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呆？！你真是……』他脸一凶，我又没敢吱声，微缩著肩膀，实在害怕他又发怒。

他的手伸过来，我还以为他想扁我，要是梦矢的话，没给我一顿粗饱就算他仁慈了，我吓得直闭双眼，直到我的脸碰到他的胸前，我才又怔怔地张开眼。

『齐颜……？』

齐颜不让我挣扎，紧紧把我压在他胸前，他大少爷还穿著衣服当然能够堂堂正正端端庄庄的，我身无蔽体，什麽姿势都显得畏缩，扭扭捏捏地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我现在年轻，心脏还够强…，要是我是七八十岁的老爷爷，你再作这样的事，我心脏说不定就这麽被吓停了，你又这麽笨，到时看谁肯陪你……』

我咬住下唇没敢让盈眶热泪顺著下来，可鼻音浓得厉害，连我自己都感到羞愧，这麽大年纪的男人，竟然还会为这种滥情的告白感动得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七八十岁，那我不就九十了…，那个时候，或许我都老花得看不见你了。』

齐颜轻轻笑著，我也笑了，不过是破涕而笑。

『是阿，我们会在一起，等到我们老到看不见彼此，还是会这麽爱著。』

其实那个时候，不管齐颜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我也觉得，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就够了。

14

从浴室走出来，换上水蓝色的睡衣，挺合身的，正想问齐颜衣服是不是新买的，看齐颜正听著电话，便没吵他，在沙发上安静地坐著。

其实他现在也不怎麽敢跟他四目相接，刚刚两个人在浴室冷静下来，他马上就发现齐颜下半身有个硬物顶著他的腰，窘得他慌忙地把齐颜塞出浴室门外，他是男人，也明白男人本来就比较容易冲动，不过要他没神经地光著身子跟齐颜在浴室里边纯聊天实在很困难。

『嗯，那就麻烦你这几天，我很快就会回公司。』齐颜挂上话筒，淡褐色的瞳孔转到我身上，从里头还能见到明显的笑意，这让我有一点点的不舒爽。

『怎麽了？』齐颜从另一边的沙发朝我走了过来，虽然一直在克制我的目光，可我还是会忍不住往他的裤裆那里瞧，实在太丢脸了。

我往沙发後边缩了缩，齐颜大大方方地在离我最近的沙发上坐下，修长的手一边跨著椅背，我吞咽了口水，虽然刚退烧，喉咙还是沙哑的，更别说我刚才在浴室里面胡乱感动了好一阵子，声音乱七八糟一把的。

『没有…，你讲电话阿…？』视线游移不定，就是没落在他身上。

『当然，难不成我在对电话发情？』齐颜像抓小鸡一般把我拎到他大腿上，基本上我还是个身心健全的男人，他这麽对我，实在很失面子。

『……』你要是真能对电话发情，也挺令人钦佩的。

齐颜抽走我手上的毛巾，帮我把湿漉的头发擦乾，我睁著有些茫然模糊的眼睛，对著即使很近，面容却有些朦胧的齐颜，近视真的太深了，只要一拿下来，整个世界就像罩在毛玻璃外边。

『你出去外头，不准把眼镜拿下来，听见没有？』齐颜抽了几张面纸，伸进後边衣领把被水沾湿的背给擦乾，搞得我浑身僵硬，这麽多年来，他还是一样，老是面不改色地作一些令我窘困的事。就没想过，我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薄。

『你这个样子，要是自制力差一点的男人，都会变成野兽。』齐颜捏捏我的脸颊，我目光哀怨的流转几下，有点屈於淫威之下地点头称是，再这麽禽兽的男人，自制的功力大概也比你齐少爷高明几分。

齐颜凝视了我一会，我眯著眼睛想看清，他的眼神里总藏著些什麽我不懂的东西，那份不安，搁在我不愿去正视的区块，彷佛那块领域一塌下来，我就再也站不住脚，在齐颜的世界里。

这麽多年之後，我学会的，是不去看，或许会有不受伤的可能。

『这几天去度假，只有我们两个人。』齐颜让我窝在他的胸前，我紧缩著身子尽量不去碰到他越发敏感的地方。

『度假…？可是我还要去面包…』

『我规划了三天的假期，公司那边我也跟仓持谈好，接下来商城的事会很忙，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齐颜这麽说，又加上他那双既深遂又祈求的褐色眼眸直直盯著我看，到嘴边的话硬是改成我跟志明说说看，见他一脸欢喜，我的心也悄悄地被他感染而雀跃起来。

我想，真的太宠他了。

大概是年纪的问题，我总是这样包容他，即便他做错了什麽，我总会替他找各式各样的藉口，也或许，认为齐颜会喜欢我这个老男人，就该感谢，所以责备他什麽的，我一样也舍不得作。

齐颜低头又吻了过来，我双手无力攀著他的上衣，闭上发颤的双眼，我心里不断想著，我是这麽爱著这个年轻又秀丽的男人，这次不管发生什麽，我再也不能放开他的手了，五年前的事，绝不会再重演。

『恋笙……』

在很久很久以後，当齐颜不在我身边时，我偶尔会这麽回想著，他轻喃我名字的声音，那麽深切又浓烈的。

齐颜载我去了面包店，因为齐颜在场，就算志明有难处也不好拒绝，所以我坚持让齐颜留在车上，就算齐颜任性，但我不能，如果没有志明的帮忙及後来的缘分，我跟齐颜，说不定，这辈子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爱莲在柜台帮客人结帐，比了手势让我知道志明在工作房，我点点头走了进去，志明扭著又粗又浓的两道眉毛正在跟面团奋斗。

『志明。』

『你怎麽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还生病吗？』志明把面团用力甩了几下，再用铁盆盖著让它醒面，拿了抹布把手上的面粉擦乾净，走了过来，『你这几天先别回来上班，我给你放强制假期！』

说完还用拳头打了我的额头一记，如果他真把我当病人，应该要记得别对我这麽粗暴才对。

『可是面包店…』志明他们虽然也会捏些简单的面包，不过精致的糕饼点心就没辄了，现在又是新开幕，请假了，会很麻烦他们。

『面包店我开的，你净是替我操心作啥？去去去…，别来上班，再有多言，我就找你家那个管家公出马了，看他把你念的…』志明想起前天梦矢过来这边蹭面包的时候，听见齐颜把病人带回家，那个嘴不知道能不能吊个十巾猪肉。

就跟他说过了，哥哥也总不会就属他一个人的，连哥哥过去的学生也吃醋。

『梦矢来过阿…』难怪梦矢接到电话会这麽憋憋扭扭的，原来已经先知道齐颜带他走的事了。

志明咧嘴一笑，我大概能想得出来，梦矢又在他这里耍了孩子脾性，我只好略感歉意的冲他笑著。

『恋笙阿，你这个人，就像彦理说的，老是把责任都背在身上，这样的人通常都吃亏，梦矢就不喜欢你这样，他也希望你能多依赖他一些，别老是让他担心，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该说，怎麽能等人家发现你倒下…，幸好齐颜先把你接住了，不然你头上肯定会撞得坑坑疤疤。』

『嗯…，我知道。』

离开了面包店，我心里想著志明那番话，细想自江彦理之後到现在的齐颜，当我受伤之後，我总是自私地往梦矢这个始终为我备的港口停靠疗伤，不敢再多踏出一步，就这样局限自己，却没想过，梦矢在一边看我跌跌撞撞，心里会有多不好受。

他如何在乎我，我是清楚的。

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懦弱了。

所以梦矢才会比我坚强得多，因为他还必须当我的港口。

齐颜在店外头，靠著车门等我，秀丽的外貌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他几眼，这麽出色的男人，心竟然会系在我这个逐渐衰老的男人身上，我想，或许我也有不为人知的优点，所以我不能再这麽怯怯懦懦的过著，为了我为了齐颜，也为了所有关心我的人，我是该好好振作起来，努力去这麽爱一次，去尽力追求我希望的。

『我得先回家准备衣服，所以…』我站在银色车子旁边，仰著头对齐颜说话，他这麽高，难道我以後就只能抬头才能跟他交谈？这样感觉好累……。

齐颜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神秘一笑，『我陪你回去吧，你母亲在家吗？我也想见见她…』

『耶……？』

不等我反应，他就把我塞进车子副座里，顺手把门锁给落上，扳也扳不开，让齐颜跟梦矢见面，那还得了！

『别弄了，车锁在我这边控制，除了把门踹坏，你大概只能被我压著回你家。』

齐颜嘴边的笑容第一次让我觉得可恶，想到梦矢脸上会有的表情，头皮渐渐开始发麻……

15

到了家门口，我心里不知已经默念祈祷过几千几百遍，希望梦矢突然带老妈去逛街或是去公园溜达溜达，就是别待在家里。

虽然梦矢已经接受我跟齐颜会在一起的事实，不过可没把让老妈知情这段给算进去。

『怎麽还不进去，是忘了回家的路吗？』齐颜依旧笑得那麽好看，牵起我的手把我拉进大门万外边，『你家在几楼？』

白皙又圆润的指尖在电盘上的楼层数字滑动，嘴角微扬地等我答案。

我叹了一口气，要阻止齐颜想做的事，大概比我自己长得跟他一样高这麽难。

『三楼。』细细地，微乎其微的声音答道，如果他能听不见那更好。

齐颜满意地按下电铃，是老妈应的声，我凑到前头，眉头已经结得死紧，『老妈，是我小笙，开门。』

铁门应声打开，齐颜不让我有多馀的挣扎时间又把我拉进门内，顺著长腿一踢把门给关上，楼梯间里静悄悄地，大概只有我跟齐颜两个人。

微小的喘息在齐颜离开我的唇瓣之际又蔓延开来，我责怪地昵他一眼，就在家门底下了，他还是这麽不规矩，要是让别人看见，家也不用回了。

我紧抓著齐颜的肩膀，顺了有点慌乱的呼吸，『齐颜…，我妈她不知道我们…』

齐颜突然点住我的唇，手心碰触我有些发冷的脸颊，『我不会做出任何你不愿的事，我只不过想见见你的家人罢了，别担心，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我微愣一会，有些明白地笑了，这个男人是真的全心在对待自己，所以才会把林恋笙这个老男人的一切搁在心上，相对於他，我要学的，真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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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齐颜跟在我的身後一步步踏上狭矮的阶梯，我走在前头心里偷偷这麽想著，如果能够一辈子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要我做什麽也愿意。

铁门被打开来，梦矢探出头来，大概还没瞧见後头的齐颜，『哥，你怎麽自己先回来？我不是…』

齐颜对他轻浅一笑，但多少有些冤家对头的成分在里头，听说五年前梦矢在自己消失在急诊室後，结结实实给齐颜好一顿骂才忿忿走人。

当然，齐颜怎麽看，也不像是会过往不咎的人。

『怎麽是你！？』梦矢一脸惊愕，前天跟我说什麽会接受齐颜的事大概也全抛在脑後了。

『为什麽不能是我？』齐颜有点刻意似的，从後头搂住我的腰，搞得我一脸尴尬，不知道该拿什麽老脸去面对弟弟。

『你……，哥，你快进来！』梦矢拉过我的手腕，准备一手抓人一手关门，把讨厌的家伙踢出门外。

『梦矢，齐颜…，他是客人…』咬了下唇，我决定还是把齐颜来家里作客的原因说出来，『我是回来准备行李，要出去玩几天…。』说到最後，我连梦矢的脸都不敢看，全世界最难说服的，大概就是他的弟弟。

『你跟他？！就两个人吗？』梦矢这麽大声吼著，让我後退了几步，捂住自己刚刚离得过近的耳朵。

『不是小笙回来了吗？』老妈突然走到梦矢身边，好奇地看看我身後的齐颜，老妈就是老妈，虽然齐颜是没见过的新面孔，但她直接以貌取人，把齐颜归类成是我哪里认识来的好朋友…。

『阿姨好，我是恋笙老师以前的学生。』齐颜也很容易进入状况，上前一步握住我老妈还沾著菜叶的手，笑得一脸风光明媚。

『是小笙的客人吗？梦矢你真是的！怎麽让客人站在外头，快点进来！』老妈领著齐颜，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把人带进家里了。

『老妈……！！』梦矢错愕一阵，老妈怎麽连问都没问就把人带进家里了？

我有点羞愧地看著梦矢，『我应该要先跟你说，好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可事出突然…』涩涩地解释，尽量别让梦矢觉得，齐颜是个任性而为的人。

『呃…，我也太反应过度了…，那个…，明明说好要祝福的…』梦矢尴尬著，视线老盯著门板，『哥，我们先进去，老妈刚煮了蔬菜浓汤，一起喝吧。』

梦矢走了进去，我愣在家门外，齐颜正帮忙老妈端著一锅香浓的汤到客厅里，梦矢虽然还是没给齐颜好脸色看，但至少也为他备上一副碗筷。

我微微笑著，林恋笙要的，也不过就这样罢了。

喝完汤，时间已经不早，我进了房间准备一些能够保暖的衣物，听齐颜说，这次会到离海很近的地方。

正想著该带上一年老妈帮我买的冬衣外套还是随便一件长袖薄外套就成了，老妈进来房间，手里还拿著一件新衣，很漂亮的那种浅咖啡色，有点像齐颜瞳孔的颜色。

『我前天帮你跟梦矢各买了一件，还没来得及拿给你。』老妈跟我席地而坐，摸摸我的额间，神情怜惜地看著我，『你身体真的好多了吗？苍苍白白的…，一回来就突然说要出去玩，真的堪得住吗？』

我拉下老妈的手，有些皱纹了，『是齐颜他们公司的员工邀的，齐颜说…，反正我也很少出门玩，就约我一起了。』这是齐颜在跟我进家门之前帮我编的，用来骗过老妈，虽然我讲得理直气壮丝毫听不出破绽，不过我的眼睛始终对不上老妈那双慈爱的眼睛。

『那…，你们出去玩，有没有女孩子？』

我胡乱把衣服塞进小行李箱，遮掩我的心虚，『没有啦…老妈！只是一些跟齐颜交情比较好的渔工而已，你别乱想……。』

事实上也只有就他跟齐颜会共度这几天得来不易的假期。

『是这样阿…。』老妈看起来很惋惜似的，『我还以为你终於肯交女朋友了，小笙…，别只顾著跟彦里阿齐颜这些男孩子玩，有空也要多物色其他女孩子，隔壁那个章阿姨的侄女，也是又漂亮又懂事的…』

齐颜轻轻敲著门板，温柔对我笑著，『阿姨，我先下楼去热车，恋笙就麻烦你帮他整理行李了。』

老妈点点头，光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她挺喜欢齐颜的，那也是…，像他这样嘴甜又长得好，任谁也不会讨厌他。

如果老妈知道他跟齐颜的关系，不知道会不会马上将他扫地出门？

『小笙阿，要不你也叫齐颜介绍几个女孩子给你认识，他脸蛋这样好又多才，身边的人肯定也不错。』

我低著头，甚至不敢多看老妈脸上的期待，绞著手里她给我的新外套，质地很柔软，『老妈…，人家那种新时代女性，看不上我的…』

老妈还在耳边对我说著，她儿子那里不好，总会有慧眼的女孩子会喜欢诸如此类的话给我打气，我苦苦笑著，像这样，要得到他所重视的人的祝福，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

出了家门，梦矢坚持要送我下去，老妈在门边跟我挥手，还叮咛我一定要把外套穿上好暖身子，看见老妈好像又矮了一截，真的是老了，眼眶有点热热的，却没敢去揉，怕揉著揉著就有东西跑出来，只不过是出门几天而已，老妈也太大惊小怪了。

走出骑楼，齐颜那辆银色流体的车子停在路边，梦矢眼睛一亮，随即想起是齐颜的车，又装作不在意的撇撇嘴，把我带到车门边，故意在齐颜面前对我耳提面命，『哥，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别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