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这个表情像凶神恶煞、像不良少年。」宋纪威指着他的脸笑道。

「哼，我才被你骗了咧，矮矮小小一只，讲话却这么恶毒。」

雷震宇真的有点意外，宋纪威的个性不若外表一样懦弱，反而有点刚强。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总会力争到底，上次还为了课本的一个小错误把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

「喂，不准说我矮，男生会长到二十四岁，我只是发育慢了一点。」

「喔？是吗？一百六十一点五？」雷震宇戏虐地笑道。

「一百六十二点三！」

「只有矮子才会这么介意小数点后的数字。」

「雷震宇！」

雷震宇非常怀念高一时的那段日子，每天跟宋纪威打打闹闹，放假的时候就拉他出门晒晒太阳。暑假时两人还曾经计划环岛，虽然最后只玩了一半就被台风打乱计划，败兴回家。

那时的他，对于自己的性向什么的还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女生很麻烦。国中时不过把情书还给女生，对方就哭得稀里哗啦，就跟他家小弟一样，烦都烦死了，真想拿卫生纸塞住她们的嘴。

还是跟宋纪威在一起时比较快乐，宋纪威不但也是毒舌派，还会吐他槽，反应也有趣极了。

而且，他真心地觉得，宋纪威比女生还要可口多了。

虽然长得小小一只，眼镜底下却有着精致无比的五官。他常常恶作剧地抢走他的眼镜，宋纪威就会胀红着脸气得要揍他，但又因看不到路而跌倒……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家伙啊——他常常如此感叹。

「喂，纪威。」

「干嘛？你现在才要道歉的话，我不会接受喔。」重新戴回眼镜宋纪威先声制人地道。

「我有事要问你啦，为什么你不交女朋友啊？」

「这句话请反问你自己好不好，每个月都会收到情书的雷震宇先生。」有时候那些女生还会请宋纪威代为转交情书。

「女生就跟我小弟一样爱哭，有个小弟就烦死了，我才没这么闲再找一个来烦自己咧。」

「你这个人真的很怕麻烦耶。」

「我只是为了我的耳朵着想……喂，别转移话题喔！上次你不是说你同补习班的那个女生还蛮可爱的吗？」

「我有说过吗？」

「有啦，绑马尾的那个。」

「哪个啊……我自己都忘了。」

「呿。」

「我还不想交女朋友啦，跟你一样。怕麻烦。」

「噢……那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对方突然丢出这个问句，把宋纪威吓了一大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雷震宇。

雷震宇本人倒不觉得怎样，好整以暇地解释道：「我跟你都不想交女朋友啊，可是我很好奇『接吻』是什么感觉，如果为了『接吻』跑去交个女朋友实在太不划算了，所以就问你要不要让我亲一下嘛。」

「你……你白痴喔！」

「不要就算了嘛，你该不会对『初吻』有什么美丽幻想之类的吧。」雷震宇歪嘴笑道。

宋纪威沉默了几秒，随即抓着他的肩，「亲就亲嘛，谁怕谁！」

雷震宇暗自笑着激将法成功，捧着对方的小脸亲了下去，那个滋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两人的初吻都献给了对方。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如果他不认识纪轩的话、如果他再成熟一点的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他跟宋纪威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形同陌路。

不过，现在再后悔、再多想也无济于事。

再加上，何纪轩是宋纪威的亲弟弟，他不可能不认识他。

「哪一个啊……新生看起来都呆头呆脑的。」

雷震宇靠在二楼阳台旁，学起孙悟空摆出使用千里眼的姿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宋弟弟」。

「我弟看起来明明就很聪明。」宋纪威没好气地指着楼下站在花圃旁的某个新生，「那一个啦。」

「喔——那一个啊！」

总算找到目标物的雷震宇开始仔细观察起来，猛然一看的话，宋弟弟跟宋纪威长得不太像，宋纪威长相斯文五官精致，宋弟弟虽然也长得很漂亮，但他的脸实在太像女孩子了。

「你跟你弟长得不太像嘛……」

「对啊，大家都说他比较可爱。」

雷震宇看着他，在心里暗道，明明就是你比较可爱好不好！

他再看了几眼，总算发现两个人相似的地方。

「你们的眼睛长得蛮像的。」

「你视力很好耶，这样也看得出来……」宋纪威笑道：「我们两个人的眼睛都像妈妈。不过他长得更像我妈，大家都说他虽然是男生，但跟我妈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样。」

「话说回来，你不去认他吗？」

宋纪威趴在阳台边，闷闷地道：「这么久没见面了，突然去找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宋纪威与何纪轩的父母在两人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大儿子纪威跟爸爸走，小儿子纪轩跟妈妈走，后来也从了母姓。

离婚之初，两边还偶有联络，但自从宋纪威上了国中，妈妈再婚之后，两家就再也没联络过。爸爸觉得这样也好，两方都有了新的生活，互不打扰才是最佳选择。

与宋纪威相差一岁的何纪轩今年考高中，发榜后宋纪威便到处探听弟弟上了哪一间高中。当他知道弟弟上了这间高中后，高兴之余又有点害怕。

纪轩还记得他这个哥哥吗？纪轩会想进这间高中是因为他吗？

也有可能，纪轩讨厌他、恨他，因为他跟爸爸走了，没再与他联络过……

见宋纪威脸上一片愁云惨雾的模样，雷震宇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帮这对落难兄弟合好。

放学后，趁宋纪威去补习班时，他偷偷跑去找了何纪轩。

雷震宇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同样身材娇小的何纪轩的去路。

「喂，你叫何纪轩吧？」

「对……」

何纪轩胆怯地仰起头看他，见对方穿着跟自己同样的高中制服，他小小声地道：「有、有什么事吗？学长。」

「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啰。」

「那、那个……学长。」

「嗯？」

「我、我身上没有钱喔……」

雷震宇闻言爆出笑声，撑着墙笑到肚子都痛了。

「你果然是那家伙的弟弟，两人都以为我是不良少年啊！」

中午午休时，雷震宇说要去合作让帮他买饭团，叫宋纪威先到操场旁边的的凉亭等他。

宋纪威坐在凉亭里，越想越觉得这个雷震宇今天一定有什么阴谋，刚刚上课时还一劲地发呆傻笑，活像个白痴一样……

——那家伙该不会要对自己告白吧？

怎么可能……雷震宇这种人，一定觉得自己只有别人倒贴上来，没有他去倒贴别人的份。

可是他上次还亲了自己，说什么味道不错之类的话……

「啊——笨死了。」

「谁笨死啦？」雷震宇忽然冒出头回道。

「谁搭腔我就骂谁啰。」

「厚，我对你这么好，你还骂我！」他边抱怨边把饭团跟奶茶放在桌上。

「不过就是跑个腿嘛，下次请你吃麦当当就是了。」

「你真的以为我只会跑腿啊？」雷震宇朝后方唤道：「可以过来啰！」

宋纪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弟弟何纪轩慢慢地走到凉亭里，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叫了一声——

「哥……好久不见。」

「纪轩……」

「真是感人的兄弟重逢，我感动到都想拿摄影机录起来回家回放八百遍了。」雷震宇开玩笑地道。

「雷震宇你不说话的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啦！」

「喂喂，这种态度对待恩人对吗？纪轩，跟你哥说一下，是谁把你带过来的啊。」

宋纪威翻了翻白眼，无奈地道：「是、是，谢谢雷大恩人，您的恩情，草民无以回报。」

「平身、平身，」雷大爷摆了摆手，捻了捻不存在的八字胡，「你只要以身相许就可以了啦。」

「还以身相许咧……你白痴啊。」

见两边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地，何纪轩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学长跟哥的感情真好。」

雷震宇不顾对方意愿地搭着宋纪威的肩，大剌剌地道：「嘛——就是这么回事啰。」

「雷震宇，我要认真地考虑跟你绝交这件事。」

他耸了耸肩，「没关系啊，反正我还有宋小弟弟。」

「不要荼毒别人的小弟啦！」

有了雷震宇当兄弟俩之间的润滑剂，宋纪威与何纪轩的感情日渐恢复，三人也常常一同出游，非常快活。

只是，何纪轩有时候常显得阴郁、心事重重的样子，宋纪威跟雷震宇也曾关心过，但他什么话都不肯说。

「我很担心纪轩，总觉得……他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宋纪威一个人烦恼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想找个人说出来。

雷震宇边喝着珍珠奶茶边回道：「可是，你不是说你妈再嫁的那个叔叔人不错吗？」

「说他不错也是好几年前看到的印象了，谁知道现在变得怎样？」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他应该会跟你说吧？毕竟你是他亲哥哥耶。」

「你想得还真天真，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再加上纪轩本来就是个内向早熟的小孩，一定会因为不想给我添麻烦，而闷着不说。你也有哥哥啊，你什么事都会跟你哥说吗？」

想起自家那个正在读大学，个性认真又正经八百的大哥，雷震宇摇了摇头。至少，他好像有点喜欢男人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跟大哥说。

「而且，只要一想到纪轩的处境很有可能是我本来该去的地方……我就觉得……唉。」

当初在选边站的时候，纪威跟纪轩因为不想搬家，所以都想跟着爸爸。夫妇俩为此也讨论了许久，原本要被妈妈带走的应该是年纪较大的纪威，他们觉得纪威就算搬家应该也会很快就适应环境，但是最后不知为何，妈妈带走了纪轩。

见宋纪威也开始阴沉，雷震宇便安慰着他说：「哎，真的是你想太多了。他可是十六岁的高中男生耶，连尿尿歪一边这种小事都可以烦恼啦。搞不好他只是因为收到一封情书，又害羞不敢跟哥哥讨论罢了。」

他叹了口气，「雷震宇，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啊？今天又收到了一封情书，对吧？」

「对啊。干嘛？吃醋喔？」

「白痴……我要回家了啦。」

结果，似乎是雷震宇猜对了。

让何纪轩忧郁闷的原因不是家庭问题，而是感情问题。

因为个性内向的关系，何纪轩上了高中后还没交到要好的朋友，国中时代的好友那与他不同高中，难以维系感情。

自从与哥哥重逢后，三人常在一起吃午餐聊天，他十分羡慕雷震宇与哥哥的相处方式，平常可以互相打闹吐槽，但对方有难时绝对义不容辞，永远把对方的事摆在第一顺位。

雷震宇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只要是他能力所及，一定会尽其所能地帮助他。比起做事总是考虑再三，有点优柔寡断的宋纪威，雷震宇在他心中更符合哥哥的形象。

似乎只要雷震宇在自己身边，任何事都能顺利解决、任何事都不用害怕了。

而这种仰慕之情，因为种种原因逐渐转化为爱慕之情。

看着雷震宇与宋纪威相处的模样，何纪轩甚至嫉妒起自己的哥哥，只希望雷震宇能只跟他吃饭、只跟他讲话、只看着他。

星期三是宋纪威补习的日子，雷震宇如果没事的话，就会带着何纪轩到附近闲逛一下再回家。

一如往常地，他走到操场旁的凉亭时，何纪轩已在那边等候许久。

「歹势歹势，数学那个老秃头每次都特别晚下课……唔，纪轩，怎么了吗？」

雷震宇话说到一半才发觉今天的何纪轩怪怪的，失神地直盯着他看，但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他把手放到何纪轩眼前晃了晃，对方才突然回过神。

「学长……」

「你怎么了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谁欺负了吗？还是……」难不成被宋纪威说中了，何纪轩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何纪轩摇摇头，口是心非地道：「没……没事啦。」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我跟你哥可以去找帮得上忙的人啊。」

「呃……我……」

见何纪轩欲言又止的模样，年轻气盛的雷震宇看了不耐烦，便对他说：「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有什么事就说吧，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雷震宇转身就要离开，何纪轩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大声问道。

「学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转头，做了一个奇妙的表情，「啊？」

「唔，我、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雷震宇想起之前宋纪威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结果在他反逼问之下，才知道是同班的女同学托宋纪威代问的，不知为何，他非常生气。

「该不会是谁托你问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想知道……」

何纪轩自己好奇想知道？最近的小孩子还真是无聊啊……

「可能有，可能没有吧。」

雷震宇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后，便想结束这个话题，早点去哪杀时间，未料对方竟接着继续说话。

「那……你觉得我怎样？」

「啊？你很好啊？什么怎样……」

「学长有时候还蛮迟钝的……」他小声抱怨道。

「……你该不会要说你喜欢我吧？」

雷震宇才刚说完，何纪轩的脸就迅速胀红，连耳垂也红通通的。

「真、真的吗……」

雷震宇顿时也傻了，被女生告白的经验很多，被男生告白倒是头一遭，而且对方还是自己好友的弟弟……

何纪轩害羞地点了点头，「我……我喜欢你。」

雷震宇拍了拍额，搔了搔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呃，纪轩，首先，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我知道……」

「男生喜欢男生的话，会有很多问题的……」

「会有什么问题？」何纪轩仰头无邪地问道，「男生跟男生也可以做爱做的事啊。」

「是可以没错……等等！你这些事是从哪知道的啊！」何纪轩真的比他想象得还要「早熟」很多……

「我觉得……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的话，就一定没问题，」他低着头喃喃回道：「学长说了这么多借口，总之就是不喜欢我吧……」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把我当弟弟？」

「没错！你就像我弟一样啊——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弟弟就是弟弟。」

四周静默半晌，雷震宇以为他就要哭出来时，何纪轩突然尖锐地问道。

「那我哥呢？你喜欢他吗？还是也只把他当朋友？」

雷震宇焦虑地抓了抓头，「为什么要扯到纪威啊……」

「因为你对他……很特别。」

雷震宇自己也承认这点，但这样就算喜欢吗？他只是觉得宋纪威真的很可爱，明明是男生却想亲亲他抱抱他，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做爱做的事应该也办得到吧！？

不……他真的很想跟他做。

经何纪轩提醒后，他像被一道雷忽然打醒般，总算明了自己对宋纪威的感情与欲望。

「可能，我真的喜欢纪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