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桐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正从身上的那个小挎包里往外掏着什么，仔细看了，发现那原来是一架相机。原来隆凯诚跑到这深山野岭是来拍照的……也真亏得他有这个雅兴……

隆凯诚因为拍照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李桐恰好趁机赶上，他很好奇隆凯诚都在拍些什么，顺着男人的镜头看过去，却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小黑一直紧紧跟在隆凯诚身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好像是一个忠实的护卫。

李桐只觉得他们走了好久，因为他的脚底板都有些疼了……抬头去看隆凯诚，却发现男人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疲惫的神情，居然还能和刚进林子时那样神采奕奕。男人从始至终完全投入在拍摄中。李桐也不好说要休息，总觉得说了就好像在隆凯诚面前输了什么一样。一直以来在男人面前自己似乎就从来没有什么是强的，如果连体力也输掉的话，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可以拿得出来的了，所以李桐坚持着。

又过了一会儿，李桐眼前忽然变得开朗起来，树木一下子少了许多，在拐过一个弯之后，他发现两个人已经到了山的边缘，李桐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从这里往下看的话，可以看到山与山之间的山谷，当然也是覆盖在一片秋日的景色之中。

不过，李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隆凯诚把相机塞回包里，然后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山壁。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在心里暗叫不好，当他看到隆凯诚走到山壁旁边，伸手去抓突出来的一块石头，使了使劲确定结实时，李桐彻底失望了。

男人就像是感觉到了李桐的想法，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桐，不过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弯腰拍了拍小黑的头，让小黑坐在了地上，然后才再次看李桐。这一次李桐看清楚了隆凯诚眼中的意思，那是在询问他是要一起爬上去还是跟小黑一起等着。

李桐很想选择后者，但是作为男人的那种天生不服输的心理让他楞是走到了山壁边……隆凯诚看着他笑了笑，扭头往上爬。

不过很快李桐就后悔了……尽管已经拼命让自己的身体贴在山壁上，但他还是感觉身边的风可以随时将他吹落下去。李桐不敢往下看，他害怕一眼看下去人也跟着下去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顺着山壁看上去，隆凯诚明明就是个少爷，可是为什么跟他相处越久越觉得他有那么多地方让人感到出乎意料呢，就像现在，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那个男人居然已经爬到距离他两三个人远的地方了……

李桐突然有点无奈，觉得自己就这么跟隆凯诚相处下去的话，只要不死就必定成人才了……这样想着，自己都觉得有意思，不觉笑出了声。

“你干什么呢？”

“啊？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李桐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没踩住，整个人随即就离开了山壁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李桐只觉得右手臂突然一紧，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口里飞出去了……

“爬山的时候别胡思乱想！”

“……”李桐急促地喘着气，抬起头，看到隆凯诚正停在比他稍稍高出一点的地方。男人的眉头紧锁着，浅茶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从男人此时的神情里，李桐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惊魂未定。

待李桐稍微定下神来，隆凯诚拉了他爬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突出的石台上。其实与其说是石台，不如说是一个凹进去的浅洞更为合适，大概是常年风化作用的结果。

“看！”身旁传来隆凯诚兴奋的声音。

李桐闻声回过头，看到男人正眯起眼睛直视着前方，他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撼着，又好像陶醉其中。虽然心跳得还很厉害，但李桐下意识地朝隆凯诚看的方向看过去，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刚才还置身其中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如今就好像是一块踩在脚下的地毯，那红黄绿相间的色彩在“地毯”上勾勒出天然的花纹。而已经偏西的太阳此时就像是一张红彤彤的笑脸恰好挂在他们的正对面。树木、山川、还有云团都被染成了绚丽入血的红色。李桐不禁感叹，这简直就是一副极美的风景画，不，他再一想，或许世上再伟大的画家也画不出来这样一幅大自然巧夺天工的美景。

“漂亮吧？”隆凯诚就像在介绍自己最珍贵的收藏一般，声音里满是自豪。

“恩。”李桐由衷地点了点头，上山时的一切疲惫和惊险忽然都觉得值得。

“你喜欢日落还是日出？”隆凯诚拍了几张照片后突然发问。

李桐看了看眼前的景色，然后想了想说：“我没有看过这种地方的日出。”

隆凯诚收起相机，做出准备下去的姿势，这时他突然抬起头笑着对李桐说：“你可以一直呆在这，过十二个小时就能看到了。”

“……”如果杀人无罪的话，李桐觉得他这时肯定会给隆凯诚当头一脚，他觉得对于这个男人就不能凭借一时的感觉来做出评价，他摇摇头，将刚才脑海中对于隆凯诚的肯定全都甩了出去，然后也赶紧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真应了那句老话，上山容易下山难，当李桐终于听到小黑的叫声时，手脚几乎已经没有了感觉，好在脚终于落地，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他和隆凯诚就睡在车里，第二天，他们开出了山区，开上了一条不知名的乡村土路。

第八十二章

几天的行程下来，李桐越发搞不清隆凯诚这一趟出来到底打算做什么，他开始感到惶恐……这次的情报是他递上去的，想到魏国明那天的态度，就能知道这次动用的人手一定不会少，可万一隆凯诚这一趟出来只是郊游，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想着既然一起出来，问问目的是什么应该不为过，李桐就向隆凯诚提出了问题，可是问了，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变，男人的回答根本模棱两可——“你跟着我走就对了，难不成我还把你卖了不成。”

面对这样的回答，还有说话时隆凯诚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李桐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再刨根问底的理由，不过过后想想，这男人还真有把他卖了的可能……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一路的风景也在行程的延续中不断改变，慢慢地原本北方特有的景色消失了，换上了一派南方的景象。连绵的水稻田充斥了李桐的视野，倒映着碧蓝天空和朵朵白云的田里，嫩绿的水稻芽点缀其间。隆凯诚说那是秋稻，南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一年种两季稻甚至三季稻的传统。除此之外就是起伏的群山，和北方已经被黄色和红色秋叶覆盖的山脉不同，这里的山依旧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绿地还十分娇嫩，有点儿像北方春夏交接时的颜色。南方的空气也如听说的那样湿润许多，随着呼吸进入肺里感觉非常舒服。

于是，李桐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任务在身，就这样两个人开车穿越不知名的乡村城镇，欣赏沿途的美丽景色，感觉应该挺不错。

如果沿途没有旅店，两个人就在野外过夜，李桐已经开始习惯，有的时候隆凯诚出去拍照，他可以提前做好一些过夜的准备。隆凯诚对此倒是表现出了赞赏的态度，窝在李桐铺好的睡袋里，总是一副十分享受的轻松模样。

李桐虽然很多时候都会忘记此行的初衷，但当它们偶尔从心头滑过的时候，就会不由得满心郁闷。他不知魏国明和他带去的队员此时在金泽是个什么状况，想必已经等得急红了眼……可是……看看手里已经完全没有电的手机，李桐也无可奈何……

这天，天色已晚，看了手表已经是九点过十分了，平时这个时间他们不是找到旅店住宿就是停在哪里安营扎寨，可今天隆凯诚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这让李桐猜想他是不是想要连夜赶路。不过，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车速忽然慢了下来，接着车子停在了一片树林的外面。

李桐心生奇怪，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隆凯诚已经推门下了车，男人的手里并没有带着相机，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拍照。小黑对于主人的行为似乎从来都不会产生任何疑问，毫不迟疑地也跳下了车，摇着尾巴紧紧跟在隆凯诚身后。李桐叹了口气，也推门走下去，跟在男人的后面向不知名的地方前进。

他们走进的这片树林生得十分茂密，树与树之间甚至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穿过，感觉好像是许多人紧紧地挤在一起。走了一会儿，李桐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仔细分辨，发现原来是空气。其中好像加入了些什么东西，好像是一种好闻的清新味道，伴随着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李桐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隆凯诚，男人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不知道他是没有察觉到还是已经习以为常。

慢慢地，李桐的耳边又传来了些许不同的声音，他分辨得出，那是水流动的声响，不过很微弱，若不是在如此静谧的夜间，一定难以察觉。

就好像镜头突然转换一样，眼前的拥挤树木消失了，李桐只觉得林地被豁然开了一个大洞，天空的一部分掉在了里面，有数不清的星星，还有月亮。他禁不住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终于明白，原来他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片大湖。

周围的树木挡住了风，湖面平静极了，一丝波纹都没有，好像一面水晶镜子映着头顶上的夜空。李桐站在湖边，觉得天空被踩在了脚下，有种腾空而起的霸气感。此时，心中的那种震撼似乎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恰当地表达出来。

震撼的感觉持续了好久，直到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音，李桐才回过神，循声看过去，发现隆凯诚正旁若无人地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转眼间就已经赤裸。

“喂，你……”

李桐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隆凯诚小跑着跃进了湖水中，一路朝湖中心游了过去。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小团黑色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忠实的小黑……

李桐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在湖中自由畅游的隆凯诚，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这男人是游在漫天的繁星之中……湖面随着男人划水的动作而掀起一团团涟漪，星空被搅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李桐慢慢看不太清楚隆凯诚和小黑，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从他们肢体的动作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兴奋与快乐的情绪。这种情绪仿佛通过湖水，传到了他身上。一瞬间，李桐也有了跳下去游一游的冲动。不过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只是蹲下身，捧了一捧湖水洗了把脸，凉凉的，异常舒服，整个人一下子神清气爽。

李桐在湖边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大自然似乎就是有这种力量，不管你心里有多少烦恼，有多少压力，在她面前都仿佛一文不值，她不需要任何话语，就能让你整个人平静下来。他看着湖中间的一人一狗，他们游动着，一会儿在湖的中心，一会儿又游到右边、左边。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隆凯诚仰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那样子就像是科幻电影里漂浮在太空里的人。

李桐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这里的一切：那山、那水、那星空都是属于那个男人的，他拥有一切。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出现，也许比起钢筋水泥的城市，更适合隆凯诚的是这里。李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羡慕，好像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被什么束缚过，虽然看上去很自大，自大的有时候的确让人讨厌，但那又何尝不是自己向往的……之后的几天，他们的行程并没有什么变化，走走看看，看看走走。直到有一天隆凯诚突然让李桐下车，然后从车后座上拿了一个旅行包自己背上，又把另外一个塞给李桐。大概走了三个小时山路的样子，就在李桐就要坚持不住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男人告诉他目的地到了。李桐惊讶地环顾四周，只看到稀稀落落的一些低矮土坯房，“到了？”

“对啊。”隆凯诚笑笑，“这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克里村，金泽最穷的一个村子，当然，现在好多了。”

第八十三章

有几秒钟李桐的大脑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感觉所有的事情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突然就这么发生了……前一秒还处在“自驾游”虽然不算悠闲但也有几分轻松愉悦的氛围中，下一秒就突然就被告知已经到了金泽，而且还是金泽一个根本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位于金泽哪里的小村子……

想到因为自己的情报，几乎是倾巢而出的同事还有那兴奋得不得了的魏队，现在应该还在金泽紧张地守候着，李桐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总是在不知觉之间就陷入了男人做事的轨道，被牵着鼻子走而完全不自知。更要命的是自己不但完全不能察觉，甚至还在这个过程当中被男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感染了。李桐知道，在和隆凯诚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在某些方面，他已经开始认同眼前这个男人，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就这样跟着男人一前一后走了不到五分钟，村子俨然就呈现在眼前。从远处望时已经觉得十分破旧，如今真走到近前，李桐真有点儿难以想象。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时光在一瞬间倒流，回到了贫困的年代。

房子是那种黄色的土坯房，和黄土简单铺成的道路是一个颜色，乍一看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墙壁哪里是道路……房子的外墙大块斑驳脱落，从碎裂的地方伸出混杂其间的干草，孤独而又无助地随着瑟瑟的秋风摇曳。从他们来的这个方向看不到窗户，只能看到同样简陋的尽管是关着，但完全能从缝隙里看到院子里面的木门。

村口生有一颗大树，树干很粗，差不多要两个人合抱才能环抱过来，不知道是先有树还是先有村。此时树下正有几个孩子围蹲在一起，在地上划拉着什么，隐约能听到些许稚嫩的童音传过来。李桐猜想孩子们说的可能是云南方言，或者是带着极重口音的普通话，总之他是完全听不懂。

大概是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村中传来了几声狗叫，树下的孩子们闻声抬起头来，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

孩子先是愣愣地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突然之中的一个几乎剃着秃瓢的男孩子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啊！是隆哥哥！啊！”这个孩子一喊，身边有几个孩子也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般，跳起来，一边喊着“隆哥哥”一边朝隆凯诚跑了过来。

“隆哥哥、隆哥哥……”跑到隆凯诚身边，几个孩子兴奋地喊着，拉着隆凯诚的胳膊不放。“哎呀哎呀，让我看看，这都是谁啊……啊，达成！小妞子！长得真是快啊，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又长了一头，明天就赶上我了啊。”隆凯诚笑着，仔细端详着那些围着他一直吵闹个不停的孩子们。

李桐也低了头去看那些孩子，云南海拔很高，日照也很强烈，所以孩子们的皮肤黝黑，两个嘴巴子都是红红的爆着粗皮，拉着隆凯诚的小手也明显能看出来一道道白色的干纹。这些孩子身上穿的都是看着像是解放前人们穿的那种军绿或是土蓝色的棉布褂子，裤子已经基本上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上面沾满了黄土和黄泥，脚上破烂的球鞋更是完全变成了土黄色。但是李桐注意到，这些孩子们的眼睛都是黑白分明的，清澈得让人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李桐对这里的状况感到震惊，自小他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很艰苦，但是同这里一比，根本就是天上地下般巨大的差别。

“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