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知道这几夜里我去了哪里？”

萧乾不语。

“我去了青楼。”

“！！”

满意的看萧乾浑身一震，沈渊笑得嫣然，“怎么？很意外？”平日的他是绝不屑说这样无聊的话的，这几日，真的有些奇怪了。

“不……”萧乾很快回复，缓缓摇头，“我以为你只喜欢男人。”

沈渊面色一僵，怒道，“你！……”

“大叔大叔！”就在沈渊意欲倾身向前时，秦飞充满活力的声音传进，这小子，不是晕船了么？“有官船！”

萧沈两人都是一凛，冀州城外的官船，怕上面载着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

王晗倒也是个霸道的官，出游的排场跟出巡似的，船上的府兵见了秦飞的小舟，一个劲的挥手让他们离开，嘴里也不见得干净，第一句这才骂出来，人已经’哎哟‘一声，捂着嘴倒了下去。秦飞当然是哈哈大笑，舱内的萧乾斜眼看看船头小因扣在手中的第二枚石子，暗赞其内力之深厚，这般远的距离，也能一发即中。

约是那人倒的太过蹊跷，官船上有些慌乱，但不一刻便安静下，有师爷模样的男子上前，此时两船的间距已不足三丈，即使不用内力，说话仍是听得清的。“有冤去府衙击鼓，别扰了大人清静。”

“什么大人架子这么大，”秦飞满不在乎道，“当今圣上不成？”

船上那人定定看了秦飞一会，惊道，“秦飞！”随即命左右上前拿人。这段日子过得太过舒坦，秦飞显然忘记了他是朝廷的在逃要犯，平日里走街串巷老百姓不认得他，没理由连府衙的师爷也没见过他的画像吧。

“等等。”悠悠然然的声音从船上传来，细眼瞧去，船上又幽幽飘出个年轻人。淡白衣领，细纱裹边，一袭银白长衫，只是那眉眼，怎么看怎么眼熟。是他？！秦飞惊道，“沈渊？！”这人不是与他们同行的么？于是立马回身去看舱内。

船上的声音又顺风飘过来，干干脆脆的，煞是动听。“萧乾，你既来了，为何不出来？”

这声音，是沈澈。

萧乾没有动，动的是沈渊。一撩布帘，推开目瞪口呆的秦飞，一模一样的面目对上，从沈澈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萧乾正襟危坐的下半身，偶尔有几缕灰色的发丝随船身晃动出现。

“大哥真是好兴致，坐了官船游玩？”沈渊冷笑。

“渊弟说笑，为兄可是在等你。”沈澈笑得极真诚，若是旁人看了，定会认为这两人是极好的关系，秦飞当然不例外。腾地起身，却因为船身过大的晃动又趴了下去，“你、你是奸细！”即使吐得脸色煞白，仍不损其愤怒的表达，“还亏得大叔夜夜为你担心！”秦飞涉世未深，凡事多凭主观，他见沈渊夜夜不归，萧乾夜夜饮酒，便道是萧乾在等沈渊了，可这听在沈渊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其实不管是真是假，这话都让他欣喜。

沈澈变了脸色，在听到秦飞的话后，他要的是沈渊痛不欲生，不是欣喜若狂。正要开口讽他几句，突见沈渊身后泓光一闪，一人如箭，借舟板踏力直刺自己，剑锋后，白发满头，萧乾！

沈澈的声音就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萧干的愤怒，风扬的死，真真切切，萧乾甚至能看到沈澈是怎样用他的剑刺进风扬的胸膛，那一日，狂风大作，天地无光。

“萧乾！”沈渊阻他不及，抢过艄公手中的船桨掷向河面，脚下一踏，人已飘至河中，再见白衣一闪，已在官船之上。方才萧乾那一脚踏下，船身单薄，几乎翻覆，秦飞紧紧贴在船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好容易渐渐平缓，沈渊又是一下，这一脚力度尤胜之前，激起的水花’哗‘的一声，全数泼在秦飞背上。抹一把脸上的水甩开，官船上已乱作一团，眼见萧乾与沈渊与船上众人打成一片，秦飞急道，“大叔！”忙对一旁的艄公道，“大爷，快把船划过去！”

艄公不慌不忙的再摸出根船桨，将船划开，全然不顾秦飞一个劲地喊着’反了反了！‘

“老夫还想多活两年，这河你自己过去罢，要不……这浆借你？”秦飞气极，“我游过去！”可刚到了水里又很快挣扎起来，“救我！”沉下去，又浮上来，“我不会！游泳！咕噜咕噜……”

一剑抵住萧乾来势，沈澈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你为何不恨渊弟？当年虽是我下的手，却是他的主意。”萧乾神色一敛，口中不言，招式愈发凌厉。

“萧乾！你别听他的！”沈渊踢开一人，又有一人很快阻上，沈澈似乎不愿有人打扰他和萧乾。一时半会近不了两人，沈渊的耐心终于磨尽，原说在萧乾身边时敛些狠辣，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只恨不得立刻到那人身边才好。

“看，这才是渊弟的本性，他只是在你身边敛了些性子而已。”沈澈的脸上挂着一贯嘲讽的笑，“若是真的喜爱，你可想过渊弟为何两年后才去寻你？”萧乾恍若未闻，沈澈便压低了声音道，“’龙骨‘。”满意的看萧乾拿剑的手一颤，他向后跃去，“你若想知道为何，随我来罢。”萧乾顿顿，随即跟上，“萧乾！”沈渊惊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人竟也是会害怕的，萧乾想着，跟着沈澈入了舱内。

第十四章

王晗和方才师爷模样的人正躲在舱内，见沈澈进来，就要迎上去，可一见这人眸中怒气凛然，又自觉地缩回角落，对影水宫，他们还是畏忌的。沈澈在屋子正中站定，回身看尾随而来的白发人。

萧乾进舱时就将屋子粗略一扫，桌几无多，藏不下人，两扇雕镂格子木窗紧闭，外面是绝不能窥进的。“除却这两人，这屋子再无他人。”沈澈道。

萧乾看他一眼，对沈澈的话，他从不相信。“你引我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你可知’得龙骨者得天下‘，”为示自己毫无恶意，沈澈在长椅上坐下，含笑看向萧乾。萧乾沉默，他当然知道，这传言还是风扬当年亲口告诉他的。“可是刀在渊弟手上两年，他竟还未能识破龙骨的秘密，而你又是与风扬最亲近之人……”

余下的话已不必再说，沈澈看萧乾捏紧手中剑，满意地勾起唇角。离间沈渊与萧乾，他向来乐意。“那又如何……”萧干的声音竟似从唇齿间挤出来般。

“你不难过么？”沈澈戏谑道，也就在同一时刻，原是缩在墙角的师爷一跃而起，“小心，当心！！”与两声惊呼相伴的，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一声闷哼，萧乾反射性的接住自后而来的温度，沈渊？！中了暗器的人似乎心情不错，笑容的魅力丝毫未减，“你右手，我左手，我们倒是一对。”

殷红的鲜血涌出，见暗器并未喂毒，萧乾多少放下心，隐在暗处的刺客旋身一跳，站至沈澈背后，正是玄武，而冲出的师爷此时站到了萧乾身边，短剑在手。萧乾暗道大意，竟忘了舱门之后，沈澈虽达到了目的，却也低沉了脸色，“青龙……”四护法中，朱雀使两手剑，白虎力大无穷，玄武百步穿杨，青龙易容冠绝天下，她若是想，便是沈澈沈渊也识不破。

“你！你！你？！……周师爷呢？！！”王晗大叫。

青龙也不理他，虽是男子模样，但就凭着手上持的映雪，他人想要识破她的身份绝非难事。这便是说，她再不能回影水。“司姑娘……”萧乾呆呆看青龙的侧面，“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乾，”清清朗朗的，专属于青龙的调笑声从师爷口中跳出，“你又欠了我人情。”

沈渊很气，气得连肺也跟着痛起来，方才那暗器，依了他的武功，躲过不过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一次暗影受了小伤秦飞那紧张的模样，鬼使神差的也就生挨了一下，反正玄武那小子身上的毒没有他不知道的，谁知萧乾连眉头也没皱过。懊恼之际又杀出个青龙，更糟糕的是，他动不了。从受伤的地方开始，麻木感蔓延至全身，最后到舌头，没错，暗器上确未喂毒，却喂了麻药！用尽全力在萧乾揽住自己的臂上一捏，引得那人低下头来，只是张口几次都不能成语，心中不禁大骂，玄武这小子，平日里看他办事从不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尽惹麻烦。“喂，你怎么了？”萧乾这才觉出沈渊的不对，旋即瞪向沈澈，“解药呢？！”

沈澈定定看着萧乾眉峰积敛的怒气，半晌才道，“渊弟并未中毒。”

萧乾不信，逼近一步，“都被毒哑了还不是中毒？”

沈渊直想朝天翻白眼，毒哑那是用哑药，你见过中了暗器就把人毒哑了的么？随便什么舒筋活络的药就好，犯不着问沈澈要。一旁的青龙垂眸，关心……则乱。

“好……”沈澈的脸上漾出奇怪的笑容，“解药拿龙骨来换。”

痴心妄想！沈渊才在心中大骂，就见萧乾蓦地抽出自己手中的龙骨掷向沈澈，喂！你不是吧！

刀快，人更快！几乎萧乾掷刀的瞬间，青龙已动，飞身扑向空中的龙骨，萧乾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她只能将刀抢回。可方才触到刀柄，眼见迎面而来的玄武短剑就要刺向手腕，不得已一抬，又将刀抛向上方，空手与玄武过起招来，一时难分高下，青龙心下着急，厉声道，“萧乾！宫主中的不过麻药而已！”

萧乾一震，又看向沈渊，见他连连眨眼，始知青龙说中。沈澈自知败露，也不多话，挺身跳入战圈，龙骨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青龙武艺原与玄武相当，如今沈澈加入，自不是敌手，不过十招，人已被一掌拍上，飞身往后，被萧乾接住。此时龙骨已在沈澈手中。

“青龙，若你此时擒下萧乾，我既往不咎。”

青龙笑着抹去唇边血迹，“我保的是影水宫主，何过之有？”

“你！……”玄武大怒，青龙这般言语摆明是看低沉澈，他如何不怒。沈澈连连冷笑，“好，这么看来你是要与渊弟同生共死了。玄武，下格杀令！除了萧乾，不用留活口。渊弟套不出的秘密，我却有办法套出。”

可怜沈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闻沈澈道不会取萧乾性命时方才松口气，又闻对方肆意扭曲自己接近萧干的意图，心头大怒，唯恐萧乾轻信了去。突然一声脆响在窗外响起，青龙脸色大变，拉住萧乾道，“快走！这是影水的召集令！”一刻钟内，便会有影水门人抵达。

“想走，没那么容易！”喊着经典台词纵身上前的玄武也是拼足了气力，青龙迎上玄武，她才受过伤，不是玄武的对手，几十招下就已露了败象。萧乾看在眼中，上前相助，可他方动，沈澈已适时袭向无法动弹的沈渊。沈澈太希望沈渊的死亡，希望到连握住龙骨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不得已，萧乾只得弃了玄武护住沈渊，他急，沈澈却更急，多年的夙愿便要成真，可每每刀将落下时都被人阻止，毫厘之差，差之千里。终于忍不住，他持刀指向萧乾怒吼，“萧乾！你别仗着我不杀你就肆无忌惮！”

这么好的软肋，傻子才不用，萧乾不是傻子，所以他正了颜色对沈澈道，“放他们走，我把秘密告诉你。”他哪里知道什么秘密，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沈澈有些微心动，按说，沈渊与龙骨，他应是眼也不眨的会选择前者，可如今由萧干的口中说出，怎就那么诱人。转念一想，若萧乾在自己手里，也不怕沈渊不找上自己，到时龙骨既得，又杀了沈渊，一举两得。可是对萧乾，他却不是那么放心的。

将龙骨指向沈渊，沈澈微眯双眼，“你要救他？”尾音上扬，又重了几分讥讽。

第十五章

“我要怎样不烦你操心，”萧乾淡道，感觉身旁挨着的沈渊动了动，立刻侧身，将人掩在沈澈视线之外，“这条件你答不答应？”

“答应，”沈澈哼出一声，而后大笑道，“我怎会答应？！就算杀了渊弟，外面不是还有一个秦飞么。”音未落，人已持了龙骨欺身，身后便是沈渊，萧乾不能退，定下脚根，将刀锋抵住，一刀之后，萧乾手中剑已断，若非对方中途撤力，这一刀便能要了他半边身子去。“让开。”沈澈难得的敛了表情，即使心底不愿意，但萧乾若是执意挡住自己，就算舍弃龙骨的秘密，他也会要了沈渊的命。

手中剑已没了平日的重量，第二刀而已，龙骨锋利仍是不减当年。而那方玄武与青龙已分出胜负，青龙不敌，重伤吐血，玄武倒也未乘胜追击，只是冷冷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就算她是兄长爱慕之人，阻了宫主的路，仍是要杀的。气氛陷入僵局，沈澈可以等，萧乾却不可以，趁着对方大意全力一击，剑虽断，不代表没了攻击力，无刃的树枝，同样可以造成伤害。沈澈微一侧身躲过，对失了武器的萧乾，他多少有些轻视。

要的便是这种轻视，剑锋在中途一转，萧乾屈肘袭向沈澈，用剑之人，只要剑在手中，是绝不会肉搏的。这一招全然出乎沈澈预料，大惊之下龙骨上前，萧乾血肉之躯不是对手。红光漫过，鲜血瞬间染红右臂，那是半月前受伤的地方，“萧乾！”青龙大惊，竭力撑起身子，却被玄武挡住。沈澈也愣了愣，他实在未料到龙骨会直接对上对方。

“主上，小心身后！！”

青衣一闪，沈澈刚及回身，对方的衣袖已到胸前，这一掌用了此时沈渊的十分力道，直将沈澈撞入临窗桌几，半晌站不起身。“沈渊……”阴鸷的眼神，这是沈澈第一次在沈渊面前直呼他的名姓。得了一击的沈渊却也不轻松，鲜血顺着嘴角流成一线，之前就在拼命催动内力活络全身，方才见萧乾受伤，只觉全身的血液就这么沸腾起来，头脑轰的一声，不计后果强行对上沈澈，而代价就是一时真气逆行，此时全身火辣辣的疼，他受的伤绝不比沈澈轻。“看你的样子，也是强弩之末了。”沈澈嗤笑，自木堆中缓缓起身。蓦地，本应无人的舱外突然有声响传来，很轻，但舱内几人还是听了个明白，至少有六人上船。

“主上！”毕恭毕敬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影水的人！

“来的人全是我的亲信。”沈澈继续笑，“如今你们插翅也难飞。”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一个没有武器的萧乾，他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沈渊哼出一声，虽气力不继却狂妄如旧，“只怕你没那个本事。”说罢再不罗嗦，举掌拍向沈澈，他动，萧乾亦动。现下的情形明明白白，若是沈澈唤了影水的人进来，他们必败，但若是如今擒下沈澈，还有一线生机。二对一，就算不光彩，也比没了命强。

一左一右，平日里看这两人时时闹别扭，联手抗敌倒一点不含糊，沈澈本是极有把握擒下两人的，可方才交手，他便觉出了不对，这两人一进一退，左右互补，到底是高手，配合十分默契，沈澈心中暗道不好，想要开口唤舱外众人，萧沈两人哪会给他机会，一招胜过一招凌厉，不过片刻，沈澈几乎已被逼至角落。倒是玄武终于看出不对，高声唤众人进舱。

糟糕！沈渊一心要拿沈澈，他本就虚弱，又被玄武一声扰了心神，沈澈抓住机会，一刀划过萧乾左腰，鲜红的血刃未有半分停滞，直劈沈渊。一损俱损，沈渊的瞬间动摇打破了两人难得的默契，给了沈澈可趁之机。沈渊想退，可退不了，夹带着沈澈愤怒的龙骨犹如利箭，直向自己，沈渊看见那红色，无端的就想起了当年众人拥他做宫主，沈澈气得发红的双眼，那时他就知道了，这一战必不可免，只是没想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