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篱不干,“我不,我要跟娘一起回去。”
“随便你,不过山寨里草木皆兵,你一个小孩子回去会有危险。”
“我不管我要……”
莫篱死都说服不了,莫芋也有些头疼,百里巽风知他心结难解,对自己总显得有些尴尬,但莫篱是他儿子,他说什么也不会放
他回去冒险,就连莫芋,他都想绑在身边,那劳什子的山寨,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将他的芋儿养成这样……
这边争执未果,那边却有人来报,原来竹桃见莫芋迟迟未回,放心不下,便赶来查看,她见这元帅竟然是百里巽风,不由得心
下微词,这个负心的男人对莫芋的种种,她可是活的见证人,眼下他夫妻二人重逢,百里巽风热络,莫芋冷淡,她也帮腔道,
“王妃不能留在你这里,不要你军营里出个什么冤案,又赖到王妃头上。”
她直言直语,讲的百里巽风有些尴尬,百里巽风痛定思痛,在竹桃面前表了决心,竹桃信不过,又将当年百里王爷如何陷害莫
芋的事情揭露出来,她红眼道,“王妃当年一个人带着雪儿,匪寇横行亲人陷害,又没吃又没穿,那时你又在哪里?”说得百
里巽风越发愧疚,但回想莫芋当时之绝望,又觉得自己混账至极。
那段陈年往事,芋儿从来不提,而自己似乎也就这样将它遗忘了。
竹桃又请释放她夫君,说他虽为山寨二当家,但只是一介书生,向来不做违法乱纪之事,百里巽风应允,但也向竹桃提出一个
条件,那就是请她劝降山寨众位好汉,以免受无妄之灾。
竹桃不答应,她冷笑道,“我们本就无害人之心,为何要接受者莫须有的罪名,归降?那岂不是承认我们做了什么坏事吗!”
百里巽风问道,“一旦落草为寇,便都滚到泥巴里去了,干不干净又如何分辨得出来。”
“你!”竹桃气结,她带着相公愤而告辞,百里巽风对莫芋说,“你若真要回去,还是劝劝他们为好,我虽为将军,却不希望
打仗。”
莫芋不做声,但仍快步跟了出去,身后传来百里巽风的大喊,“三日为限,过时不候,放火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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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桃一干人等回到山寨,将情形说与众位兄弟听,大家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与朝廷同归于尽,莫芋心里虽知他们并无过错,
招降也实在是没有气节,但若就这样枉死,也实在是不值。他历经种种,见惯生离死别,早已觉得生命乃世上万般之最珍贵,
看着一张张真诚的脸,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不降就会被烧死在这山里,有没有两全的活路呢?
莫芋灵光一闪,想到了水帘后的那个山洞。
但是若要将那样的地方招出来,他想起凌靖仇死前的脸,人的一辈子的夙愿,到死才释怀,凌靖仇视那里为净土,而且他也说
过,天下苍生皆凡人,凡人有爱欲嗔痴,一旦遇上这样的天降财富,必然会魔障。
他就这样一直纠结,直到三天后火光冲天,山上烟雾弥漫起时,才真正下定决心。
恶就恶吧,人若能活着,厮杀又算什么,贪婪又算什么?
他带领大伙走到瀑布前,“此处后面有一溶洞,可容纳……”
他话未说完,人群便争先恐后往上攀爬,莫芋抵挡不住身后奔涌的人群,一度被踩在脚下,还是二当家带着他和竹桃,最后飞
进了山洞。
然而山洞里却开始成为修罗场,人们开始只是庆幸有一处栖身之所,随后便发现这地方的与众不同,有人兴奋的大叫,而更多
的开始暗地里盘算,如何能将这些盐带出去变成金光闪闪的财宝。
“哈哈,我要发财啦!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还有这样的机遇,天不灭我啊!哈哈哈哈……”
“混蛋!这是我的!”
“我的!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有人开始厮打,心狠的拔出刀来,眼睛也不带眨一下,一下捅进了同伴的胸膛,血光闪过,人们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岩洞里到
处是血腥味,同盐气混在一起,叫莫芋作呕。
他果然是错的么?本以为会是避难所,哪知会是这样?
竹桃也叹气,“与其这样,还不如被烧死……”
她话音未落,眼睛倏地睁大,只见一把匕首当胸穿过,莫芋吓得忘了动,竹桃倒下,他身后一个匪寇嘻嘻笑道,“二当家,对
不起啦!”
竹桃倒在地上,看着远处相公正与别人搏斗,她对莫芋道,“快跑!”
“跑!”
然而瀑布外早已弥漫大火,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莫芋一咬牙,跳进盐湖里,与其被烧死杀死,还不如留个全尸。
烧山有几个时辰了,却一直没有匪寇出来,百里巽风心里担心莫芋,不由得急道,“为何还没有动静!立即派人进去查看一下
!”
“将军,现在火势正大,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啊,还是等熄灭后再进去吧!”
冲天的火光一直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了一场夜雨后,才渐渐平复下来,百里巽风踩着焦黑的植物,心里早已成死灰,他的
芋儿怎么会这么傻,竟然真的不出来。
“报!将军,在一处瀑布下发现……”那士兵脸有些白,“瀑布的水是红色的!”
百里巽风一怔,“快去!”
羽林军赶到时,那瀑布果然如士兵所讲,水流直下时尚很清澈,到中段便殷红如血,百里巽风皱着眉头,“上去看一下!”
一番查探,羽林军竟然发现上面有个山洞,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尸体,看来山贼没有出山,便是躲到了这里,百里巽风心急如焚
,扒开尸体挨个看过,没有莫芋。
“芋儿,芋儿!”他狂躁大喊,眼泪早已不受控制,“才相见就要离开我么?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莫芋顺着湖水一直下沉,却意外的没有触到底,在他还有意识前,看见前面竟有一丝微弱光亮,也许是天不绝他,他甩开膀子
奋力划向亮光处。
亮光好像是一处深井,莫芋浮出水面,哇地呼了一大口气,他看着上面距自己足有十米的井口,不由得犯难,井壁又湿又滑,
如何能爬的上去呢?
然而不用井口,井壁上就有一处小口,大小刚好可容一人通过,他努力攀爬上去,又顺着这小地道一路爬行,而后看见了一处
石阶,莫芋想了想,走了上去。
石阶似乎是无止尽的,好容易到底了,却又出现一处长廊,长廊沿边堆满了金银财宝,莫芋捡起来颠了颠,又笑笑丢了回去,
他大难不死好几次了,钱财当真如浮云,啊不,粪土还差不多。
长廊不久后也到底了,一处十字通道呈现在莫芋眼前,他一时犯难,不知道往哪边走好。
“往左。”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出现,生生把莫芋吓了个半死,他拍着胸脯,“谁在说话?”
“我……”一个木桶发出了声音,莫芋好奇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妈呀叫了出来。
一颗丑陋苍老的头颅挂在木桶上,他咯咯笑着,像砂纸磨过地面,“五十年了,终于有一个不贪财的人出现了。孩子,你是第
一个没有拿金元宝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开口说真话的人。”
莫芋壮着胆子走过去,“您是?”
“呵呵,”木桶笑道,“我是人彘。”
“人彘?”
“对,就是被砍了手脚,放在桶里养着的人猪。”他说的残忍无比,就好像不是说自己一样,莫芋心有疑惑,那人继续道,“
你是从湖里游过来的吧?当年我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于是有人将我放在这里,以警示后来的人,没想到我一活就活了五十多年
,你不是我遇上的第一个人,却是我遇过的最干净的人。”
他看着莫芋清澈的大眼睛,湿透的衣服,道,“过来。”
他在莫芋额上吻了一下,“神会保佑你的,孩子,往左,去吧。”
莫芋点点头,听见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凡是靠着欺骗、贪婪和怀有恶心的人到我面前,我都会将他们指往极乐世界,哈
哈哈哈……孩子,走你的路,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莫芋听了越走越快,最后竟飞奔起来,他终于走到底,看着向上的台阶,深呼一口气,会是哪里呢?
木板掀开,莫芋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光亮,然而很快他便瞪大眼睛,愣在那里。
这里,是江阴老宅,他的房间。
那日他与雪儿所藏的地道,便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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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挂满了白帐,百里巽风看着两个已经哭了好几天的孩子,不由得心中愈加悲怆,芋儿就这样离开了他,连尸首都没有找
到。
“呜呜,娘……”
“娘,我要娘……娘啊……”
纵使再坚强的男儿,百里巽风也不忍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红了眼眶,带着麻孝走出营帐。
副将来报,“将军,时辰到了,鸣哀吧。”
百里巽风点点头,站在操练场的高台上,莫芋名为劝降而牺牲,说起来也算军功,几万将士头缠白布,整齐站在场上,王妃的
为人他们也有所耳闻,如今又是因公殉职,不禁也叫这些八尺男儿难过的低下了头,尤其是将军,在没有找到莫芋的尸首后,
几乎一夜苍老,一头青丝泛白。他一直抬头望着远方,却知道永远都等不来那人。
“将、将军!”副将连滚带爬,语气异常激动。
“怎么了?有敌人来犯?”
“不、不是,将军你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百里巽风扯起嘴角,泪水顿时模糊了眼前,那人伴着晨光缓缓走来,麻衣布鞋青丝,分明是
个年轻后生,他眼神纯净明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