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 上——植树
植树  发于:2012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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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颖浩想耍赖,抬头看到晏敏的额头微微皱着,虽然弯着嘴角,却不像是在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森冷冷的。明知道

他是瞎子,郦颖浩还是打了个寒噤,收起方才的任性。晏敏牵起他的手:“王爷是最明白的事理的,您在南宫家稍住些日子,臣

一定尽快来接您回京。”

“多久?”

“等到王爷可以独自骑马的时候。”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郦颖浩强忍着眼泪,改牵住朱嬷嬷的手。朱嬷嬷试了试眼泪,带着随伺的小太监田坨走到驿馆的正厅。

“在下南宫秀见过汝南王,见过晏大人。”南宫秀鞠躬行礼。

“免礼。”郦颖浩一脸郁郁的表情。

“南宫家的护卫车马已经在门外等侯,请汝南王起驾南宫府。”

郦颖浩看了晏敏一眼。

“嗯,我送王爷过府。”晏敏牵着郦颖浩的手一步刚刚迈出,南宫秀拦住他:“南宫家对小王爷过府一事布置的非常周全,晏大

人尽可以放心把小王爷托付给在下。”

晏敏微耸起眉,郦颖浩抓着他的手死死不放。

南宫秀又补了一句:“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小王爷……。”

晏敏慢慢松开郦颖浩的手。虽看不见,却也听得出郦颖浩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王爷保重。”晏敏低声。

郦颖浩红着眼睛,无奈的朝驿馆的大门外走去。南宫笑轻笑回看晏敏:“大人请转承陛下,南宫家定不负重托。”

“有劳南宫管家。”

“对了,请大人勿怪南宫秀啰嗦,这赌局。”

“嗯,我明日即给你答复,商议具体事宜。”

“甚好,那在下先行告辞。”南宫秀拱了拱手,离去。

门前车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偌大的驿馆刹时间空落下来。晏敏坐在驿馆的正堂之上,依稀听到有麻雀在脚边活动。他抓起果盘

里的一只枇杷扔到地上,麻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走。

“它们不过想找些吃食,你又何必连几只麻雀也容不下。”司马空悠然的笑着。晏敏一惊,抓起两只枇杷扔到屋梁上。司马空把

枇杷抓在手里,从屋梁上跳下来:“晏大人在南宫家一个区区管家面前都一路隐忍,何以见到我就如此暴躁。”

晏敏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南宫秀的话,你听见了?”

“是。”司马空咬了一口枇杷看着晏敏:“这场比武地点选在哪里?”

晏敏轻轻摇头。

司马空笑了笑:“反正白夷是在玉门关外囤兵,不如就选在玉门关外吧。我有个老朋友在那里开了家客栈,我过去打声招呼,若

是死了,也可以让她替我收个尸。”

晏敏轻轻蹙眉。

司马空又笑:“晏大人是怕我输了吗?”

“你答应过我,会赢。”晏敏漠然道。

“嗯。”司马空吃完了一个枇杷吐出子儿:“今夜是第二夜……”

“不需提醒。”

“夜里再见。”司马空邪气的笑着,大模大样的从驿馆的正门走了出去。

戌时刚到,司马空便听到晏敏的脚步声。翻了个身,看到晏敏已经到了身前。

“大人好准时。”司马空轻笑。

晏敏扔给他一壶酒:“我请你喝酒。”

“谢谢。”司马空揭开瓶子,是赫赫声名的九酝春,贡酒,味道醇厚,回味十足。

司马空瘪着嘴啧了啧舌:“好酒。”

“比熏风,总是差了些感觉。”晏敏举着酒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司马空说。

司马空举起袖子擦了把嘴:“若是晏大人这一生与我厮守终老,我可以教你。”

晏敏失声冷笑:“为什么是我?”

“因为大人跟我都爱熏风。”司马空舒了口气,倒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圆月。

晏敏不说话,宁神静气。司马空也不说话。明月当空,好风入怀,荡涤去心头的尘思杂念。

良久,晏敏吐了口气:“起来。”

司马空站起来。

“跟我走。”晏敏命令。

司马空跟在他身后,沿着运河走了百余里到了一遍芦苇茂盛的地方。有座废弃的凉亭在芦苇丛中,晏敏走到亭子里,凌落雪看了

一眼他身后的司马空,拱手:“大人。”

“准备好了么?”

“是。十名碧落阁弟子已经分散藏在芦苇丛中,另有十人在在河边的小船里准备接应。”

“下去吧。”

“是。”凌落雪又看了一眼司马空,凝着眉,跃到芦苇丛里。

司马空倏然扣住晏敏的脉门,晏敏虚汗涔涔:“司马空……,你……”

“大人的趣味果真是奇特,若说是带司马空来这里野合,周围的人又未免多了些。”司马空笑出声将晏敏扯在怀里,气息从晏敏

的鼻尖掠过,盯着晏敏那张清冷傲慢的脸:“尸心草,我听说过,可以控制人的意志。大人这样浪费这第二个夜,怎么对得起这

良辰美景。”

“你没喝酒?”晏敏惊问。

“大人给的酒,怎么能不喝。”司马空带着笑瘪瘪唇:“份量少了些,刚好,可以克制住。”

晏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打算这第二夜,利用他来劫严淮良的盐船。到明早他清醒的时候,对今夜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却不

料,棋差一着。

第十一章:二夜

草丛中响起低沉的哨音,晏敏深吸了口气,不多时听到远处的浆声,潮湿空气里也渐多了一份咸腥气。

“请司马公子放手。”晏敏举起被司马空扣住的手腕冷声道。

司马空松手,晏敏走到凉亭的一角静静听着。浆声越来越近,声音沉沉的,想来这几艘船吃水很深。晏敏拿起一幅面纱挡住了脸

司马空坐在略带潮气的栏杆上,乜斜着眼看着晏敏的一举一动,眼光里散出一丝谑笑。

几个熟谙水性的碧落阁弟子潜入水里,凫渡到船边摸上了船,连杀了几名押船的小校。押船的高手警觉,厮杀声在这静谧的运河

上突兀的响亮起来。

晏敏走入芦苇丛,跳到侯在一边的小船上。小船横到河中央,晏敏掂足跃上盐船。几名正在厮杀的小校见又有人来,举刀就砍。

晏敏冷笑一声,吃皇家俸禄,替严淮良办事,罪不容诛。剑身翻覆,砍落两人。后边几人见他出手之快,有些骇然。晏敏趁势冲

杀上前又刺死两人。正等要继续,一股厉风从上而下,他举剑相迎,就听到“铛啷”一声,一件大兵器势大力沉的压住他手里的

剑,震麻了虎口。晏敏轻吁了一声,凭感觉,那件大兵器应该是狼牙棒。

“哪里来的毛贼?敢动官家的盐船?”使狼牙棒的人,声音低沉阴鸷,虽不响亮却震的耳膜发疼,不是个泛泛之辈。

“这是官家的盐船还是严相的盐船,怕不好说。”晏敏压低嗓子谑笑着握紧手里的剑,不敢小视对手。就刚才这一击,他的狼牙

棒怕有一百八十斤的份量。他的身形似乎很高大,脚步却也还敏捷,这样的人,江湖中不多。如果没有猜错,可能是沧州戚氏兄

弟中的弟弟,戚仲平。有弟弟在,那哥哥戚孟生想必也在这船里。晏敏屏气,果然感觉到船里还有一股更强更压抑的气息。他刚

做好准备,一杆银枪就从船舱里飞刺出来。这两兄弟都是外家功夫的高手,晏敏不敢硬碰硬,只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将银枪

桃飞。银枪飞到半空中,戚孟生纵身一跃,将枪拿在手里落到甲板上,整个船都晃动了几晃,一些立足不稳的小校落到水里。晏

敏纹丝未动。

“根基不错。”戚孟生鄙夷的笑道。

“过奖。”晏敏眉心一拧,先下手为强。怕被识穿身份,他没用自己称手的细剑。普通的剑,招式比使细剑折了许多戾气。对方

又是两个人,且内外功夫都不容小觑。交手一百来回合,晏敏与这两兄弟战成平手。上一批的船是漠北四煞,这一批是戚氏兄弟

。可见严淮良在这些盐上用心良苦。而且,这些年,他笼络到的像这样的武林高手想也不在少数了。

晏敏一边应敌,一边听着周边的情况。碧落阁的弟子由林珞非秘密训练了些许年,对付那些泛泛之辈不在话下。眼下的只消应付

了这对兄弟就好。

船后响起一声刺耳的炮鸣声,戚氏兄弟怔了怔。戚仲平回头看着船上的小校已经所剩无几,嘁了一声:“直娘贼,放了信号弹,

那贾兴霸想必要不是多久就来了。”

“嗯。”戚孟生有些语气不善:“把眼前这个人抓住就好说,否则一场辛苦叫那个贾兴霸抢了功劳,那才憋屈。”

贾兴霸是盐铁司负责漕运的漕司转运副史,护卫漕运周全。自然也是严淮良亲信。后边的林珞非想来了失手了,竟然叫一名小校

放了信号出去。此地不宜久留,只能速战速决。

又缠斗了二三十回合,戚氏兄弟见迟迟不分胜负,戚孟生的靴底飞出一支暗器。晏敏一惊,挥剑挡下,狼牙棒又力压千钧之势砸

向他的天灵。硬挡挡不掉,只能四两拔千金。但是戚孟生的银枪和靴底的暗器都不能不防。暗器上带着一股腥臭器,必是淬了巨

毒。晏敏一手挑开狼牙棒,一袖子兜住暗器,胸前大开,银枪的寒光转眼即至,避无可避。

一声闷响,戚孟生的银枪险些脱手飞出。司马空站到甲板上浅笑了一声,把晏敏推到自己身后:“我来。”

晏敏微怔。

司马空捡起一截木棍,戚氏兄弟惊讶于又莫名的出来的这个人,一起压上。司马空分花拂柳,左右格挡。几招之后便将这两兄弟

的气势全压了下去。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漕司官船的浆声了,晏敏指挥碧落阁弟子将已经无人的三艘盐船先行驶离。戚仲平想跃

过去阻止,晏敏的剑缠住他。二对一时尚不能分出胜负,二对二,戚家兄弟的劣势已经很明显。

“不必恋战,走吧。”晏敏听到那三艘船已经渐远,低声跟司马空说着掂足跳到先前渡到他盐船的小船上。司马空退自船舷,也

跳过来。晏敏伸手摸到船浆要划船,蓦然听到一丝细微的声响,司马空转身,将一只银羽镖夹在两指之间,薄如蝉翼的飞镖呈半

透明状,还来不及松气。晏敏嗅到一丝腥气,扯开司马空。一道金色的影子扎进肩膀,晏敏脸色突变。喷出一口血水。司马空微

微一怔,晏敏神情扭曲,痛得浑身颤栗,失足跌落到水里。

冰凉的河水淹没了身体,浸渍到伤口上刺骨的疼痛。晏敏茫然无措的伸手四下挥舞,四面都是水。一张嘴水就灌到嘴里,一吸气

就呛到鼻子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眼耳口鼻都被填满的窒息感,他惶恐的胡乱抓。终于抓到一只手,暖暖的,晏敏心安了许多。那

手将他拉到怀里,抱着他凫渡到岸边的芦苇从冒出头。晏敏咳嗽着,吐出好些水。

“你怎么样?”司马空拉开他的衣服,晏敏挥手扇司马空的耳光。司马空抓着他的手腕,看他从肩膀到后背浮起一道尺余长的红

印,还没破皮,已经能够看到皮下深深的血痕。司马空吸了口气抬手封住他的穴道:“蛇骨镖。”

晏敏蹙眉。“蛇骨镖”三十年前已经失传,是四川唐门的第十三代掌门唐显做出来的暗器,击破身体后,利用血流走势钻入身体

里。他伤到肩,幸而顺着血管往后背去了。若是往心脏,恐怕已经死了。

“你忍着。”司马空抱起晏敏走到扬州城外的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将晏敏放在地上倚着土地公半截身子的塑像坐着。

“我要把皮肤划破,把蛇骨镖拿出来。”司马空低声说。

“嗯。”晏敏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你的匕首给我用一下。”

晏敏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给他。司马空没着那由肩至背的那道血印轻轻一划,血水喷涌出来,蛇骨镖也随着血水流到地上。细如发

丝的金针,长约有一尺,可以折成七折,做工十分精巧。唐门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司马空轻叹了一声,撕了一片衣服,将晏敏

身上的血水抹净,又从腰间拿出“灵玉回香散”涂在他背上。晏敏不知这是什么药,涂在伤口上很清凉,血水也很快止住。司马

空又撕了一片衣服替他裹好伤口:“回去之后,我再替你清理。眼下只能这样。”

“你不必管我。”晏敏漠然的说。

“若不是晏大人,受这伤的恐怕是我。”司马空浅笑。

“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晏敏脸色苍白,轻轻抖擞着嘴唇抚了抚冰凉的肩膀:“我以大局为重,若是你受了伤,谁来帮我赢那场

赌局?”

司马空撇着嘴唇往晏敏身上灌入内力。一股火热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冰凉的身子有了一丝暖意。晏敏低头吁了口气,

倒在司马空怀里沉沉睡去。

司马空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的看着这张脸。连睡着了,眉头都是皱着的。好像背了很多事,一刻也不敢松泄。

“何苦。”司马空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

这胸膛温暖,宽阔,十分熟悉。晏敏痛醒的时候,衣服被解散开,他的半个身子倚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正小心的替他把刚涂过

药的伤口扎紧。

“司马空……”晏敏低声唤,嗓子很哑,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你醒了?”哈吉听到他的声音,笑了笑:“伤口好的很快,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床了。”

晏敏抓住哈吉的衣襟,低头不语。突然觉得脸有些不对劲,抬起手来摸脸。手腕软绵绵的,费了好大力气摸到,却是缠着布。他

惊了一吓,又抬起另一只手来摸。整个脸都缠着布。

“脸上伤得不重,已经结了痂了,怕你会抓到,所以才裹着。”哈吉解释说。

“出去……!”晏敏从喉管里挤出两个字。

“怎么了?”哈吉不解。

“出去!”晏敏沙哑的声音用力的嘶吼着。

“好好,我出去。你休息。”哈吉把他平放在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

第十二章:欠债

本来好好的,突然又发起烧来。额头上滚烫滚烫的,跟烧了一炉炭似的。脸上的纱布拆了下来,两道浅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只

是血痂还未脱落。这一发烧,那血痂益发显得鲜红夺目。哈吉站在床边,看梁伯给他诊脉。梁伯捋了捋胡子说:“有一些急火攻

心,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给他疗伤的药里再加两味去火的药,多养几天就好。”

“哦。”哈吉连连点头,跟着梁伯出去拿了方子抓药,交给方大婶熬。回到晏敏的房里,晏敏依旧在昏睡。看他这一身的伤,真

不知道在拖延到什么时候才好。单是看他天天这么躺着,心里觉得挺难受的。就好像欠了他的,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哈吉坐在床沿,替晏敏掖了掖被角,晏敏的一只手从被子里露出来,哈吉抓着手想塞回去,晏敏又下意识的反握住了他的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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