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伯爵——松冈夏树
松冈夏树  发于:201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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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

“不不不,这对夫妇可是从身到心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模范夫妇哦。就在事件之后,他们还生下了孩子,所以绝对错不了。他们是受到陛下祝福的。怎么样?你闻到阴谋的气味了吧?”

加百列沉默地凝视着面带嘲讽笑容的姑母。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陛下不能小视了吧?”

可罗切特放在加百列手臂上的手加强了力道。

“你是受到陛下直接的准许才进入护卫队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却要追随者被陛下放逐的夫人一起到内拉克去?陛下一定会爆发出异乎寻常的怒火。而你则毫无疑问的会遭到生命威胁。如果你连个继承人也没留下,就这么死去的话,你要伯爵家怎么办?你想让咱们这个路易圣王以来的名门绝后吗?不可以。你绝对不能做出让多普兰克血脉断决的事情来!”

“姑母大人……”

可罗切特凝视着为自己的激动而震惊的侄儿,却忽然改变了态度,沉静地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要守护夫人的心意,也为这样的你感到自豪。但是请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而且你就是到了内拉克,也一定会派不上什么用场。多普兰克家对胡格诺教徒来说,是舍弃了正确的教义,为了自己的私欲又倒向天主教的背叛者。就算你不会招来他人的敌意,也很难获得他们的好感。”

加百列试图做出抵抗,但是,这恐怕也是他最后的抵抗了。

“那这么说,姑母大人不是一样难以容身的吗?不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改宗的天主教徒啊。”

可罗切特苦笑。

“我是女人,又有夫人庇护,所以没有关系。但是身为男人的你就不同了。以你这种冲动的少爷性子,是根本不适合留在宫殿深处的。而你又是个长于剑术的人,这样也会让你失去用武之地。可是内拉克的人们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你,完全不给你出头的机会的。何况你又是原本的护卫队队员,更会被怀疑成是奸细了。”

加百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除了侍奉陛下之外,根本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是的。所以请你侍奉王室,保护自己的领民吧。这才是你作为贵族的本分。”

“我明白了。姑母大人说得没错。”

可罗切特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踮起脚来,把侄儿的头拉了过来,然后把嘴唇落在那还有些发肿的脸颊上。

“希望你早点痊愈……”

“谢谢。可是一想到姑母和夫人的事情,我的心就疼痛得让我忘记了牙齿的事情。”

“嘘——”

可罗切特在加百列的耳朵低语。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既然身在宫廷,那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像殉教的圣者一样超然,流露自己的感情就会成为灾祸之源。这你还记得吧?”

“是。”

“你要隐藏起真正的感情。只有对发自心底信赖的人才能表现出来。明白了吧?不可以对这陛下露出任何不满的迹象。如果被陛下发觉了的话,你就说是在担心我。绝对不能提起夫人的名字来。只有这样,你才能过上与之前相同的生活。”

可罗切特推开了一步,向着担心的加百列又笑了一笑。

“夫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没关系的。之前我们已经经历过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以后我们也能撑得过去的。”

加百列不情不愿地点头。

“我非常了解姑母大人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发生了什么让姑母也感到棘手的事情的话,那时请绝对要联络我啊。”

“嗯,好的。”

“我们约好了。”

在加百列进一步强调的同时,私室的门开了,伦巴尔探头进来。

“出发的准备已经好了。夫人也马上就要坐上马车了。”

“谢谢。我也会立刻赶去的。”

可罗切特等管家退下后,重新看向了加百列。

“还有一句话必须要和你说。明天我的律师会到阿尔德维奇大人的宅邸去。我希望你能在把冯特内尔伯爵的领地让渡给你的文件上署名。”

加百列愕然了。

“姑母大人!使不得!这种……”

不等他说完,可罗切特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请你不要说了吧。我也有着守护领民的义务,但既然人在内拉克,我就无法尽到这个责任。所以我要把这个义务托付给你。如果我死了,那片土地就会成为你的。虽然我现在没有要死的意思,但是还是先做些准备的好。那是我在丈夫死去之后,以一介女人之身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最重要的领地,我绝对不想糊里糊涂地就被陛下没收走。你知道了吧?”

在犹豫之后,加百列让步了。

“那么在姑母大人回到巴黎来之前,领地就先寄放在我这里。只要您一回来,我立刻写一份文件,把领地交还给姑母。”

可罗切特嫣然微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选择了严谨受礼的你作继承人,果然没有选错啊。”

这次加百列自己抱紧了可罗切特。

“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定下来的话,就请写封信来吧。”

“你也是。”

在彼此分享了对方的温暖之后,两个人静静地分了开来,走出了玛戈的私室。

加百列忽然回过头去,回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一天的事。

混着金丝织就的挂毯。

阿拉伯风格的地毯。

辉煌的大烛台。

迎接满脸紧张的进入房间的加百列时,女官们吃吃的笑声。

在玛戈被放逐之后,这一切全部都消失了。

剩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只有玛戈坐过的那张带靠背的椅子而已。

加百列思考着。她为什么那么要把它留在哪里呢?留下它,是要显示这个宅邸仍然是属于自己所有的吧?

“希望您马上就会回来。”

加百列低语着,然后转过身,背向了那空空的房间。但是,他却挥不掉那种心都变成了一个空壳子一样的空虚。

“……危险!”

突如其来的叫声——那毫无疑问的是属于贝尔南的声音,让加百列全身一凛,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然后当他为了看看是什么事情而抬起头来的时候,为眼前意想不到的光景而吃了一惊。他的鼻子尖前面就是墙壁,或者应该说是从墙壁上突出来的装饰用的柱子。只要在踏一步,他就铁定会狠狠地撞到上面而疼痛不已了。

(要发呆也该有个限度吧……)

加百列在心中叱骂着自己,在表面上装出冷静的样子,想着走进自己的贝尔南回过了头。

“你没事吧?”

贝尔南很担心地问道。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发现,步调也很紊乱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啦。”

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下去,加百列挤出了害羞一样的笑容。

“我该对你道谢才行。刚才要是真的撞到了柱子上,折断了鼻梁的话,肯定会被艾佩尔农伯爵那些家伙们耻笑了。”

“你说要见到伯爵他们,那么就是要到陛下那里去了?”

“是的。陛下忽然紧急召见我。”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不知道。也许是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陛下了吧。我只祈祷不要斥责我就好了。”

贝尔南面上的忧虑神色越来越浓了。

“说不定,是听到了你的传闻啊……”

加百列皱起了眉头。

“传闻?”

“说你因为忧虑离开了巴黎的姑母,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之中。”

加百列苦笑起来。

“那不是传闻,是真实啊。想到降临在姑母大人身上的不幸,我怎么可能愉快得起来呢。”

“那么你刚才就是在考虑姑母的事情了?伯爵夫人离开已经有一星期了啊。”

加百列听得出,贝尔南的声音中潜藏着微微的非难因素。

“才只有一星期而已。而且现在还不知她究竟在哪里落足。我会担心自己的亲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

“我们是彼此独立的人。你有你的考量,由你认定的事物的方法。我尊重你的思量。所以请你也不要干涉我的思量吧。”

贝尔南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让你不快了,那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不能带着被斥责的觉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劝你一句话,如今还是不要在卢浮宫中露出怀念的表情来才好。”

加百列盯着贝尔南的脸,问道:“为什么?”

“也许会被人误解,认为你是在思慕着与你的姑母一起的那位殿下的。”

“一起的那位殿下”,这是个迂回的隐晦说法。那么也就是说,在亨利三世面前绝对禁止提起玛戈的名字来了。看来他光把妹妹流放了还觉得不够,恨不得连她的存在都要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

(真是愚蠢啊。)

国王做出了愚蠢的行为,这根本是不言自明,然而配合了他的贝尔南又怎样呢。加百列又不会把话拿出去乱说,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打破一下禁忌又能如何?这样想着,加百列就不由得心中火起,带了些挑战的意思。

“如果我说这不是误解呢?”

“又开这种玩笑……”

加百列意味深长地微笑了。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么就请说出来无所谓。不过这种事情真的可能会发生的哟。如你所知,我的确发自心底地敬慕着那位与姑母大人在一起的殿下。而在收到了你那亲切的通知到那瓦尔馆邸去的那一夜,我发觉那位殿下也并不讨厌我。而且让我最为感谢的,是她说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把我藏进衣箱,带我一起到内拉克去呢。”

贝尔南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哦……”

“不只这样而已。她还与我做下了约定,如果有了回到巴黎的契机的话,她一定会将我收为侧近,让我的思慕得以实现哦。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真的就好像登上了天堂!既然你也是男人,那么就能理解我的喜悦吧!”

这次贝尔南的整个表情都变了,他逼近了加百列。

“不是我不能理解,是我根本就不想去理解。”

“为什么?”

加百列向宫廷中的妇人们经常做的那样,故意地眨了眨眼 .“请不要再装傻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个严肃的人,但是还是第一次觉得你是这么冷酷。明明知道我爱着你,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除了残酷又还能是什么呢……!”

见自己成功地打乱了对方的心,加百列在感觉到满足的同时,又产生了复杂的心情。真没想到刚刚来到巴黎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啊。这个城市和郎托克不一样,不管做什么都要彼此竞争。女人们竞争彼此的美丽,男人们竞争彼此的剑术,而情人们则在竞争谁的爱欲更加强烈。对宫廷中的人来说,想要比对手更占优势的欲望甚至超过了爱情本身。而就连一开始还惊讶地打量着他们的加百列,如今也沦为了竞争的俘虏。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去翻弄贝尔南的心灵。

“如果让你觉得不快了,那我向你道歉。因为我想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公平一些。你是个有强力的情敌的。既然你很讨厌无益的争斗,那么听了这番话就还是快点对我死心,去寻找新的恋情吧。”

贝尔南唇角歪斜般地笑了一笑。

“我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种种关心。但是只有这种程度而已的话,我是不可能会放弃的。也许如今我的确不占优势,但以后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真是充满自信啊。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根据我这至少比你多活了一段时间的人的经验,恋爱就是近者比远者有利,经常见面者比很难见面者有利的东西啊。”

贝尔南迅速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加百列的手。

“如果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听不到对方的声音,闻不到芬芳的香水味道,体味不到肌肤的感觉,无法像这样的碰触的话——你还能爱上这样的对象吗?”

加百列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耸了耸肩膀。

“怎么说呢,因为我还没有过经验,所以不试试看也无法判断啊。而且就算近在咫尺,我也不见得会对你抱有恋心的。”

贝尔南点了点头。

“的确如你所说。那么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绝对不让机会逃走,一直一直说服你,诱惑你下去。”

贝尔南将加百列的手拉到嘴边,把嘴唇贴在了他的手掌上。

“为了得到你,我会成为一个比谁都顽强,比谁都能忍耐的猎人。”

见这段对话越说越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加百列故意粗暴地甩开了手。

“那么就请你好好地努力去好了。总之我和夫人是……”

“嘘!”

这个时候,贝尔南发出锐利的制止声,打断了加百列的话。

追逐着他的视线看去,加百列的嘴唇也紧密地闭了起来。原本只有自己两个人的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新的人影。

“是菲路奇。他是皇太后的侍从。”

贝尔南认出了对方,立刻转过了身,和加百列并肩站到了一起。然后两个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走了起来。

“哟,菲路奇。”

因为同样都是意大利人,所以他们没什么拘束,贝尔南向他亲密的招呼道。

“您好啊,德。阿尔德维奇先生。”

“真是好巧。您在为皇太后殿下做事吗?”

“如您所见。我要去送给陛下的回礼信,因为陛下送来了各种各样的慰问品。”

听了这句话,加百列想了起来。对了,皇太后凯瑟琳自从放逐玛戈那一夜就病倒卧床了。

“听说皇太后殿下的烧一直不退。病状到底怎么样啊?有没有恢复一些呢?”

贝尔南一问,菲路奇立刻大大点头。

“烧已经退了,食欲也已经恢复了。我想和快就能批复公务了吧。”

“是吗。虽然之后会为了庆祝皇太后的康复而献上贺礼,但也请您传达我的心意。请皇太后殿下多多保重御体。”

“我知道了。”

礼仪端正的菲路奇向贝尔南微笑一下,再向加百列以眼光行了个礼,等两人走了起来,自己也向相反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从那副样子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啊。”

等估摸着拉开了充足的距离之后,加百列说道。

“是那样就好了。”

贝尔南的声音很刻板。加百列不禁抬起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对柔和的贝尔南来说难得一见的僵硬面孔。

“因为成天到晚看着主人的缘故,皇太后身边的人都最擅长表里不一了。就算他们表面上笑嘻嘻的,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生气了。就算看起来不感兴趣,也很难说他们是不是在一一监视着我们的举动。”

加百列冷笑起来。

“跟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的小鬼大不相同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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