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二丫和我说,明天去找她,她哥跟她嫂子回娘家了,可以去他那儿玩儿电脑,我欣然答应了。
我跟二丫在一块儿玩儿功突飞猛进,怎么运用那些软件聊天工具全学会了,不过目前对聊天没啥兴趣,主要就是游戏,我俩玩儿地可欢了,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不怕不怕的动感音乐,加上卡丁车加速漂移使炸弹时的特殊音效,感觉很爽。
假期一共三天,前连着去了两天,我妈都没说啥,反正我去那边儿她很少说我,但是第三天她就沉不住气了,说你天天往那儿奔干嘛去了?我说和二丫一块儿给她哥看房子,她嗅觉灵敏,一下就就猜出我的猫腻了:“你是不是去人家家上网玩儿了?”
“没有,我又不会!”
“不会你不会学?”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没有!我跟二丫说好了十点去找她,我走了啊!”说着就迈着步子往出跨。
“不许去!大白天的人家用你给看房?给我挺儿挺儿①在家呆着!”
“啧!我都跟她说好了!”
“啥说好了,我说不不让去就不让去,咋了,我连你都管不了了?!”她的嗓门儿又变尖了,锋利的音调是我最厌恶最害怕的东西,厌恶到想吐,害怕到听到这种声音心脏似乎被划出血液。
可是气愤的心情无法自抑,一摔门就跑进小院儿里了,想去我大爷那儿清静清静,可是刚一摔完我就后怕起来,我想我可能已经把炸弹引燃了。果然,我刚躲进院子里,那本来已经摇摇欲坠残破不堪用木板钉成的院儿门被狠力踹开,她走上前来一只手拽住我领子一只手戳着我太阳穴:“你摔哆谁了?啊?!我问问你摔哆②谁了?!!”
“……”她的脸凑地那么近,让我越发地厌恶,看一眼,都要恶心好长时间,好想闭上眼,可是她绝不善罢甘休,用高分贝的尖利声音再次质问我:“我问你了,你连话也不会说了?!”
“……”我要说什么,我无话可说,辩解求饶只会让我厌恶自己,继续顶撞只会把自己推向更恐怖的深渊,我能做什么?
“这又是咋了?行了行了来来来龙龙进大爷这屋儿来甭老跟你妈抬杠!这孩子老说你老不听!”说着就把我推进屋子里,那感觉像从水深火热中逃离一样。
“本事大的你!学会给我甩脸子了?!尿都开始倒流了你!出来,给我滚出来,你再给我摔一个我看看!”她站在院子里高声嚷嚷着,揪着我的心,被扯地失去了一颗心应有的形状。
“哎呀行了行了小邹子发这么大火儿干啥呀?跟孩子计较啥了也不怕院儿里人笑话,回去吧回去吧,中午让他在我这儿吃饭吧。”
“有本事你再也甭让老娘养活你!吃的我的喝的我的你还给我受这种气?!”她无休无止地指责着,永远不会有安宁的日子。
随之而来的,是远比我刚才摔的那一声更猛烈的门撞墙上的声音,我坐在大爷家的沙发上,都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刻我似乎觉得我们家的房子已经倒塌了。
没头鬼凑上来,用脑袋蹭了蹭我的鞋,或许只有它,对我不离不弃。我伸手抱起它放自己腿上,慢慢地顺着它的毛儿,挠挠它的痒痒,它窝在我腿上很舒服,眼睛半眯着,时不时地还哼哼两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它就又往我怀里蹭,想要更多的怀抱。
我也想要怀抱啊,我想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颜面,我想变成一条狗,只有有一个人给我一个不离不弃温暖的怀抱。或许人在痛苦委屈时想到那些曾经对你好的人,委屈感会翻倍,对那个人的眷恋,也会翻倍。他的一说一笑,融化在我心里,一点点地安慰着自己。
没过多久,这物理老师就露出她狗仗人势的真面目了,当然了也就是那么一说,刘月芳也比她强不到哪儿去。是小贾的作业没交,她就跑进班里来质问,小贾用最初对待我的态度对到了驴唇,驴唇自然不乐意当场就说了她几句,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很让我们厌恶,好像她是个老师就可以随便侮辱人似地,振振有词地说个没完没了,值得一提的是她骂一句就要加个“恩?”比如:“你知不知道你不交作业是错的,恩?你凭什么不写作业,恩?你还是不是个学生,恩?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恩?”于是,还没等她说完下一句:“你那种态度就是错误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恩?啊哈哈~”班上好几个同学非常有默契地替她“恩”了一把。
“……”驴唇气氛地回头望一眼,却找不出具体目标,故作镇定地说:“行,我管不了你们,让你们班主任来管!”
“恩?”这次基本上是全体上阵了,除了张学冬他们个别几个自视清高的家伙。
驴唇被气地脑门儿都黑了,摔了粉笔头就走出去。
“哈哈哈~恩恩恩?哈哈,这老巫婆~”驴唇刚一出去,董轩儿就放荡地笑开了,我们也跟着乐,我回头看张杰,他乐地也挺欢,不过还没董轩那么夸张。就当我们还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时,刘月芳满面严肃地走了进来,直奔小贾:“你给我站起来!”
小贾瘸着腿就站起来了。
“你是不是不交作业还和老师顶嘴?把老师气跑了这整个班的物理成绩你担当地起?简直就是害群之马!”刘月芳说的咄咄逼人,指着小贾鼻子恨不能把她戳死,小贾低着头没说话,似乎是因为无声的反抗,刘月芳更被激怒了:“你爹你娘把你送这儿就是来混日子来了?!人家都说身残志坚,你说说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争气,你在这儿就是糟践你爹娘那血汗钱!”
小贾还是不说话,可是空气中凝结的涵养越来越重。刘月芳也越说越离谱,捕风捉影地抓住小贾平时和某几个男生话说的比较多,就骂起来:“天天瘸上一条腿还不踏踏实实地上课学习,一天的净勾搭男生,你以为人家能看的上你?”
被戳到小贾最不愿意承认的痛处,忍无可忍,她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你长地好看地不行了是不?!”
“啪——”一个巴掌甩在小贾脸上,她的头发都被这一巴掌抽地扬了起来。我敢断定,这话换做是张杰或是曹帅再不济是李聪颖他们那些人,刘月芳也不敢扇。可是小贾只是一个瘸子,一个没什么背景没什么势力也没什么混混朋友学习又差的瘸子。
“我——操——你——妈!!!”小贾捂着脸通红了双眼,盯着刘月芳声嘶力竭地喊,咆哮的愤怒冲击着教室里的每一寸缝隙,我想这可能已经是她所能表达的愤怒极限了,一个瘸子,一个女孩,一个孩子的极限。可惜刘月芳感觉不到她的无助愤怒委屈,她这时只想得到她的面子问题,震惊地看了小贾两秒,然后提着她衣服就往教室外拽,小贾一路挣扎:“少他妈的碰我!”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小贾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等她再来的时候,脸上有淤青。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本来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一丝生机。自习课上我望着她出神,张杰从后面捅捅我:“看啥呢?”
“……小贾。你没觉得她好像变了?”
“恩。发现了,都是他妈的刘月芳那傻逼还有物理老巫婆给逼的,求本事没有,就会欺负瘸子,麻痹的敢动动我试试。”
“……真是他妈的不要脸。”
“哇塞……你又说脏话了!”
“哼,我就说了,嘿嘿,都跟你学的。”
“切,自己变坏了可别赖我啊!”
“就赖你就赖你!都怨你都怨你!”
“我晕……我干啥了就都怨我……”
“哈哈~你啥都没干,可是就怨你!”
“神啊,救救我吧……”
“裴明张杰,别说话了。”张学冬似乎在名义上做了大班长,可他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往黑板上写上“安静”俩字儿就往那儿一坐写人家自己的作业了,哼,就刘月芳那傻逼还当他是个宝,人家才不理你那一套,搞好自己的学习是大事。今天当值的是班委杨宇,他是南方人,湖北的,精精瘦瘦的小个子,皮肤比较白,就是典型的小白脸儿那种类型。现在就是他在点我们的名儿。给他几分面子,我转回了身体。
可是张杰才不管他,坐了没一会儿就耐不住寂寞又捅我后背,我都觉得我后背快要被他捅出一窟窿了……
“干啥啊。”
“无聊……诶,我在你背上写字吧,看你能不能猜出来。”
“哈哈……写吧。”于是我挺直脊梁,好给他一块儿宽阔的发挥空间。感觉到他的手指滑过后背,有点儿痒,有点儿舒服,一笔一划儿的顺着人的气儿,嘿嘿,我就像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中让人给顺毛儿的猫儿似地。写了几笔他就离开了,恩,心里抓挠挠的,不爽。不过我已经猜出他写的什么了:“龙。”
“哇,真厉害!我再写一个!”他不甘心地又划,我又舒服起来了,可是这个字笔画不怎么多,没一会儿又完了……
“杰!”
“哇塞!牛逼了啊!又猜出来了!”他一激动喊地声儿特大,坐讲台上的杨宇很痛苦地放下手里的笔央求似地说:“你俩别说话了行吗……”
我瞟他一眼,哼,班长当着好玩儿?管人好玩儿?报复心很强烈地促使我不听他的,偏过头对张杰说:“大哥,不是我名字就是你名字,你能不能写个笔画多的,或者多写几个字啊!”
“嘿嘿,行!”我再看杨宇,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挑挑眉,抱上胳膊享受着他在我后背上划来划去的触感,全然无视杨宇的不爽。恩……等等,他写的是啥?哇塞,说让你多写几个字,写这么多啊!
“嘿嘿,写的啥?”他狡猾地问。
“……你再写一边,我认真感受一下……”
“哈哈?认真感受?那你好好感受哈——”说着指尖又落到了我后背上。
龙——龙——嫁——给——张——杰——吧——
“我靠!!!!你这个变态!!!!!”我一失控猛转身就喊,随之听到的不是张杰的反驳是杨宇忍无可忍地喊我:“裴明~!!!!!”
“明什么明!”我不耐烦地冲他嚷一句,奶奶的,家务事还没解决完呢!
“哎呀呀看你反应那么大,嫁给我有啥不好的嘿嘿嘿龙宝宝我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他没皮没脸地说,说完自己也觉得失笑,乐个没完。
“去你的!!”吼他一声转回身,我想我的大脑应该回到最开始考虑的问题上,最开始考虑啥来着?哦对,小贾。看她那样儿实在不忍心,我觉得下课以后我有必要去劝她一下。
但是对于男女单独相处这件事我还不咋能适应,所以叫上了二丫,这样我还没那么别扭。坐到她身边我就开劝:“唉,小贾呀,人活着是为自己,别因为刘月芳那种傻逼就搞地自己这么悲伤呀!不值当的!”
“就是就是,像她那种贱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二丫赶紧附和道。小贾没抬头,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有不可忽视的重量说:“她要再惹我,我亲手宰了她。”
董轩儿也是热心肠,围过来也开始劝小贾,我们说的内容都基本上是一个意思——刘月芳是垃圾,没必要和垃圾动气。正当我们几个人劝地正义凛然口沫横飞的时候,张杰飘过来说了句风凉话:“哈哈,开辩论会呢!”
董轩儿立马回了他一个白眼儿,嘴上没说啥,可我知道他这白眼儿不是我给张杰的那种带有玩笑意味的,这是一个阵阵正正满怀厌恶的白眼儿。一脸鄙视冷意地白完张杰,他又换上一副好心人的样子继续劝小贾,我看了眼张杰,他就哼了一声瘪瘪嘴,揣着兜儿和曹帅出去了……
对于张杰这
种经常性地没心没肺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的做法我早就习惯了也包容了,可是我很想知道他内心是否像他的外表一样吊儿郎当没有一点儿认真的感情?他的心肠是否坚硬麻木到懒得去同情关怀一个人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深度……我好想看他认真的样子。
我是最后离开小贾身边的,她最后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拉了拉衣袖,我看到了在她手腕上纵横交错的好几条刀割痕迹。
“你——”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几道痕迹看来触目惊心,仿佛真的看见了死亡。
“刘月芳告诉我家长了,我妈快把我打死了,我把自己关屋子里,真想死。”
我心急地不行,顾不上那些什么那女授受不亲一把抓住她肩膀说:“小贾!!你可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才哪儿跟哪儿??”
“……”她低着头没说话,我还想再劝两句,可是这节是英语晚自习,老师都走进来了,我无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晚上我们仨走街上就开始对这件事讨论个没完,张杰说:“你快成心理医生了。”
“恩……其实劝人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诶,以后能开一个心理诊所也不错啊。”
“嘿嘿,每天面对不同的神经病,你不怕自己神经了啊~”二丫说。
“其实我觉得也是,那些心理医生自己都准有点儿病。”我说。
“不过每天见那么多疯子,听他们讲不同的事,挺新鲜哈~嘿嘿,龙龙,到时候你做心理医生,我做你手下哈~帮你接待接待客人啥的~”张杰乐着说,我好像已经看见了那间诊所的轮廓,它是一间欧式有着白色围栏的房子,窗台下盛开了一排嫩黄的雏菊,每天早上,我的伙计,也就是张杰——会掀开窗户上的木板,于是整间屋子都会洒满阳光,然后我俩就开始了一天的快乐生活,每天都听不同的故事,然后与故事的主人公一起,诉说着那些心事……挺好的……
“唉,说起来刘月芳真贱,还有驴唇,简直就是一群垃圾。”二丫说。
“哼,鄙视垃圾。”张杰说。
“……其实我们可以组建一个鄙视垃圾党,我相信渐渐地势力会大起来的,将来可以拯救这个社会。”我说。
“哈哈这提议好!赶明儿我就建个新群,凡是有志向入党的都可以进群!嘿嘿,没准儿咱们能拉拢好多人呢!”张杰兴奋地说。
“嘿嘿就是就是,到时候……龙龙当主席,我当党委,张杰,你当书记吧。”
“哈哈~行行行,官儿挺大的!”张杰得意地以为自己真当了书记呢~
“恩,为了我们的伟大目标而奋斗,我们党的指导思想就是鄙视垃圾,我们党的目标就是消灭垃圾,我们党的三个代表就是代表真实代表正义代表受苦受难被欺压的学生同胞们!我们党的义务就是与垃圾势力做斗争!我们当的权利还是与垃圾势力做斗争!!”如果让我再翻翻政治书,我能写出一个系统化的一套理论来,现在就想到这么多了,不过仍然说地雄纠纠气昂昂,搏得我两个党员的深切认同~