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韩寅难得早起,在阳台坐着跟我聊天:
“文乐,你啥时候去北京呢?”
“十一月四号和五号是确认的时间,我准备二号走,三号就到了。”
“不坐飞机啊?”
“坐不起啦,而且这去北京的车听说特高级,我体验一把。”
“那我让任良鸿帮你订票?咱快毕业,他也马上回广州了,能用上一次是一次了。”
上学期就听彭一唯说过任良鸿要回家继承公子位置的事情,这位姐姐今天主动提起,那我得问问了。但是很辛苦地,我还得假装吃惊:
“啊?他要回广州?那你怎么办?”
“我去上海啊。”
她倒回答得很轻松!
“喂,你们现在可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啊,你怎么说得一毕业就分手似的?”
“本来就是啊,感情这东西,合则来,不合就散么,又不是没有。”
“我觉得任良鸿是很难得的好人啊,条件好,对你又真诚,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有时候光上心是没用的。”我正准备再问问她,她又转开了话题:“到底要不要帮你买个票?”
“不用啦,反正没事,我自己去火车站买吧。”
“行,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十一月的福州不冷也不热,我慢慢悠悠地在站台等车去火车站。
“文乐。”
这声音?我转身看,竟然是舒莹莹!
“啊,你去哪啊?”我有点愕然,也只能想到这个话做开场白。
“去火车站买票啊,听说你考北理的研究生是吧?”
“呵呵,是啊,试一下。”
听惯了范京他们这一片的西北普通话,猛然间的一个京片子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我也往家考呢,现在是买票去北京现场确认吗?咱一块儿呗?”
“呃……好啊。”
“车来了,上去吧。”
车上人很少,我们在最后排坐着聊天。我看她倒是对以前的事情一点没提也不记挂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害怕。这姑娘一会儿冷漠一会儿热情,太拿捏不准了。
“你到北京有住的地方没?要不行就住我家吧,反正就几天。”
“还没找好,我妈说她一个同事现在北京呢,就在北理附近,在帮我联系住那阿姨家。要是没有的话我再麻烦你吧。”
“行,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别客气啊。”
“呵呵,好。对了,你考什么学校啊?”
“北方工业。”
“你不考本专业了?”
“是啊,我准备转工业设计呢。”
“我也是考北理的工业设计。”
“是吗?”
……
买票的路上我跟舒莹莹相谈倒还算欢快,她还给我介绍了几个工业设计手绘比较好的网站,我则把邵磊给我教的些小技巧又转授给了她。
她住在宿舍的三楼,临走前还告诉了我新号,说手机掉了,也不记得号码了。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掉了还是找个理由,但是人家都不计较了,我多想反而显得小心眼。
上楼后,我想想范京应该已经从珠海广州一趟地到西安了吧,发个信息给她,告诉她跟舒莹莹遇见的事情。没过一会儿,她用于刚的电话打了过来:
“挺好的啊,我觉得你们就是可以一起呢。你住她家,剩了食宿费,多好。”
“我说你思想真是单纯啊,咱又不是以前那么好了,哪好意思?”
“哎哟,我说你才是想太多了。她都不计较了,你想那么多干吗?再说了,你妈真有个同事在北理附近?”
“没啊,编的。”
“我就知道。”
“哈哈,我这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吗?而且就住三四天,北理的招待所还是住得起的。”
“行,你自己决定了。”
“你过两天也要去现场确认了吧?在广东玩得怎么样?”
“恩,我后天去呢,我们班的人也都过来了。在广东还行吧,我告诉你,特可笑。”
“咋了?”
“我不是在福州就把我和于刚从广州飞西安的票给定了吗?然后我就让奔哥帮我取下票。”
“等等,我记得你跟贾旭龙相谈甚欢啊?怎么不叫他去?”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点喜欢我。”
“我还真没感觉出来。”
“你听我说嘛。”我“哈哈”笑了几声,范京继续说:“然后我跟于刚找了地方住下后我就打电话给奔哥说晚上一起吃饭,顺便拿票。挂了后我想想还是给贾旭龙说一声吧,就发了短信给他。他马上就打电话来了,问清我在哪后就说晚上来一起吃饭。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说那你跟奔哥一起来吧,都是朋友,他说行。”
这时候我忍不住插嘴:“你没告诉他你跟你男朋友一起的?”
“哎呀,我强调这干吗?然后到点了,我跟于刚就下楼了。刚出电梯,我就看见奔哥和贾旭龙在大厅那站着,贾旭龙正在那用手拨头发呢,一看于刚搂着我,人就愣住了。接着就很尴尬的,我们边往吃饭的地方走,他还边给我使眼色,很怪我那种。吃饭的时候呢,吃的火锅,他说要鸳鸯锅,最辣的,然后把辣的这边对着我和于刚;去酒吧喝酒,他和奔哥两个人还作假,用手拨骰子。把我气坏了。这也就算了。最后从酒吧出来,他们说‘你们打车回去吧,我们就不送了。我们学校就在旁边,走回去就可以了。’我俩打车回去整整花了四十多。我真是够够的了,在汕头还就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小心眼。”
听范京这么一说完,我已经在电话这头笑翻了:“喂,其实你有没发现这一系列事情中最坏的人其实是奔哥?”
“为啥?”
“要是他提早告诉贾旭龙你是和于刚一起来的,不就啥事都没了吗?”
“就是啊,我还骂广东人狡猾,看来这香港人更加厉害。”
13. 啊,京城
因为没弄清楚舒莹莹一冷一热的情绪变化,我还是没贸然就住她们家。找个理由说同事阿姨临时出差,在北理给我安排了招待所。舒莹莹也没多要求,就说让我小心点,报名完后带我在北京逛逛。
T字头的火车确实比平时坐的舒服多了,连服务员都漂亮。于是我就一路享受着速度,一路欣赏着风景,一路跟舒莹莹胡扯八扯地第一次到了我心仪已久的北京。
进入城区的时候,看见外面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我还想北京应该没想象中那么冷吧,正打算把船上的厚大衣脱掉,舒莹莹止住了我:
“别看外面阳光好,其实很冷的。把围巾和帽子啥的都戴上吧。”
“北京没那么夸张啊,说什么天空见不到一点蓝?”
“哈哈,那是因为你来对时间了。秋季的天空是最漂亮的,春天虽然也不错,但是风大。夏天太热,冬天太冷。”
“那香山的红叶不是都出来了?”
“应该是吧,看今年开得早还是晚。有时候开得早的话,这会儿都没了。”
“那要是有时间我们去那看看吧?”
“行啊。反正先在城里到处逛逛,去下颐和园,有时间的话在爬香山或者长城吧。我主要想好好逛个街买些衣服呢,北京打折可凶了。”
哎呀,这话要是被韩寅听到了还不疯狂?
“啊,逛街我就没兴致跟你一起了。”
“没事儿,到时候我叫上几个朋友,说说玩玩,你就不觉得累了。”
京城的小姑娘说话也是快得很,根本不容我拒绝。
跟第一次接触到西安夜晚的凉空气一样,走出车厢,北京清凉的空气呼进身体,和着透明的阳光打在身上,这种清醒的感觉让我无比高兴。
我发信息给已经在读研究生的邵磊:“我到北京了,感觉真好。”
“呵呵,到了就好。北京跟福州温差挺大的吧,自己多注意身体。”
“恩,知道呢。”
“那你安顿下来再联系吧,我先上课。”
跟舒莹莹走到出站口,站外的一个年轻男人对着我们招手,我看舒莹莹也回给他笑容。
“我哥来接我们。”她对我说。
“你也有个哥?”
“你也有?”
“恩,是啊。他比我大很多,我一直觉得他可严肃,没什么交流。”
“哈哈,我哥大我三岁,一直可传统可认真那种地沿着我爸妈规定的轨迹生活。现在就在机关单位里呆着呢,我老笑他就是个时钟,永远走那个轨道。”
“那不是挺好的吗?很普通很平常的生活,很多人都得不到哦。”
“反正我跟我家人的思想正好相反,我就觉得人生要是像我哥这样年初就能看到年底,肯定特没意思,我受不了。”
“看个人喜欢不同吧,呵呵。”
舒莹莹的哥哥确实跟她性格完全不同,看起来老实得甚至有点木讷。我听到他对妹妹抱怨说:“以后自己打车走,别老叫我用公家的车来接你。”时,暗自笑得不行。
认真,严谨,像个时钟。舒莹莹的形容倒还挺贴切。
因为已经接近晚上,他们便带我一起回家吃晚饭,说完了再送我回住处。
“妈,我回来了。”还在楼道里走着,舒莹莹已经大声喊了起来。
这时楼上一个开门的声音传来:“就听见你嚷嚷。”
舒莹莹的妈妈很温柔,没有北方女性那种大大咧咧,反而很像南方贤惠的小媳妇式母亲。
“阿姨好。”我赶忙叫人。
“呵呵,你好,快进来吧,外面冷。”
我从小身体大病没有,却小病不断。只要是天气一变,马上就会有感冒状态。在南方湿冷的冬天里呆着总是以感冒的姿态过冬,于是有时候我问范京,是不是要体验一把北方的干冷,看看能不能适应。如果干冷和湿冷都受不了,我直接奔海南岛了。
在饭桌上,我们几个就“干冷”和“湿冷”哪个更让人受不了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得出像“嫁南方的男人好还是北方的男人好”一样的结果,“南方人在南方呆着,北方人还是窝北方”的结论。
“不过我跟莹莹的爸爸刚结婚那时候,他被调到南方工作两年。我随着他过去,到冬天可真受不了那股子湿冷,到哪儿都觉得凉进骨头了。直到现在,一进冬天,就觉得膝盖发寒。北方的屋子里暖和,暖气开着人也舒服多了。”
“是啊,其实我也比较喜欢北方。”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好好考试,争取来北京上学。我认识一些湖南的朋友,都说喜欢北方的天气。”
说真的,舒妈妈这么温柔,我忽然有点后悔没答应舒莹莹在她家住了。
舒莹莹和她哥坚持把我送到北理门口,我再三拒绝下,他们才叮嘱再三地走了。
有了上次在西安一个人睡的经验,我现在一个人呆着也不是很害怕。就住三个晚上,稍微收拾了一下我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很想妈妈,发了个信息给她报平安。没一会儿,手机震动了,我正想着今天回信息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一看,原来是邵磊:
“笨笨,睡了没?”
“你这‘笨笨’叫得倒是越来越顺口了嘛。呵呵,还没睡,刚收拾完,躺着呢。”
“那必须顺口。哈哈,晚饭吃的啥?”
“在同学家吃的。很温柔的妈妈,很木讷的哥哥,很活泼的妹妹,很温馨的晚餐。”
“看来吃得很不错,居然来了这么多感慨。”
“是啊,呵呵。你呢?”
“我今天帮导师给本科生上课呢。”
“就是你说上课那会儿?我还以为你自己在上课。”
“也算是自己上课的一种吧,用我导师的话说,这就叫实习学习。不过本科生真是比高中生调皮多了,我差点把握不住。”
“哈哈,你没用我教你的那招吗?”
“没。我上的是体育史,本来就是很无聊的课程,自己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你现在还开始教理论了?强啊。”
“等你上了研究生,就知道其实研究生就是研究理论知识着呢。反正我们的实践课相对本科来说少了很多,估计你们艺术类也是一样。”
“那还好了,反正我喜欢文字多过设计。”
“好好考上再说吧。对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现场确认了?”
“恩,还不知道具体流程呢。”
“在那会有告示的,很简单。有同学陪着你吗?”
“有,不过她考的不是我这学校。”
“那没关系,你照程序走就行了,一上午就能完。能认识几个跟你一起考试的同学最好,有什么信息也能一起交流。”
“好吧,那我睡觉了,明天弄完之后发给你。”
“恩,有事打电话。晚安。”
14. 偷闲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收拾完后去学校办理了现场确认。其实也就是交个钱,照个相,然后自己打印准考证。我真是奇了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们千里迢迢往北京奔?网上不是一样能解决吗?
结束后才十一点不到,我估计舒莹莹也在办自己的事情,就在校园里溜达。
北理的这个校区不是很大,但是可能是我对它喜欢的原因吧,我觉得它小而精致。校园里很多银杏树,叶子全都黄了,印着蓝天,无比鲜艳。我走在阳光打满的小路上,开始幻想自己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后的学习生活。
校园里还有很多很高的柿子树,上面的叶子基本掉光了,但是红红的柿子还在枝头挂着。有的骑在爸爸们肩头的孩子欢呼着要伸手去摘,身边的妈妈们就会紧张又爱昵地叮嘱他们要小心点。
这样的秋天,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心情,只能用温柔来形容。
“文乐,我完事儿了,你呢?”舒莹莹的信息过来了。
“我也办好了,现在学校里逛着呢。”
“那我过来找你吧,我朋友他们都有事儿,我又拉上我那时钟哥哥带我俩转。”
“那咱们去哪啊?香山?”
“等我来了再跟你说吧,你在我们昨天进去的那个大门口等我们,半小时到。”
“好。”
再看一眼柿子树枝头那一点点红,心里对它们说:“明年我一定还在这里看你们。”
我老远就看见那辆现在估计也只有老式的机关单位和早期暴发户才保留的桑塔纳2000载着舒莹莹和她哥过来了,忽然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个笑话:
一个农民走进桑塔纳专卖店,拍了两千块钱在收银台上,对服务员说:
“来辆桑塔纳。”
服务员纳闷地说:“这钱……不够啊。”
农民很气愤,大声地喊:“你们门口不是写着呢?桑塔纳两千啊?”
服务员恍然大悟,和气地把钱递给农民,带他走到门口,指着外面说:“您出门直走,往右拐个弯,那边儿奔驰才六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