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维生素C
维生素C  发于:2012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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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若云泥,物久人脆,更有何言!竟连床也不想起,只恨不能就此石化,再也不要面对旧日。        

这般直坐到二更,门外有些喧哗,一个尖利的嗓音捏起来道:“许公子可在呀?”许衡在王府见人极少,一听便知是那姓葛内侍

,想要站起活动,无奈坐得久了,手脚都有些僵硬。他一进门,见许衡僵坐在床榻之上,极为漂亮地行了个礼,道:“殿下请公

子过去。”许衡慢慢转过的头颈,见葛明山已经又是身形利落地站起身来,不由得厌恶,转过了头去。        

葛明山自上次被赵桓斥责,这等奴才又岂有不知道深浅的?对许衡越发地恭敬起来,却也看得更是严密了,一举一动无不拘礼,

却又不容抗拒,生生让人是拒也拒不得,骂也骂不得。许衡实在无法对此人有多少好感,实际上是王府人人都好似会动的人形背

景,举动都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也似,令人枯闷欲死。即使是平、安二人,也是终日惶恐,连说话的人也无。而这府中只怕也处

处耳目,说不得什么。耽搁了一会儿,平、安二人鱼贯而入,给许衡穿戴好了,送了出门。        

许衡随葛明山出了门,却不知赵桓要如何摆布于他。随着葛明山转入赵桓所居正殿,在殿内转了数转,又往殿外,一路上守卫严

密,人人提起了灯笼照亮他二人面孔,验明正身。葛明山与大多数内监一样微躬着身体,举着灯笼,亦步亦趋。连续下了几日的

雪,院落疏浓有致,处处银妆素裹,映着些微的月光,于暗中与天上繁星对映,万物都拢上一层淡淡月华,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天

气。几株梅树暗香浮动,搭着两人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响,若不是身处囹圄,许衡几乎便要大赞园林丘壑了。        

转到后门,一条人影在那里等着,见二人过来,微微颔首。葛明山跪下道:“殿下,许公子来了。”     

许衡便知那是赵桓。只是天色昏暗,他又站在暗处,便远不似日渐那般逼人。只是身形举止却也看得出那王公贵气来。葛明山提

了灯笼退下,渐渐连火光也见不到了。       

此处似乎是正殿的后门,不在屋内,许衡便放心许多。赵桓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许衡踏出门外,见门外对应的乃是一片空地,再远处有些明镜似的反光,原来竟是一个湖泊,只是已经结冰了。此处背后是正殿

的外墙,而前面却是空旷一片。冰冻的空气呼在腔子里,越发地觉得新鲜。只是这处实在是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赵桓到底要作些

什么。        

赵桓一摆手,便有个侍卫上前禀道:“领命。”接着往远处一堆堆在地上的物事而去,只是远了,瞧不清楚是什么。侍卫从怀内

掏出火刀火石,哒哒地打起了火,许衡见他行止,猜想或者便是烟花了。        

28     

忽然一朵紫色烟花呼啸上天,漫作满天星光,紧接又有数朵绽开,一时间姹紫嫣红,噼啪作响,目中眼花缭乱。薄烟中一排排兵

丁放了手中眼花,又迅速接上另外一排,倒似操练一般,手中火烛自然是早就被好了的,务必使烟花不致中断。那放出的烟火色

彩极为艳丽而朵朵硕大非凡,可见确是上品。只映得远处冰面上忽红忽绿,一时间交相辉映。        

然而再艳丽的烟火,也有燃尽之时。方才热闹景象忽然不见踪影,只余漆黑夜空和数条人影而已。若非空气中仍然有硫磺气味,

又怎知那繁华也曾现于世间?许衡眼见痴痴瞧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夜空,只是发呆。赵桓见他似有所感,不由得问道:“你可在想

些什么?这些什物你可喜欢么?”        

许衡一摸面上,竟然满手的泪水。低声道:“想起了我娘。”     

赵桓一时语塞,黯然一阵,叹道:“罢了。今日原是小年,准备找些乐子。你既然不喜便罢了。”顿了顿,又道:“正月初六是

各宫眷会亲之日,我已经为你准备了各色应用物事。到时你去就是了。只是不要多话。”        

许衡微退了一步,躬身,即是表示从命。赵桓大袖一拂,带了兵丁等离开。自有那葛明山带许衡回他所居院落。许衡方才发现自

己一身的薄汗。       

至初六日尚有十余日光景。赵桓似乎极忙,于这桂院几乎绝迹。只是各色人等不断送来些物事,其中便包括了五品轻车都尉袍服

、冠带、朝靴等一应俱全,一套衣衫下来,至少也得百余两银子。王府所需之物又岂是凡品,一针一线无不精美。只是年三十至

初一至五日宫中府中俱都忙于拜年应酬,谁也不曾想来这桂院。这数日间竟然异常的冷清,连一向安分的平儿安儿都耐不住,许

衡便放了他们轮流出去串门,自己在屋内挥毫写字。从兰亭序到千家诗再到唐诗三百首,能想到的写了个遍,脑中却俱是母亲、

表姐等人的影子。会面是皇命,违抗不得。只是见面又可说些什么?        

到得正日,许衡四更便起了床。平、安二人伺候他梳洗完毕,穿上正式的朝服朝冠,虽则难免瘦弱了些,也端的有些英气。又有

二名护卫及一名仆从跟着上了轿子,直往宫门而去。        

许衡上次因得罪皇族被贬冬宫,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其时孑孓独行只是,如今却以别样身份来访,心中滋味复杂。宫内规矩

繁多,等到齐了人,尚且要通名、通传,宫门重重,只有耐心等待。        

许衡与众多宫眷家人轮番等候,一一禀报安排,直过了大半个个时辰,方才轮到。也是因为那尹贵妃深得皇帝宠爱,各处渠道通

畅之故。许衡绯衣蟒袍,在一众外官中甚是抢眼,而于众目睽睽之下先得宣入,众人也不禁有些议论纷纷。        

九重宫阙,处处森严。尹贵妃居于颇靠近皇帝寝宫的丹凤殿。丹凤殿虽不如皇后所居昭阳殿般恢宏,却端的十分秀美精致,景色

布局无不现精细巧思。未至宫门口,便有一明眸皓齿的宫女迎上来笑道:“许大人可来了。娘娘已经久等了。”一面将许衡引入

殿门,穿过大厅,来到一侧暖厦门前。一名宫妆丽人已经站在当地。容色清丽、体态风流,端的是娇柔如花、皎洁如月,在侍儿

扶持之下,迎上两步,唤道:“衡弟!”        

这一声“衡弟”一叫了出来,许衡原本未知何滋味的心头登时一酸,已是有些忍耐不住,忙撩起袍角下拜,口中道:“微臣参见

贵妃娘娘!”       

尹贵妃见许衡以国礼参见,只得道:“罢了罢了,快起来吧。地上凉。”一旁的宫女忙搀扶了起来,一同进入内殿。尹贵妃在正

座上做好了,见许衡仍站着,道:“平之,既然只有我们几个,你还站着作什么?”她称呼许衡的字,已是显得疏远了一层。  

     

许衡告了罪方坐下了,一旁有宫女端来了上好的茶,还有几样精致点心。又十分恭谨地退了下去。不多时殿中便只剩下尹贵妃与

他自己,以及几名形同泥雕的宫人侍者。        

尹贵妃想了想,终于道:“姑夫家中……许侍郎可还好?”     

许衡答道:“承蒙娘娘动问,都还好。”其实自从形同软禁以来,许则平与他也不算如何通得音讯,只是好似许则平这般人,许

衡也不大去想他好不好,随口应了。       

尹贵妃见许衡只是拘谨,将旁的无关人等都遣退,只留了心腹宫女,方道:“平之——这些年怎么过的,我想想也知道,不用多

说了。只是,好歹姑母家中还留下你这点骨血,我又怎么能够不惦念着你。”停了停,见许衡脸色不似方才那般肃穆,道:“你

那个叔父,我也晓得些。日后你想怎样过日子,不管怎样,姐姐能帮着你的,自然帮你。如今我叫你来,无非想看看你过得如何

。”        

她越说,许衡的头越发地低了,拿过了茶来喝。殿中火龙温暖,茶点芬芳,许衡也觉得心中渐渐地有些暖了,只是却不敢抬头。

      

尹贵妃似乎晓得许衡心思,遂也放松了语气道:“眼下你算是有些俸禄,你又不是那种胡乱花用的人,如今倒可以随性过日子。

我这里有几样当年姑夫姑母留下的遗物,趁着你来,一并给你了吧。”吩咐宫女取来几样一只玉钗、一件石料、一方手帕。    

   

当年抄家入宫,许衡连半寸物事也没能从家里带出。如今这几样竟然是仅有的了。许衡小心接了收好,又喝下几口茶水,平了平

心境,终于抬头道:“多谢娘娘。”       

尹贵妃笑道:“谢什么。当年无意留下的东西,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而已。”一时心中也有些酸楚。压下了道:“只是有句话,虽

然不便,我还是要跟你说。听说你现住在赵桓那里,可是的?”        

许衡又把头低下,道:“是。”     

尹贵妃道:“你叔父是赵桓一边的,我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我宁可你哪里也不去。”     

许衡心中自然明白,一时间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许则平答应赵桓是件十分荒谬的事情,有些恍惚起来。     

29     

尹贵妃还要说些什么,忽然有太监尖声远远传来:“皇上驾到——”一名宫女匆匆入内禀道:“娘娘,陛下忽然来了。请娘娘接

驾。”       

尹贵妃吃了一惊。她晓得今日皇帝另有他事在前殿与几名机要大臣会面,因此她才于此时宣招许衡入内,又怎会来到自己宫中?

只是也来不及说什么,遂匆匆对许衡道:“衡弟你快从后殿出去吧,若有机会定当再见。”那心腹宫女拉了许衡便要望后殿而去

,却谁知皇帝的贴身太监高宝贵已经跨入殿内,眼见躲避不成,只得忙拉了许衡跪下,一时间众人山呼万岁,尹贵妃娉娉婷婷地

上前行了宫礼,少年皇帝赵皙已经跨了进殿。        

小皇帝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已经生得甚是高大,唇上一层茸毛,已经俨然有胡须模样,虽然此刻尚未亲政,皇家子弟总有几分威

严在,不知道在前面与一干大臣说过些什么,还是走得急了,面色有些泛红。殿内布置得喜气洋洋,香炉内燃着氤氲香料,一片

祥和温暖,皇帝瞧着尹贵妃细细修饰过的容色服饰,面色稍霁,一把搂住她肩膀,道:“大冷天的,亏得你还这么耐烦,穿得素

净些也就罢了。”        

尹贵妃因许衡在,有些不自在,轻轻挣脱了赵皙,道:“今日不是探内的日子么,所以起得早些。陛下从前面来,可是口渴了?

要用些茶水么?我这里有燕窝羹。”       

赵皙快步走到到他常坐的主位上坐下,一面道:“几个老头子,那几名官员的事情说来说去谁也不肯松这个口,哼!”     

尹贵妃见涉及朝政,且许衡尚在此,实是不能多言,忙道:“陛下先莫生气,试试臣妾亲手熬的粥。”对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急忙端来一碗燕窝粥至赵皙身旁,尹贵妃亲手拿调羹试了温热。        

赵皙一错眼,见到尚且跪在地上的许衡,道:“这是何人?”     

尹贵妃忙站起道:“这是臣妾的弟弟,今日进来探望臣妾的。平之还不叩见陛下。”     

这一套陛见礼节许衡自是熟悉,终眼观鼻、鼻观心叩头道:“臣许衡叩见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皙喝了一口粥道:“哦?原来是爱卿的家人,怎地未听你提起过?上次来的似乎大些。”     

尹贵妃回道:“臣妾弟弟终日在外游历,今年才适逢探内的日子,因此就叫他过来了。既然已经见过,平之你便退下吧。”许衡

听见此句忙又叩下头去,便要随着宫人离开。眼中所见,始终是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下摆。        

赵皙平日里官员见得多了,见许衡穿着五品官员的绯红服色,也不甚在意。却不料一晃眼间瞥到什么,冲口而出:“慢着!”  

  

尹贵妃的脸色有些僵滞,如今许衡身份微妙,最好莫要引起小皇帝注意。要知道如今皇帝正是将长成未长成之际,对叔父摄政的

怨怼之情已经逐渐溢于言表,许氏由于许则平的缘故,算作了摄政王一党,只希望此时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只是以少年皇帝不

稳的心性,谁知此时又会如何?        

许衡只得停下,仍旧是垂首静立。袅袅青烟之中,似乎赵皙的目光也尖锐起来,刺在许衡前额之上。     

赵皙停了一停,问道:“爱妃几个兄长都已经做官,似乎并没有弟弟。”     

尹贵妃急忙离座道:“陛下,平之乃是臣妾表弟,因此不曾见过。”凭空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再细问下去是许氏子弟,难免没有

祸端,心中暗暗后悔今日怎地如此不巧。        

赵皙目光转了一转,走下座位至许衡面前,将手中用了一口的燕窝粥递出道:“既然是爱妃的家人,那么且饮了这一碗粥再走不

迟。”       

许衡跪下叩谢了,接过已经温凉的粥一饮而尽。赵皙见他毫不犹豫饮下自己用过的残粥,嘴角撇了撇,随即挥手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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