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疑惑,“什么’不要管‘,’管不了‘的?小因,你知道的比我多对不?那男子到底是谁?”
“你别管就是了,”小因不耐烦道,“哪里这么多话?”
可怜的秦飞被一句话推得老远,惨兮兮的望回来,“小因你果然在欺负我……TT”
“小因是你的人罢。”
“恩,”沈渊大方承认,眼睛却是动也不动的盯着萧乾,后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身去挑灯芯。烛火忽明又暗,室内灯影飘忽,将人的身形拉得老长。“秦飞那小子就是小因去救的。”
萧乾微顿,“你派小因来,是为夺秦飞手中的东西,还是为监视我?”
虽说本是怕秦飞和萧乾走的太近,但如今的情景,自然不敢说出,沈渊只道是怕沈澈为难,才让暗影跟来。萧乾冷笑,“你贵为影水宫宫主,何必寻这些托辞,秦飞是死是活,还不是赖你一句话?”
沈渊摇头,“我已将宫中权力全数交予沈澈,秦飞之事,我根本未有过问。”若非此次见朱雀面异,着了暗影来查,他还不知萧乾在此处。解下腰间佩刀置于桌上,沈渊道,“如今我只留了龙骨在身边。”
萧乾眼色猛敛,抬手抽刀,“锵!”室内陡然涨满红光,细细盯了刀身半晌,突然道,“这并非龙骨。”
“这就是龙骨。”
“龙骨刀身的细纹不会这般浅淡。”
沈渊不语,他并未骗萧乾,这是龙骨无疑。只不过,两年前他就发现龙骨刀身细纹渐褪,原道定有异变,谁料两年过去除去细纹暗淡几近不显,此刀再无异样。“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好!”萧乾面色一沉,“我便拿你试刀!”说罢刀一横,稳稳架上沈渊脖颈,沈渊略斜眼,刀身反折的红光满满荡在眼中。若这一刀划下,他定是十分高兴的,他模糊地想着,看不清对面萧干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拿这刀杀我,是再合适不过。”萧乾手一颤,只觉右手臂上的箭伤火辣辣的疼。“沈渊,你到底要如何?”
沈渊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目定定看着萧乾,“你既要我说,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清楚!从今往后,我不会离你半步,你怒也罢,恼也罢,若真是恨了,龙骨给你,一刀劈了我干净!”这么做着实有些无赖,可想了两年,念了两年,实在是想尽了办法,末了一拍桌子,就这么着了,死缠烂打。
“你道我不敢杀你么?”
“敢,怎么不敢?”沈渊只笑,他不是傻子,萧乾对他的恨,他知,虽是喜欢萧乾,可也不能真让对方一刀劈了自己,毕竟他还想留着命与萧乾在一起。此次前来,自然也是有了萧乾不会杀他的理由。“萧乾,与我做笔交易如何?”
龙骨顿了顿,示意沈渊继续讲下去,“我虽已不问影水中事,但好歹也是影水宫主,若我帮你们,必定事半功倍。”见萧乾迟疑,他又道,“你应该知道,秦飞的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萧乾确实有迟疑,这事虽看来简单,但影水为何执着于秦飞手中的东西。他年少时游历四海,什么奇遇没有,什么东西没见过,如今虽是经历大劫,本性却没变多少,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可沈渊这人太过狡猾,保不定这交易背后又藏着什么阴谋。“你要什么?”
这等于答应了一半,沈渊一喜,“我只要与你同行。”萧乾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沈渊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细思下,若不应了此人,大约还是会想别的法子跟着自己,既如此,莫如将人放在身边来的轻松,萧乾已非昨日之萧乾,他自信不会再受沈渊蛊惑。龙骨缓缓放下,萧乾正色看向沈渊,“秦飞手中的到底是什么?”
见萧乾答应,沈渊喜上眉梢,忙道,“不过一个账本,只是牵连甚广,有人委托影水定要寻回。”
死者乃知州师爷,莫不是……“有关朝廷?”
沈渊点头,又道,“是知州知府安蒙向上送礼的单子,因与师爷有隙,安蒙杀人灭口时被秦飞撞见,东西就到了秦飞手中。”若是小小一个知府,影水怕不会如此紧张。沈渊不紧不慢,顿了顿才道,“事情当然不仅如此,只这事后来牵扯了福王。”
福王,乃当今皇弟。
“福王与安蒙素有交情,安蒙若是被查办,难保不会把福王咬出来,”那倒是福王的委托了,萧乾心道。“沈澈两年前又与福王做了约定,如今福王有难,影水自然是举全宫之力相助了。”
“约定?”
“啊,好像是要篡位。”
萧乾手中的龙骨“咔”的一声,隐隐有尖锐的啸声环绕刀身,细细辨去又极不分明,萧沈两人的注意此时全在对方身上,这声响自是忽略了。而萧乾,早是呆住。
沈渊不会开无聊的玩笑,他虽自言已将影水交予沈澈,但若说从此后便对影水不闻不问,萧乾倒也不会相信,可如今,他明知沈澈与福王勾结意欲谋反,竟还一脸悠然的跟着自己,看这情形,是当真不管影水了么……沈渊却不似萧乾想的多,沈澈的目的,他一直都知道,此次作为,也是为取自己的命罢。他这个哥哥,从小就恨他。
“萧乾,若此次事败,我们可都有性命之忧,”沈渊痞笑着凑上,“你我这算不算同甘苦共患难?”萧乾侧身躲过,淡道,“明日还要早起,今日便到这罢,不送。”
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沈渊登时冷脸,他向来随性,几时受过如此冷遇,意欲发作,可一触及萧乾疲惫的神色,只得生生将怒火压下,又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恨恨而去。看木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萧乾苦笑,躲了两年,终是躲不开,这也算冥冥中自有注定吧,风扬的债,终是要还的。
第十二章
沈渊的加入,让萧乾一行发生了很大改变。
最明显的却并非萧乾,是秦飞。在村里生活了十几年,闯荡至今还未见过漂亮如沈渊者,自然是时时盯着目不转睛,加之人又迟钝,对沈渊以眼杀人的招式全然忽略,到第二日,终于看不下去的小因一声冷哼,秦飞如遭雷击,此后目不斜视,再不敢盯人发呆,也因此拾回自己小命一条。第二嘛,秦飞发现,沈渊有钱,很有钱,这对已山穷水尽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久旱甘霖,雪中添炭,于是对沈渊的好感也就随着对方花出的银子一样’哗哗‘的向上涨。最后,自这姓沈的出现,大叔就变得很奇怪。先不说人是更加沉默,最奇怪的是他会在沈渊不注意时盯了人发呆,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飞在心中感叹,可这反过来说,沈渊也会盯了大叔发呆,百思不得其解下他寻了小因述说,小因低眉扶额,只说了一句话,“我很想掐死你。”
总的说来,这一路尚算得平静,仔细想想,影水已有六日未有杀手出现,他却不知,玄武赶回影水,也正用了六日。
“白虎叛逃……?”精致的细眉微皱,沈澈冷着脸一一扫过座前一众黑衣人,死伤十余人,一位护法离开,这可是大事。
“是。”玄武低眉顺目,俯首应道。那夜在沈府,白虎道他会将人带回,可第二日,便在其房中发现写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字条,再问行踪,竟无人知道,赶回宫中也不见人,玄武便知他是铁了心要脱离影水了。白虎初入影水便是孑然一身,如今离开也未带走一物,沈澈当年为拉拢其所赠的长刀也摆在了屋子正中,一人一马,走的倒潇洒,却留了烂摊子给自己,玄武暗暗咬牙,他日若是遇上,定不轻饶。
怕沈澈责罚,黑衣人抢道,“属下几乎就要捉住那人,只是中途被人带走。”
“哦?”沈澈讶然,对方说的是’带‘。
“宫主保下那人,还说他离宫几日,宫中大事全由主上做主。”
沈澈一滞,突然有些激动,他竭力按耐情绪,再开口时竟隐隐有些颤音,“那人……渊弟带走的那人,是何模样?”玄武一惊,沈渊与白发人,陡然而至的记忆让其呆愣,难怪道那人为何如此面熟,原来是他。
“年约三十,一头灰发,模样……”
灰发……之后的话语沈澈全然未听见,只在唇角拉开幅度,萧乾,萧乾!你果然未死!“哈、哈哈……”先是浅笑,之后笑声渐涨,到最后竟是爽朗大笑了,沈澈从未想过,得知萧干的消息会让自己如此愉悦,不管怎样,萧乾出现,沈渊就不会置之不理。挥手让殿前众人退下,他需要好好想想,与萧干的重逢,必要做的隆重才是。
游丝袅绕,红罗委地,窗外明月半掩,掩不住对方清丽的容颜,萧干的心跳不自觉加快,急走两步,上前唤道,“雨尘。”莫雨尘笑起来,好看的眉梢跟着弯出月牙,“萧兄。”他道,话音方落,陡然眉目一变,幻作笑盈盈的沈渊,萧乾一滞,就要后退,却被对方拉住,不过略一使力,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你恨我。”沈渊的脸突然变得悲伤,萧乾张口,呐呐无言,不知为何,他竟不能如往日般痛骂沈渊,那句’你恨我‘,切切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心上。“可是你也爱我。”沈渊蓦地大笑起来,恣意狂傲,那模样竟是笃定了萧乾不会杀他。萧乾一时不知应作何反应,而就在那句话后,沈渊的脸庞渐渐远离,他反手拉人,却只得满手游丝,惊慌中抬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明月,竹林,篝火。
原来是梦。不远处的秦飞仰面睡着,嘴里嘟哝着’小因‘,篝火晃了晃,倚在树干旁的瘦弱身影也跟着晃动几下,小因身上围着一件长袍,萧乾记得,睡前那衣服还盖在秦飞身上。略一斜眼,目光陡然一顿,沈渊不在!他骗了他一次,很难说没有第二次、第三次,萧乾不得不起疑。又待了片刻,沈渊仍旧没有回来,萧乾看看月色,瞥向密林深处。
九月初六的夜,比平日来得清亮,曦光般的银辉将树林照得通透,这是极为有利的。隐在树上的萧乾极目而眺,他相信沈渊不会走远,不经意间眼角处白影一掠。林中深处,降下的白衣人细眉俊颜,犹如仙子一般。“你在担心我。”沈渊笑着凑近,和白日里冷如冰山的样子判若两人。
萧乾冷笑,“我只是不想有人再受害。”
沈渊神色一冷,转身过去再不看萧乾,萧乾虽奇怪这人动作,却也停了话头,沈渊引了自己出来,怕不是只说这些无聊话的。
“萧乾,”沈渊深吸一口气,“我最近有些不对劲。”
萧乾神色微动,他等着沈渊继续。
“几乎每晚我都会梦见你,梦见你在我的身下……”
“荒唐!!”萧乾厉声打断,认定这人又在变着法的捉弄自己,暗恼自己定是疯了才会担心他的安危,大半夜的追来。
“不对,这情况很不对劲,往日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沈渊并未发现萧干的不对,兀自低喃。
“沈渊!你若再胡说八道,仔细性命!”萧乾大怒,索性举掌拍去,沈渊抵掌变招,一把扣住萧乾手腕,再抬手,稳稳点上对方穴道,顺手的连哑穴也一并点上了,可很快沈渊就后悔了。无法动弹的萧乾,他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手不受控制的抚上对方腰身,感觉手下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贯恶质的笑容重又出现在沈渊脸上,可只有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萧乾很想骂人,骂沈渊,也骂自己,可话到嘴边出不了口,除了“混蛋”两个字,他想不出更重的话。
“我知道,我若继续,你会杀了我。”沈渊已经将萧乾压倒在地,面对着面,脸贴着脸。
知道还不快滚!萧乾在心头大骂。
“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贴着萧干的耳畔,沈渊低喃。
去死!
“可是我却不愿你恨我。”顿顿又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我想你想到发狂,这几日我总是想,杀了秦飞,将你带到没人的地方,就我们两人,你杀也罢,打也罢,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可是我不能,我已经伤你太深,可要我放弃,那也是绝不可能!”话音到后,沈渊眉间痛苦更甚,“萧乾,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肯接受……”
萧乾本能的想要说些话,却发现沈渊的脸庞陡然放大,立时瞪圆了双眼,眸中带怒,却不料对方只是蜻蜓点水般在唇上一吻,又蓦地分开。“我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的。”沈渊苦笑,手指重重落下,在萧干的惊讶中点上自己睡穴。夜晚,欲望会无休止的增长,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控制自己,说不会再伤害萧干的话,确是真心的。
月亮依旧悠闲的悬在空中,方才还在树冠处,此时已吊上了树枝,从斑驳的黑色枝桠里穿过去,清清冷冷的像极了身上人的体温。沈渊压在萧乾身上,不想伤害是一回事,吃豆腐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吃豆腐的人正在昏睡,而被吃豆腐的人正看了天空发呆。没办法,穴道未解,除了天空,萧乾哪里都看不到。细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拉长的影子附在萧乾和沈渊身上,萧乾眨眨眼,“小因?”
来人又近了两步,在萧乾身前蹲下,视线所及处,正是本应在篝火旁熟睡的小因。“为了宫主,我应该杀了你。”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这才是暗影真正的声音,嬉笑怒骂的小因只是她的壳,用以掩饰自己的道具。“可为了宫主,我更不该杀你。”话音一顿,“更何况,杀了你,他也会伤心。”萧乾想笑,他知道暗影说的是秦飞。似乎是没有打算再待下去,暗影叹口气,来的干脆,走的也潇洒。
穴道解开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拖着沈渊回到宿营的地方,正看见急得团团转的秦飞和小因,看见两人,秦飞也是极高兴,腾的就扑了过来,被“正巧”转醒的沈渊一把制住,小因摇头,默默的收拾行囊,一日的行程又拉开序幕。
第十三章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提那夜的事,萧乾越发的沉默,沈渊也不再时时粘在身边,秦飞不止一次看见,日暮之后沈渊独自离去,一去便是一夜。他前去问萧乾,后者只是看着窗外,重重灌下一口酒,自己约是不该问的,秦飞心想。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十日后抵达冀州。冀州环水而建,地势平坦,为徒方便,几人日前已换乘小舟,轻装简行,原本依沈渊的意思,不买画舫是断断不能的,可萧乾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淡淡道,就这船罢。沈渊没能如秦飞所愿坚持下去,而是一躬身,跟着萧乾下了小船。
五人同舟,多少有些拥挤。秦飞很不幸的晕船了,从小在山里长大,第一次坐船,东摇西晃之下,爬去船头吐了个七荤八素,艄公调笑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来,舱内,眼观鼻鼻观心坐着的,不但有萧乾,也有沈渊,小因则早在秦飞爬出去时就跟了去。
萧干的目光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落到沈渊身上,“你在躲我,”他道。
沈渊笑笑,“我为何要躲你?”这话却是对着舱外说的。
萧乾沉默,五日来,沈渊未答他一句,更是千方百计的回避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不是躲是什么;如今明明是与自己说话,目光却是飘向他处,这不是躲是什么。这几日,萧乾想得极多,原以为已是死灰的心,自沈渊出现的那日开始,就如同枯叶下的火星,一点一点的开始燃烧。蓦地想起,他已经太久没有想到雨尘。那个看似天真,冲动易怒的少年,早为沈渊的出现陪了葬,两年的漂泊,他时时念着的名字,竟是沈渊。极致的恨,已经注定他们之间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