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干什么？”凌靖仇颇有些无奈，这个莫芜有些执拗，几番往来，都是缠住他不放，究其到底，又没什么大事。
“公子你要去哪里？”那小孩怯怯的问。
果然！凌靖仇扶额，“我要去青楼，去找女人，你跟要去吗？”
他直白的话叫莫芜红了脸，说起来也微妙，他两次遇见凌靖仇，居然都是在妓院那种地方，想来凌靖仇肯定风流无比，他小小
的心脏有些难过，却还是鼓起勇气劝道，“那种地方，公子还是少去为好。”
凌靖仇根本懒得理他，只不过心头积压的火又多了一分，他越过莫芜，却不料那孩子伸手挡在前方，“公子不要去。”
凌靖仇再往前几步，他便退几步，但都是挡在凌靖仇的必经之路上，大胆伸出手，坚定地看着凌靖仇。终于凌靖仇发了火，他
拎起莫芜，直接拉进房里，“到底想怎么样？”
“公子你不要去找……”
“闭嘴！”凌靖仇暴喝一声，生生吓住了还欲张口的莫芜。他此刻真的很想一吐为快，他想说我爱慕你哥哥，我关了你爹，我
弄得你家破人亡，你要来报仇雪恨杀人都随便，你别缠着我行么？
“老、子、要、女、人，你到底懂不懂？”若不是不能动这小孩分毫，他早一掌下去了。
“公子……”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凌靖仇，他眼里的疯狂之色，是莫芜见所未见过的。
莫芜终于哭了出来，他想起那个黄衣服的哥哥前几天走时跟他说过的话，于是颤抖着去解身上的腰带，扒光了衣服，哭着看着
凌靖仇。
公子真的喜欢他么？那为什么还要去找女人，那个哥哥肯定骗人，可是，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那样做，因为黄衣哥哥说，这
样就可以守住公子。
凌靖仇惊异于他的举动，可是却怎么也避不开眼光。这具少年的身体，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有说不出的诱惑力。
“把衣服穿上。”
莫芜抬眼，“公子？”
凌靖仇挑起嘴角，都来逼他？都以为他是那么好掌控么？他凌靖仇，从来只摆布别人，“穿上，我对你没兴趣。”他说完便抬
脚出去，深吸一口气借冷风吹散欲火。他要冷静，不可以一激即怒。
莫芜还站在房里，眼泪大滴大滴砸在脚下。
黄衣哥哥说他喜欢公子，公子也喜欢他，两个喜欢的人就应该做最快乐的事，可是公子看起来，并不是黄衣哥哥说的那样，自
己好像惹公子生气了，那他还会去救哥哥吗？
可是他哪里知道，在孙回春赶来江阴之前，莫芋就即将面临人生中最惨烈的冲击。
这段日子苦过来的莫芋完全没准备，雪儿病了。
起先是彻夜不止的号哭，莫芋总也找不到原因，只好抱着雪儿一遍遍来回走动哄着，雪儿哭得声音喑哑，莫芋也心疼得抹泪。
过后，雪儿开始咳嗽，一声两声，逐渐加快频率。莫芋咬了咬牙，把身上唯一一块玉给当了，请了郎中看看，大夫说是肺热，
收了银子只开了两副止咳药。吃了不见好后，莫芋多少也有些后悔，那是百里巽风留给他的唯一信物，除此以外，他当真是囊
中空空，再要给雪儿看病也是不能了。
还好雪儿渐渐不咳了，但是莫芋发现雪儿变安静了许多，哭闹骤减，连喊饿或尿湿都只轻轻呜几声，乖得像只猫。小二认得的
大婶说，孩子是虚弱，所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莫芋一阵干急，但城里似乎是有钱也买不到药材，小二和厨子都表示爱莫能助
。莫芋只好耗着，指望着哪天突然解禁，或者天降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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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巽风带着人马包围仙霞岭时，果然没看到半个山贼，直到围剿匪寨，能碰上的贼寇也屈指可数，但就是这几个贼寇，仰赖
对仙霞岭的熟悉，于山林间穿梭游刃有余，羽林军再精锐，穿山作战时不谙地形，仍吃了很大的亏，贼寇守住要害，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而后几个闪身，又不见踪影。副将带人跟去，不料山势花明柳暗，百里巽风随后跟进，才发现这是一处山坳，“不
好！有埋伏！”他立刻阻止大喊到。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山里突然杀声震天，众将士抬头，见顶上浩浩汤汤，瞬间全是贼寇，个个满弓蓄势。百里巽风心下
暗叫不好，他一扫遮天蔽日的旷景，这些匪寇必是倾巢而出，看来破釜沉舟，欲将他们杀得一个不留。
“东皇羽林军？不过如此！”有人从贼群中走出，百里巽风见他体魄健硕，虬须凤目，便知非一般贼寇，那人身型矫健如骏马
，自上一跃而下，孤身走近羽林军，“请主帅说话。”
百里巽风上前一步，“在下百里巽风。”
那贼首打量道，“果然年轻有为。我劝百里将军尽早退兵，倒还保得小命一条，否则——”他朝上一望，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这两千羽林军，可就变成刺猬了！”
“哈哈哈哈！”山贼们应声而笑，副将脸色极为难看，他看向百里巽风，“将军。”
百里巽风眉头紧皱，他们这次行动被敌人摸得一清二楚，连羽林军的人数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报上，若不是有内奸，实在是说不
过去。
他正在考虑，那匪首却已不耐烦，“百里将军，想好了没有！”他举手示意，只待百里巽风一回答，便要万箭齐下。百里巽风
沉吟道，“我等领军令而来，死在这里，倒还英雄！”
那匪首冷笑一声，正欲下令，却听见身边兄弟一声惨呼，再一看，周围匪寇纷纷倒下，他大惊，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听
有人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错，这句话可真形象！”
这声音清脆悦耳，他瞪大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真是一名小孩子，而不是他眼花。
来人正是源明雅，他挎着竹灯，笑着冲下面招手，“将军！你还好吗？”
百里巽风冷眼看他，大声回道，“不好。”
“百里将军，你让我三月内不许兵动，我食言了。”他委屈道，“为了惩罚我，我再答应你一个请求，怎么样？”
第三十三章
他二人收拾一番残局，百里巽风又清点整备军队，一番忙碌下，天已黑透。源明雅好整以暇，早早便闲在一旁看戏，不知何时
那些驰援的东瀛兵早已没了踪影，当真如鬼魅一般；只有几个亲卫，远远守在源明雅身边，看那小孩斜倚在树上，笑嘻嘻同百
里巽风说话。
“将军可有下一步打算？”
“剿灭残匪。”
“将军可要小人帮助？”
“随便。”百里巽风压根不打算在他身上费工夫，他心说若你非要跟着我，我不允会有用吗？几番交手下来，这小鬼没有如预
料般做出些恶意举动，反倒是救了他们一回，他到底要干什么，百里巽风一时也有些疑惑。
“将军可要记得，欠小人一个要求哦。”源明雅跳下树，从他的帽尾摘下一颗铃铛，“将军且留着这个，若需要我，摇两下便
可。”
百里巽风接过铃铛有些好笑，“十万八千里外，如何应约而至？”
源明雅朝他神秘一笑，“试试不就知道咯！”他见百里巽风捏着铃铛招手欲摇，忙制止道，“哎——将军只可用一次，机会万
万珍惜，若当儿戏耍，可就不灵咯。”
百里巽风依言将铃铛收入怀中，转身领兵回营，源明雅身后大喊，“将军可还未告知姓名呢！”
百里巽风反手一扬，一柄短匕落入源明雅怀中，乌鞘铜臂通身泽亮，看模样被人时常把玩，他抽出匕身，一个小小的风字在月
光中熠熠生辉。
“有趣。”那小孩眯眼一笑，也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百里巽风整兵回营，不料天空奇景惊现，叫羽林军齐齐停止脚步。
“将军，看！”百里巽风抬头，大晚上的金华城晚霞映照，彤云艳烧，与宁静的星辉比起来，光芒绚丽魅惑。少时，霞光渐暗
，漫天星斗重现，凉月半弯，正好好的挂在天上。
不知这小鬼又耍什么花样，百里巽风暗忖。虽说他大概做不出什么坏事，不过……倒也没到让百里巽风放一百二十个心的程度
，他命两名士兵前去查探，二人领命速去，不一会儿便折身而回，其中一人惊道，“将军，金华城人去城空，一个倭寇也没有
！”
“这样？”百里巽风稍诧异，心里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念头。他提缰转头，“快！去河滩！”
大盘山位于钱塘江、曹娥江、椒江、瓯江的汇流处，一山当关，四江齐守，山水交替，登陆下海两便。百里巽风料定匪寇余党
定会逃往此处，第一时间赶来，不料被人抢先一步，他苦笑的看着满江狼籍，看来源明雅那小鬼，真是扒住自己不放了。河滩
山脚遍布贼寇尸体，大多一剑封喉，副将察看过后道，“尸体尚有余温，应是刚死不久，而且颈间血线，宽窄不像是中原兵器
所致。”
“看来便是那东瀛的武士长刀了。”百里巽风瞧着目瞪口呆的羽林军，有些无奈，“我们大概可以班师回朝了。”
出发时声势浩大，军令威武，哪知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遭，同神神秘秘的倭寇周旋几道，最后还是借他人之手剿清匪寇。想
起来百里巽风有些气闷，正打算翌日回京，不料探子快马来报，“将军！大事不好！传江阴大批流寇屠城，朝野震动，圣上命
将军快兵急速驰援江阴！”
＊＊＊＊＊＊
莫芋睡得迷糊，总感觉有东西扒弄他，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瞧，一个小脑袋正往他怀里拱。莫芋哭笑不得，将雪儿抱开些，不
料孩子小手扯住他衣襟不放，小嘴儿使劲蠕动着，半天没含到什么东西，急得要哭。
莫芋舍不得，把孩子抱回怀里，雪儿这回轻车熟路，蹭到他胸前的凸出，小嘴摸索着，一口含住，迫不及待吮吸起来。莫芋给
吓了一跳，不由红了脸，他四下看了看，突然想起屋子里只有自己和雪儿两个人，暗笑自己燥个什么，但还是有些犹豫地解开
衣衫，看孩子把那红点含进嘴里，心里感觉怪怪的。什么也没有，雪儿吸了半天有些急，莫芋惊呼一声，赶忙把乳头从她嘴里
拔出来，男人的粒乳，竟给她吸得红肿不堪，莫芋有些可怜雪儿，只好咬破自己的手指，重又塞进她嘴里。
可是，莫芋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他掰过雪儿的小脸一瞧，那眉宇中间的地方怎么有些发红？像细窄的桃花瓣，淡淡一抹横里
当中，莫芋拿手抹了两下，消不掉，他又掐了掐自己的皮肤，发起的红来要比雪儿额头处的深得多，并不是这样艳丽的水红。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赶忙抱雪儿出来找大夫，冬日的夜晚，森冷至极，他抱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雪儿，挨家找医馆
敲门，可惜每户均大门紧闭，万幸有开门的，只瞧一眼这孩子，便摇头合栓。
“求求你，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孩儿吧……”莫芋跪在门槛前，他看那大夫有欲走的趋势，连忙下跪求情，“您的大恩大德，
我来世做牛做马——”大夫制止他，“不是我不救，这孩子先天宣肺不足，阳气虚，不是扎针吃药能回天的……”说罢摇摇手
，再不理会他父子二人。
莫芋咬咬牙，擦干脸上的泪，再踉跄奔向下一家，怎么可能！他的雪儿只是早产体弱罢了，哪会生死堪舆！看着怀里安静沉睡
的宝贝，他发誓就算拼却他莫芋这条命，也要保得他孩子的生命。
嗙嗙嗙！急促的拍门声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突兀，莫芋攥紧眉头，一遍一遍大力打上门板，他不去想是否有人会开门，也不去想
开门后等着他们的是否又是一道死刑的宣判。
嗙嗙嗙！
嗙嗙嗙！
嗙嗙嗙！
莫芋含着泪，始终不放弃敲打，只是天色渐亮，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颓然垂下手臂，再去下一家。
然而雪儿却不会等他，当他再一次看向雪儿时，惊诧地发现那抹桃红越发水亮，像是要从额间迸出一般，恰巧这时雪儿睡醒，
睁开星星般的大眼看着他，眸子里的水润，是看见最亲近的人的时候，才有的安心。
“我的雪儿……”他终于忍不住哽咽，拿颤抖的手抚摸孩子娇嫩的小脸，“这么好看……眼儿亮亮的……可是儿啊……你是不
是真的要离娘远去啊……”他眼中泪水渐涌，喃喃道，“不要……不要……”
突然有火光自远处而来，随后有声音穿透整个江阴，“官兵来啦！官兵来啦！江阴有救啦！”有人手持铜锣沿路敲来，街道两
旁的房屋中灯光纷纷亮起，人们纷纷推门而出，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朝廷的兵吗？”
“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到？”
“南方的匪患平了吗？打到我们这里了？”
“哎呀，总算有人来救我们了，再这么锁下去，人都得疯……”
“……”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街道，人声嘈杂，炸得莫芋耳朵嗡嗡直响，他抱紧雪儿，在冬日的街道里孤独的站立，被人群推搡着乱走，
眼神空泛，心已经彻底凉了。
“求求你们……”
他的声音细的像蚊子，根本没有人听他在说什么。
“救救我的孩子……”
他眼前一亮，看见刚才的医馆里有人走出来，于是赶忙跑过去，推开一层又一层的人流，“哎——大夫——”
他好容易跑到那人面前，“大夫，请你救救我的——”
“官兵进城啦！”有人大喊，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那大夫也跟着人群往前挤，“在哪儿呢！别又是空穴来风！”
“哎呀！来了来了！”
不远处，有银兵重甲的声音顺着行进整齐的传来，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上，坐着威武的将军，军旗上赫赫醒目的“百里”让江
阴城的百姓们彻底欢呼了起来。
“真的是朝廷的军队！”
“我们得救了！”
“上苍保佑！”
那些马蹄踏过的声音，人群喝彩的声音，振聋发聩，雪儿吓得大哭，这才把走神的莫芋给唤了回来，他一面哄着雪儿，一面望
向高不可及的某处，那男人重甲长枪，雄姿英发，一月不见，盔甲下的脸竟然变得极度陌生。
只恍如上一世，梦中人。
不知什么时候雪儿不哭了，莫芋下意识低头看，孩子正悄然阖上眼帘，他心里一震，恐慌的大叫，“不要——”
人群的嘈杂，被一声凄厉的喊叫盖过。随后是更加惨痛的哭嚎“不要啊！雪儿……我的雪儿啊！”
整个街道安静无比，只有一个男人哭泣的声音，嘤嘤哭得百里巽风心瞬间碎成粉末。他风一般下马，冲向那悲痛欲绝的人，蓬
头垢面再不相识，这熟悉的声音，也叫他听得心沉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