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源明雅,他对百里家有恩,说起来都不知欠了他几个人情,百里巽风对他自然有些感激,“自金华一别后,没曾想还
能见面,公子可好?”
源明雅哈哈大笑,“将军,这可不像你的语气,倒对我恭敬起来,还是金华城里对我不客气的将军更有魅力。”
一年未见,源明雅仍旧孩童模样,脸上的稚气未脱,说起话来也不拐弯抹角。
“说起来,我这次来中原,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将军。”
“公子请讲。”
“将军贵为百里朝王爷,势力广大,可否为我寻得兄长,上次来中原只顾着玩儿了,哥哥没找着,回去还被父亲训了一顿。”
他说的好生懊恼,百里巽风笑问道,“自是全力为公子效劳,不知公子有何线索可以提供给在下。”
“呃,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公子我要好茶,到一处清静地方慢慢说。”
百里巽风一听便知他嫌人多嘴杂,这兄长的故事估计涉及诸多隐私机密,叫他顾忌,于是便吩咐丫鬟泡了上好的茉莉茶,将源
明雅引至书房,二人对膝而坐,安静的聊起天来。
源明雅道,“我哥哥大我四岁,生于先皇改元前的明德八年,今年二十有二余。”
百里巽风吃惊道,“你哥哥只大你四岁?难道你已满十八了?”源明雅童颜白发,确实难教人罔猜他的年纪。
源明雅笑道,“将军吃惊了吧!我可是不小了!只不过大家都喜欢依外表品论人,他们愿意把我当小孩,那我就耍耍性子咯!
”他知百里巽风心中疑惑,继续道,“将军定想问我为何如此外貌,此乃天罚而已。”
“天罚?”
“正是,”源明雅点点头,语气有些哀怨道,“我父亲一心想做将军,将哥哥的身体献给神作为祭品,没想到神不答应他的条
件,将哥哥还了回来,父亲没当成将军,也不敢收下神放逐的孩子,于是便将哥哥放在盆里,让他随东海漂了去。”
百里巽风一听,怒道,“那你哥哥岂不是凶多吉少!”
“岂止我哥哥,后来我生下来,天生白发,都说是神诅咒的结果。”源明雅叹口气道,“别人说被神摸过的孩子,都天生畸形
,我长到十一二岁之后,总也长不大,永远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我哥哥料想也有异形,只是不知道是何样子,我怕他因此
被人歧视,过得辛苦。”
没想到源明雅对他未曾谋面的哥哥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不禁有些感慨,“只是你哥哥当初被流放在海里,你又如何断定他还
在世上?”
“他在的!我知道!”源明雅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每天晚上都托梦给我,前几日他说在北方,我这才赶到京城来。”
百里巽风问他,“你可知你哥哥长何模样?”
“梦里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但是他跟我长得很像,你将他带到我面前,我一定认得出来!”他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之
间有心灵感应的,我之所以急匆匆的赶来,是因为感觉到哥哥很不好,你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百里巽风点点头,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赶忙问源明雅,“你刚才说起神,该不会我家雪儿……”他知雪儿本无力回天,交给
源明雅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要这样的人活过来,采取的自然是些逆天的异术,不利啊源明雅竟真点头,“是啊,自是交给神
了。”
“你……”百里巽风一惊,有些气结语塞。
“哎呀是你要她活的嘛,都断气的人了我怎么救得过来。”源明雅白了一眼道,“况且交给神也不一定坏啊,你看我不也活得
好好的嘛。神说能保证她安然活到十四岁,十四岁以后要活命,就得碰到奇缘了。”
“那‘奇缘’又有何玄机?”
“哎呀我怎么知道!”源明雅这时倒真像个小孩子了,他嘟着嘴,“缘这个东西不好说,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只可意会不
可言传’吗?感觉到了就对了,就像我虽没见过哥哥,但一见到就定会认出来一样,哎呀你快带我去找他,我等不及了,快快
……”
他推搡着百里巽风出门,百里巽风回头看他,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闪过,但他来不及细想,陪源明雅找找兄长也好,
这样就不会在大把时间里脑中眼前都是那人的身影了。
他二人才到门口,便撞见一个人,这下还没来得及通报,百里王府就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百里巽风,我哥哥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莫芜。他一见百里巽风便开口问莫芋的下落,堵在门口不退让,叫源明雅好生
气恼,“将军,他是谁!”
莫芜这才看见百里巽风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人像是个小孩子,却满头白发,又是一身异族打扮,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他一
时心里起毛,竟有些微微排斥起这人来。
源明雅倒是干脆,直指着莫芜道,“我不喜欢你!”
莫芜一愣,没了刚进门时的气势,低着头不说话。百里巽风此时最不想见的就是跟莫芋有关的人,但莫芜一向乖巧,叫他说不
出重话来,他只好叫他进屋等着或者改日再来,因为自己有事要出去。
“哎哟,公子,您怎么跑这儿来啦,皇上到处找您啊!”一个太监公公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尤其是莫芜
,像见到鬼似的,抖抖索索道,“我才、才出来的……皇上也、也晓得……”
“皇上是知道,但是这会儿他要您回去呢!”太监擦一把汗,看见门口的百里巽风,“王爷千岁!”
百里巽风也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恕罪,奴才带公子回宫去。”太监拉过莫芜的手,将他送回车轿里,百里巽风抬头一看,才发现不只是太监,连宫里的
侍卫都来了几个,这时随着太监驾车,一起护送莫芜回宫去。
第五十八章
莫芜吹头丧气回到宫里,立马被凌靖仇拖到床上去,果然公子找他是有急需的,两人在床上大战几个回合,凌靖仇趴在他身上
气喘吁吁,莫芜想起哥哥的境况,心里愁得慌。
“干什么去了,嗯?”凌靖仇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终于问了句话,语气中全是释放过后的慵懒,显得很满足。
“去百里王府找我哥哥。”莫芜老实答道,他还担心凌靖仇会怪罪,哪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回来就迫不及待做上了
,这会儿没事,两人说说话权当聊天。
“找他干什么?”凌靖仇的手还在他背上摸来摸去,莫芜觉得很舒服,放松道,“我怕我哥哥受欺负,前几日绑我回京那个坏
人污蔑我哥哥,他带我去王府说了一大通假话,我怕百里巽风信以为真欺负我哥。”
他这才说出回京的缘故,凌靖仇锁紧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芜转过身来看他,“公子,你会帮我哥哥的吧?”
凌靖仇看他纯净的双眼,俯下头去亲吻他下面,他捏着紧实的翘臀回答,“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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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巽风动用所有的关系,在京城内开始暗中搜访源明雅要找到的人,但凡符合年纪的男子,都被带到王府供源明雅辨认,但
那小孩似乎不太高兴,每个人草草扫两眼,摇头道,“不是不是,都不是!”
百里巽风又带他上街搜寻,二人穿行在人流中,毫无方向感,全凭源明雅的心电感应,他若喊“对对,就在这一块”,二人便
在这地方细细搜找,他若喊“不对不对!完全没有哥哥的感觉!”他们便撤离另选,几天下来,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逛了个遍
,依旧没有源明雅哥哥的影子,不仅百里巽风,就连源明雅也有些焦急。
他对百里巽风抱怨道,“我感觉哥哥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百里巽风无法,只好带着他抓紧时间继续寻找,茫茫人海中找一个素未相识的人,真是大海捞针,百里巽风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这下更是放弃了大半,只当做足好人,陪源明雅找个尽兴好了。
这日一早他二人逛至东市,源明雅突然大喊,“这里!就是这里!”说着便不顾阻拦冲进一处店里,百里巽风一看,竟是一处
豆花坊,店里有不少食客,老板正忙得不亦乐乎。
源明雅在店里寻了一阵,没找到他心目中的人,百里巽风给老板一锭整银,问道,“您店里是否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伙计?”
老板答,“没有的。”他将店里所有的伙计召集起来,向百里巽风道,“都在这里了,您看有没有您要找的人。”
源明雅一一认过后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百里巽风不忍看他伤心,只好说“我们改日再来,说不定就碰到了。”
源明雅奇怪道,“我明明感觉到是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呢?”
他二人疑惑着往另处寻去了,老板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冲后院道,“小子哎!人都走了,出来吧!”
一张清丽的脸从墙后探了出来,确定的看了几眼后,这才小心翼翼走了出来,冲老板道,“谢谢你,老板。”
老板给过他银钱,上下打量道,“你个送盐的小哥,竟然惹上这样的权贵,啧啧,究竟是做过什么勾当……”
莫芋脸一红,又听老板道,“以后不用你来送盐了,叫你们老板换个人来,那二人一看就不好得罪,以后再来,我可招架不住
。”他抹一把头上的汗,挥挥手道,“从后门走吧,再莫要来了……”
莫芋出了东市,又转过几条街巷,七拐八弯从一处窄门里进去,里面一个黑瘦老头见他回来,问道,“盐送去了?”
“嗯。”
老头丢过一个袋子,头也不抬道,“这个送去得意茶楼,记住要刘掌柜亲自验收,别让其他人沾手。”
莫芋站在原地不动,“你不怕被人抓么?”
老头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抓我?哼!那你得问京城的百姓要不要吃盐了。”他啐了一口,将灶里熬
干的粗盐捞出来,放在簸箕里晾晒,“老子做的就是刀尖上的生意,几十年来来回回,怕死早就不干了。”
他又丢过一个袋子道,“送双份的,让刘掌柜多给二两银子。”
莫芋将袋子一甩,“我不干这个。”
“不干?”老头冷笑一声,“不干这个你会干什么?”他一指簸箕,“筛盐,你会么?”
又指灶台,“吹火,会么?”
“你他妈连劈柴都不会!送盐只抗得起小袋的!你不嫌麻烦一趟趟的跑,老子还怕你把官兵引过来!”
莫芋在家是大少爷,出嫁后是王妃,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确实身无长技,离开王府后连命都活不了,大冬天里蹲在溪边喝冷
水,被恰巧在溪边淘盐的瘸腿张发现,顺势领了回来。瘸腿张腿瘸不方便,莫芋替他向城里各处生意坊里贩送私盐,同样送盐
的还有瘸腿张的孙子二胖,长得人高马大,一天能送十几麻袋的盐。跟他比起来,莫芋算是小虾米一个,但他只是混口饭吃,
盐送得马马虎虎,老张头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眼下老张头发完一通火,莫芋面无表情拾起袋子,一手一个拎着往得意茶楼走去,老张头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口水骂道,“妈
的豆芽菜,上辈子欠他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莫芋回来,只是这个单薄的青年在冰天雪地里讨水的样子叫他心念一动,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衣衫
褴褛年轻人,脸色比盐还苍白,跪在河边砸冰摸鱼,老张头那年还不瘸,热血仗义的汉子一条,他问那年轻人为何伶仃一人,
年轻人尚未回答便掉到冰窟窿里,老张奋不顾身救他起来,自己的腿倒冻掉一条,从此二人一起在长江边做着贩盐的营生,年
轻人很擅长做买卖,老张头则一手淘盐的绝技,二人齐心将私盐贩得有声有色,不料树大招风,年轻人最终入狱,老张头捡回
一条命,他代年轻人回老家寻找妻小,不料早已人去屋空,想来是逃难离去,徒留老张头拄着拐杖站在屋前感叹,“莫季起啊
莫季起,你一人入狱,祸害全家啊,但愿你老婆孩子逃过一劫,从此一生埋名,莫要再与盐打交道。”
莫芋去得意茶楼送完货,突然肚里一阵绞痛,他心念一动,感觉一条温热的细线顺着腿蜿蜒下来,伸手一摸果然是血。莫芋倒
吸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好的念头,但他反应快,立马返身回到得意茶楼,用刚得的银子押了一间房,叫小二送盆热水,自己关
在房里擦洗后闷在被子里睡了一天,醒来时发现桌子一袋碎银,他也不吃惊,拿了银子买药,回老张头的陋巷里那瓦罐偷偷煎
了,闷不作声一口喝了下去。
“去你妈的丧命鬼,一身病!”老张头淘了一天的盐,拄着拐杖到处骂,他用那只好腿踹翻药罐,冲莫芋道,“钱没挣到几个
,花的倒不少,你他妈做了什么缺德事,年纪轻轻一身病的,又穷,治不起也养不起,他妈迟早得拖死!”
他又冲外面喊道,“二胖再送两袋去包子铺!”
二胖身体好,脑子却不好使,他有些口吃,又怕自己的爷爷,说起话来相当不利索,“还、还送啊?爷爷我、我饿……”
“他妈送完才能吃饭!”老张头白了一眼莫芋,骂骂咧咧走了。
莫芋不说话,站起来抓两袋盐往外走去,老张头赶过来一拐杖打在他手腕上,“你他妈想害死我啊,病成这样还磨叽自己,想
死是吧?想死出去死,别死了还抓着老、子的盐,老、子才不想背个杀人的罪名!”
他话毒人不毒,莫芋见他这样还能顾及自己,心里倒有些感激,只是笑不出来,话也懒得说,老张头不要他送,他还客气什么
,想着边走到灶台前,抓起俩馒头大口啃了起来,哼哼不送最好,乐得轻松!
二胖送盐回来,见晚饭被莫芋吃了大半,脸苦的要哭出来,他冲老张头道,“爷爷,饭、饭没、没有了呜……”
老张头一拐杖过去,“那不还剩点儿吗!他妈的,老子都没吃,你冲老子哭个鬼。”
他不怪莫芋,反倒将自己孙子骂了一通,自己的那份留给二胖,莫芋见状哈哈大笑,老张头给他一个毛栗,“他妈还笑,瘦的
跟柴火似得,吃的倒多!”
莫芋揉着脑袋,夜里躺在稻草上抚着肚子,想到可能的存在,心里终于升起一丝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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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芜再次造访百里王府,不出意外仍旧看到了那个白发少年,少年还是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他只好转头跟百里巽风说话,“
百里王爷,你让我见见哥哥吧。”
百里巽风不说话,莫芜的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旁边的源明雅一听,问道,“你也是来找哥哥的?看来大家都丢了哥哥,只是你还知道哥哥在哪儿,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