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浅望着笙歌,眼里是夹杂着痛苦的疑问:“笙歌,你来说。”
笙歌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离哥哥,对不起。”对上凤君末充满柔意的眼,笙歌摇头,“我是喜欢王爷的
。”本来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语,在此刻却似理所当然般地顺口而出。笙歌迎上离浅失神的双眼,说道,“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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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以前乖顺地叫着自己“离哥哥”的人,此时却眼神坚定又含歉意地对自己说,“对不起”?
离浅呆坐在酒楼的雅间里,此时所在的楼层是三楼,他从窗户外望去,轻松地就能看到二楼的砖瓦上堆砌着的白色雪堆,昨晚的
暴风雪将枯叶卷在了内里。那些破碎的枯叶绝望地在雪层之外,露着一小块湿湿的角——
似明知道逃脱不了,却还想要堵上最后的力气。
第三十章:此情(四)
离谦坐在红木椅上,身边陪坐的是斯文沏茶的笙歌。离谦用手按住笙歌刚要收回去的手指,笙歌的手便一动不动地被离谦轻扣在
木桌面上,掌心透着丝丝的凉意,而手背上却是离谦灼热的体温。笙歌缩了缩手,见无果,只得尴尬地叫道:“……离哥哥。”
离谦眼中含笑:笙歌始终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样子,虽平时的话语不多,可是每当情绪上来,却会很直接地反应在面部,终归
是个很好猜的人,根本藏不住心事……
想到这里,离谦呼吸一窒,心脏隐隐生疼——
我不想失去笙歌,只有这个不可以。这个想法始终在脑海里徘徊。
离谦环顾四周,见这上溪阁在寒冬依旧明媚如春,便知道凤君末对笙歌的用情。两人对坐在上溪阁一处朱亭里,笙歌的手被离谦
压在桌面上,慢慢十指相扣。
笙歌一惊,手指又要抽出。不料,刚出来一点,便又被离谦给压了下去。笙歌正想着这怎么办,这时,离谦却开口说话了:“现
在手这样被我握着,有什么感觉吗?”
笙歌平静下心,对上离谦此时有些迷蒙的眼,回答道:“和以前一样,很温暖……”
离谦叹,这笙歌果真是迟钝异常。如破釜沉舟般,离谦抬眼看向远处的景致,手却依旧不放过笙歌。那远处的淡粉色梅花沾染上
了白雪,而后风一吹,又簇簇落下。他声音有些低沉,似压抑着另一种巨大情绪般,苦涩道:“那你可知我对你所怀是何种感情
?”
笙歌有些失神,他依着离谦的眼神,也瞧见着那抹粉色梅花。笙歌道:“是胜似血亲的兄弟之情。”笙歌见离谦依旧没把眼神转
回来,便继续道,“从当日我与你相遇时开始,就是如此。”
离谦苦笑,回头凝眼看着眼前这人,手指也逐渐收紧:“你真错的离谱。”
笙歌楞了楞,却也没说话。离谦继续道,“我离开你时,曾发过誓。“笙歌回神,抬头便看到离谦凝重的眼,似深水般的瞳目牵
引着他直到深处。
“当日我发誓:待到下次再与你相遇之时,我定会将你娶进门,我要你做我离家的人。”笙歌听闻后,大骇……似看陌生人般地
看着眼前被当做自己兄长的人。
“你……”笙歌声音颤抖。离谦阻止了笙歌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你现在认真地听仔细了……”离谦见笙歌眼睛逃避似的一闪,心里又一软,语气不由地放轻了点,“陆笙歌,我要娶你。”
似满含柔情蜜意的话语,让笙歌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日从染满鲜血的雪地里,半扶着离谦一步一步往陆宅走回的情景好似昨日才刚刚发生。离谦苍白着脸,冰霜覆了细细一层,有
点白色的晶角……
而后是离谦安静地躺在床上,自己为他一圈圈包扎着伤口,他紧抿着唇角,硬是没有哼出一声。那时的离谦,身上环顾着厚重的
气息,让笙歌将他当做兄长一般。
而今日。自己却从他的嘴里听到了“我要娶你。”这几个可以说是荒谬的话……
离谦抓起笙歌的手,轻轻放在唇边,细细地舔吻着,道:“陆笙歌,跟我走。”滚烫的气息扑上手背。
笙歌急忙将手缩回,但是手却死死地被离谦禁锢着,分明没有了能逃的空隙。笙歌只得抬头:“放手。”
热气扑了满面,下一刻,便是离谦在笙歌唇角落下的淡淡一吻。毫无侵略气息的一个吻,但是却似将自己满膛的情意倾注在这一
吻上一般,离谦竟在触碰到笙歌唇瓣的一刻间,失了神。
那日瘦小却倔强的人,为自己上药时,虽然见鲜血直流,却也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细心照料着自己。那时那刻的人,此时被自己
半拥在怀里,吻上了唇……
笙歌惊恐地感受着唇部的触感,手被离谦死死压制住。
这不是自己熟悉的气息……
这也不是凤君末……
笙歌猛然一使力,终于将嘴唇从那处空隙移了出来。本是略带苍白的唇,红润了许多。笙歌对上离谦的眼,之前一直不明白离谦
的眼为什么会让自己觉得深邃,此时却又像有些了解了……
笙歌垂低了头,乌丝软软地搭在细腰上,他的手还被离谦握住。笙歌想,果然不是凤君末就不行……
这样一想,有些豁然明了的感觉,笙歌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兄长,此时依旧,往后也亦是如此……”笙歌的声线细弱,却又清晰,“所以我不能跟你走,你是泠国的
王,更不可如此冲动,何况我又为男子。”
“那凤熙王爷呢?你怎会就依他这样?”离谦皱眉。
“那是……”笙歌的面颊透了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笙歌今生无可望,只求与王爷同携到老。”
离谦收紧握住笙歌的那只手,“你就这么喜欢他?”
笙歌屏神,眼中却带着情:“……我曾从不信从命运,对于这份感情是从何时起出现的,我也无从知晓……只是待到发现之时,
我便已与王爷惺惺相惜,似有神灵在隐隐安排一般,所有事情都出我意料,却又觉再自然不过。”
“我是喜欢他的。”笙歌透着粉色的双颊,似梦似幻。
离谦竟被这句话,抵得说不出别的话。笙歌是认真的……这点很明显的就能看得出来。笙歌虽外表纤瘦乖巧,心眼里却是个固执
的,说一不二的人。这一点,自己从刚认识他起,就也明白了……
那日瘦小却倔强的人,至到今日终于将自己的执着全部用上。离谦不禁苦笑:他日我为笙歌挂记,希望能保护他;而如今,笙歌
却已经能为自己想要的事物,去执着和坚持,如此这般,我到底是该欣慰还是伤心呢?
紧握笙歌的手松开了,笙歌伫在原地也没动,他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想。手上慢慢离去的热度,会被什么击打到远处一动不动,凝
重地不能往前挪近。
离谦嘴中呼着白白的热气,轻轻地叹上一口,便更加朦胧,将他坚毅的脸隐得迷幻。昨日在见到笙歌衣冠不整地被凤君末亲吻上
时,自己本该就冲上去将笙歌拉走的,没有这么做也只是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最后的一搏貌似也没自己预期中那样有力,荡气回肠,也只是如蝉翼般无力,轻轻一下就破碎掉。但是却比之所有都还要更深刻
。
“明日我就回去了。”见笙歌杵在原地,离谦勾了勾唇角,两手一张就伸了个懒腰,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
手恰好挡住了笙歌的视线。笙歌抬头,会意,“……谢谢。”
离谦揽住笙歌的腰身,还没待笙歌反应过来,下一刻笙歌就已经被离谦紧抱在怀中,“最后给我抱抱。”这句话一出,笙歌楞了
一下,就伸手回抱住了离谦。离谦包着怀中这暖呼呼的身体,或许已是最后一次。
离谦曾从不知喜欢这种情绪是从哪里涌现出来的,总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喜欢上笙歌很不可思议,而笙歌喜欢凤君末这也不可
思议。
没有过很复杂的过程,从初遇到喜欢,好似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过程。从听闻过很多广为人知的恋情,也一度认为所谓爱情都应
该大喜大悲,最后才铸成一段姻缘。而今,却亲身体会到了,喜欢这种情绪不过是一种很长远的感觉,或许只需要一眼,亦或者
需要一段时间。不用有什么很特殊的过程。只是喜欢上了,又刻苦铭心,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的云纱。
离谦放开了怀中的这人,似乎气氛有些凝重。
“我也就走了罢。”离谦浅笑,眼睛看着微微暗下的天色,“凤君末也该练兵回来了。”笙歌点头,离谦看着一脸慌乱的笙歌,
好心地拉拉他的黑发梢,让笙歌脑袋跟着微微发痒,“以后再来看你……”
笙歌这才定住了神,连忙点头。
离谦见笙歌这样,便也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等等。”笙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快步走了过来,不知是因为天气原因还是什么,笙歌有些气喘,脸红扑扑的。
见笙歌拿出一支淡黄色的玉钗,慎重其事的样子。
离谦底下头:“这是什么?”
“是宫伶先生给的。”离谦结过来,“本来是叫我拿给云纱的,可是在马车上时,我并不知云纱的姓名。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还
会遇上,所以就请你帮我给他吧。”
离谦一楞,心里暗道真低估了宫伶。
“有问题么?”笙歌微微侧头,气息还未调整过来。
离谦把玉钗紧紧握在手心里,应道:“交给我就行。”脱下身上的一件裘皮外套,给笙歌细细披上,眉目间是依旧熟悉的温柔,
“快回屋吧。”
这一天小雪,离谦转身避过了笙歌的眼,这是也是第一次。
笙歌站在原地看着离谦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伸手拉紧裘皮外套。感觉有些麻木,不知道是冷是暖。
离谦听着自己脚下一步步的碎雪声,有些恍惚想起了早前的他们。
本以为自己发过誓说一定要娶到笙歌,所以就应该誓死和凤君末争夺到底。而此时却因为一人的几句话,而轻易放弃了,只因为
那个人是陆笙歌。
离谦苦笑。
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自己不能估量,能预知的大概只有笙歌一定会很幸福。
离谦这样想着,身后留下一串串的脚印,终点站着的是陆笙歌。
大多数人都在冷的时候才会想要汲取温暖,离谦发现自己原来和普通人一样,此时此刻就只想着快点回去。
以至于回去了之后,要去找的人是谁,都还没有想到。
看了眼手中淡黄色的玉钗。
……还是先回去吧。
第三十一章:此情(五)
待到凤君末练兵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笙歌坐于沉木桌旁,身前是冒着热气的饭菜,还未开动。
他脱下有些湿润的外袍,这才挪步过去了,“怎么不先吃?”笙歌摇摇头,“等你回来一起吃。”凤君末听后淡笑,心里无不感
叹,自己竟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而感慨频多。
“离谦今日有来过?”凤君末给笙歌夹去一片肉片,柔声问着。
“恩,他明日便要回去了,所以今日来与我道别。”虽然这也是实话,但是笙歌的面薄,还是微红的脸,有些许不自然。凤君末
看在眼里,却没刨根问到底,就这情形来看,也知今日离谦的到访并未这么简单。
但是笙歌不说,我便也不问了。凤君末这样想。
今日在沙场练兵,竟不料凤润竟也来了,同时跟随的还有凤浅以及其他两位皇子,因三皇子早年夭折,今日算是聚齐了。
“末儿辛苦了。”凤润依旧融贯焕发,“看到将士们个个这么有士气,我感到很是欣慰。”凤浅陪伴在旁,也点头,夸到,“要
说皇子中,最能才能武的就数五弟了,让皇兄惭愧。”
凤润带笑:“哦?我倒是只知当朝二皇子当真生性风流,此般倒也惭愧了?”凤浅却只是摇头,“世间必有不同之人,哪能每个
人都为一处去?父皇,你也便别难为我,有个儿子志向不同,你古稀还能在我这图个乐。”
凤浅大笑,也并未再重拾这话题。
凤君末见今日凤润的到来,已经了然必会是因为笙歌之事。
果不其然,凤润笑声渐淡,声音却是十分有力:“笙歌之事我想你们现在也有所耳闻,我便不必再卖关子。”
四皇子名为凤洛珂,外表柔弱地像是个书生,终年大病小病缠身,能够存活下来也属不易。所以凤润打从一开始便从未要求过让
他习武,凤谨之也安生下来每日习读,也算当朝有名的才子。
此时他鼻子还有些堵,声音便也干涩了许多,“陆笙歌既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自当以礼相待。”
凤润点头,“笙歌自小在穆林这个边境城镇中长大,心思也单纯。如果日后笙歌不愿意,我的本意也就不留他在宫中。”凤君末
一听,这才真觉得父皇待笙歌有所不同。凤润知笙歌天性,骤然也已知今后留不住他。
“末儿与笙歌相处的时日最久,现在兄弟之情也很深吧?”凤润在知晓凤君末在已知笙歌身份的情况下,依旧待他如最初时期一
般的好,实属不易。
凤君末有些微皱眉心,答道:“笙歌生性乖巧,便是谁,都会对他有好感。”笙歌与我不是兄弟之情。这点意识,让凤君末又是
兴奋,又是怅然。
怕是笙歌知道真相后,自己和他连兄弟都无法做,最后失去他。
一想到这,一向自定的凤君末,也难免有了惶恐的心情。
大皇子名为凤邱,他见凤润眉间的忧愁没有淡去,便道:“父皇生辰在即,便在那日与笙歌相认吧?”
凤君末面有讶色,稍稍一刻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凤润摇头:“怕是笙歌接受不了,他一直将朕的好友陆忠看做父亲。我的出现无疑是在打击笙歌,想不到我到了这个年纪,
还要担心此事……”凤润不由苦笑,心里苦涩异常。
凤洛珂听凤润这样说,又见他脸色不好,定了定心神才说:“笙歌既与父皇有血缘之绊,父子相认也是迟早的事。便是父皇现在
为他着想,暂且不认他。最后万一被笙歌自己知道了,这才真正的会打击到他。”
凤邱见凤润神色犹豫,便再道:“四弟说的有道理,父皇的生辰便是个好机会。”
事情互转直下,凤君末有些措手不及,“父皇的生辰之日,恐怕是早了吧?”
凤润想了想,抬头:“便是那日将笙歌一齐带来吧。”
凤君末只得应道:“是。”
——
笙歌被凤君末抱在怀里,鼻腔里全是凤君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