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雷震宇三人就跟刚刚那两位客人并桌，莫名地形成有点诡异的组合。

「Kevin，帮我们介绍一下啊。」

「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雷震宇。」

「喔——高中同学啊，啊另外这位帅哥咧？」

金发的客人眨了眨眼频送秋波，展贰仁则本能地起了鸡皮疙瘩。

雷震宇怕多生事端，便出手帮他解了围，「这我是同事，展贰仁。他今天只是跟我过来喝喝酒，不是圈内人。」

「不是圈内人啊——真是可惜。」话虽这么说，但金发客人仍不放弃似的直盯着展贰仁看，让他不得不换了个方向坐，躲避视线。

五人闲聊了一会，话题又回到那个命案上。

「Kevin，你有看到那个新闻吗？」

宋纪威摇摇头，「我今天加班加到刚刚，随便吃了晚饭就过来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Billy……他死了。」

宋纪威一怔，连忙问道：「死了？怎么可能，昨天我还看到他来这边啊！」

「我们昨天也有看到他啊，可是晚上的新闻报说，他被发现陈尸在汽车旅馆，还说很有可能是他杀……你昨天有看到他跟谁在一起吗？」

宋纪威微垂下头，似乎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死讯中回神。

「啊，Kevin你……我忘了你跟Billy交往过……」

雷震宇闻言一惊，斜睨着宋纪威的反应。

他的脸上仍难掩震惊，「都是过去式了，只是没想过他竟然这样就走了……」

「是啊，能早点抓到凶手就好了。哎，喝吧喝吧，敬Billy。」

酒过几巡之后，宋纪威说明早还要上班，要先行离开，大家也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稳定，便未多留他。

宋纪威离开后没几秒，雷震宇也说有事得先离开，便跟在他身后走出PUB。

「纪威！」

宋纪威停下蹒跚的脚步，回头仍是见外的话，「有什么事吗？震宇。」

「呃，不，我……」

「没事的话，我得先走了，明早还得上班。」

雷震宇赶紧叫住他，「纪威，我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我是同性恋？」宋纪威帮他接话道：「高中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更不知道你也是。」

「如果你说的是纪轩的事，我——」

他再度把话切断，痛苦地道：「都过了那么久，别再提了。」

看着他的痛心的神情，雷震宇只能站在远处沉默，因为，他连安慰对方的资格也没有。

「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叫车了。」

雷震宇想了想，基于职责，他还是得问。

「纪威，你昨天真的没跟他在一起吧？」

「……谁？」

「纪威，你知道的……」

方才他朋友问他有没有看到死者跟谁在一起时，宋纪威低下头没回答。

宋纪威淡然一笑，「听同学说你考上了警察，我还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他没再开口回答雷震宇问题，招了出租车，搭车离去。

展贰仁慢了雷震宇五分钟走出PUB，看到对方呆站在路口，还以为他在等自己。

「今天还算是有收获，不过我觉得应该更深入调查一下昨天晚上有没有人看到死者最后跟谁离开……震宇，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吧。」

「我能理解啦，突然看到很久没见到面的同学，还是会吓一跳吧。」展贰仁笑道。

雷震宇在内心回道，不，你完全不能理解我的震惊……与懊悔。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这样你们又联络上了。过了那么久还能叫出名字，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雷震宇又在内心回道，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好到他想与对方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是好朋友的话，马上又会混熟了啦，现在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啦。」展贰仁拍拍他的肩，根本不知道自已把方向全搞错了。

雷震宇回头看着展贰仁天真的笑脸，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世界还真是和平。

「对了，我问你喔，刚刚他们说，在他们的圈子里，互摸屁股是一种礼貌，是友善的行为……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雷震宇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被那个金发男吃了吗？

「不、不是吗！？」

「不是，这是百分之百的性骚扰。你被吃豆腐了。」

「唔、我，才没有……你别骗我喔！」

「我是说真的，因为我也是同性恋。」

雷震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展贰仁出柜。

也许是为了捉弄他？也许是想看他目瞪口呆的白痴表情？

也有可能只是，他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跨上重型机车后，雷震宇一路往北狂飙，凭着在交通队「不小心偷瞄到」的测速照相机分布图，时速超过八十的机车左弯右拐，最后在港边停了下来。

夜晚的渔港没有什么人，他靠在机车旁，听着海风声发呆。

他忽然想起大哥常对他说的话。

『震宇，你比我聪明很多，大哥觉得你以后必定会比我有成就。只是，你要记得，凡事别太冲动，只要慢个几秒钟，你一定会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大哥真的很了解他，知道他的罩门就是容易冲动行事。

年轻气盛的时候常因这样吃了不少苦头，还让父母担心。虽然现在年纪略长，也稍微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但有时候就是拉不住自己的怪脾气，冲动地做出难以收拾后果的事。

搔了搔头，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莫名其妙向展贰仁出了柜，他还想不想干警察啊？

警察系统这么封闭、就这么丁点大，展贰仁那家伙若是明天对谁说溜了嘴，搞不好全T县……不，全国的警察都知道了。

干脆现在打电话跟他说，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啦，我根本就不是？

可是，这样好孬。真不像他雷震宇的风格……

算了，兵来将挡，好歹他也是正正当当地通过考试合格的警察，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个理由就轻易把他革职吧？好歹也要弄个陷阱让他跳什么的……

——只是，以后可能会混得很辛苦了。

一阵海风袭来，雷震宇双手环胸打了个哆嗦。

「这里还真冷……买个宵夜再回家好了。」

「学长，你有喜欢的人吗？」穿着高中制服的男孩红着脸问道。

「啊？」

「学长，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目前……没有吧？」

「那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喔。」

翌日，昨天加班调查的雷震宇照常上班，才刚走进大门就被十一点钟方向飞来的暗器攻击，定神一看，原来是颗包子。

「接得好啊。」满嘴包子的展贰仁称赞道。

雷震宇咬了一口，还顺便评论了一番。

「我比较喜欢上次的竹笋包，这豆沙太甜了。」

「有免费的可以吃还嫌啊。不吃就拿来！」他伸手要道。

雷震宇闻言就把包子全塞进嘴里，做了一个很欠打的表情。

展贰仁也拿他没办法，「吃完就跟我到局长室吧，队长也在那边。」

「咦？」不会吧？他们这么快就知道纪威的事了吗？

见对方一脸狐疑，展贰仁再道：「昨天调查的事啊，队长叫我们一起报告给局长听。」

「喔……」原来是这个啊。

「怎么了吗？」

「嗯？」他笑道：「没事啊，走吧。」

两人向局长与队长报告与命案有关的情报，当然，关于雷震宇巧遇高中同学或他突然出柜的事，展贰仁都只字末提。

报告完后，队长先是赞扬了他们几句，也跟他们讨论接下来的侦办方向。

「另一边调查死者王伟智的交友关系似乎非常复杂，邻居也说附近常有陌生男子出入，王伟智还常在家里办派对，让他们非常困扰。」

「队长，我觉得应该再深入调查一下昨天晚上有没有人看到王伟智最后跟谁离开PUB。」展贰仁提议道。

队长面有难色地说，「老实说，上次到那间PUB临检后，我们局里接到了不少投诉电话……我怕这会成为办案的阻力。」

展贰仁恍然大悟，难怪队长一开始会叫他们便衣查案。

「可是，这是一件命案，死者还是他们的朋友，他们应该也会配合做笔录办案吧？」

「这……」

一直保持沉默的雷震宇开口道：「我也觉得队长的顾虑也有道理，再加上王伟智个人的交友关系复杂，如果我们现在表明身份，可能也无法问到客观的证词。」

「那怎么办？」展贰仁问道。

「我建议今天晚上我们再去一趟。」

队长闻言点了点头，「这我没有意见，局长有什么建议吗？」

「我也觉得震宇的提醒很好，那就麻烦你们今晚再去看看有什么发现吧。」

走出局长室后，展贰仁快步走到雷震宇身旁。

「我觉得就算今天再过去也探听不到什么吧？那两个认识死者的人也说没看到他跟谁离开啊。倒不如直接表明警察身份，把那天在酒吧的人一个一个问。」

雷震宇摇了摇手指，啧啧地道：「不，今天晚上一定可以问出什么的，相信我吧。」

「你哪来的自信啊……」

「我就是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

「晚上你就知道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展贰仁也只得暂且相信他。转身走进男厕后没多久，发现雷震宇也跟了上来，明明空格还很多，他就偏偏站在他旁边。

水滴声渐停，两人都上完厕所后，雷震宇没头没尾地忽然问道。

「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啊？唔！」听见这句话，正在拉拉链的展贰仁还差点夹到自己。

「没事吧？」

「没……事。」轻轻地把拉链拉上后，展贰仁反问道：「什么恶心不恶心的？」

「我是同性恋耶。」

「我知道啊，你昨天说了。」

「你没跟别人讲吗？」

「有必要吗？」展贰仁走到洗手台旁开水洗手，「我不喜欢随便乱讲别人的私事，而且，这很特别吗？」

「我不是你第一个认识的GAY？」雷震宇也跟着走到他旁边。

「你是第一个啊，昨天那几个应该算第二、三、四个吧。」

雷震宇大笑，「你不怕我喜欢你啊？」

听见这句话，展贰仁转过头，很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五秒钟。

「你看起来不像喜欢我的样子啊。」

雷震宇笑得更开心了，「我现在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我也开始觉得你这家伙不错了。」

「喔？为什么？」

「感觉好像撕开了一点点。」保鲜膜……

「啊？什么？」

展贰仁挥了挥手，「没事啦。」

「说啦，什么撕开？」

「就跟你说没事了！再待在厕所里偷懒队长就要来抓人了啦。」

雷震宇一面忍着笑一面走出厕所，跟一个GAY单独在厕所里，展贰仁担心的不是被吃豆腐，而是怕偷懒被队长抓到！？

同事们都交班下班了，雷震宇与展贰仁今天又得「微服出巡」。

跟昨天一样，两人在更衣室里换回便服，准备前往PUB。

——只有一点跟昨天不一样。

「拿这个去穿吧。」

裸着上身雷震宇递给对方一团黑色衣物，展贰仁不明所以地收下，摊开之后才知道那是件黑色的无袖上衣。

「这什么？」他一头雾水地问道。

「吊嘎啊，我刚刚穿在制服里的内衣。」

「……拿给我干嘛？」

「刚刚说了啊，给你穿啊。」

「为、为什么？我又不是没有衣服……」而且这件是他穿过的耶！

「你不穿的话，我们等下就什么都问不到喔。」

「唔？为什么穿了就问得到？」

「你穿了就知道了嘛，啰啰嗦嗦。还是要我帮你穿啊？」

「好啦好啦。」

展贰仁听话地穿上后，正想再套上自己的外衣时，右手却被雷震宇抓住了。

「干嘛啦？」

「我刚刚是说，只穿吊嘎。」

「会冷耶。」

「你长这么大只还怕冷喔。走啦。」

又跟昨天一样，两人并肩走进店里后，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而且绝大部分都放在展贰仁的二头肌与胸肌上。

他的身材比雷震宇略大半号，因此身上的衣服被撑得有些紧绷，却也达到了雷震宇预想之上的「效果」。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牵猪哥』……」罪恶感油然而生，雷震宇有感而发地说。

「啊？你说什么？音乐太大声了，我没听到。」

他耸了耸肩，趁其它人还没走上来搭讪前，先拉着展贰仁走到昨天见过面的金发男子面前。

金发男子看到只穿着吊嘎的展贰仁，不自觉地站起身，双眼都亮了起来，不但直盯着他看，还不自觉地把手也伸了出去。

「阿仁，你们今天又来啦。你身材真好耶，平常都在做什么运动啊？」金发男子来回抚着展贰仁的手臂，而且，不知为何，特别强调「运动」那两个字。

「平常就跑跑步，练练柔道而已啦。」

「你还会柔道啊，好厉害喔。」金发男子边说边把手往上滑，眼看就要从二头肌深入到胸肌。

雷震宇大叹，这家伙到底是没察觉还是没知觉啊，还是连神经都没有啊！？

「阿仁说昨天跟大家聊得很开心，今天又邀我一起过来。大家别站着嘛，坐着聊。」雷震宇请大家入坐，展贰仁还傻傻的要坐在金发男旁边，他只得赶紧插到两人中当分水岭。

三人虽然喝了酒，话也聊开了，但金发男子还是死盯着展贰仁（的二头肌），雷震宇不得已，只好赶快切入正题。

「对了，昨天听到你那个朋友的事，后来怎么了？」

「什么……喔、喔，我后来看新闻，好像还没找到凶手，其它事我也不太知道，其实我跟Billy也没有那么熟……」

比起得不到案件内情的失望，雷震宇更感慨现代社会的人情冷暖。之前经手一个陈尸在家中一个礼拜以上都没人发现的案件，也让他有同样的感慨。

「Kevin跟他比较熟，你应该去问他才对啊，你们不是同学吗？」对方反问道。

「其实我昨天是这几年来第一次碰到他，而且昨天他走得太急，也没留下联络电话什么的。」

「这样啊……对了，我记得我有他的名片，」金发男子拿出长皮夹，从里头拿出一张名片，「宋纪威……这应该是他吧？」

雷震宇微颔首，接过名片，上面的头衔是某银行理财专员。他看了会心一笑，宋纪威从以前就对数字敏感，常为了省几块钱拉着他到比较远的地方买东西，省了金钱浪费了时间他也很开心，结果现在果然进了银行就职啊。

「Kevin就住在常宝街的那幢新大厦，去年才买的。买的时候我们还笑他买那么偏远的地方，结果现在房价好像翻了好几倍。」

常宝街啊……其实离他现在的住处也不远，雷震宇暗忖。

金发男子啜了口酒后续道：「说到Kevin，其实昨天你们走了之后，我们听到一些谣言，听说那天最后跟Billy一起离开的人，是他。」

雷震宇闻言不语，倒是展贰仁惊呼了一声，「咦？可是昨天他不是说没看到他最后跟谁离开吗？」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再怎样Kevin也不可能对Billy……哎，喝酒喝酒。」

金发男子正要继续喝酒时，被雷震宇叫停，还把酒杯拿走。

「喂，你干嘛啦？」

「关于刚刚的事，可以再说更详细一点吗？」

「都说是听到的谣言了……」

「那么，是谁说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