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先生——苏月河
苏月河  发于:2012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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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但是为今天他付出了太多代价。

而这些,都是周末舍不得的。

他开始想将来的某一天,他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撕心裂肺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周末,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后悔在今天鲁莽的舍弃了一切。他一直想找个方法让他的父母能够接受乔曦,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他是太贪心,或者说,即便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他还是想要那种美满和睦的家庭生活,而不是最后变成欧明璨这样。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到两败俱伤人才会相互宽容理解。

欧明璨还是像以前一样,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他的过去,每次与他的目光碰撞,周末都感觉尴尬,僵硬的偏过头看向别处。这种反应不太礼貌,但要他直视欧明璨那双眼睛,他总感觉会在里面窒息。他试探的问过乔曦,比如说他跟欧明璨是怎么认识的,乔曦对他认识欧明璨之前的对方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说如果他不想说,我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也许他就是这个风格了,改不了。

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维护友谊的好方法,知道了太多反而不能融洽的相处,就像周末这样,他第一次觉得靠近一个人这么困难。

在整整一个星期里欧明璨都没太大的反应,跟周末依然保持友好的关系,疏远的距离。但他不是不知道周末在想什么,欧明修都跟他说了,他自然不悦,只是没表现出来,依然在压着这块伤疤,不让它被人掀起来。

在酒店里狭路相逢的时候欧明璨先开了口,“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现在就问吧。”

周末惊讶的看欧明璨,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了,“呃,抱歉……我不是故意……”

“无所谓,欧明修大嘴巴,怪不着你。”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没人说也是做过了。”

盯了面前这张写满了“无所谓”的脸好久,周末苦笑着摇摇头,“听你这么说话真奇怪。”

欧明璨问:“哪奇怪了。”

“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那种说话都用书面语的人。”

“我给你们培训的时候是那样的么?”

回想了一下,老实说,没什么印象了,“你看着就像那种人,我也不记得你平时怎么样了。”周末不经意将内心独白说出来,自己还没发觉。

欧明璨冷笑,小子你太嚣张了,“也就是我讲的内容你完全没在听。”

29.

“……呵呵。”被发现了,周末只能以心虚的笑容做以敷衍,把话题转移回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算了,我就是那种知道了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的人,没别的意思,你无视我好了。”

“你倒是说说觉得我怎样啊。”欧明璨双手插在裤袋里,倾斜着身体靠在墙上,好像很期待这个答案一样。

周末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得,“没怎么样,挺好的就行呗,反正过去的那些都过去了……也无所谓了。”他想了想,最后加上三个字。

欧明璨笑起来,特灿烂,“学得还挺快。”他站直了,好像要结束这场对话,“如果你对现在的状态感到茫然,我不是你最好的例子。反面教材不适宜推广,有很多人都是圆满的结局,你应该朝好的方面看。照着你自己想法去做就行了,想太多也没有用。”

周末笑了一下,“我知道,可能只是我不满足。”其实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或许你应该找乔曦好好谈谈,据我所知他对你并非是随意的态度。”欧明璨背向着光,郑重其事的说。

“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他不想让乔曦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反而变成是他在强迫乔曦去让他为难了。他只是希望在有困难的时候,乔曦能够跟他一起解决。

看了他一眼,欧明璨没再多说,“算了,随便你。”

“嗯,”周末不好意思的点了一下头,“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欧明璨嗤笑一般的轻轻发出笑声,低声说,“我也只是想看个圆满的结局罢了。”然后他迅速的看了一下手表,确定了时间,“我该去开会了,回见。”

说完他走开,留周末一个人站在原地。

后来他尝试问欧明璨既然可以对过去释怀,为什么不能接受宋枫。欧明璨以严肃的口吻跟他说:“没有别的理由,我只是纯粹的讨厌他这个人。”——宋枫能降服欧明璨,真不容易。

随着天气逐渐转暖,不只是的节气意义上的春天也随之到来,周家老太太不知道从哪整了一打照片回来,在家跟老头子挑了老半天,将精选出来的十张送到周末手上,跟他说看中哪个就直说,老太太的眼光,质量的保证。周末把照片搁乔曦家的地板上摊开了,坐在旁边仔细的端详。

乔曦从里面挑一个长头发大眼睛,身材圆润丰腴的姑娘问周末,“这个?”

“她都能装下两个我了。”

“老人家好像比较喜欢这个类型。”

周末摇头,太小瞧他妈了,“我妈喜欢贤惠的,”他翻翻,找了一个看起来距离贤惠很远的女人的照片,“我看她喜欢这个。”

乔曦咧嘴,“不是吧。”男人婆,那还不如找男人。

“这你就不懂了,”周末像码扑克牌一样把照片一张一张重新排列好,“重点是要有一根强悍的神经,至于性格怎么样,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这就是婆媳不和的根源么?”

“反正肯定是一个驯服另一个,我妈绝对不会输。”

乔曦搁后面缠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嫁到你家真需要勇气。”

周末给他一胳膊肘,“又没让你嫁进来。”

他的力气不大,后面的人不疼反笑,“那我去哪?”

“哪凉快哪待着去呗。”

“你说哪凉快?”

“南极,够了么?赶快走,能有多快就多快,晚了没你睡的地方了。”

“那么远,怎么去啊。”

“我有儿童脚踏车,借你用么?”

乔曦从后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紧了他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周末被迫向后偏移了重心,依靠在乔曦的肩膀生气的让他松手,这姿势太难受。乔曦是松手了,只是将他放倒在地上又压了过来。他跟着一较劲,手里的照片散落了一地,女孩的千姿百态层层叠压,背面朝上,将或温婉或活泼的笑容面向了地板。

送周末回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乔曦本想让周末留下来,周末没同意,老太太这都要上天入地了,可别再找不自在了。搁车上周末想起来那些照片忘拿了,乔曦说明天给他带到酒店,周末看他一眼,说你看着处理吧,给我也没用。

越是敷衍老太太越来劲,好像跟周末憋着一口气似的,非要弄个说法出来,要么现在就找个女朋友,要么赶快坦白从宽,她对自己的儿子,必须是百分之百的掌握,至于往后该怎么样那都是往后的事情。周末对自己的老妈自然也了解,女人又厉害又霸道,跟电影里的包租婆一个样,不然怎么能把他爹治得服服帖帖。可是现在他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乔曦笑出来,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他高兴的时候就喜欢伸手过来摸周末的头发。车子停下来,乔曦将周末揽过来,以一个缠绵的吻作为告别。

分开的时候周末抬头看了一眼乔曦,然后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这似乎也没进入乔曦的视线,他依然倾斜的身子看向车窗外,表情尴尬而僵硬。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周末也吓了一跳,白了脸色。静静的对峙了许久,乔曦跟周末推开车门走下来,周末动了动嘴角,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白……阿姨……”

不远处站的是夏白的亲娘,他们都习惯了叫白女王,但显然这不适合现在的气氛,周末决定改口。白女王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无疑是看到了全过程,她先是张大了眼睛看周末,然后将目光落在乔曦的身上,过了一阵子才虚假的笑了笑,走过来跟乔曦说:“好久不见了。”

乔曦点了一下头,“好久不见。”

“上次还听夏白说你调到这边来工作了。”

“嗯,快有一年了。”

“还习惯么?”

“已经习惯了。”

白女王笑笑,看了一眼周末,说:“一起上楼吧。”

愣了一下,周末看看乔曦,点了点头。然后白女王跟乔曦说:“我先回去了,有空常来坐,我就住在周末家对门。”

乔曦苦笑一声,还是应了,“好的。”

周末跟在白女王身后,又回头看乔曦,乔曦向他摆摆手,没有说话。直到进了楼道里周末才开口说:“没想到你也认识他。”

白女王停住了脚步,站在声控灯下,暗黄色的光线晕染下来,她静静的面向周末,问:“他的事你都知道了?”

周末也停下来,反问:“你是说他跟夏白的事?”

灯在沉默的几秒钟内熄灭了,过一会儿又随着白女王的声音亮起来,“我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

他们的对话变得缓慢,每说一句话都需要经过反复的斟酌,在斟酌间灯又熄灭了,又因为风吹草动亮起来,周末只是笑了一下,低了一下头,“嗯。”

“你是夏白最好的朋友。”白女王说。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我是说,”白女王酝酿了一口气,将语调缓和下来,“你以前跟他不一样的。”

关于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我现在也跟他不一样。”

“对啊,你妈正到处给你找女朋友呢。”

周末点头,“我知道,”说是他妈正到处给他找麻烦还差不多,“她找来了我也不见得喜欢,但是不让她找她又不安心。”

白女王笑了一下,“你让她怎么安心?”就这种情况,没爆炸就不错了,“你还没跟她说吧,打算就这么瞒着她么?”

周末叹气,“我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白女王转身继续上楼,一边走一边轻声说:“我看你还是不要说。”

“为什么?”

白女王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要说是她,就算是我,我也不会同意。”

周末皱起眉头,追问:“你从来没说过夏白不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因为你跟他不一样。”原因就是这么简单,这两个孩子她都了解,即便他们保持亲密无间的关系,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另一边的荆棘丛生,本来安然无恙的人又何必去体验一次。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白女王听到周末在原地说了一句,“我早晚有一天会变成跟他一样。”

这句话跟噩梦一样,萦萦绕绕在白女王耳边回荡了很多天,总会让她想起虽然已经蒙上灰尘,但永远都会被铭记的往事。她是把周末当做自己的孩子,为他着想才会告诫他放弃乔曦,那个男人她了解,他拥有可以使人改变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致使她也曾经抱有感激的心态。可是她现在的告诫,似乎已经晚了。

再见到周末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疏远,周末面对她保持了缄默,只提出一个请求,请她先别告诉夏白。也许不是没有转机,白女王选择等他清醒过来,而在这个过程中,她愿意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原本以为只是两个人的事,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逐渐走向了混乱。

比如说凯凯在三月中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他刚下火车就被一辆瞎眼的小汽车撞了,左腿骨折,躺在医院里的时候给周末打电话哭诉近来的悲惨遭遇,他一定是在南边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霉运连连。

当时乔曦也在场,接过电话问他跟谁在一起,凯凯说就他自己一个人,乔曦叹气,说明天过去看他。周末搁心里算了一下,从他们这,到凯凯那,坐火车至少要十二个小时。乔曦挂断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周末把电话放进口袋里,说下午还要跟客户谈判,不过去了,代他向凯凯问好。

30.

走出办公室后他收到凯凯的信息,问:他是不是又让你不高兴了?

他笑了一下,回一封:对你我还不至于。

估计小孩是生气了,很久没有回复,等到他快将这件事忘了的时候手机铃声才再次响起来:你不会来吧?

还是笑了一下,他倒在沙发椅里,在窗外阴沉的天空下逐渐模糊了表情,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跟客户的谈判结束后对方顺道请他们去吃了饭,在市内有名的饭店,同行的一共七个人,酒店方只有周末跟苏和。快到十点的时候宴席才结束,周末喝得有点多,跟苏和两个人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城市里车来车往,灯火在稀薄的雾气中晕开了光线,好像一幅水彩画似的。

苏和问周末,“是不是很在意乔曦去看凯凯?”

周末说:“去就去呗,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以前从来不喝这么多酒。”

“今天想喝了。”感觉一阵头晕,周末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马路的另一边,“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在意他也不会从火车上跳下来。”

“呵呵,会出人命的。”

“……我可不值。”周末低头,两个人都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我最近好像总是在跟他生气,但他一直不知道。”

苏和耸了一下肩膀,摊开手,“也许他根本没发觉。”

周末点点头,“没发觉也挺好。”

不明白他想说什么,苏和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如果要我说,我也说不出到底在为什么生气,这样吵架太讨厌了。”

接下来是安静,然后苏和笑了一下,偏过头,没继续跟他说话。笨呐,你生气当然是因为你喜欢他啊,喜欢得比你想象得还多,连你自己也没发觉。

电话铃声在周末的头疼欲裂中响起来,晨光穿透玻璃,倾斜着照射在他的身上,即便外面还是寒冷的天气,可是已经有了温暖的感觉。他张开眼睛,视野内一片白茫茫的光,不安的晃动,耳边嗡嗡的声音盖过电话铃,他决定先倒回去缓和一会儿,再去处理不停叫嚣的铃声。

电话自然是乔曦打过来的,他已经抵达了医院,医生在给凯凯做检查,他正在医院的阳台上。那边风很大,话筒里不时传出呜呜的声音,他问周末昨天的谈判怎么样,周末说一切顺利,他又问昨天回家很晚么,周末说还行,不算太晚,然后他听出周末的声音略带沙哑,问他怎么了,周末说有点感冒,没有大事。

乔曦扶着栏杆说:“怎么我一离开你就生病了?”

“是啊,”周末坐在床上,还没睡醒似的,“也许你回来我就好了。”

乔曦笑,“我只是过来看看他,过两天就回去了。”

周末倒在床上,心想都好了还用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他怎么办?”怎么说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也太凄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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