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鲁班技艺传承的后人?!老板不是的!他明明是耽美小说家,副业是开酒吧!你说对不对?老板。”离散最近很讨厌身世揭秘的游戏,特别是有些身世根本就无法让人接受。他此刻极力想从老板那拿到否定的回答,然而那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别人说自己的事情,仿佛全然与他无关,亦没有出声对离散表示赞同。
“赵先生,你如果不想我们白白牺牲,也该说说这莫名其妙的宅子和你遇见的事情了。赵家的祖宅,怎么可能是栋阴宅?”
时舞没空理会离散发难,心知争取时间的重要性,于是挑着要紧的询问当事人。老板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加掩饰,思虑一会儿,抬眼看看离散,着实不想把这旧友给牵连进来,迫于无奈开口:“这宅子变成阴宅是有原因的。你是明眼人,应该看得出此地风水格局实属上乘,想也知道,鲁班传艺的后人定不会出现选址的失误。但是,凡事总有起因,赵家到我曾祖父的那一辈,收留了一个人,因为此人,赵家祖宅便废了。”
“有人蓄意为之?”胤禩好奇道。
老板看了看他,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赵家不过是还债而已。当年鲁班最后两个亲授弟子,一个是乔姓,一个是赵姓。先祖为了拿到亲授的资格,一时糊涂将乔姓师兄打晕扔上开往海外的货船,之后虽然成功取得鲁班先生的认可,心里却一直有个结,怎么也打不开。这段不光彩的记忆,跟着一代一代赵家后人流传至今,为的就是某一代遇见当年的乔家后人,能多少给些补偿。”
“所以你们的补偿就是让乔家人把这变成了阴宅吗?”时舞居高临下,不理解赵家人偏执的做法。
老板基本已经猜出来面前站的是谁了,索性不再隐瞒,将事情娓娓道来:“你们可曾听过,《鲁班书》又叫《缺一门》?民间谣传说学习《鲁班书》的人,必要在鳏、寡、孤、独、残中选一样。这其实不是谣传,是真的。所以,当乔家人出现的时候,曾祖父便认为时机到了,该是让《鲁班书》消失于世,一家人过和美日子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们选择了弃宅远走。”
“怎么?他们难道还不放过你们?”时舞坐到老板跟前,守着他继续。
“植入在血液里的仇恨感,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老板说着突然露出惨淡的笑容,看得对面四人心里慎得慌,“跟我平辈的乔家后代里有个叫乔得的,长我七岁,小的时候见过几次面,我大都没什么印象了。之前叔父去世,意外的将祖宅留给我,我怕是他的去世另有什么隐情,所以秘密来查,这才知道,乔得已经死了,而且叔父的死也没有所谓隐情,不过是诱我前来的幌子而已。”
“你叔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莫名插入的人物,连理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想借乔得只手,杀了我。”老板疲惫的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流露出哀伤。
没想到居然是亲戚设计陷害,离散倒抽一口气,咬得牙齿“嘎吱”作响,活动起手指关节。连理看不惯他幼稚的举动,煞有介事的敲击了一下那人的背部,示意老板往后说。
“十三年前,他的亲生儿子因为我而死。我违反规定,偷偷把封尘的《鲁班书》找来读,而且没有按照祖上的规矩自废一门。所以,我身边的人替我付出了代价。叔父当年视我如己出,我却让他成了‘独’,老来无子曰独,老来无子曰独。”重复念了最后一句话,老板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想来应该是想起了死去的叔父。
“乔得变成了恶鬼被困于此,是你叔父干的?利用乔家对你们的仇恨做引,让你和他一人一鬼拼得鱼死网破?”时舞斟酌许久,问出这一句。
老板惊异于她这么快就猜到,苦笑着点点头,不知道再怎么说。
“……然而,你没有死不是吗?乔得为什么放过你?”时舞的话一出口,立即吃了离散一个白眼球。她装作没有看见,伸手覆上老板的脸,等着他回答。
“为什么没有杀死我?”自问了一遍,老板舒了口气。可是还来不及给出残忍的答案,他的表情忽然变了,“快走,你们快走!不能留在这里,不可以!”
“难道……”
“乔得——乔得来了——”
话音刚落,连理和胤禩同样感受到一股强劲的风力,直直地冲脑门而来。
第三十四章:豪宅凶事(五)
时舞眉头一皱,拦到众人前面,手上的通宝铜钱被她捏得都快嵌进肉里了。离散蹲在她身后,护在老板旁边,胸腔提着一口气不敢松。连理和胤禩见状,不由分说的握紧杀生刃往前站到时舞的身旁,却被女上司回过头狠狠地剜了一眼。两人绷起脸,向后退了半步,再不肯退让。时舞本不满意,奈何此刻压根没有精力计较,眼看乔得就要杀过来,只有全神贯注盯住走廊尽头,准备迎战。
老板贴着墙壁靠着,知道现在已经逃不掉,觉得无故连累了这些人,脸上满满都是歉意。离散余光瞥见,低声道:“时舞很厉害,连大人和八爷也很厉害,我们不会有事的。”他的声线偏高,讲出来显得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因为说的十分有底气,就连感受过乔得威力的老板也禁不住要相信他们这方必会得胜。然而,伴随乔得逼近带来的紧迫感,很快便使他的想法销声匿迹。
“对不起。”乔得出现在视野之前,老板小声的道歉。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虚弱的几乎又要晕倒。
“赵轻侯,你居然找着外人来帮你。哼,看来赵家到你这代已经是樯橹之末了,亏你叔父还做法将我囚于此,真是多此一举。其实压根不用我动手,你注定会自取灭亡。”阴冷的声音来自一团黑雾,眨眼就到了众人跟前。时舞、胤禩、连理都咬紧牙齿,丝毫不敢松懈,对方此时尚未出手,但周围的空气已和之前大不相同,阴暗的走廊像是开了冷气,不仅气温降低,气压也压得人喘不过气。与此同时,几人的胸口还都涌起一股恶心之感,想吐吐不出,活像吃了满身毒疮的癞蛤蟆。
“怎么回事?氛围和方牧阳出现那时候截然不同。”连理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视线压根不敢离开前方的危险物,心道这次的情况真真是不妙。
“静观其变吧。”胤禩压低音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缓不颤抖。两人比时舞站的靠后些,却因为精神紧张没有发现女上司的背后已经湿濡一片,更看不见她额头上冒出的豆大汗珠。
没有仇恨和愤怒,亦感觉不到人性的存在,面前就好像漂浮着一团虚无,这是时舞阅鬼无数首次遇见的情况。她的眼睛瞪出了血丝,铜钱也真的压进了肉里,她不知道能不能摆得平面前的东西,她甚至连对方有多大的能耐都分辨不出。而只有当实力相差相当悬殊的时候,内行人才会估量不出对手的分量。
“天泽履,危且难也。看来,此卦不虚啊。”时舞强撑着笑了笑,心里将时家历代祖先求了个遍,唯独想保住众人性命。
“呵,没想到天师末代传人只剩女流之辈,啧啧,时家祖祖辈辈克妖除魔积下的德去哪了?啊——对了,反正时家作孽的事也没少干,阴德什么的,估计早就败光了吧。”
“你说什么!”时舞没想到乔得还会和自己答话,听他这样诋毁时家,当即柳眉倒竖,咬牙切齿,手上的铜钱滑到食指与中指之间,伺机准备出手。
“你以为那小铜钱能伤到我么?不自量力。知道吗?就算是豁出性命,你也伤不到我分毫,更别提把我当成孤魂野鬼那类小鬼怪打得魂飞魄散了。当然,你们也是没办法逃出去的,你们今天,都得死。”乔得怪笑着下了最后通牒,缓缓从黑雾里走出来。他每挪动一个步子,在场人的心就往嗓子眼提高一分,直到这前所未遇的劲敌完全出现在视线里。时舞心口堵得慌,面对那人的恶意中伤,竟想不到反驳之词,只懂呆呆的站在原地。
出乎连理和胤禩的预料,乔得的样子和之前见过的鬼怪都不一样。他不轻飘,不懒洋洋,也不垂耷耷,而是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双脚确实的行走在地上,甚至连露出来的皮肤都隐隐带着健康的血色。他的样貌还保持在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那种看起来很正经的五官,干练的短发彰显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韵味,黑色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搭配在一起,没那么出众的长相反而更与时间沉淀出的男人魅力相得益彰。
“时舞,你确定他不是人?”连理反复扫视乔得,空出的左手不自觉往腰间去摸佩枪,他实在不相信面前立着的是死了好几年的人。
时舞不回头也猜到连理要干什么,连忙出声制止:“枪对他没用。越是厉害的鬼怪,和人越是像。”在见到乔得的真身之后,时舞也明白过来,通宝铜钱确实没什么用。她将钱币塞到腰间,嘴里悄悄进行了些动作。
“怎么?为了保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准备以命相搏吗?”乔得眼中精光一闪,霎时进到时舞身边,捏住她的脸颊两侧,硬逼得人张开嘴,“哼,用时家的血来对付我倒是个好主意,但是你以为会成功吗?”
时舞被他钳制,合不上牙齿,只能忿恨的看着对方,手却背到身后示意连理、胤禩等人不要轻举妄动。这一动作没能逃过乔得的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目光向后移,想看看值得让时家末代舍命保护的是哪一群人。连理和胤禩在其打量下,被巨大的压迫感弄得大气也不敢出,连手指都僵住,动不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二人头一次看清自己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渺小。
乔得的眼珠转了又转,盯着连理和胤禩的面色变得有些诡异。他能看到两人身体里所散发出的生命气场不断融合,相互交替。难道……刚想到些头绪,视线不自觉落到后面半蹲的离散身上,见是没什么特别的小白脸,他又移了目光去看赵轻侯。
“你身上披着谁的衣服。”一字一顿以陈述的平静口吻说出来,乔得把时舞甩到地上,径直从连理和胤禩中间穿过,二人分在左右却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接近离散和赵轻侯。
“是这个小子吗?”站定在离散跟前,乔得居高临下瞧着头也不敢抬的人,胳膊向他伸过去。
“住手!你不就是要我死吗?我自行了断就是了,你放了他们。”老板还是很虚弱,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吼出了这句话,遂仰头直视高大的男人,眼神不闪不避。
“哼哼”,乔得意外的停下动作,鼻子里发出不屑的腔调,“我要你死?你搞错了吧,我从来没有要你死。”
“那你要什么?”
一句话出口后,所有人仿佛都在瞬间敲破了禁锢的枷锁,身体终于听使唤了。同一时间,大家都把头转向乔得和赵轻侯处,静候下文。
“我要什么?”乔得丝毫不在乎周围警惕加问询的目光,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缓缓蹲下,直到视线与赵轻侯齐平。他“唰”的一下扯掉盖在对方身上的衣服,手顺着乔得新添伤痕的脸往下,一寸寸抚过带有温度的肌肤,指尖就算触到未干的血迹也并不沾染,干净的手指如同是在感受上好的瓷器带来的触感享受。
沉默的动作持续了半分钟有余,离散按捺不住,看着老板隐忍的表情就仿佛是自己受了莫大的屈辱,他也不知道哪借来的胆,怒目圆睁冲乔得喊:“你干什么!快离老板远一点!”说着居然还出手想要打掉那人的不安分的爪子。
“别动,如果你不想下一秒见阎王的话。”乔得动作快到看不清,离散是先感受到咽喉的刺痛感,后才发现对方的胳膊伸向了自己这边。时舞、连理、胤禩根本赶不上乔得的速度,瞳孔聚焦之时,乔得变得像猛兽利爪一般的手已经顶到离散的大动脉,太过锋利的指甲刺出了伤口,深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滑落到锁骨处。
赵轻侯反应不及,回神见到离散受伤,心头焦虑呕出一口血,随后硬是忍住咳嗽拉住乔得衬衫的一角,语气冰冷道:“你要是杀了他,我一定拖你同归于尽。”
乔得听罢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尖锐的指甲渐渐收了起来。脸向着赵轻侯,话却是对离散说的:“你该明白,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而且方式也多种多样。聪明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离散咬得下唇都出血,身子好似被灌了铅,什么都做不了。他无力的把目光投向跌坐在不远处的时舞,祈求那人能想出点办法。虽然,他心知此次当真不易。
“你要什么”,胤禩突然开口,不管连理在旁边使的眼色,毅然决然继续道:“你刚刚说的话,还没说完。”
乔得颇有深意的扭头看了看发型奇怪的问询者,轻笑一声转回赵轻侯的方向,“人家都在期待答案呢,那么你呢?你不期待吗?你想听吗?”
赵轻侯远远地看一眼连理和胤禩,目光有些涣散,终是叹口气摇摇头。
他的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了乔得。男人拨弄着自己的下巴,站了起来,“看来,他们注定不能活着走出你的祖宅了。”
“不——”
“要”字还没出口,连理的身边已经多出了乔得的身影。根本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胤禩只看见那人在一臂的距离处毫无预警的倒下,心像是被锥子狠狠刺过,瞬间空洞的眼睛再看不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么近的距离都保护不了他,世间没有什么比此更让胤禩觉得受伤。
第三十五章:豪宅凶事(六)
连理摔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并不响亮的闷声,他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就那样瘫倒成一团。眨眼间出现的情况,让时舞和离散都以为只是自己产生的错觉。然而,胤禩用低哑的嗓音发出“连理”两个音节后,二人看着他艰难的迈步靠近一动不动的躯体,倏忽明白过来,毫无准备的进入这栋凶宅,真的是最愚蠢的决定。
“你到底干了什么!!”赵轻侯声嘶力竭,喘着粗气瞪向罪魁祸首。与此相对,特别刑侦的其他人反而沉默的可怕。
乔得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一步步走回赵轻侯的旁边。他不理会瞳孔放大,呆愣在那的离散,伸出长长的胳膊到只剩下半条命的人跟前,五指展开再攥紧,拎着对方破烂的领子使他贴着墙立起来。
“你恨我吗?因为我杀了和此事无关的人。”乔得问得平心静气,一点儿也不在乎赵轻侯犹如利刃的目光。
赵轻侯只觉得自己的视线里都变成了血红,眼前人的轮廓渐渐模糊染成一个色彩。他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从喉咙里哽咽出一口血,张口往乔得脸上吐。乔得没躲,微眯了眼睛看着赵轻侯,秽物就那样穿过他的脑袋,直直落到后面的地板上。
“我想让你碰到我的时候,你才能碰到我,这种不必要的行为,还是不做的好。”乔得改变了姿势,用手肘将赵轻侯死死的抵住。胸腔让人大力的压着,老板自然不好受,他挣扎着想摆脱乔得的控制。哪知道,那人头一偏,作势就往脖颈处靠近。
眼看乔得的嘴唇快贴到赵轻侯的皮肤上了,离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举着杀生刃刺向乔得的右肩。
“滋——”
白烟从乔得的肩膀上冒出,他扭头怒视之前不以为然的小白脸,目光变得凶狠无比,“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胆子。”咬牙切齿的说着话,他的身体上还不忘变换动作,腾开了受伤的右手换用左边继续压制着赵轻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