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他窝在凌靖仇怀里，小小的心儿扑扑直跳，他觉得四肢好像都僵硬了，脸也有些烫，这种感觉好奇怪，但肯定不是开
心快乐，因为他不想笑，他连看都不敢看凌靖仇一眼。男人跟男人果然是没意思，他皱着眉头想，下次要找个漂亮姐姐抱才好
。
“到了。”不一会儿，二人停在一处房间前，凌靖仇放下他，莫芜暗暗松了口气，有些好奇的看着凌靖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
什么药。
“这里面是浴桶，你进去洗洗吧。热水是刚烧好的，衣服我叫人待会送来。”天知道那本来是给自己准备的，跟孙回春吃完饭
他一定要洗澡睡个觉。
“啊？”
凌靖仇扑哧一笑，戏谑道，“你这一身臭腐乳的味道……”
“呀——”莫芜惊叫起来，双手甚至环住前胸，一副被非礼的样子，白衣公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难堪的要死，人家一身
体面的衣服，帅得光彩照人，自己全身臭烘烘的……
“好了，快进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叫一声便可。”凌靖仇憋笑憋得快内伤，他这是什么动作？好像自己要非礼他一样……这小
鬼的思维真可爱。不过不能不逗他了，再逗下去那垂下的小脑袋都快冒烟了，他把莫芜推进去，又轻轻掩好门，在门外站了半
天，这才笑着往回走。
“啧啧，惊天大奇观。凌大人被翘了宴会居然不生气，还带人家去洗澡，凌大人这么体贴，奴家也要凌大人抱……”
凌靖仇难得的好心情瞬间被恶心走，他斜眼看着廊沿上横卧着的某人，“孙太医，我记得太医院的执掌说明天要雷公藤入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走到那吊儿郎当的人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私吞的十斤全被雨水泡了。”
他看看天，“还有十二个时辰，不知道够不够孙太医跑樟树一个来回。”
孙回春一脸苦相，“樟树在江西哎，别说十二个时辰，就是十二天，我也未必跑得回来。好兄弟，那进贡的雷公藤，除了那死
执掌就只有你有了，别计较，赏我一点儿吧。”他今日本意找凌靖仇讨药，凌靖仇设宴款待他，还赶巧从四川运了点酱菜回来
，今日正好尝鲜，哪料半路杀出莫芜这个程咬金，不但砸了一桶腐乳，还砸了他一顿饭，害的他饿着肚子在这等凌靖仇，不过
看起来，他刚才的玩笑好像开得太在点子上，眼瞅凌靖仇要发飙，他自己先找个梯子爬下来。
“药我放在账房那里，回头你跟张三去拿。”他背了手，不再打算理会孙回春。
“喂，我记得那个小孩是百里王府的吧？”孙回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上次给百里王妃看病的时候，我见过他。”
他当然还记得那张脸，清秀又不失大气。
凌靖仇身形顿了顿，但接着又往前走。
“你认识他？你跟百里王府有关系？”孙回春拈花一笑“兄弟，你该不会是看上百里巽风那娇俏的媳妇儿了吧？”凌靖仇的喜
好他知道，绿儿还是他给凌靖仇介绍的。
“百里巽风抗匪去了，你就敢在这胡言乱语；哪天你要犯在他手里，我就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孙回春是他朝中唯一
挚友，他阴冷的个性从来不在他面前掩饰，反正都是与人打交道，一个杀人一个救人，生死看惯了，更懒得作那套虚假。
“听说百里小王妃前些日子回江南省亲去了，这个小男孩要是他娘家人，应该会跟着一起回去吧，”孙回春扔掉花，眼睛直指
前方的凌靖仇，“那他现在，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你指望我告诉你什么？”凌靖仇凌然一笑，他回过头来瞧孙回春，“你脑中有幻想出的结果了么？”
他凑近孙回春，“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回春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跳下栏杆，“啊，我去取药了，凌大人下回有惑时，放只鸽子给我。”
凌靖仇不再理他，再往前走时，有丫鬟捧着衣服赶过来。
“老爷。”丫鬟拜了万福，凌靖仇问，“是那房里的小公子叫你的么？”
“回老爷，是的，小公子洗好了，差奴婢给他送衣服。”
凌靖仇挑眉，这么快？他挥手道，“衣服给我，你下去吧。”
“是。”
满室的氤氲熏得人脑袋有些发昏，凌靖仇一眯眼，一时还有些分布清楚方位。莫芜洗得无比欢快，听见背后门响，他高兴地喊
道，“谢谢姐姐！你放在外面，不可以进来哦，我过会儿就出来！”
来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莫芜说什么，脚步不停地走来，莫芜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机灵地躲到水里，言语中已带有一丝生气，“姐
姐你不要进来啦！女孩子怎么可以偷看男孩子洗澡！”
“我可不是女孩子。”突然一把磁性的男音隔着雾传来，莫芜一惊顿时从脖子到耳根红到耳根，只见凌靖仇托着衣服出现，莫
芜连忙扎进水里，他闭气闭的匆忙，呛到好几口水。即使这样他仍不敢出来，因为凌靖仇就站在旁边，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目不
转睛地盯着他。
“你憋在里面不难受吗？”凌靖仇的声音从水上传来，他轻笑一声，“我只是来送衣服的。”说完放下衣服出去，莫芜这才从
水里窜出，脸色发红的擦干身体，拿过凌靖仇放在旁边的衣服穿上，廷尉府上没有和莫芜年纪相仿的小厮，凌靖仇只拿了一套
自己略小的衣服，莫芜穿上仍显大，袖口下摆都稍长。莫芜有些别扭的拉了拉下摆，推门出去时，发现凌靖仇守在门口，他吓
了一跳，凌靖仇拉着他往宴客厅里走，“没吃东西吧？”
“嗯！”他不说莫芜都快忘了，自己肚子已经饿到没感觉。
“那我们去吃东西。”
在到宴客厅时，一室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那些碎渣腐乳一点儿都不剩，地上也早已换了一块地毯，莫芜有些惭愧，他把凌靖
仇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反而还请自己吃饭，说起来这白衣公子救了自己两次，是个好得不得了人。
凌靖仇清了上堂宴，叫厨子重新作了几道清淡微甜的江南菜，端上来看莫芜吃的狼吞虎咽，他细心的给他卷了袖子，擦嘴，看
他喜欢哪道菜便留心多挟，丫鬟们都不知道一向喜怒无常的主子为何突然对这个少年如此照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少年
若果不漂亮，断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你多少天没吃饭了？”凌靖仇有些惊异。
莫芜没时间理他，只忙忙伸出五个手指头。
凌靖仇心下一顿，想到身怀六甲的莫芋，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啊！”他这么一问，莫芜才把正事想起来，“百里！百里王爷他要杀我哥！”
“什么！”凌靖仇有些吃惊，“百里王爷？哪个百里王爷！是不是百里巽风？”
“不是，是那个老王爷。”
这下凌靖仇更吃惊，那个总是在人前夸耀他儿媳妇的百里老王爷？他想起那张笑眯眯的老脸，心里不安陡增，“怎么回事！说
清楚！”
莫芜被呛了一下，他看着凌靖仇掰住他双肩的手，对上那双焦虑不安的眼睛，“你……”
凌靖仇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哦，那个……你说。”
莫芜看着那双手松了力道，从自己肩膀上滑下去，他低下头道，“我哥哥和我在江阴的时候，被百里王爷发现了，他说我们家
有藏宝图，要我哥交出来……”
“藏宝图？”凌靖仇眼光一闪，“你们家的？”
“我和哥哥也不知道啊，但那个老王爷就说是，他威胁我们，哥哥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掩护我跑出来的。”
凌靖仇心里已有不妙之感，“那你哥……”
莫芜嘴一瘪，快哭出来，“还在江阴。”
这大概是凌靖仇最不愿看到的结局，莫芋嫁给百里巽风本就不幸福，而他身处的那个百里王府，竟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圈。
“公子……”莫芜抬起头，两眼都是泪花，他本想让凌靖仇帮帮自己，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一个素不
相识的人，救了自己一次两次，未必会有心情再救第三次。
“我马上派人去江阴。”莫芜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没想到他的答应，干脆的异乎寻常。
“你先不要急，”他眼睛并未看向莫芜，反倒是延伸到远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你哥哥，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凌靖仇承诺要去营救莫芋，而事实上他却是公务缠身，但肯为一个不相关的人出声，已是破了他素来不管闲事的例。他不愿莫
芜再去亲身冒险，将他留在府里照看，第二日出城时发现官兵暗中搜捕莫芜，这才相信那小鬼的话是万分属实，而莫芋，似乎
真快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立马找到孙回春，“替我跑一趟江阴。”
孙回春被执掌发配到江阴收海流的药材货，他天生一副懒骨头不愿奔忙，就算留在太医院，整日在皇宫里转悠，便也已叫他苦
不堪言，哪知那执掌老骨头故意为难他，刚要启程，好兄弟凌靖仇居然也来插一脚。
孙回春哭着一张脸，“我是去公干，你交一堆私事过来，我也办不了啊！”
“京城距江阴千里有余，二千公斤海药，派你一人去‘公干’？”凌靖仇毫不犹豫戳穿他，“老头子想整你，我加一块石头又
怎样？”
他委托孙回春去江阴城暗访莫芋踪迹，一有情况，飞鸽快报。
而后，他接到刑部通知，移交通敌叛国的朝廷钦犯至大理寺。便马不停蹄去审重犯，莫芜丢在家里，交张三照管。
“呼延察尔哈？”凌靖仇放下案卷，注目眼前人一双精亮的眼“是个奸细？”
那人微微点头示意，“久闻凌大人心狠面善，素有‘玉面阎罗’之称，今日一见，不同凡响，能落到大人手里，小人幸会。”
凌靖仇一愣，往日这套客气的说辞都是他用在别人身上，今天浪打返转头，倒叫他有些不知招架了。
“少废话，上刑。”凌靖仇合上卷宗，也不看那人，甩下句话后即欲离身。
“大人今日有心事。”背后声音响来，呼延被人拖起来，“大人眼神飘忽，心思烦乱。”
凌靖仇回转身来，“上‘一线牵’。”
这‘一线牵’顾名思义，是个听起来不坏，做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大致是取犯人头发，细细分成十几缕，分别系在高架上
，犯人身体悬空，仅仰赖头发吊住全身重量，初始不觉十分疼痛，尚在可忍范围之内；久之便觉头皮发麻，生扯欲裂；更有甚
者，取剪刀一把，一缕一缕缓慢剪断头发，最初十几缕，渐渐九、十缕，七、八缕，五、六缕，每少一缕，犯人便痛苦一分，
承重的身体还会被推着摇晃，到最后只剩一缕，有些人发根坚硬，能撑住但仍痛不欲生，嘶声大喊，有些人则由头皮生生被扯
裂，头面鲜血淋漓，人狰狞如修罗般。
凌靖仇今日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一上来便要用这么大的刑，狱卒有些犹豫，那呼延甚至还笑道，“看来凌大人真
是火气不小，今日撞上枪口的我，要遭殃咯。”
他毫无畏惧走上高架，冷眼看狱卒绑起他的头发，凌靖仇这才转身，看那人一脸戏谑，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
就好像被人抓住软肋，再翻出来一样。凌靖仇竟感到一阵虚慌，大理寺是他作主的地方，头一回，有人藐视他的权威。
许是太久没下过狠手，狱卒的手有些发抖，呼延笑道，“各位兄弟绑快点，在下脚都站麻了。”他现站在一处垫起的木箱上，
绑好头发后便要抽掉。
“凌大人要问什么得快问，”他瞧着脚底下的箱子，“我怕我待会儿会疼得无暇回答你的问题。”
“那我就成全你，”凌靖仇一拍桌子，“谁派你潜入皇宫的，说！”
“不知道。”
凌靖仇上前踹掉箱子，“你耍我？”呼延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他闷哼一声，但仍勉强笑出来，“我不过实话实说，哪有戏耍
大人之意。”
凌靖仇深深看了他一眼，“给我加几个沙袋。”呼延骨架瘦小，头发又稀疏，五个沙袋便够再一个等体重的他，凌靖仇嫌五个
远没有他达到的效果，因为呼延还在笑，他亲自动手，剪去两撮头发，呼延疼得睚眦欲裂，沙哑着嗓子叫，“好！好！你能有
多狠，全使出来让大爷瞧瞧！要是连我等瘦弱小民都审不出来，你大理寺廷尉就是一个没用的草包！”
这个呼延真不愧是做奸细的，度人心思的功力一流，他千方百计激怒凌靖仇，叫他被他牵着鼻子走。凌靖仇快红了眼，但还没
丢心，他快步出去，不想再与这疯子同处一室，只吩咐狱卒狠狠的审，不如凌迟车碾般折磨他到最后一口气，就不要来回他！
临走时牢里传来呼延疯狂的笑声，“凌靖仇！你不敢！你怕！你也有怕的！哈哈哈哈！”
凌靖仇黑着脸，快步回了府，他匆匆走过廊子，与莫芜撞个正着。
“公子！正要找你呢！”莫芜一脸焦急，“我哥哥的情况怎么样了？你派人去救他了吗？”
“不知道。”凌靖仇有些烦躁，他讨厌回答“不知道”这种字眼，那种不被掌控的感觉，让他心不安。
“可是、可是……”莫芜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些吞吐。
“我已经派人去江阴了，你哥哥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他已经很耐心了，不忍看那小孩失望的脸，他多嘴解释一句“现在百
里王爷在全城通缉你，没事不要乱走。”呼延几句话就把他弄得不像他，平日他话能少则少，就算要说，也不是这种废话。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呼延的狂笑，那嘲笑他惧怕的话语，令他深恶痛绝，他确实担心莫芋的安危，从不认为到了扰乱心神的地步
。眼前莫芜支支吾吾，“可是公子，我也想救我哥，你能不能……”
“不能！”这个小鬼怎么能这么不识相地添乱，“哪里也不能去！”他扒开莫芜，不知道朝哪里奔去，这小鬼眼泪汪汪的看着
他，叫他心烦意乱得不行，眼睛一花，居然全是莫芋流泪的脸，可恶！他怕！他能怕什么！他是一身肉剐下，也是一副黑骨头
的凌靖仇！他没双亲，没情感，他冷漠，没弱点。想要击垮他，根本就不可能。
他今天叫人给惹出一身火气，此时只想去青楼，或者找个女人来泻泻火，身后一直有小猫一样的声音叫他，“公子……”
他停下身来，那泪汪汪的孩子跑过来，满眼委屈的看着他，“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