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惨了……”李桐再顾不上想其他，迅速跑回车里，猛给油门开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李桐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前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日程本，翻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翻到倒数第二页，李桐的手指顺着往下滑，最后在一个手机号码上停了下来，保持日程本留在那页，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一连响了四五声，就在李桐失望得要挂掉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但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并不是中文，李桐这才反应过来隆凯诚最后那句话为什么是那个调调……

“那个……hello……啊……wait wait me……a moment……”李桐尽可能用他还记得的有限的英文单字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但无论是他还是电话那边的人，似乎都完全不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李桐一急，中文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咳！我是说我马上到，请再等一下啊……”不过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很是滑稽，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要是这个德国人真地飞回去难道他还真飞过去找不成……

挂断了电话，李桐又拨打了另外一个号码，“请问是留学生交流中心么？你们那现在有没有懂德语的？太好了，钱不是问题！恩……恩……您现在能联系上他么？好好，您让他在外院门口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接他，好的好的，谢谢啊。”挂断电话，李桐将手机就势压在日程本上，在导航仪上选了条去外院最近的路线，调转车头开了过去。

人顺利接到了，这虽然让李桐感到些许安慰，但是忐忑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减轻，车子已经开到了一百二十迈，这是他自从学会开车以来的最快速度，副驾驶座上的大学生脸色都开始有些难看了，但李桐却依旧觉得慢，他真恨不得后背上长出两只翅膀，拉上身边的人直接飞到机场去。

在机场大厅看到那个德国人的瞬间，李桐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他真庆幸他今天接的是个德国人，就算气到想回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班机……不过虽然心中如释重负，但表面上李桐可丝毫不敢含糊，他拼命地跟那个德国人道歉，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词汇，以至于那个他带来的大学生在翻译时都露出了既同情又佩服的神情。两方的对话都要通过翻译，所以李桐只能一边仔细观察德国人的表情一边等着翻译传话，看那德国人的样子似乎对于他迟到的事情依然不能释怀，李桐此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一把拉过翻译说：“……你问问他怎么才能消气？要不按中国人的规矩我给他磕三个响头？”翻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当他把李桐的话翻译给德国人之后，让人没想到的是，德国人在看了李桐几分钟以后也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笑了，听着翻译翻译过来的话，李桐也扯了扯嘴角，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半天才算缓过劲儿来。

“你最后真这么说的？”隆凯诚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桐，脸上掠过极其少见的一抹惊讶的神情。

“……恩……”李桐苦笑着点点头。

隆凯诚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认同的神情。

也许这就是所谓成就感吧，李桐这样对自己解释，因为当他看到隆凯诚那样笑的时候，他觉得挺开心。不过想起早上的一幕，李桐的心里还是划过一丝阴霾。

“回给你奶奶请个护工吧。”“啊？”李桐被隆凯诚突然冒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不够啊？”

“不是啊，我自己照顾就可以了。”害怕隆凯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不知会说出些什么，李桐赶紧摇头解释，不过他仔细观察隆凯诚的表情，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只看到男人不紧不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像平时一样吐了一个烟圈。

“跟我去趟金泽。”“金泽？”这是一个李桐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我打算后天动身，你准备一下。”隆凯诚说完这句话，就将视线重新放到了手里的文件上，做出了谈话已经结束的姿态。

“……”尽管李桐依旧满腹疑问，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再问隆凯诚也是白问，能换来的只能是难看的脸色和不好听的话语。想着回去找个网吧查一下应该就能知道，所以他点点头就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让李桐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查之下他甚至足足有半个小时瞪着电脑屏幕都没缓过神来……

金泽——云南的一个小镇。隆凯诚居然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云南……李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不能乱，他必须有一个冷静的头脑来思考突然出现的这件事情。李桐在脑海里给自己列了几个问题：首先隆凯诚带他去云南的动机他不知道；其次隆凯诚带他去云南也许和毒品有关，也许和毒品完全没有关系，男人什么都没告诉他，而他也无从揣测；第三他的身份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那他该怎么办？是去还是不去？如果不去，在必须保证任务依旧能够进行的前提下他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如果去，这一路上还有到了目的地之后会发生多少无法预料的事情，他是否能够全部应对好？李桐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其实细想起来，真的十分危险矛盾。他想不出合适的答案，于是他拨通了魏国明的电话。“魏队，是我……”

电话里的魏国明就像是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突然捡到了一个手电筒一样兴奋，李桐听得出来在最初的兴奋之后，他应该是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暂时恢复冷静，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告诉李桐“一定要去！99%隆凯诚是要去接触毒品。”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安慰李桐，他保证会亲自带最得力的干警跟着他们去云南，一来保证李桐的安全，二来希望能够抓隆凯诚个人赃并获，一举端掉这个大毒枭。

李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很有可能使案情告破的契机就摆在面前，他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兴奋，听着魏国明在电话中滔滔不绝的言语，他只觉得有一种好像置身事外的奇怪感觉。但李桐也不想自己的这种状态被魏国明察觉，谁知道他又会生出什么样的猜测和质疑呢，于是只好将魏国明说的所有的话都应承下来，李桐没有任何拖沓地挂了电话。

一会儿到家要编个理由跟奶奶说，虽然有点突然，但因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奶奶大概也不会说什么，明天还要去帮奶奶找一个保姆，虽然不太放心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顺便拜托张鹏妈妈帮着照顾一下吧，但那张鹏那里要怎么说呢？还是不要说了吧，一切等回来再解释，如果自己能安全回来的话……在心中安排好一切，李桐开车拐进了胡同。

第八十章

李桐按照隆凯诚的要求，将几个两尺长一尺半宽的纸箱子一一搬进后备箱。纸箱子虽然不大，但却不轻，箱口都用黄色的胶带封着，仅从外观实在猜测不出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李桐一度怀疑里面装的是现金，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推翻了。想想在各种流通方式充斥交易环节的今天，大概没有人会在大宗交易中再使用现金这种极不方便又比较危险的媒介了，更何况他们这是要去云南，至少要长途跋涉三千多公里的路程。就算退一万步，真有一万个人会这么干，李桐觉得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隆凯诚……

装好了所有的箱子，他盖上后备箱的盖子，然后走到隆凯诚身边。见男人正把两个巨大的旅行背包放进车子后座。

隆凯诚今天穿得特别休闲，上身是一件鹅黄色的开衫连帽卫衣，胸前有一个用金线绣成的精巧标志，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抽带的宽松休闲裤，同样是鹅黄色的。李桐觉得，这身衣服要是穿在其他人身上，那肯定与香蕉无异，但是穿在隆凯诚身上，可能是因为他皮肤白皙的缘故，就不会觉得不顺眼……

不过这身装扮和装上车的东西都让李桐觉得这次云南之行与其说有可能是去交易毒品，不如说……更像是一次远足……他琢磨了琢磨，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恩……就咱俩去？……开车去？……还带着小黑？”

隆凯诚除了对最开始的一个问题用“对”回答了以外，对李桐后面的话则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直到他将手里的事情全部安排好，才将身体转了过来，那双淡茶色的眼睛也终于看向李桐，李桐注意到隆凯诚那如画在脸上的两道眉毛微微皱在一起，“怎么了？你以为有多少人要去？带小黑怎么了？”李桐察觉到了男人即将发飙前特有的气息，于是他决定不再说话，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长途旅程开始之前。还好隆凯诚似乎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事，他只是撇了一下嘴便不再看李桐，转而冲小黑朝着车子后座做了一个上去的手势，小黑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一般，连跑了两步接着一个跃起就钻进了车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没有放行李的空座上，兴奋得哈哈地吐着舌头。

李桐知道下面就该出发了，于是他习惯性地走到车前去拉驾驶室的门，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坐进驾驶室的时候，突然被伸过来的一只胳膊挡住了。

“我开。”隆凯诚的声音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其实在李桐来说，谁开车都没有关系。因为昨晚魏国明曾经问过他隆凯诚打算怎么去云南，李桐回答不出，因为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去问隆凯诚这么具体的安排。不过昨晚似乎所有的疏漏都不足以破坏魏队长的好心情，他反倒安慰了李桐几句，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会在飞机场、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还有高速收费口都安排好人，最坏的情况就算途中跟丢，因为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金泽，也可以在当地事前安排好一切。所以，从最开始李桐就没有想在开车这个事情上面做什么手脚。但是隆凯诚现在这个突然的举动却让他有些介意，男人肢体语言散发出来的信息让人觉得好像他是在防备什么，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不过隆凯诚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李桐的疑虑。

“你认得路？”

“啊？”李桐暗自责怪自己太过敏感，连市区都没有出过的人，当然不可能驾驶汽车到云南了……“不……”

隆凯诚不屑地笑笑，一脸“不认路居然还要开”的表情，“上了高速你再开。”男人留下一句就坐进了驾驶室。李桐没什么好反驳的，赶紧绕过车头也坐进车里。

就像隆凯诚说的，上了高速有了路标以后，开车的任务就又落到了李桐身上，他自己则将副驾驶的座位放倒，跟平时没啥区别地开始闭目养神。小黑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旅程，不是站在后座上欣赏窗外的景色，就是趴在座位上时不时来上一觉，跟他的主人一样好不滋润……

一路上李桐几次尝试着从后视镜向后看，却始终没发现什么车辆在跟踪他们的迹象，他也不知道是魏国明隐蔽的太好，还是自己的侦查能力不足，最后索性不再去看。大概四五个小时以后，隆凯诚起来换他。就这样李桐和隆凯诚两人交替开车倒也不觉得疲惫。

行程开始的第二天，当李桐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显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却突然发现窗外的景色变得完全陌生，他们好像已经不在高速公路上，至于身在何处，他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李桐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放松了警惕，让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努力将脑海中出现的各种让人紧张的可能性压制下去，强迫自己镇定，“这……现在这是到哪儿了？”

隆凯诚扭头看了他一眼，略带轻蔑地说：“告诉你也不认识。”

“……”仔细观察隆凯诚的神态表情，李桐倒觉得似乎不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的样子……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只好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在继续警惕着隆凯诚一举一动的前提下，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开在一条只能容纳左右两辆汽车交错行驶的窄小的道路上，道路两边是两排高大的树木，李桐没见过，叫不出名字，只觉得这种树的树冠不是很大，但都长得很高，前后两排交错着种植，不知道是不是防风防沙用的。

透过交错的树木之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大概因为是深秋的关系，作物都差不多收割干净了，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些北方典型的玉米田和一些果树地。每隔一段路程，在田地之间会看到一些连续的水池，水池见方，中间都有一个类似于喷泉似的机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和车子交错而过的不仅有汽车，还有拖拉机，有时候还会有牛车和被人驱赶着的小群的羊走过。动物们似乎也都习惯了和跑得飞快的汽车打交道，基本上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路边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不是连绵不绝的，而是这一簇那一簇地分散开来，但尽管是这样，清新的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丝清香的泥土味道。

车子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隆凯诚突然拐上了更窄的一条小土路。

“你到底要去哪儿？”李桐有些沉不住气。

“怎么？”隆凯诚并没有看李桐，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尾音有些上扬，似乎是含着笑意。

李桐觉得有种被嘲弄的感觉，虽然觉得像小孩子，但还是做了赌气不再说话这种幼稚的举动。

车子在田地之间绕来绕去，最后李桐突然发现他们居然绕进了山里，半个小时的颠簸之后，车子终于停下。隆凯诚推门下了车，从后座的旅行包里拿了个小黑包出来，挂在脖子上，然后又拿了些琐碎的东西挂在腰间。小黑这时也跳下了车，跟在隆凯诚的腿边。

“走了。”隆凯诚说了一句就往前走。

不用问李桐也知道这句没有主语的话是对他说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山，如果没有隆凯诚带路，他根本就休想走出去，所以他也不敢迟疑，赶紧跟了上去。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李桐越发疑惑起来，这个男人这趟带自己去云南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第八十一章

隆凯诚走得很快，好像他脚下根本不是起伏不平的山路而是平坦的柏油马路。李桐却完全不是，他根本就没有精力去观察周遭的环境，光是要跟上隆凯诚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李桐的脚踩在落叶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是鞋底摩擦树叶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山里显得十分明显。李桐一直低头留意着地面，好避免自己踩到或者绊到树根什么的，所以有不少种类的蘑菇从他的视线中掠过。蘑菇通常都长在树木的下面甚至树干上，有各种颜色，不同的形状。不过即使李桐这样留意，还是不能避免被突然横在路中间埋在落叶下的树根绊倒，一路磕磕绊绊，勉强还算能跟得上。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脚下的路终于变得稍微平坦了些，李桐也终于腾出精力来看看周围。这里好像热带雨林，是那种李桐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到过的地方，参天的树木一棵挨着一棵，天空几乎看不到。大概因为他们一直向南走的缘故，虽然已是深秋，地上也散落了不少落叶，但是树冠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红色黄色绿色相间，抬头看的话，只能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被切成零星碎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