗,您此言差矣。桑青无辜获罪,此身飘零,的确对故国已经失望;幸得贵国接纳,桑青才有了安身之处,由是,桑青始终心存感激。但是……”

他直视图吉,目光灼然,言辞铿锵,“狐死首丘,我桑青毕竟是昭明人,昭明土地生养了我,这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大汗,您方才的要求,恕桑青难以办到。桑青势单力薄,又受瑟珞恩惠,自知没有立场劝阻大汗放弃南征;但桑青也绝不可能坐视瑟珞灭亡故国而无动于衷。”

第六十七回

图吉颜色未改,目光冷然地望着桑青,“……所以,桑公子的决定是?”

桑青深深地吸了口气,决然地回答,“唯今,桑青除了离开瑟珞之外,别无选择,请大汗成全。”

图吉斜睨桑青,不由哼笑一声,“桑公子,莫非是瑟珞带你不周,才让你来到瑟珞两年却说走便要走,半点留恋也无?”

桑青心里明白,图吉是有意刁难,他索性闭口不答。骤然,图吉的声音森冷下来,他厉声道:

“桑公子,寡人待你虽然客气,但毕竟是一国之君!你身在瑟珞,岂可把寡人的旨意置于不顾?寡人说过,要你在瑟珞一直生活下去,若要离开,就得把命留下!”

桑青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却并未如何惊惶恐惧——他早有预感,图吉一定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最后通牒。他轻轻一叹,镇定自若地回话:

“大汗说的是。桑青受瑟珞庇惠良多,大汗的命令,桑青理当遵从。桑青身遭劫难,天涯沦落,对今后的日子也并无多少憧憬,倘若就此一了百了,桑青也无甚怨言和遗憾。这条命,大汗想要便请尽管拿去,但要我弃叛故国,却实难从命。”

图吉怔了一刹,忽而笑起来,笑容中有一丝暧昧不清的意味。

“好,好,桑公子,桑青!”

听到对方唤自己“桑青”,桑青的心中无端悸动了一下。图吉一直都只是带着些生疏有礼地称他“桑公子”,直呼他姓名这还是首次。如此一唤,桑青敏感地察觉,空气中似有些异样的变化。还没等桑青琢磨透,图吉的面孔突然直逼到他跟前,将他惊了个正着。

“你还真是硬骨头,从头倔到尾!难怪,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会想起‘他’……”

桑青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并不懂图吉话中的含义,但对方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却令他无法忍视。他下意识地起身,意图与图吉拉开距离,不料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图吉已扑过来,压在桑青上方,死死按住他的四肢。

桑青脑中“嗡”地一声。图吉此刻意欲如何,他不可能还猜不到:只是桑青没想到,图吉居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心思!从图吉往日的举止中,桑青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眼下发生的事对他而言,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令他的头脑震惊得一团混沌。不过,好在片刻的恍惚之后,桑青已经勉强恢复清醒。

“你做什么?放开我!”

桑青竭力反抗,一面沈下心来暗自运功,想用内力震开图吉的钳制,但却不料,一试过后,图吉稳如磐石,竟也内力深厚。

“跟我较量,你还欠了些。”图吉嘴角一歪,眼中不知何时燃起的欲火欲烧愈旺,“这都要怪你,你的眼睛跟他那么像,让我白天夜里都想着你!我为了怕想起‘他’,常年把昌英支去边塞,结果你却又出现在这里折磨我……!”

图吉语无伦次地说着,俯身在桑青脸上乱亲,桑青恶心欲吐,偏脸拼命闪避,耳边只闻图吉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大哥……查颜,你为什么要死……我爱你……我爱你……!”

迷狂般悲鸣着,图吉两眼血红,突然开始撕扯桑青的衣服。

“……我爱你,查颜……给我……啊……!”

痴迷的呻吟末尾却跟着一声变了调的惨呼。刺骨的痛楚令图吉遽然停止了狂暴,他呆怔地望望自己疼痛的右肩,那里正在汩汩流血;再抬头看桑青,他的一张脸血色全失,颤抖的手中紧握一柄金色的匕首。

那是昌英送给桑青的东西。方才情急之下,桑青蓦地记起此物,迅速从怀中掏出,本能地便向图吉刺去;而图吉正在情迷之中,功力又在桑青之上,没防备桑青突袭。

失神的当儿,一群手持尖矛弓箭的侍卫冲进寝帐,为首的刚要高喊什么,突然发现图吉肩头血流如注,顿时吓破了胆。

“大、大汗,您……?”停顿了一刹,那人才记起当下要紧的事,连忙吩咐一个侍卫,“快!快去请大夫来!”

桑青扫视了众侍卫一圈,神色渐渐恢复冷静。从这些人连请示一声也无便冲进寝帐来看,这显然是图吉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也许,图吉暗中命这些人在外守候,一听到异样响动就立刻进来,届时,或许会以意图谋害瑟珞大汗的罪名逼自己就范。

只是,图吉大概没料到,他会真的见血吧?这下自己加害已经成了铁的事实,也没有承受图吉威逼的必要了。桑青心中潮涌起伏,脸上居然绽出一丝微笑。为了自己,这瑟珞可汗竟甘费如此周章……自己是不是该受宠若惊一小下呢……?

果然,图吉脸上的怔愣逐渐收束成沉寂。他按住伤处,直起身子,失血令他的身形有些摇晃。

大夫很快到了,急忙上前要察大汗的伤势,图吉却并不急着让他医治,而是面无表情地对帐中的侍卫道:

“来人,把他押下去,隔日提审。”

西北的冬天来得早,到了十月,胡杨树叶已经掉光,枯折的草上落满了白霜,天气一日冷似一日。

丹更东北角上,有一座水牢,这是索仑图吉的首创。据说索仑图吉在了解到中原国家有的牢房中建有水池后,便费尽解数,在缺水的丹更效仿建造了这座水牢。西北天寒,寒冷加上阴湿,更使水牢效果加倍。

第六十八回

一整个水池被分割成若干小牢房,每一个大小仅容一人,中央立有一根拴了铁链用于紧固犯人的柱子,水牢上方有封闭的木栅。此时,最深处的一个囚室里关着桑青。

他已经被关在水牢里足有六七日了。那一日,桑青将图吉刺伤后,被侍卫押下帐去,中途撞上了闻讯而来的索仑戈努。戈努听闻桑青刺伤自己父汗,震惊之余,心头竟生出一丝邪恶的快感。他感到,自己对桑青逼奸不成而堵在胸口的恶气终于可以出了!

图吉受金疮又失血不少,这些天一直发热,意识不清,戈努便自作主张审讯桑青。他先是不由分说抽了桑青一顿皮鞭,硬要他承认他是蓄谋已久的昭明奸细,蛰伏在瑟珞的目的就是见机行刺大汗,然而,任他如何逼问,桑青愣是一声也不出。

桑青在拷打下数度昏死过去,但他的嘴唇始终咬得紧紧的。子虚乌有的罪名他是断不会承认的,况且,桑青心里明白,戈努存心想整治自己,所以就算说了实情,他大概也不会理睬。

因为桑青刺伤图吉证据确凿,昌英也无法名正言顺地维护他,他只能指责戈努不待大汗旨意私自动刑。桑青毕竟是昌英带来的,戈努也不能全不顾昌英的面子,便将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桑青收押至水牢。

桑青半裸着被锁在水牢的柱上,冰凉的水令他不能完全晕去,时时都是半昏半醒。他的鞭伤不轻,浸泡在浑浊的水中,一条条伤口被泡得发白肿胀。他昏昏沉沉发着高烧,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牢房的看守每天给他扔下一餐馊饭。然而,即便饭食尚可入口,桑青也没有力气吃。

晕迷之时,恍恍惚惚听到一阵乐曲声,清冽幽婉,似乎……异常地熟悉……桑青努力尝试翻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中仿佛弥漫着一片白雾,白雾渐渐散去,却总有一小团无法消失,一直在眼前萦绕,不时变化形状,最后,终于变成一片流云,飞上天空。

桑青虚弱地微抬视线,憧憬地仰望那片白云,朦胧中又觉得,那好像……是一件纯白的衣裳,是许久之前,日日在自己眼前舞动的,如云似雪的衣袂……

是夜,月黑风高。

这天正是瑟珞王长子戈努的生辰,虽然大汗图吉仍在病重并未痊愈,因而不能铺张地大肆庆祝,但戈努却耐不住冷清,仍是摆了规模较往年略小但已足够尽兴的酒席。戈努拥着自己最得意的美人,喝了个昏天黑地,直喝到半夜,身子软得直往座下跌,才被美人架着回了寝帐。

王城西北角水牢的看守们也分得了一杯马奶酒吃,这令他们十分惊喜——傍晚时分便有两个侍者带着一桶酒来,说是戈努殿下特别开恩,说看守和狱卒们不辞辛苦,今日殿下生辰,特赏赐大家酒水同乐。看守们受宠若惊,一想水牢中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犯人,便放心大胆地甩开腮帮子喝,喝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便仿佛不胜酒力一般,一个接一个栽倒了。

已经离去多时的两名送酒使者不知从何处折返了回来,绕着支起的简陋酒案挨个察看,确认所有人都已陷入酣睡,其中一个侍者直起身子,点了点头。

“药效确实起作用了,没有一个醒着。”他向身边的另一人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他二人从同样昏睡的牢头腰间轻巧地取走钥匙,打开木栅门,一前一后下到水牢内。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乔装了的昌英和桑瑞。前些天昌英记起再不几日便是戈努生辰,灵机一动,觉得这或许是营救桑青的好时机;便同桑瑞密谋;之后,两人便定下了如此这般的计策。昌英二人找到桑青,打开他被锁住的手脚。桑青已经不省人事,泡在冷水中的身子冰凉,额头却热得烫手,不到十天,他就已经瘦得脱形,只剩一把骨头了。

顾不上心疼,昌英抱起桑青,从水池中跳上地面,又帮助桑瑞上来。远远低,前方的胡杨林边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牵着一匹马在等他们。

昌英走上前,向提供马助桑青逃走的少女温和地微笑致谢,“……娜伊,谢谢你,多得你了。”

娜伊眸中珠泪晶莹,轻轻摇了摇头。她凑上前,望了昌英怀中双目紧闭的桑青片刻,无语凝噎。

昌英静静地叹了口气。娜伊对桑青的心意,他早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但却并不因此而对娜伊心生妒怨,只是百感交集。因为,他与娜伊是亲人,又对同一个人心怀恋慕,此刻,他们的心境本就是相通的。

即便……今后再也无缘得见,也没关系,今生……惟愿他安好……而已……

他轻拍娜伊的肩,无言地给她安慰,而后转向桑瑞,郑重地,将桑青放进他的臂弯。

“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你们骑着马一路往东,会碰到一座东南走向的山,山中有一个中通的溶洞,你们顺着溶洞走出那座山后,便离开瑟珞的地界了,到那时,应该就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昌英沈声说到此处,直视着桑瑞,语气中带着托付,“桑瑞,好好照顾你的主人。”

桑瑞托稳桑青,向昌英与娜伊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昌英殿下,娜伊公主,你们的恩情,桑瑞在这里……代我家少爷谢过了!”

昌英长叹一息,“不必致谢,说到底,当初若不是我带青哥儿来瑟珞,如今,他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事不宜迟,你们赶快上路吧!”

桑瑞挟着桑青,在昌英的帮助下上了马。桑瑞用衣带将桑青固定在自己身上,向昌英和娜伊最后一颔首,便调转马头,骏马四蹄撒开,向东奔驰而去。

昌英凝眸,望着那二人一骑缩成一个黑点,溶进深沉的夜色中。胸中的酸痛不舍,终究凝成对桑青的道别与祝福。

再见了,青哥儿……

轻抚低声啜泣的堂妹的头,昌英柔声安慰她几句,打发她先回帐去。娜伊走后,昌英眸中精光闪动,望向胡杨林深处。那里有一片墓地,昌英掘开一座新坟,里面埋着的尸身果不其然尚完好。拖着尸首,昌英重又来到水牢边,把尸首弄到桑青呆过的水牢里锁在柱子上,而后,在水牢近旁的大片荒草上点了火。火借风势,熊熊燃起,将整个水牢卷入火海中,牢顶的木栅格被烧断,里面的水本就只及小腿,很快便被大火蒸发了个干净。

烈火映红了半边夜空。直到寅时过半,才有人发现,慌忙救火。待到终于将火扑灭,本是水牢的地方只留下焦黑的一片,干涸的池底有一具被锁在柱上、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

第六十九回

索仑戈努闻听水牢失火,桑青被烧死,震怒不已,立即遣人调查,无奈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结果。只知道有人假托王长子赏赐给水牢看守送来下了蒙汗药的马奶酒, 但当晚四处送酒的侍者实在太多,无法一一排查;当时天色又太黑,水牢的看守们也没有看清来者的长相。

桑青死于非命,戈努不免感到些微可惜,但更头痛的是不知如何就自己的擅自行动向仍在病中的索仑图吉交待,只好大事化小,这件扑朔迷离的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整个王城中见过桑青的只有包括戈努在内的寥寥数人,除了昌英和娜伊,没有人对他的死表现出悲痛,也没有人注意到桑青身边的桑瑞,更没有人觉察到他的凭空消失。

在所有人的淡漠中,独有一人,对空气中的异样波动若有所思。

乌穆苏耶合上桑青协助翻译的书,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缓步来到帐外。

残阳如血,远的地平线,近的草野,全都染成一片猩红。乌穆苏耶微微眯起双眼,向远方极目眺望。倏忽,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直冲着乌穆苏耶奔来,一溜烟钻进他怀中。乌穆苏耶怔了怔,不由牵唇,伸手摸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尾巴。片刻,他的视线再度转向,仰望天际。绛紫的苍穹中,已有星辰显现。

桑瑞大气也不敢松一口,遵照昌英的叮嘱,带着桑青向东策马奔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晌午时分,终于远远望见了昌英说的山。尽管害怕计策败露会有瑟珞人追来,但桑青的状况却更令桑瑞触目惊心。桑青一直高烧不退,面色潮红,嘴唇却苍白干裂;他的神志一直昏沉着,间或口中吐出一句仅有口形的胡话。

他身上的破衣烂衫早已不能蔽体,浑身上下都是被浊水浸泡而发炎溃烂的伤口。

来到山脚下,桑瑞抱桑青下马,半抱半搀着他进岩洞歇息。果如昌英所言,那是一个溶洞,洞内十分湿润,有着千奇百怪的石笋,甚至还有淙淙喷涌的泉水。

这里明明还是干旱的地方,居然会有如此丰沛的地下水……不对,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桑瑞拣了一块相对干松的石头让桑青坐下。

桑青烧得厉害,口中断续地呻吟着“水”。手头没有碗勺,桑瑞无法,只得用手掬了几捧泉水,喂桑青喝,总算是润了润嘴唇;他又从袍子下襟撕下一截,用水湿透了,拧干,为桑青敷在额上。

冷敷稍稍缓解了灼热的痛苦,桑青紧缩的眉头微微舒展,可是依然奄奄一息,不时发出虚弱的微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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