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先生——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2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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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知道么?”

“知道。”

“啊?”她自己问的,却对答案这么吃惊,“他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蔡琳琳呆呆的看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祝你相亲成功。”

32.

周末搁对面笑,然后也不说话了,低头好好的吃饭。除了乔曦跟蔡琳琳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晚上要去做什么,就像除了那几个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他跟乔曦的关系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些什么,是徐可盈依旧是当年那个任性的胖妞,还是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优雅成熟,他是应该喜欢上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孩,还是再一次选择放弃。至于这时候有个人能出来阻止他的想法,早已经变成过期的牛奶,喝了只会让人更难受。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的时候周末就接到老妈的提醒电话,让他千万不要忘了今晚的约会,过了半个小时又打来,告诉他外面变天,让他多穿件衣服,然后又过了十分钟,电话再次响起来,老太太问他今天穿的哪件衣服,是不是她昨天给他准备的那件。他说是,然后说我这上班呢,老太太识趣的收了线。这次时间比较长,四十分钟左右吧,她打过来让他去之前拾掇拾掇,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到最后半个小时电话已经成了催命符,周末气得直想喊你再跟我没完没了我就不去了,但打电话来的周爸,他平稳了一下情绪,周爸说你妈让我提醒你别记错了地方,在茶楼二楼的包房,上楼梯就能看到。

周末把电话扔在桌子上,整个人一阵瘫软,浑身无力。下班时间过了十分钟,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外衣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乔曦站在营销部的大门外,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就那么倚着墙,在阴影中仿佛落满了灰尘。

周末看到他愣了一下,想一想没什么好说的,就当做没看见准备离开。

他刚刚迈出脚步,乔曦叫住他,问:“你真的要去么?”

“去看看也不错。”周末这么回答他。

乔曦还是靠着墙壁,沉默了一会儿问:“然后呢?”

周末说:“不知道。”对于未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任何一种变化?”

“说不准。”

“包括跟我分手么?”

亏他也会想到这个问题,周末也没想到这个问题被他提起来的时候,自己竟然会觉得想笑。他回身,看着乔曦说:“你认为我们不会分手么?”

乔曦摇头,“我从来没想过。”

周末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没想过,但不代表它不会发生。”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很多人最终选择的,往往都不是最喜欢的,“如果你认为我是个无所谓的存在,不如放手吧,趁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用取舍,乔曦也不用在意,谁都不会觉得厌烦或者辛苦,什么都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但是他们会记得,这样也足够了。

没有人回应,乔曦凝视着他,虽然在灰暗的空间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失望与落寞。还应该有点什么,但没有也就没有了,没有期望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乌云堆积得越来越厚,沉沉的挂着,好像要将天空也坠得塌下来似的。光随着时间推移退出了舞台,夜正在慢慢的侵袭过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总充满了阴森与寒冷,荒凉得无可救药。这个时候茶楼里本来乌蒙的橙色光线反而明媚起来,给人一种彻头彻尾的温暖,沮丧也变成了宁静,人也平和下来。

徐可盈的变化简直中和了周末的想象,她的确从胖妞变成了靓妹,但骨子里那股躁动任性的劲儿还是没变,活泼开朗得让人想掐死她。三个老人聚在一起叙旧,周妈心花都快怒放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睛瞟徐可盈,不时问上两句她在法国的学习。

然后终于到了老人们退场的时间,周妈暗地里掐一把心不在焉的周末,瞪他一眼,然后笑呵呵的跟徐可盈说你们聊着,听说今天晚上超市有活动,我们跟老徐去凑个热闹,然后她又转头跟周末说一会儿记得送盈盈回家,女孩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周末表面上点头应了,搁心里说你们都老套死了,还有没有更丢人的。

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徐可盈搁对面说:“你怎么还这样啊?”

“我怎么了?”

“跩得二五八万的,不愿意来就别来啊。”

“……”想不到她居然抢在周末前放豪言,弄得周末都是一愣,“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来了?”

徐可盈双手环抱在胸前,学他的样子,不过周末坚信她夸张得都快成荒诞派了,“老子最烦相亲了。”她说,意思是周末的脸上明显写着这几个字,而且主语必须是老子才能跟他的表情匹配。

周末也学她一样的动作,嗤之以鼻的说:“是啊,还是跟一个只记得她穿开裆裤样子的臭丫头。”

对面的女人怒拍茶几,“喂!”周末翻了个白眼,没跟着搭话。徐可盈气呼呼的瞪他一眼,又不无得意的说,“也就我能受得了你这脾气。”

“……”周末看她一眼,又看向别的地方。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露骨了,徐可盈又假装似的咳嗽一声,说:“要换成个别人,肯定得被你气死。”

周末说:“我轻易不杀生。”

徐可盈笑了,“要杀就得屠城是吧?”

周末摇摇头,“没那能耐。”

“您可别谦虚了。”

“谦虚是美德。”

“得了吧,装什么五讲四美好青年呢。”徐可盈送他一记白眼,一副“你什么德性我又不是不知道”的样子,“我小时候养的小动物还不是你给弄死的,你丫的连谎都懒得跟我撒,还站我面前大言不惭问我‘就是我干的怎么样?’,我要是能打得过你肯定打死你!”越想越生气,她前一天晚上看着小动物还好好在笼子里,睡一觉起来就剩一地鸡毛了。

对此周末依然理直气壮,“这点破事你怎么还记得,死都死了,不然按市价我赔你,省得再给你憋出病来。”

“你敢赔我就敢要,还得算利息呢!”这是几只小鸡仔几只小兔子的问题么,那些都是她纯洁有爱的少女之心所培育的小生命,结果让他跟几个小混蛋杀掉烤来吃肉了。她那颗晶莹剔透的少女之心啊,碎得血肉模糊,还伴着一股烤糊的烧焦味。

话说回来,谁没干过点缺德事啊,“你说吧,要多少?”周末掏钱包。

徐可盈掰着手指头算,“我看看,那时候咱们有五岁,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就算你二十年,一年按十万算……”

“滚回你的鸡窝去吧!”那鸡杀的时候还没有一斤重,脑袋抽筋啊她!

徐可盈阴阳怪气的,“赔不起吧,赔不起就别开口啊,要不咱们换个赔偿方式。”

周末瞅她,“什么?”

他问起来,徐可盈反而沉默了,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在周末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最后她开口了,说:“赔我个鸡窝。”

“啊哈?”

“够两个人住就行。”徐可盈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周末面前比了比,直晃得周末眼花。

他移开眼睛,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浅的啜一口,然后接着刚才的气氛继续说:“这是你在法国学来的艺术么?”

“人文艺术。”

“……”周末干笑了一声,“挺符合国情。”

“你赔不赔?”

周末抬眼盯着她,然后以玩笑的语气说:“咱还是讨论讨论一年十万的问题吧,能打个折么?”

生动的表情突然从徐可盈的脸上消失,她垂着肩膀坐在周末对面,好像快哭出来似的,好一阵子才说:“便宜你了,给你打个十二折。”

周末撑在桌子上闷笑了两声,别过头去。

茶杯里的水都凉了,徐可盈拿起来默默的喝,还是耷拉着眉毛,嘴扁得都快成鸭子了。她放下茶杯,问周末,“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

“骗人。”

“真没有,”周末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徐可盈说,“有一个男朋友。”

徐可盈更不相信,“你滚吧!”不喜欢就说不喜欢,这一套算什么,“你这辈子就说不出让人高兴的话!”总是非要刺激得你五脏六腑都翻滚,他却还是一副“关我什么事”的样子。

“……大概已经分手了。”周末还是泰然自若的说,看到对面表情狐疑的徐可盈,笑了一下问,“这句话让你高兴了么?”

好像这一句话更可气似的,徐可盈扭动身体,换了个角度翘着腿,皱着眉头看也不看周末,“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咕哝一句,周末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不安似的咬着嘴唇,眉毛都要纠到一起去了,好像很生气似的,过了很长时间才又问,“是真的么?”

周末懒懒的起身,歪着脑袋看她,“我才懒得跟你说谎。”

就说他一点也没变,徐可盈瞪着眼睛看他,就不知道这么可气的人有什么好,让她一听说相亲对象叫周末就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你就不能跟我说一次?”

想了一会儿,周末说:“你的兔子不是我弄死的。”

徐可盈深吸一口气,又不说话了。有时候人情愿相信谎言,可是人家却又突然涌起无数的正义感,偏不给你这一个安慰的借口,“什么叫大概已经分手了?”她问。

“我来这里之前才跟他说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时冲动吧。”周末拎起茶壶,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只好又放下,拿起茶杯接着喝里面的凉茶,“有点厌倦了。”

徐可盈支起胳膊拖着脸颊,看着他问:“分手之后的打算呢?”

“没有打算。”

“那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我妈让我来的。”

也就是说,你妈不强迫你你还不来了呢?“你就不怕我跟你妈说?”徐可盈弄明白了,周家就是母系氏族,老太太站在权利的最顶峰。

周末看她一眼,“说呗,”说不准这样更好,“我正愁没法跟她说呢。”

33.

徐可盈突然觉得这样的周末让她觉得特别陌生,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真是同性恋么?”

“谁知道,大概就是了吧。”

“你能不能不这样说话!”

“那你觉得我算什么?”周末也不耐烦,别总让他每天每天围绕着一个人翻来覆去的煎熬啊,就不能让他清静一天?这个人已经把他弄得乱七八糟了,他只是他自己,谁说非要一个什么什么恋来做定义,“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徐可盈坐在椅子上没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我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有那么多人为情所困,她从没想过周末也会站在这个队伍里。

周末站起来,“这下你高兴了?”

“我高兴得想跳舞。”说着徐可盈也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粉色大衣,穿上之后好像大蝴蝶一样。她回头,跟周末说,“走啊,不是送我回去么?”

周末搁后面看看她,跟着走出来,还不明状况的时候就听见徐可盈小声的惊叫,然后是一个男人说对不起的声音。他抬头,看到穿着西装的欧明修,旁边还站着面无表情的欧明璨,目光继续寻找,再没有熟悉的面孔。从另一间包房里出来的欧明修不小心撞到了徐可盈,退了一步保持距离,道歉的时候一抬头也看到了周末。

他很惊讶,“周末?”

徐可盈也惊讶,没想到他们会认识,回头看周末。周末笑了一下,走过来问:“来喝茶?”

“你也是?”

“那还能来干什么?”周末耸耸肩,看了一眼徐可盈,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

在欧明修面前徐可盈装得柔柔弱弱的,羞涩的微微一笑,跟对方握了一下手。周末说徐可盈是他的朋友,欧明修也没多疑,找了一圈问周末,“乔曦没来?”

欧明璨搁后面给了他一下子,他捂着腰回头哀怨的看欧明璨,欧明璨只瞪了他一眼。

周末看着他们忍不住笑,迅速的点了一下头,以一个闷闷的“嗯”作为回答。

四个人一起从茶楼里往外走,徐可盈悄悄的找了个机会附在周末的箭头,小声的问:“名字叫乔曦?”

周末瞟她一眼,没回答。

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欧明修去取车,欧明璨站在旁边看看徐可盈,又看看周末,跟周末说:“你下班的时候看到乔曦了么?”

“……怎么了?”

“我去他办公室找他,他不在。”

“哦,有事先走了吧。”

欧明璨倚着路灯,偏过头哼笑了一声,“真难。”他轻声的说,轻得话刚刚出口就让风吹散了,也就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困难的事。

距离他比较远的徐可盈抓着周末的胳膊,偷偷的探出头来看欧明璨,鬼鬼祟祟的好像要偷走点欧明璨的什么东西,最后偷走的也只是路灯下的一个侧脸。她跟周末说这个男人看着真冷,周末说是啊,简直酷毙了,她说他是酷了,别人都被毙掉了。

欧明修把车开回来,先是把徐可盈送回家,然后又往周末家开。周爸周妈都已经在家等候,就等周末的开门声呢。周末一进门看到两张期待的脸,心里空了一下,没说话直接走进屋子里。周妈追着要问是什么情况,让周爸拦下来,可能是看他的表情不对,让老太太别再刺激孩子了。

第二天老邻居打电话过来客套的寒暄一番,然后开始絮叨,然后不停的道歉,自家女儿太任性,让他们别在意。老太太挂了电话,唉声叹气的看一眼周末紧闭的房门,又起身进厨房忙活去了。

周末中午醒过来,从卧室里走出来,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老太太跟老头子里里面嘀咕,“你说,他以前招蜂引蝶的,现在怎么连个苍蝇都没了呢?”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老头子不满意她的用词,这是说哪个,苍蝇都出来了,他们是要娶媳妇还是除四害。

老太太神神叨叨,“你说他是不是真……”

“你就别乱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也管不了。”

“瞎说!他要是真给你领个男的回来,你管不管?”

“该管当然得管,你现在不是瞎操心呢么。他才多大,至于给你急成这样?”周爸的意思是好的都在后头呢,男人就是到了五十岁,也有成片成片的桃花林,何必急着现在。

周妈就是不放心,“他现在找还有的后悔,过两年哪还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后悔。”

周爸说:“他要找肯定就找个不会后悔的,你现在逼他,他以后肯定得后悔。”

搁门外头听了一会儿,周末觉得挺没意思,又晃晃悠悠的往卫生间走,进去脱了衣服,打开淋浴站在水下。没烧热水,身体的温度快速的流淌下去,冷意从头顶到脚底,他低头站着,看着水汩汩的流向下水道,一去不返。过了一会儿周妈在外面敲门,叫他赶快洗,然后出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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